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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自採訪筆記(六)

摘錄自採訪筆記(六)

「真搞不懂我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是基於以前沒有辦法讓兩人結合的遺憾,但是搞成那樣也實在是太亂來了。老朽不是要為我父親說話,不過我想他應該還不至於積極地撮合他們,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到罷了。」
言耶比當麻谷先走到走廊上,他雖然也覺得偷窺是不對的行為,但他的好奇心旺盛,或許也想為沒能跟叉霧夫人好好聊聊這點做點補償,他還是偷偷將隔壁那間獻給山神使用的房間紙門打開一條縫了。
刀城言耶在心裏對自己加油打氣地說道。只是,再過幾個小時之後,他就會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麼的渺小了。
「產屋嗎?那可能是因為掃帚自古以來就是生產時不可或缺的道具之一吧!聽說如果沒看見帚神的話,孩子就生不下來。聽說平常如果對掃帚不太愛惜的話,帚神就不會在生產的時候現身,如此一來就很容易難產。」
「可能是吧!而大神屋的漣三郎則是她們的堂哥。」
「聽說當時勝虎先生曾說,就算紗霧小姐和漣三郎少爺的親事談不攏,他手上也還握有秘密武器。這麼說來,他可能早就知道黑之家和白之家曾經有過那樣的交流。只是他認為,同樣要打破黑與白的藩籬,與其把過去見不得光的醜事抖開來,還不如策劃一樁放眼于未來的喜事,顯然可以進行得比較順利。」
「什麼……?我一開始是有想要告訴您膳德僧和勝虎先生的事啊……是您說自己不問世事的……」
在當麻谷的催促下,言耶也只能就此告辭。雖然重要的事情連一件都還沒有問到,但是如果繼續堅持下去的話,萬一惹惱了醫生,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而且也不能不考慮到病人的身體狀況。
「所以並不是模仿殺人,而是本來就要以這種方式殺人羅……」
「據我所知,谺呀治家除了具有使役魔物的附身魔物血統之外,上屋還身兼祈禱師、祛除魔物的祓禊師角色,請問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等、等一下!莫非您知道梳子和筷子所代表的意思嗎……」
「這種事情不管跟誰說,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啦!」
「不光是這樣而已,案山子大人的斗笠也和剛才的雨傘一樣,都代表著蛇,就連材質相同的蓑衣也是如此。簡而言之,案山子大人無論是名稱還是形體,全都是蛇的意思。」
言耶說到後來已經有點像是在自問自答了,然後突然倒抽一口氣:
「首先,梳子和筷子應該是因為其細長的形狀。現在的梳子雖然比較寬,齒梳部分也很密集,但是古代的梳子是狹長形的,齒梳部分也只有寥寥幾根而已。筷子則稱之為『折箸』,頭部的地方是相連的,除了這些東西的形狀都跟蛇很像之外,你應該也聽說過,出雲的素盞嗚尊和三輪山的大物主神的神話,而這些神話中都出現過梳子和筷子。」
這時泰然還說了一件令我(我?怎麼變第一人稱了?——批註)大吃一驚的事,原來以前春天的迎神儀式是在哥哥山和邑壽川舉行,而秋天的送神儀式則是在九供山和緋還川舉行的。這麼一來,春天從哥哥山迎接神聖的山神魂魄,秋天再恭送為村子擋下所有災厄的山神——泰然說那可能就是厭魅吧——回到九供山。以上這些儀式原有的風貌,據說就記載在保存於妙遠寺的文獻里。
「然後國治是細長的竹枝、絹子是雨傘對吧?剛才吃午飯的時候,老朽第一次從寺里的人口中聽到這件事。這可真是把老朽嚇了一大跳,為何這麼重要的事,居然沒有人告訴老朽呢?真教人難以理解啊!」
「哼??那就好。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老朽個人的解釋……」
