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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自紗霧的日記(四)

摘錄自紗霧的日記(四)

「如果假設這一連串的行為都是他們自己做的,但是卻不是出於他們自己的意願,你覺得如何?」
「什麼?難道說……舅公和那個男人……」
漣哥哥一臉擔心地望著我,看來我似乎又當著這兩位特地前來的訪客面前發起呆來了。
「這次的事件最讓警方頭痛的地方,應該是出現了『早霧伯母或許不是殺害山伏的兇手』這個可能性吧!」
「啊!不、不是啦……我也知道府上的問題輪不到我這個外人來插手……」
「不是這樣的,是姐姐回來了,她回來了,然後她……」
根據當麻谷醫生的勘驗,死因似乎是溺死。而供奉在邑壽川上游渡船頭的案山子大人不見了,原本綁在那裡用來進行迎神儀式和送神儀式的小船則是在下游被發現的。從以上的種種跡象,目前正朝著舅公是在上游的渡船頭穿戴上斗笠和蓑衣——或者是被人穿上了,然後乘著小船來到三之橋,再從那裡跳進邑壽川的下游;也或者是先被放上小船,然後被拋進河裡的可能性著手開展調查。舅公額頭上雖然有類似遭到毆打的痕迹,但那究竟是被別人打的?還是自己撞到河底的石頭所形成的傷口?雖說目前還無法判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舅公口中居然插了一雙筷子,筷子的尖端直入喉嚨深處,嘴巴也因此閉不起來,簡直就像是伸長著脖子想要將那雙筷子一口吞下的樣子……
「可是刀城先生,早霧伯母並不是正常人,所以她的自白……」
「嗯,我能理解你想說什麼,問題是聲稱看到她的生靈的千代小姐對這件事卻深信不疑。」
「嗯,不過……雖說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分為二地分成黑白,但是面對這種實際上發生的案件,我認為應該還是要從合理的角度去思考……」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刀城先生儘管發現我有所隱瞞,卻還是裝作沒發現的樣子。是我想太多了嗎?
刀城先生還是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的表情,因此漣哥哥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我很清楚漣哥哥和當麻谷醫生都很信賴刀城先生,就連我自己也對他很有好感,所以即便是那兩個人死得那麼離奇,我也不會排斥跟他們討論,只是,漣哥哥最後的那句話又加深了我的不安。
「我看他們也很困擾的樣子,應該還在五里雲霧中摸索吧!」
他一定是這麼說的。遂于姐姐的死,漣哥哥果然知道些什麼。而且因為那件事,讓他覺得姐姐應該是討厭他的……關於這點,我深信不疑。所以要問的話就只有趁現在了——
我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一問之下,漣哥哥藏不住驕傲地告訴我,刀城先生已經解開了九年前消失在地藏路口的<不见不见路>,當時年僅七歲的下屋佃農之女靜枝的神隱之謎。
「是我拜託刀城先生跟我一起來的,因為我想這次的事情,還是要有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人來看會比較好。當麻谷醫生對刀城先生的能力讚譽有加,我也覺得他一定可以幫到紗霧……」
「可是,從剛發生過山伏被弔死的事件來看,不管用的是什麼理由,真的可以讓勝虎先生在晚上出門去渡船頭嗎……?再加上那裡根本沒有可以讓人躲起來埋伏的地方,要是躲在倉庫里的話,一定馬上就會被懷疑的。」
漣哥哥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了我最害怕的問題。
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嘴裏含著梳子,弔死在巫神堂里的膳德僧……
只可惜選上這個房間似乎是個錯誤的選擇,因為聲音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根本聽不清楚。可能因為隔壁是客房,所以兩個房間之間是用實心的牆壁隔開,而不是紙門,所以聲音才會那麼模糊吧!但是事到如今,我也沒有勇氣再移動到左手邊的客房,只好儘可能地把身體貼近牆壁,豎起耳朵傾聽。
當他二人展開激辯的時候,突然插|進一道我的聲音。那一瞬間,兩個人都突然沉默了下來,那是一種深沉到令人有點害怕的沉默,持續了大概有十幾秒鐘吧!
