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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自採訪筆記(三)

摘錄自採訪筆記(三)

「啊!這不是懷錶嗎?」
在那之後,巫神堂里有好一陣子都充斥著令人尷尬的氣氛,當麻谷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就像吃到黃連似的臭到極點,言耶只能在心裏祈禱巡查快點回來。
聽當麻谷把整個狀況說明過一遍之後,楯脅問正在檢查躺在地板上的屍體的醫生。順帶一提,當言耶和當麻谷發現吊在那裡的膳德僧時,是他們兩個一起把屍體抱下來放到地板上的。雖然當時人就已經氣絕身亡了,但還有為他做過搶救的處置。
「也就是說,兇手果然還是留在現場的早霧啰……」
言耶提出最令他介意的地方,然而楯脅卻是一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表情說道:
「首先是七點七分四十九秒這個時間。如果這是她故意做的偽裝工作,也就是所謂的不在場證明,那麼這個時間未免也太微妙了。」
(紅顏薄命……就是指像這樣的女孩子嗎?)
「你的意思時說,那孩子故意把表的時間撥快了,然後再故意把它摔壞嗎?你覺得她有可能設想得這麼周全嗎?更何況,那孩子或許根本就不知道這個男人身上還帶著這個懷錶呢……喂!還不快點去問這家人關於這個懷錶的事!」
「那孩子的母親是有趁叉霧夫人不在的時候叫老朽去看,可是說句老實話,老朽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如果光從癥狀上來看,很像是中風的後遺症就是了。」
雖然最後是把氣出在無辜的楯脅身上,但是當麻谷會這麼生氣,顯然是因為言耶說的那番話。
(怎麼可以隨便說人家薄命呢……)
「你問我有沒有可能嘛,現階段的確是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雖然沒有流血,但是似乎有內出血,所以可能是用供奉在祭壇上的研磨棒毆打留下的痕迹,也可能是撞到祭壇某個圓角所造成的痕迹,以現階段來說,可能性太多了。」
「蛇含草?是取自那個落語的典故嗎?」
「儀式之後有幫紗霧檢查過嗎?」
「但是,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呢?如果想要殺死被害人的話,當時地上就放著鐮刀。而且根據紗霧的說法,那把鐮刀還割傷了被害人的脖子,祭壇上也還有鋤頭或鐵鍬等可以當作兇器的工具,兇手不可能沒有看到才對……」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宇迦之魂絕對不是什麼安全的東西,因為它不但害得那孩子的阿姨變成那樣,還害死她姐姐,就連她本身也留下了後遺症。」
被他看得如坐針氈的言耶連忙避開當麻谷的視線,又不想把目光投向屍體,只好往祭壇周圍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就在這個時候——
「我問完了。」
楯脅一副慌張的樣子,輪流看著當麻谷和言耶的臉。
「是的。當然也https://read.99csw.com有可能是因為偏執狂的關係,所以才會做到這種地步……」
兩個人互望著對方,彼此的臉上都浮現出安心的笑容,可是言耶的表情卻又立刻籠罩上陰霾。
「您是說她以前喝的那種叫作宇迦之魂的怪飲料嗎?」
「有可能是自殺嗎……?」
「我說閣下啊~~這種儘可能從客觀的角度看待事情的態度,老朽也覺得很佩服,但是再怎麼說……」
「勝虎送給那個男人……嗯……這還真是令人意外呢!算了,這件事就先不管了。既然這隻懷錶是從昨天晚上才變成那個男人的東西,那孩子又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當麻谷恢復成粗魯無理的語氣,罵他就像在罵村民一樣。
當他第一眼見到紗霧的時候,腦海里浮現的就是這麼一句話。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身為一個小說家,卻只想得出這種陳腔濫調的形容詞,真的是有夠丟臉的。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世上居然真的有人可以完全符合這種形容詞,倒也令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正是,正是。如果不是異於常人的話,怎麼可能做出把梳子塞進被害人的嘴巴里、幫他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然後再把他吊起來的行為呢?」