泰然先是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言耶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似的說道:
「你是說,大家是因為知道了這個秘密,所以才相繼死亡的嗎?」
姐姐回來了,她回來了,然後她……
「是在具有使役魔物的血統之前嗎?」
「上次我提到《倭名類聚抄》里把蟒蛇寫作『夜萬加加智』的時候,不是也告訴過你,日本至今還殘留著類似的說法,例如山加加智指的就是日本錦蛇嗎?山加加智和案山子兩者都有『山』這個字,而加加智和案山子的發音也很相近,案山子大人之所以會被稱為案山子,不只是因為跟稻草人長得很像https://read.99csw•com,也是因為原本就帶有蛇的意思。」
「很有可能呢!我想叉霧夫人很有可能早就看穿女兒不檢點的行為了,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勝虎既然是她的弟弟,如果經由什麼曲折得知也不奇怪。」
「你誤會了,老朽不是說那個,老朽是說山伏嘴裏塞著梳子的事,而且勝虎好像是插著筷子對吧?」
「請等一下,也就是說,從哥哥山迎回來的山神是案山子大人,然而要把案山子大人送回九供山的時候就成了厭魅?可由於厭魅是九供山的山神,所以谺呀治家的案山子大人既是厭魅,同時也是蛇神?照這麼看來,哥哥山的山神一樣是蛇神,迎神儀式和送神儀式原本都是針對同一個神明所舉行的儀式,只是現在兩者之間的關係已經脫鉤,神明也因此一分為二……是這麼一回事嗎?」
泰然不知道想到什麼,突然愣了一下。話說回來,他到底講到這次叫言耶來的目的了嗎?這也還是個問號。「怎麼了嗎?」
「也就是說,原本擁有蛇神信仰的不只是爬跛村的谺呀治家,就連神神櫛村的神櫛家也一樣啊……不過,如果從神櫛家曾經是這個村子的大地主來看,該說是理所當然呢?還是極其自然的演變呢……」
「請問是什麼樣的懷疑呢?」
「全都可以看作是蛇的象徵,這點應該是不會錯的。老朽一開始也搞不太懂細長的竹枝代表著什麼,後來想想應該是掃帚,因為掃帚是把一堆細長的竹枝紮起來做成的,所以肯定是從掃帚上抽出一根纏成環狀吧!」
「可、可是,在發生了大神屋的次子建男先生和上屋的嵯霧小姐的戀愛騷動的隔年,建男先生就入贅到新神屋,成為千壽子小姐的夫婿,而嵯霧小姐也從下屋招了勇先生當贅婿不是嗎?五年後建男先生和千壽子小姐生下了千代,而六年後嵯霧小姐和勇先生也生下小霧小姐和紗霧小姐這對雙胞胎,如果雙胞胎的父親是建男先生的話,那麼建男先生和嵯霧小姐不就是在千代小姐出生的那段時間里發生了非比尋常的關係嗎……」
「這一切全都是九供山山神的旨意,老身也一直受到山神的庇佑呢!」
(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所以老朽才只告訴你這個外地人啊!老朽是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村子里的任何人的。既然你也被捲入了這件事,那麼接下來就隨便你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說完之後,泰然便露出一臉已經沒有他的事的表情。
從紙門的縫隙往裡頭看,可以看到左手邊設置著一個和巫神堂的叩拜所一樣的祭壇,中間果然還是供奉著案山子大人。如果只有這樣的話,或許言耶還不會覺得有異,但是當他發現一旦去除掉那個祭壇部分,整個房間的擺設都跟紗霧的房間一模一樣時,一股寒意便從腦門直竄至腳底。
這一連串已經在村子里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這個和尚居然可以一直到剛剛才知道,這才教人難以理解吧——言耶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是並沒有說出來。
言耶不由得在肚子里燃起一把怒火,可是這次的確從泰然口中得到許多有用的情報,所以要氣也氣不起來。更何況,就像泰然說的,正因為自己是個外地人,他才願意告訴自己那麼多事情吧!