「上弔和溺死嗎……?的確,比起他殺,這兩種死法都比較像是自殺……該、該不會……這兩個人都是自殺的吧……?不對,這不可能,哪有人會把自己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再把梳子或筷子放進嘴巴里……這樣跟村民們盛傳的遇上了厭魅的說法有什麼兩樣?就算是刀城先生,也不會相信這種鬼話吧?」
「可以麻煩你轉告叉霧夫人,就說有個叫刀城的人,想等她的身子好一點之後,想要請教她一些事情嗎?」
「阿、阿姨她……承認是自己做的?」
漣哥哥喃喃自語似的說完以後,才想起不該在我面前說這種話,連忙慌張地補充:
一直默默聽著我和刀城先生談話的漣哥哥如此說著。
刀城先生的這番話,讓我和漣哥哥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覷,看見我們這樣的反應,他還以為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你在說什麼呀?紗霧。」
因此,今天早上在警察又來找我做筆錄之前,我想先去巫神堂一趟,因為我覺得坐在山神面前祈禱,應該可以讓心情比較平靜。就在我從別棟正要走向主屋的時候,看到父親大人進入客房的背影。除了父親大人之外,我好像還看到國治舅舅和娟子阿姨,但不是很確定。家裡人進入客房並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問題在於他們的樣子。就我看來,那似乎是一種小心提防著四周九-九-藏-書,不想讓任何人發現的樣子。
漣哥哥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雖然很氣刀城先生還在懷疑我,但仍然很信賴他的樣子。
「有一個叫作北作勇治的人,有一天,當他從外面回來,進到自己的房間之後,看到有個不認識的男人坐在桌前。他心想,這傢伙是誰啊?可是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那個人從頭髮的綁法到身上的穿著,都跟自己一模一樣。當然,他從來沒有從背後看過自己,但是怎麼看那都是他自己。既然如此,他便決定要看一看對方的長相,可是當他一靠近,那個男人就背對著自己,一溜煙地離開桌旁,從打開一條小縫的拉門逃走了。勇治急忙忙地追過去,可是一打開拉門卻不見半個人影。於是他便把這件不可思議的事告訴母親,沒想到他母親只是皺著眉頭,一句話也不說。過了不久,勇治突然染上急病,那年還沒過完就去世了。事實上,相傳北家連著三代都發生過同樣的事。某一天,只要一家之主說他看到了自己,沒多久,這個主人一定會卧病在床,再過不久就會死掉。無論在什麼時代、哪個國家,分身這件事幾乎都有一個共通的特徵,那就是一旦看到自己,就表示本人距離死期不遠了……」
「這是幫祖母大人處理事情的黑子先生。」
結果印象中只剩下當時聽到的一些斷斷續續的字句,根本無從理解那三個人——我連到底是哪三個人都沒把握——在討論什麼。不過光從他們急著找才剛被警察盤問一堆,好不容易才結束偵訊的父親大人談事情來看,不免讓人聯想到,這三個人當中,或許有人知道舅公昨天晚上為什麼要外出也說不定。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另外那兩個人就極有可能是國治舅舅和娟子阿姨了。雖然我想不通為什麼會再扯上一個父親大人,不過父親大人很有可能只是不小心被卷進去的吧!