「因為有人看見她在七點五分前往南側別棟嘛!」
被一個說自己從來不看什麼推理小說的人盛讚至此,言耶也只有苦笑的分,不過最值得慶幸的是當麻谷已經不生他的氣了,這比什麼都重要。(從來不看推理小說的人竟然也知道本格,呵呵)
「接著就是在真正的七點七分四十九秒來臨之前,她一定得讓人看到自己在巫神堂外面的樣子,而且還要讓對方對那個時間點留下印象才行。」
「老朽的意思是說,以目前的情況來看,無法做出那樣的結論。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別人說話啊?」
「可是,照您這麼說的話,不就是那個叫作早霧的女人乾的嗎?但是那個女人有可能一個人把這個男人吊起來嗎?」
「不光是蛇顏草,好像還加入了各式各樣的草根樹皮。像這種煮來喝的東西——不只有葯,就連酒也是——叉霧夫人可以說是很有名的調製高手。」
「這麼說來,紗霧小姐就不是兇手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腦筋雖然有點不清楚,但是身體很健康的嫌犯要把被害人弄成這種狀態,也就什麼問題都沒有啰!」
「哇~~真不愧是大作家。」
「問題是,她完全沒有這麼做。不管是辰嫂在穿廊上看到她、還是吉嫂在主屋的走廊上看到她,全都是巧合。紗霧小姐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兩個人的存在。當然,這也可以想成是她早就知道辰嫂在院子里,卻九-九-藏-書故意裝作沒注意到的樣子。但是吉嫂看到的是她正從客房前走回別棟的身影,如果她早就知道吉嫂在那裡,怎麼可能會背對著目擊者呢?換句話說,她只是正常地——或者應該說是在茫然失神的狀態下,從巫神堂走向自己位於別棟的房間……這麼判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從她的樣子看來,要故意在客房裡的壁鍾敲到第七下的時間點走出去反而是非常不合理的,除此之外,她對最重要的目擊者可以說是毫不在意,這點在製造不在場證據的手法上來說……」
楯脅一面說道,一面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慎重其事地拿起來,果然是個懷錶。
「繩子就綁在這根釘在柱子上的九十度挂鉤上,這應該是用來插蠟燭的吧!你看,這裏不是纏了好幾圈嗎?只要像這樣,分幾次把人吊起來的話,就算是老人也可能辦得到喔!」
「沒錯,不管是半身麻痹的狀態,還是沒辦法走路的癥狀,抑或是治好之後走路的能力還是比不上正常人的事實等等,都和中風有許多雷同之處。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時而發愣,記憶也有點亂七八糟的,但老朽想那都是九供儀式的後遺症吧!雖然她走路的方式已經進步很多了,但是還是有點顫巍巍的,除此之外常常要等到身邊的人叫她,她才會發現有人在她的身邊……」
楯脅詢問言耶的語氣好像是對當麻谷充滿了顧忌。
沒多久,楯脅終於回來了,開始向他們報告關於懷錶的調查結果:
「我也不認為紗霧小姐的阿姨會做這樣的事,因為她人就在現場,混淆案發時間根本毫無意義。但是就算還有另一個真兇存在,以這個時間點來看,需要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就現階段來說連一個都沒有,再加上案發現場——這種在推理小說里肯定會被視為一種密室——的狀況下,根本不需要什麼不在場證明。姑且不論兇手如何製造出這樣的狀況,就我個人的想法是,懷錶應該是在那男人被吊起來的時候掉了出來,然後就當場摔壞了——以上的推論您覺得如何呢?」
只不過,雖然言耶此時此刻的視線是放在眼前那具詭異的屍體上,但是腦海里浮現的卻是紗霧的身影……
「醫生,被害人頭上的那個包,有可能是紗霧小姐在反抗的時候,也就是鐮刀還沒掉下來割傷他的脖子之前,就先撞到祭壇的什麼地方而留下來的痕迹嗎?」
「可是你認為事實並非如此嗎?」
即使被罵得狗血淋頭,楯脅還是盡忠盡職地提出下一個問題。
「非也非也,你說的是『含著蛇的草』,老朽說的是『蛇的臉的草』。」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把七點七分四十九秒的這個時間視為真九_九_藏_書正的犯案時間嗎?」