「傷腦筋,你怎麼可以讓病人這麼激動呢?」
一堆跟蛇有關的話題就像滾雪球似的愈滾愈大,而且範圍似乎還擴大到谺呀治家以外的地方,也難怪言耶會感到一頭霧水了。
「您是指神櫛家與谺呀治家的親事嗎?」
因為當天晚上就出現了第五名被害者……
「『呀』這個字的確也有『咧開嘴巴』或者是『咧開嘴巴大笑的聲音』的意思呢!」
然而,泰然完全沒在聽別人講話,自顧自地說:
「是的,這些您上次都說過了。」
聽到言耶的目的是收集這個地區的民間習俗,其中又對附身魔物信仰特別有興趣的時候,叉霧夫人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說道。
「我認為這個地區以上屋為中心的附身魔物信仰基本上應該是以蛇神為主,然而谺呀治家還多了一種能夠使役生靈附身的能力,使得上屋同時也具有宗教者的角色。而貴上信仰的對象是九供山的山神,也就是案山子大人,但是一提到案山子大人,在哥哥山舉行迎神儀式時所降臨的神只也稱為案山子大人,設置在神山上的神神櫛神社也因此有其存在的必要,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也就是說,我想請教的是……」
正當言耶再次低下頭去深深地致歉,站起來準備走出房間的時候,背後傳來叉霧夫人的聲音,回頭一看,她正凝視著天花板說道:
「不,我絕沒有想要貶低或侮辱山神的意思,也不是要揭開山神或蛇神的真面目,我只是……」
「如果還有其他人知道,頂多就是建男先生和勇先生了吧!只不過這兩個人應該都不可能說出去。問題是,勝虎先生和勇先生都是禮拜天那場聚會的成員,這點真的只是巧合嗎……」
言耶先是慰問叉霧夫人的身體,之後又扯了一堆無關緊要的話題,然而一想到不能佔用病人太久的時間,便開門見山地問了:
「梳子和筷子……也就是說,放在那四個人嘴巴裏面的……」
「總而言之,老身沒有什麼可以告訴你的……」
眼前清清楚楚地浮現出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read.99csw•com然的這句話引得言耶「啊!」地叫了一聲。
「代表蛇的『加加』或者是『羽羽』其實都是由『加』與『羽』的疊字所構成,也就是所謂的合成詞,果真如此的話,那麼光『加』這個字就有『蛇』的意思了。除此之外,『神』的古語發音為KaMu,而代表身體的『身』這個字的古語發音亦為Mu。,換句話說,『神』指的就是『蛇身』的意思,也可以想成是從『蛇身』演變為『神』這個字。」
原以為這兩家黑白分明,可能直到老死都不會相往來的家族,竟然早就已經有過這樣的交流,十足令言耶大吃一驚,而且比起被泰然告知兩家的信仰可能都是蛇神的時候所受到的震撼還要強烈,可能是因為生下小孩的人目前都還活著,所以才更覺得真實吧!再加上那個混合兩家血統的小孩居然還是紗霧,感覺就更具有真實性了。
「無論你有天大的理由,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保護著我們的神明,簡直是豈有此理!」
「關於這件事,只有您和上一代的住持感到懷疑嗎?」
「是、是的……」
泰然絮絮叨叨地抱怨著,不過也總算髮現到言耶的耐心差不多就快要用完了。
這時當麻谷輕輕地抓住了言耶的手臂,原來他的身體已經不知不覺地逼近到叉霧夫人的床邊了。
「這麼說來,這一連串離奇死亡案件的原因果然還是出在谺呀治家身上……」
對於最重要的問題,泰然只是輕描淡寫地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動機是非常充分的。對了……住持大師,把這件事公諸於世,真的會很糟糕嗎?」
「哪裡……話說回來,在九供儀式上把雙胞胎關在產屋裡的行為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呢?」
言耶一臉困惑地搔了搔頭。
「可是照您這麼說,從那座何禍山迎接的應該是神明,而不是會帶來災禍的東西了啊……」
(再來只能利用這些情報,想辦法阻止這場連續離奇死亡案件了。)
泰然在紙上寫下一個奇妙的等式。
「詳細情況老朽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建男的妻子千壽子原本是他哥哥須佐男的老婆,因為生不出小孩才被休掉的,這事你有聽說過嗎?」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只不過,關於你剛才講的那些話,基本上可以說是八九不離十,但是,說什麼祖先的生靈曾經附在村民身上的鬼話,不用想也知道是神櫛家惡意的造謠。」