刀城先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在自問自答似的說道。
我反射性地點了點頭,漣哥哥雖然在嘴邊叨念著他不是很清楚,卻也點了點頭。
「我想,只有這個是絕對不可能的。」
比起解謎的內容,令我更驚訝的是原來還有這樣的思考邏輯啊!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決定把我在緋還川發生的那件事說出來,請刀城先生分析一下,那件事跟那兩個人的死有沒有關係……
不知道是不是對我的那句話有所反應,漣哥哥也發出了小小的叫聲。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漣哥哥正抓住我的兩隻手臂死命地搖。那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我雖然知道自己就像是被附身似的喋喋不休,卻沒有辦法停止,講著講著,甚至覺得好像不是自己在說話,而是有人在藉著我的嘴巴說話,但是我知道從我口中講出來的話都是正確的……
「可是……萬一把人吊起來的那項最費力的工作真的是早霧伯母做的話……從紗霧只要下指示,自己就可以先離開巫神堂的這個角度來思考的話……那麼這傢伙的不在場證明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嗎?」
「千代看到的既不是我的生靈,也不是我的分身,而是小霧姐姐。這麼說來,我在緋還川所體驗到的那件不可思議的事也就可以解釋得通了,那一定是小霧姐姐。因為我居然想要把姐姐——不對,是山神——放水流,所以才觸怒了山神,依代才會自己跑回來。祖母大人之所以會卧病在床,也是因為她把山神從千代體內趕了出來。可是光是這樣還不足以使山神大人息怒……所以緊接著那個差點玷污了巫神堂的男人就受到了山神的懲罰了。他本來或許還不至於落到那麼悲慘的下場,但是因為千代、祖母大人和我把山神——這種情況或許稱為案山子大人比較適合吧——放了出來。正如刀城先生所說的,一定是那個山伏自己戴上斗笠、穿上蓑衣、把梳子放進嘴巴里、自己上弔的吧!我不知道舅公為什麼會成為第二名犧牲者,或許他也做了什麼觸怒山神的事,所以才會死於同樣的狀態。這麼說來,一定還會有人死掉的!就算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觸怒了山神,就很有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糟了……一定得趕快讓村子里的人知道這件事才行……而且也要趕快告訴祖母大人,得儘快鎮壓住案山子大人才行……再這樣下去,遲早會發生大事的。你們還不明白嗎?一旦案山子大人變成厭魅,就算是祖母大人也……」
儘管如此,我還是很確定他原本是想要這麼說的。
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嘴裏含著筷子,溺死在邑壽川里的舅公……
「說的也是,我想就連迷信到走火入魔的叉霧奶奶,應該也是這麼判斷的。」
「我可沒這麼說。只是因為她同時也是谺呀治家的巫女,所以情況比較特殊。當著本人的面這麼說或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谺呀治家的附身魔物不只是蛇神,就連生靈也包括在內,這點你也知道不是嗎?當然千代小姐也知道這件事。」
刀城先生曾說要和漣哥哥一起去妙遠寺,說是關於這個地方的歷史和風土民情,有很多事情想要請教泰然住持,可是漣哥哥卻說要在別棟等我從巫神堂回來。雖然我一再地告訴他我沒事,可是他卻堅持要暫時陪在我身邊,怎麼說也不聽。沒想到就連刀城先生也和漣哥哥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直說那樣比較好,沒辦法,也只好由著他去了。可能是他https://read•99csw.com們兩個人都覺得我有點怪怪的吧……
禮拜二一早,偶然經過三之橋的村民發現勝虎舅公漂浮在邑壽川上的屍體。當然,他們起初並不知道那個就是舅公的屍體。為什麼呢?因為漂浮在河面上的那個人後腦戴著斗笠,背上披著蓑衣。沒錯,舅公死的時候是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的……
「不可能……就算……她的……」
再這樣下去只會陷入疑神疑鬼的思考迴圈,於是我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事件上。
「沒有啦!那隻不過是可能性之一而已……」
總而言之,先把他介紹給刀城先生,刀城先生並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打了個初次見面的招呼。即使是來我們家拜訪的宗教分子,第一次看到黑子先生的時候,任誰都會嚇一跳,所以刀城先生恐怕是在發現山伏遺體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他了吧!另一方面,黑子先生向刀城先生鞠了個躬之後,便用動作告訴我祖母大人在找我。
刀城先生卻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樣子,不動聲色地繼續回答漣哥哥的問題。
(果然……還是在懷疑我嗎?刀城先生沒有說出口的話,果然還是暗指我嗎……)
只見他臉上浮現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還慎重其事地向我道謝,然後才開始描述事件詳情:
不只是當事人,就連刀城先生也說不出話來。
所以就算是刀城先生的請求,我也只能在心裏不停地搖頭……
「可、可以……」
「聽清楚了,絕對沒有那樣的事!不管是被山神附身還是山神作祟,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現象。更別說那山神是你姐姐了……你姐姐小霧的確是死了,或許也真的變成山神了……只是或許喔……!但是無論如何,她都已經被好好地超度了,已經成佛了。聽清楚了嗎?那種事……」
我一向是先思考再行動的人,可是這個時候我其實連自己打算做什麼都搞不太清楚,一直走到那個房間,把耳朵貼在與隔壁相鄰的牆壁上時,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想要偷聽。我不是在為自己找借口,但是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其實是馬上就想離開的,但是,當我聽到隔壁傳來竊竊私語的說話聲時,我突然一動也不能動……
刀城先生輪流望著難得露出不安表情的漣哥哥跟還是一臉獃滯的我說道:
刀城先生突然露出狼狽的樣子,可能是誤以為我的猶豫態度是在責怪他吧!