「哼……那麼這套理論若是套在那個少女身上就說不通了呢!」
「我說閣下啊~~你怎麼還在想這種事……」
「咦?等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叫作紗霧的少女也有可能是兇手啰……」
「以前老朽問過叉霧夫人那是什麼東西,她說那是用蛇顏草熬成的飲料……」
「中風?九歲的孩子嗎……」
「你的意思是說,應該要更隨便一點,或者是就算只處理到一半也不奇怪是嗎?」
目前嫌疑最大的早霧在醫生的診治之後,暫時先關進地牢里。而她也乖乖地任憑擺布,十分聽話。
當麻谷一面檢查綁在叩拜所右邊柱子上的繩結一面說道。
「這隻懷錶是昨天晚上勝虎先生送給被害人的東西。聽說在這之前有好一陣子都收在柜子里,勝虎先生好像也是從前天才開始使用的,然後就直接送給了被害人……」
從昨天禮拜天的晚上到禮拜一的早上這十幾個小時之內,就連刀城言耶自己也覺得過得十分充實,充實到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七點七分四十九秒!」
「這就是兇手異於常人的證據啊!當二位發現被害人的時候,嫌犯不是正在搖晃被吊著的屍體嗎?」
「我也覺得那是最合理的解釋,可是……」
「可是……如果從比較多心的角度來看,也有可能是故意偽裝的……」
「哼……他的後腦勺腫了一個包,所以很有可能是頭部受到重擊,陷入昏迷,再被拖到滑輪下面去的,接下來只要利用滑輪把他吊起來就行了,這麼一來就算是女人也辦得到吧……」
「原來如此……對喔!如果不這麼做的話……」
「你這白痴!你覺得他有可能是因為對未成年少女強|暴未遂,突然覺得了無生趣,然後就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上吊自殺嗎?如果這是自殺的話,至少也該留下踏腳台吧!」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紗霧小姐的阿姨做的……以精神上有問題的人來說的確不無可能,但是在把死者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或把死者吊起來的機關上似乎又太過完美了。」
「不只是獵奇小說,你也可以寫推理小說了。嗯、嗯,而且還是……呃~~那個叫什麼來著的?讓我想想……就是那個!那種叫什麼本格推理小說的東西。」
當麻谷對村民的態度還是老樣子,嘴巴壞得不得了。但是他說的話卻很有道理。
言耶雖然也想統一當麻谷的低語,但紗霧絕對有足夠的動機和下手的機會,梳子的用意雖然不清楚,但把膳德僧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再把他吊起來,也可以理解為是為了報復他想要強|奸自己,所做的一種故意使死者難堪的行為。想到這一點,言耶便把從九-九-藏-書剛才就一直記掛到現在的問題拿出來問醫生:
楯脅站在已經完全重歸於好的兩人旁邊,喃喃自語似的說道。
紗霧似乎對於自己也受到懷疑的事實感到無法接受的樣子。雖然她馬上加以否認,可還是表現出一副不安的樣子,可能是因為記憶卻了一角的緣故吧!在回到巫神堂的時候,當麻谷曾經說過:
被他這麼一問,言耶也開始一臉困惑地在叩拜所里走來走去,然後在祭壇的前面停下腳步,抬頭望著滑輪,以一臉複雜的表情說道:
首先,自從他所乘坐的巴士進入蒼龍鄉一帶之後,就受到同車村民們不懷好意的無聲歡迎;巴士一駛進爬跛村,就又受到火力強大、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攻擊,甚至還有人把巴士團團圍住;接著認識了當麻谷醫生,馬上從他口中聽到一堆怪事,從流傳在神神櫛村的厭魅傳說,到神櫛家與谺呀治家過去那一段婚事的騷動,再到神隱事件;好不容易抵達了神神櫛村,緊接著又應醫生之邀,陪他一起去神櫛的新神屋,在那裡聽到了千代的生靈體驗和漣三郎的恐怖回憶,也就是聯太郎的神隱之謎;然後就直接和當麻谷以及漣三郎一起前往大神屋拜見荼夜和須佐男,一聽到刀城家原來是華族的後代,荼夜的態度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拉著他天南地北地聊了一堆;最後還被她拉到客房裡,說什麼今晚就在這裏住下的時候,剛好當麻谷和漣三郎也來自投羅網,結果一直到早上都在陪她聊天,不過醫生聽到一半就睡著了;然後就直接上谺呀治家的上屋來,所以他現在才會出現在巫神堂里,而且還沒有見到此行要找的叉霧夫人,就先和一具名叫膳德僧的冒牌山伏的上弔屍體上演大眼瞪小眼的戲碼。