「要完全證明雖然不太可能,不過貴寺和神神櫛神社裡都還保存著某些文獻……雖然要請兩家的誰去調查還是個問題,不過如果住持願意介入調查的話……」
言耶在向醫生道歉的同時,也對叉霧夫人低下頭去。
魄力十足的語調,讓人無法跟眼前這個纏綿病榻的老婦聯想在一起,言耶也被嚇得支支吾吾的。這麼一來的話,只好單刀直入地直指問題核心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事情講起來就快多了。聽好羅!彌惠子在嫁給須佐男之後,第二年就生下了長男聯太郎、第三年生下次男蓮次郎,過了兩年又生了三男漣三郎。另一方面,因為生不出小孩而被休掉的千壽子,在漣三郎出生的第二年,終於生下了長女千代。你想想看,嫁給自己前任丈夫的妹妹一下子就生了三個男丁,自己卻是在再婚五年之後才終於有了小孩,而且還是不能繼承家業的女孩,只要是了解千壽子個性的人,一想到她當時的心情,應該都會覺得不寒而慄吧!做妻子的把那種情緒發泄在自己的丈夫建男身上,也是可以想見的事,再加上建男還是前夫的弟弟,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這、這樣的話,新神屋的千代小姐和紗霧小姐豈不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了嗎……」
如果出現在一般家庭的房間里肯定會很詭異的祭壇,看起來卻是十分平常;反而是一點也不稀奇的,充滿少女氣息的房間,看起來卻是異常得不得了,這種矛盾讓言耶感到一股揮之不去的恐懼。要不是因為察覺到當麻谷也出來了,自己只好把紙門關上,否則他可能會直接走進小霧的房間里,然後就此不知去向也說不定——言耶禁不住這麼想,而這種想法又更加深了他的恐懼。
「……」
千代看到的既不是我的生靈,也不是我的分身,而是小霧姐姐……
「有的,我聽說是在他們結婚第五年的時候,由荼夜夫人做主讓他們離婚的。我還知道須佐男先生之後再婚的對象竟然是千壽子小姐的妹妹彌惠子小姐……」
「案山子大人啊……只會懲罰邪惡的人,但是絕對不會殺人的!就算有人是因為祂的懲罰而喪命也……」
「該不會是提供貴寺給他們作為幽會的場所吧……」
「不是的,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不知道您聽說了沒,與上屋有關的人如今正受到離奇死亡的威脅……」
只見叉霧夫人有頭無尾地說了這句話,然後就把眼睛閉上了。雖然這種感覺很不好受,可是言耶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https://read•99csw.com地離開隱居小屋。
「別這麼說,我才應該早點過來探望您的,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倒也不是,不過那是警方要去煩惱的問題……只是這一連串事件的背後,可能跟那些歷史背景有關也說不定呢!就算老朽再怎麼不問世事,也覺得如果要探索這次事件的原因,與其去研究那麼久以前的事,不如把注意力放在最近……雖說是最近,但至少也是最近這幾十年內發生的事上比較好。」
「十之八九是脫皮吧!」
腦海中回蕩著紗霧的聲音。
「只不過啊……如果說大家口中的東西都是代表蛇的意思,或許有點牽強附會也說不定,但老朽認為那應該是由谺呀治的『呀』這個字引伸出來的。」
言耶的興趣一下子全被神話給吸引過去,而泰然只是淡淡地說道:
「其實筷子也跟梳子一樣,可以看成是蛇呢!」
「其實在民俗學中也有一說,那就是『櫛』這個字也意味著蛇的意思。」
「老朽說過了,這一切都只是懷疑,沒有任何根據。至於勇是不是不能生育,只要請醫生檢查一下就會真相大白了,可是那不是老朽可以置喙的問題。只是村子里的人以前常常說大神屋的聯太郎和蓮次郎這兩兄弟長得和上屋的雙胞胎姊妹很像,我想這並不是無風起浪。尤其大家都說,就算蓮次郎是那對雙胞胎姊妹的兄弟也不奇怪。」