「呃……倒也不是……啊!不、不好意思……我不應該讓你安心之後又說這種話,事實上,對警方來說,你的立場的確是比之前還不利,只不過,這件事如果像漣三郎老弟所說,是起連續殺人事件的話,第一個被害人就不可能用那麼曖昧的方法加以殺害,那麼你的嫌疑自然也就可以排除了……」
說完這樣的開場白之後,我把那天發生的事全部講了出來。令人驚訝的是,漣哥哥和刀城先生只是用眼神彼此確認之後,便講出一件更驚人的事,那就是千代被我的生靈附身一事。這麼說來,封印在那個依代里的——
一陣沉默之後,自言自語般的隻字片語由漣哥哥的嘴裏漏了出來。後面雖然聽不太清楚,但我想我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的確,那個男人在弔死之前想要對我不軌是事實,但是最後和他在一起的人明明是早霧阿姨。就算勝虎舅公和我是一家人,但是除了我以外,還有那麼多人跟他也是一家人……雖然發生在緋還川的那件事確實也讓我懷疑那會不會是這一連串怪事的前兆,但是刀城先生應該還不知道那件事才對……
「嗯,更何況目前也都還找不到膳德僧和勝虎先生有什麼共通點,亦即所謂兇手的動機。硬要說的話,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也可以算是共通點,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到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了……」
建男叔叔是怎麼處理的我不知道,但是祖母大人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沒辦法祈禱,母親大人也只好照實地跟村子里的人說,可是大家似乎都不太能接受的樣子,使用的詞彙或許略有不同,可是大家的意思都是一樣的——就是這次這件事無論如何都需要藉助叉霧巫女的力量。後來甚至有人要求母親大人和我代替祖母大人執行儀式。遇到這種時候,父親大人一點忙都幫不上。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就連母親大人的身體也會受到影響。就在這個時候,警方那邊來了很多人,馬上把村子里的人全部都趕了回去。然而,一口氣才松下來沒多久,警察隨即又展開偵訊。我明明昨天才接受過針對膳德僧的弔死一案所展開的調查啊……
「只要是在這個村子里土生土長的人,無論是白之家或黑之家,都對案山子大人敬畏得不得了。這不是一種信仰,而是從小到大深植於心中的一種感受。所以,不管是誰把勝虎先生交出去的,他都不可能躲在案山子大人里,也不敢躲在案山子大人里。最多最多就是躲在案山子大人的後面,也就是供奉著案山子大人的板壁後面。而且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光是這樣就會遭天譴了,所以我想一定沒有人敢這麼做的。」
「說不定兇手的目的是為了將自己的罪行穿鑿附會到村民們傳得繪聲繪影的厭魅作祟之說,好讓事情不了了之,所以才故意搞出那麼多花招的。」
不過我並沒有說出我的不安,只是再次告訴刀城先生,我願意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我覺得,就read•99csw•com算想起了梳子和筷子跟什麼事物有關,事情也絕對不會就此結束,反而會把後面那一大串筆墨難以形容的恐怖、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猙獰險惡的東西也一起揪出來。
「你是說……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紗霧身上嗎?」
再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近乎于確信的東西開始在我心裏萌芽。
「難道是……被|操縱了嗎?那才真的是不可能吧!聽說無論功力再好的催眠師,好像也沒辦法逼迫對方自殺。刀城先生,再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吧!就像解開靜枝的神隱之謎那樣,這兩個人的死因之謎也全靠你了。」