楯脅自信滿滿地說道,一副他已經猜透兇手心思的樣子。
當麻谷幾乎要為他拍手叫好了。
「原因或許不只是因為差點被那個冒牌山伏侵犯而已,也可能是因為九供儀式的後遺症也說不定呢!」
一聽到當麻谷又用初見面時的「閣下」來稱呼他,言耶馬上感到一股涼意,因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與這位醫生為敵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當麻谷指的是被塞入膳德僧口中的梳子。那是把用木頭做成的半圓形梳子,看起來像是插在丸髻上的梳子。言耶和醫生把他放下來的時候,就看到從他口中露出一節梳子。想當然耳,他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那是被害人自己含到嘴巴里的。
「哦……只要你能夠明白就好了……話說回來,你又是從哪一點判斷那孩子是無辜的?」
僥倖地讓他發現靠近祭壇的陰影處躺著一個扁平的物體。
「你們聽了可能會覺得很荒謬也說不定https://read.99csw.com,因為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很荒謬……但是在我腦海中一直有個揮之不去的畫面,就是這個叫作膳德僧的男人突然踉踉蹌蹌地走向祭壇,把梳子塞進自己的嘴巴里,穿戴上案山子大人的行頭,然後準備好上弔的前置工作,最後站在祭壇最右端的邊緣,再自己把脖子套進繩環里,從那裡往下一跳……當然,當時他本人並沒有要上吊自殺的意思,只不過……」
「啊!不要碰!由本官來確認。」
「時間停在七點七分四十九秒的地方,以一個冒牌山伏所持的物品來說,還真是高級啊……」
看樣子,儘管當麻谷也很想相信紗霧是無辜的,但是另一方面又很好奇言耶為什麼會排除她的嫌疑。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其實在楯脅巡查還沒有回來之前,我想過很多可能性,也覺得紗霧小姐應該不會這樣做。但是我之前應該也說過,對於有疑點的地方,我是那種如果沒有一一把它弄清楚就會睡不著覺的個性……」
當麻谷教訓了巡查一頓之後,接著又用帶點怪罪的眼神望著說出那些話,害紗霧嫌疑變大的言耶。
「哼……老朽明白你要說什麼,可是,這麼一來的話,刀城先生,這件事情到底是誰乾的呢……?」
「原來如此,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是這樣呢!換作是老朽的話,至少也會把時間撥快個十來分鐘吧!」
「那麼正確的成分除了她以外就沒有人知道啰……」
聽出言耶的言下之意,當麻谷用一種願聞其詳的眼神望著他。
「啊!喔……是喔……」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如果假設是兇手在把被害人吊起來的時候,懷錶從他身上掉下來,只是那個時候還沒壞掉,所以她就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懷錶混淆視聽,於是便把被害人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再把他吊起來,最後再把懷錶的時間調快……」
相對於巡查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當麻谷和言耶皆不約而同地喊了一句:
當麻谷還想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爬跛村的派出所警員楯脅巡查來了。神神櫛村的警員因為療養的關係,請了一個多月的病假,所以在同伴回來複職之前,就由他暫時擔任兩個村子的警察。換句話說,他是代替現在正在療養的同事,在縣警局的搜查小組還沒有趕到現場之前,先負責保持現場的完整和了解事件的狀況。他似乎也認識當麻谷——正確的說法是他在當麻谷面前完全抬不起頭來,所以默許醫生走進叩拜所,但是看言耶既是老百姓,又是外地人,對待言耶的態度可以說是非常的目中無人。只不過,這種態度也在吃了當麻谷的一頓排頭之後,轉而變得非常尊重。
「那麼這也是嫌犯異於常人的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