「說到日本的神明,其實有很多都是原本就很兇殘,會對人間帶來災害的,所以祭祀的行為就是為了要安撫這些神明而來。之所以會取為何禍山這種恐怖的名字,就是因為不知道會從山下降下什麼災禍來,光是從神神櫛村和原本稱之為汪蛇川的邑壽川,應該也可以察覺出一些端倪。另一方面,又有謠傳說谺呀治家具有使役附身魔物的能力,而且所謂的附身魔物居然也是蛇神。蛇這種東西本來就很難給人什麼好印象,再加上全村所信奉的山神居然也是蛇神,整件事情就變得更複雜了,更別提中間還穿插著附身魔物信仰的問題。總而言之,老朽認為這一切事情或許都是造成村子今天會走到這一步的背景。當然,這一連串事物的演進絕不是像老朽現在說的這麼條理分明、井然有序,而是在更複雜、更混亂的狀態下,從各個環節一點一滴地逐漸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四個人其實有共通點,總之你先來了再說。
「對了,泰然住持,您是不是知道梳子、筷子、細長的竹枝、雨傘這一連串奇妙的東西代表著什麼意思?」
「脫、脫皮?您是說出現在蛇身上的……」
「產屋象徵著蛇的皮,意即透過九供儀式,讓上屋的雙胞胎獲得重生的意思。在那之前還是普通的女兒,經過九供儀式的洗禮之後,就成了巫女和憑座,不再是普通的小孩子。而且如果在儀式中死掉的話,還會被視為是變成山神。不管怎麼說,在走出產屋的那一刻,雙胞胎就算是脫完一層皮了。掛著掃帚不就是把它看作是一種生產的證據嗎?而且掃帚本身也代表著蛇的意思,所以掃帚在這裏可能具有雙重的意義也說不定呢!」
「只不過啊……在那之後我父親好像又幫了很多不必要的忙。」
「什、什麼?所以說,神神櫛村指的是蛇蛇村的意思羅?」
「是嘛……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還真是辛苦你了,老身的身體要不是這樣的話,一定可以多陪你聊聊的,可惜你看老身現在這個樣子……」
禮拜二晚上,當建男應邀到大神屋一敘的時候,他就覺得漣三郎長得像父親須佐男,而照片上的聯太郎和蓮次郎則比較像叔叔建男。如果建男真是紗霧她們的父親的話,那麼這對雙胞胎就是他們的堂妹,所以四個人就算有些地方相像,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再從明明是同父異母的姊妹,但是雙胞胎和千代一點都不像的事實上看來,這對雙胞胎和漣三郎兩位哥哥的相似之處,或許可以說是上帝故意開的小小玩笑也說不定。
「在古代,會把各式各樣的樹木和草木比喻作蛇,而以這些植物的材料所製成的物品,例如扇子、掃帚、雨傘等,也都被視為蛇。只是,真要這樣說的話可是會沒完沒了的,所以老朽也不完全贊同這種說法。只不過,剛才所提到的神話里出現的梳子和筷子等物品,倒是可以視為某種事物的本質呢!」
「大概是吧!村子里的人敢那樣說,反而是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的證明。要是真有所懷疑的話,絕對不敢說得那麼明吧!」
「蛇的梳子村——是這個意思嗎?」
「上屋死去的小霧和倖存的紗霧並不是嵯霧和勇的孩子,她們的父親可能是新神屋的建男……」
等到當麻谷終於把聽診器收進包包里,這才把言耶介紹給夫人,叉霧夫人想從被子里坐起來,醫生便連忙阻止她,可是她完全不聽醫生的阻止,硬是撐起上半身,一板一眼地向言耶行了個禮。之後在當麻谷的堅持之下,這才聽話地躺了回去,專心地聆聽當麻谷對言耶的介紹。
「這件事情應該只有老朽和死去的父親知道,而且也沒有任何的證據,雖說如果有心要調查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老朽並不打算那麼做。所以正確地說,應該只是一種懷疑…九-九-藏-書…」
「從谺呀治家信仰蛇神的角度看來,就算其信仰的案山子大人是蛇神,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也就是說,案山子大人本身就是蛇身的化身羅!可是話又說回來,案山子大人既是讓哥哥山的山神憑附的媒介,另一方面也被視為是厭魅的化身,如果再加上蛇神說的話……」
「該不會是新來乍到的谺呀治家為了與神櫛家的蛇神信仰相抗衡,所以才故意營造出自己具有祈禱及祓禊能力的宗教者形象吧……」
陪同當麻谷去看診的刀城言耶終於見到了叉霧夫人,只不過,他是答應一切都照醫生的指示去做后,這次面談才得以實現的。從進入叉霧夫人所在的隱居小屋裡的房間,到當麻谷的診療告一個段落之前,言耶都只能安靜地等待,乖乖地坐在醫生後面,儘可能不讓自己進入叉霧夫人的視線範圍之內。