以上的說明多半都是我已經知道的事,但是再重新一件件地聽他娓娓道來,總覺得心情更加沉重,儘管如此,我還是很專心地怕聽漏了什麼。輪到我說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能讓對方眼睛一亮的新線索。父親大人那件事,我雖然有些迷惑,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我自己在緋還川的體驗也是……
「那種東西肯定是千代的錯覺嘛!更何況,當時和我在一之橋上分開的紗霧明明就往上屋的方向去了……」
漣哥哥一開始先對我表示關心,刀城先生也對我投以憐恤的目光,然後說了一些有點照本宣科的弔唁話語,他們兩個似乎是穿過院子到別棟來的,家裡人好像都不知道他們來了。
漣哥哥和我都靜靜地點了點頭。我不知道漣哥哥是怎麼想的,但是至少我在心裏其實是搖頭的。
「那只是你的錯覺而已,是你想太多了,是你……」
「嗯,我也去渡船頭看過了,的確是個在太陽下山之後就不會讓人想靠近的地方。但是如果要躲的話,還是可以躲在案山子大人的蓑衣里,等勝虎先生背對著自己的時候再跳出來,肯定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吧!」
「其實,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們商量。」
漣哥哥彷彿是在問小朋友問題似的,小心翼翼地凝視著我的臉說道。
「二位聽說過朱雀神社的雙人巫女傳說嗎?」
語聲未落,當我看到漣哥哥的臉時,突然明白那是什麼了。
「說不定是姐姐乾的……」
因為黑子先生的出現,針對事件的討論自然也就不了了之,關於姐姐的事情也來不及問就結束了。
「我認為他應該是被什麼人約出去的。就我打聽到的消息來判斷,勝虎先生似乎不太像是會在太陽下山之後還一個人出門的人,更何況才發生過巫神堂的事件。根據警方調查,渡船頭附近似乎有用掃帚打掃過的痕迹,而掃帚就放在旁邊的倉庫里,任何人都可以去拿。也就是說,無論後來又發生過什麼事,那裡應該都是案發現場。最大的問題是,到底是誰?又是用什麼理由把他約出去的?」
「舅公出門之後,果真是去上游的渡船頭嗎?」
「那只是你太累了,就連叉霧奶奶都病倒了,所以紗霧你一定也累了……」
漣哥哥滿臉怒氣地向刀城先生尋求認同,可是刀城先生卻意外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說道:
刀城先生一面回答漣哥哥的問題,一面看著我,這代表什麼意思呢?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臉上突然一陣燥熱,便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可是這麼做反而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也難怪,畢竟……發生了接二連三的恐怖怪事嘛!」
就在這個時候,靠近走廊的紙門上傳來「叩!叩!」的敲門聲。是黑子先生,那是他平常找我的暗號。我應了一聲,紙門便無聲無息地打開。
「啊……!」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做什麼,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無所事事地獃著。一直到接近傍晚的時候,漣哥哥和刀城先生一起來找我為止……
而且這次偵訊的對象不是只有家人,就連在底下工作的人也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叫去問各式各樣的問題。尤其是針對膳德僧和舅公之間的關係,查問和這兩個人比較親近的人有誰?昨天的傍晚前後有看到舅公嗎?若有看到是幾點的時候?這三項進行反反覆復的追問。而我除了這些問題以外,還得把差點被山伏侵犯的狀況重新再講一遍。雖然我已經盡全力把我記得的部分做正確的說明了,但是對我而言,一再地重複這個話題實在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而最後看到舅公的人好像是辰嫂。辰嫂說她在玄關有看到舅公正要出門的身影,可當時天色明明已經開始暗下來了,所以辰嫂覺得很奇怪,不過並沒有叫住他。雖然不確定當時的正確時間,但是從辰嫂在這前後的工作來看,恐怕是在六點半前吧!除了辰嫂以外的人都是在天黑之前看到舅公出現在家裡的某個地方,所以警方大概會把調查重點擺在後來有沒有村民在外面——也就是從上屋前往邑壽川上游的渡船頭途中——目擊到他吧!之所以會把舅公的目的地假設為渡船頭,當然是因為他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而渡船頭的案山子大人剛好不見了。話雖如此,可是昨天似乎沒有人在傍晚之後還在外面遊盪,所以據說並沒有找到看見舅公的人。
「因為不管紗霧小姐是怎麼連哄帶騙的,但是沒有人可以保證,你早霧阿姨真的會確實地幫你把人吊起來。如果說膳德僧是在那之後就死了,把他吊起來只是為了故弄玄虛的話,那麼這種做法或許還行得通。問題是,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為他的死因的確是窒息而死。所以萬一你早霧伯母把人吊到一半就跑了,那麼膳德僧醒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吧!也或者他會九九藏書在心裏打著壞主意,拿這件事來要挾你也說不定,不對,以他的個性,肯定會拿這件事來要挾你。(刀城並不認識膳德僧吧?怎會了解他的個性?——批註)換句話說,就算你真的請你早霧阿姨幫忙把他吊起來,站在兇手的角度上,也一定得在旁邊看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才行。」
在我離開之前,刀城先生拜託我這件事,我也向他保證,一定會把話帶到。就在這個時候,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靈光,就是在他和漣哥哥你來我往的討論中,好像有提到什麼非常重要的線索……雖然是在三個人討論的時候不經意提到的,但是對於我來說卻完全不了解其中的意義的……我總覺得我快要想起那是什麼了。
「那又怎樣?都說了只是迷信了……」
就算她的靈魂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
「然後她就附身在千代身上嗎?我明白了,就當真是你姐姐小霧回來了,那麼,她為什麼要附在千代身上呢?這不是很奇怪嗎?」
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塵封的往事呢?換作是以前的話,一想到這些事我就會感到如坐針氈,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反而覺得那是三個人無可取代的珍貴回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三個之間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了,還是因為和這幾天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連串怪事相比,就連那樣的回憶也似乎變得有點溫暖……
就連刀城先生也這麼說,為了讓他們兩個安心,我只好硬擠出笑容。但是,當我想到刀城先生來到嘴邊又吞回去的話是什麼之後,臉上的笑容馬上消失。因為他想說的其實是以下這句話吧——
結果似乎還是沒有查出膳德僧和舅公——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特別的關係,也沒有查到任何共通點等關鍵性的問題。至於提到和這兩個人比較親近的人,舅公跟中屋的國治舅舅和我們家的娟子阿姨關係還不錯;而那個男人除了早霧阿姨之外,似乎就沒有什麼比較親近的人了,所以怎麼也找不到兩人之間的共通點。
畢竟在她的周圍發生了接二連三的恐怖怪事……
「那種東西肯定是那傢伙的錯覺嘛!千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得怪怪的,說不定是得了強迫症……」
「咦?梳子和筷子讓你想到什麼了嗎?」
「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呢!紗霧,你還好嗎?」
聽刀城先生講到這裏,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懷疑了,這個發現令我打了個哆嗦。而他一眼就看穿我的震驚,說道:
「如果只是這個村子的問題的話,這麼做或許還行得通。但是,如今不但出現了死人,還死得那麼莫名其妙,警方怎麼可能坐視不管。就算兇手真的是黑之家的人,應該也不會不知道,那種迷信是說服不了警察的吧!」
「嗯,的確不能盡信。更何況她還說:『那個男人是受到案山子大人的懲罰,我身為谺呀治家的巫女,自然要協助案山子大人。』所以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她可能是在本人沒有自覺的狀態下,成了事後共犯。」
「根據當麻谷醫生的說法,勝虎先生的死亡時間是在昨晚七點到九點之間,我們在前額所看到的碰撞痕迹,可能是由扁平的石頭所造成的,但是因為現場並沒有發現那樣的石頭,所以還無法斷定,就算在河裡找到那樣的石頭,也很難判斷那是在被當成兇器使用之後投入河裡的?還是一開始就是河裡的石頭,是勝虎先生在跳進河裡的時候自己撞上去的?再加上遺體已經在河裡泡了一整晚,所以鑒識工作也變得更困難。只不過,死因是溺死的這一點,據說是已經確定了。」
「怎麼啦?你真的不要緊嗎?」
「我不是說了嗎?根本沒有生靈這種東西呀!對不對?刀城先生……」
「不,我想還不能這麼快下定論,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警方才會那麼頭痛。而且你早霧阿姨也承認是她把膳德僧吊起來的。」
「我是說,那可能是小霧姐姐乾的……」
「咦……該、該不會警方懷疑舅公的死也是我……」
「那也是一種稱為『生靈』或『分身』的現象,也就是所謂的Doppelganger,在古今中外的文獻里都可以看得到。日本最有名的個案就是芥川龍之介深為這個問題所苦,芥川曾經在筆記本里提到這件事,但聽說那是從江戶時代的只野真葛所著的《奧州波奈志》中提到的<影病>而來。」
刀城先生都已經走到走廊上了,又匆匆忙忙地轉了回來。
「可、可是,就算是這樣好了,那兩個人也不可能是自願那麼做的吧……」
「我想你或許不太想提勝虎先生的事……」漣哥哥望著我的表情已經不只是擔心,還有心痛了。但是刀城先生在把我觀察過一番之後,似乎認為沒問題,於是便說:「可以跟你聊一下嗎?」
緊接著在那個男人之後,就連勝虎舅公也死在那麼詭異的狀況下,害我從那天早上起就陷入空前混亂,不對,是只差一點點就要錯亂了也說不定。因為那兩個人的死都具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通點,而我又是第一個死者小佐野膳德在臨死之前扯上關係的人。當然,我和舅公的死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卻一直有種討厭的感覺縈繞在我心底,那就是透過那個男人,我和舅公的死似乎也產生了某種關聯。
「這麼說,我就沒有嫌疑啰……」
我明知道警方是這麼判斷的,但是現在也只能想到什麼先說什麼。
「喂……喂……喂!紗霧!」
(這麼說來的https://read•99csw.com話,漣哥哥並不是懷疑我啰……?他純粹是擔心我,所以才請刀城先生協助的嗎……?)
「先不要管是不是連續殺人事件,勝虎先生真的是被人殺害的嗎?光是這一點就讓人覺得充滿了不確定因素呢!」
「不,沒有,沒這回事。剛剛是我個人的……呃……不是,我是說,我並不是懷疑你……只是……那個……」
「……河的……那邊,七點……去了,但是……誰也……」
「警方對這起事件有什麼看法呢?」
「抱、抱歉……我好像就快要想起什麼重要的事來了……」
「不是的!話雖如此也不能說紗霧小姐就是主謀,警方還沒有這麼草率。」
「不是,我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我知道小霧姐姐的確在這裏,所以……」
村子里立刻掀起了大騷動。從一大早開始,來拜訪我們家的祖母大人和我去找神神櫛神社的建男叔叔的村民從未間斷過,其目的不外乎是要請兩方的當家進行祈禱或祓除的儀式。在這些村民當中,似乎有不少人是同時向兩家請託的,可見大家真的都嚇壞了。谺呀治家與神櫛家、九供山與哥哥山、巫神堂與神神櫛神社、叉霧巫女與建男宮司、黑與白……從以上的對立關係來看,向雙方請求同一件事可以說是極端異常的情況。
「這種事情也不是硬要想就想得出來的,不過你們兩個若是覺得就快要想起的話,請一定要把它用力揪出來,因為我直覺地認為,那一定是這次事件的重要線索。」
一踏上主屋的走廊,我馬上躡手躡腳地穿過頭兩間客房,再小心翼翼地經過父親大人他們所在的第三間客房,最後進入其右側原本是祖母大人的房間內。這個房間就在前往巫神堂一定會經過的走廊旁邊,是祖母大人和小霧姐姐在隱居小屋生活之前所使用的房間,平常根本沒有人會進來。
「既然是生靈的話,跟本人在哪裡、做什麼,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有一點我一直想不通,當我得知勝虎先生口中插了一雙筷子的時候,起初還以為那是兇手故意讓他溺死才這麼做的。兇手可能認為光是敲昏他的頭,讓他處於昏迷的狀態下還不一定能夠讓他溺死……這麼一來我又聯想到,塞進山伏口中的那把梳子,或許也是為了不要讓他咬斷自己的舌頭。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更讓人想不透了。如果是要讓死者看起來像是死於上弔或失足落水的話,那肯定是為了要偽裝成自殺,既然如此的話,加在屍體上的那些裝飾就太不自然。反過來說,如果只是單純的殺人,又為什麼要費那麼多功夫把屍體吊起來或者是讓被害人溺死呢?我真的完全想不通。」
我本來是想要藉助刀城先生實事求是的精神來解謎的,沒想到竟然跳到更荒誕不經的地方去了。
「該不會漣三郎老弟也跟紗霧小姐有一樣的感覺吧?」
刀城先生一面說道,一面把視線望向遠方,也像是正望著某個肉眼看不到的東西一樣。
「再加上,如果要視為連續殺人事件的話,整個狀況未免也太詭異了……」
「那是因為……姐姐喜歡漣哥哥的關係……」
「嗯、嗯……但那到底是什麼,我一下子也說不上來……」
「說不通?哪裡說不通?」
「沒有,不好意思,不是這樣的。只是,關於梳子和筷子,好像跟什麼有關似的……是剛剛在跟漣哥哥講話的時候突然想到的……」
「不對……漣哥哥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到,小霧姐姐她……」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刀城先生……」
(竟然是我的生靈……)
「紗霧!」
沒有全部據實以告讓我覺得有些心虛,為了掩飾這份心虛,我反問刀城先生。
「影病……?那是一種病嗎?」
「這麼說起來,當麻谷醫生也有說過同樣的話呢!我居然給忘了。這麼一來,謎團又增加了。為什麼要選擇渡船頭呢?對方又是如何把勝虎先生給約出去的呢?而且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那就是犯案現場其實是在別的地方,屍體是從那個地方被移到渡船頭的。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又會產生一個新的謎團,那就是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移動屍體呢?除此之外,他的死因卻又是溺死的……」
「梳子和筷子……」
糟糕!我好像又在發獃了,直到肩膀被漣哥哥抓住,這才回過神來。
回想起來,包含千代在內,以前我們三個人互相到對方房間的時候,常常都是瞞著對方的家人,直接走進對方的房間。不過就算漣哥哥或千代被我家人看見,我家人也不會說什麼,只有我不一樣,要是在大神屋裡被荼夜奶奶撞見了,或者是在新神屋裡被千壽子伯母撞見了,肯定會吃上一頓排頭,像是「你就是這樣偷偷摸摸地附上別人的身嗎?」過分的時候根本什麼都不說,就直接揪著我的耳朵,把我趕到外頭去。
「這個人如果不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研究過一遍的話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沒錯,是被同一個人殺害的。也就是說,這是一起連續殺人事件……」
刀城先生手忙腳亂地想要否認,但是漣哥哥已經搶先一步把事情告訴我了。
「漣三郎老弟,凡事都從合理的角度去思考並不是要你把所有像這樣的迷信或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現象全都嗤之以鼻喔!」
「雖然沒有辦法完全否定這種說法,但假設紗霧小姐真的是兇手的話,站在她的立場上思考,其實有一點說不通。」
「關於小霧姐姐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