按照慣例,當麻谷已經把有關於勇告訴警方的禮拜天聚會內容全都告訴言耶了。言耶簡單地跟泰然提了一下:
「這麼一來你應該就能了解,我父親四處奔走想要完成的事其實是毫無意義的吧?」
這人未免也太不講理了吧!言耶忍不住反駁。
「沒錯沒錯。相傳素盞嗚尊在簸川撿到順流而下的筷子,而他從八岐大蛇手中搶救下來的人物就叫作櫛名田姬。另一方面,大物主神的妻子倭跡跡日百襲姬則是被筷子刺中陰|部而死。」
「如果再把這些解釋做更進一步的引伸,從『神神』的發音下去思考,神神櫛村或許也跟蛇脫不了關係呢!」
「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子了。」
「嗯,扇子、掃帚、雨傘或許也會因為場合的不同而有各種不同的使用方法。只是聽說谺呀治的上屋在舉行九供儀式的時候,會把雙胞胎關在設置於巫神堂的產屋裡長達九天,而且還會在產屋外側懸挂掃帚。」
「哼!什麼神櫛所擁有的文獻嘛!我勸你還是不要相信那種東西比較好。」
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不管上一代的住持對於無法促成兩家的良緣有多麼難捨的情緒,也不應該這麼做……
叉霧夫人的表情在這之前都還很親切,可是聞言突然目露凶光。
「山神啊……」
「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如果是的話請告訴我!雖然我是個外地人,這件事也不關我的事,但是自從認識紗霧小姐和漣三郎少爺以來,我就很想要助他們一臂之力。如果不方便告訴我的話,也可以請警察的人過來……」
「你看著喔……哥哥山的『哥』這個字,是將兩個具有正面意義的『可』字疊起來,這個字雖然代表著以優美的聲音唱歌的意思,但是聽說哥哥山原本是寫成『何禍山』,而從何禍山往南流的邑壽川,原本聽說是寫成『汪蛇川』,『汪』這個字是指水既廣又深的樣子,老朽猜那可能是指位於山中的源頭。也就是說,邑壽川指的是一條大蛇從山上經過村子蜿蜒而下的樣子。」
「還真是巧啊!」
言耶問道,因為泰然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這個意思。
「對、對不起……不小心就……真是非常抱歉。」
泰然難得地露出了有點落寞的表情,語氣也有點自暴自棄的,不過馬上又恢複原本的態度說道:
「雖然說是分家,但是對於嫁到本家又被休回娘家的千壽子來說,一定具有非常強烈的對抗意識吧!另一方面,嵯霧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本來就住在娘家裡,雖然叉霧夫人是自己的母親,但是卻背負著誓必得生下雙胞胎女兒來繼承家業的任務,而且那不只是上屋的問題,還牽涉到整個谺呀治家和所有黑之家。當大神屋的彌惠子兒子一個接一個地生,最後就連千壽子也懷上孕了,我想嵯霧在精神上應該也被逼到極限了吧!更不要說這兩個對手又都是神櫛家的媳婦。就在兩個人處於同病相憐的情況下時,聽說好巧不巧地在敝寺里碰上了。」
「啊!這麼說來,或許勝虎先生知道些什麼也說不定。」
「你研究這些一點用處也沒有!」
「哎呀呀??事情變得真大條,居然死了四個人……為什麼你上次來的時候沒有跟老朽說清楚呢?」
如果那四個人指的是離奇死亡的四個被害人,不用他說,他也知道有共通點。因為四個人都被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模樣,而且四個人的嘴巴里都含著意味不明的東西,任誰看了也知道那是被刻意弄成那樣的。再加上住持恐怕是全村對這次的事件最漠不關心的人,這種人能有什麼新發現呢?言耶持非常保留的態度。
「哦??原來如此,這可真是有趣的解釋啊!真的,老朽認為你的見解很精闢喔!這樣的話,說不定神櫛家是把自己家的蛇神信仰巧妙地轉化到谺呀治家的附身魔物信仰上呢!反正谺呀治家原本就帶有蛇神的影子,所以要轉化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不過以結果論來說的話,與其說是轉化,還不如說是轉嫁比較貼切,雖然轉嫁的對象是神明就是了。」
「以下是老朽多年來一點一滴研究出來的成果,你可能無法一下子就聽得懂。」泰然先做了這種聲明。「上次老朽已經告訴過你,谺呀治家的本家原本是在爬跛村裡,而且從其姓氏的結構和爬跛村的地理背景,可以知道谺呀治這個姓原是表示其為爬跛村的支配者對吧?然後從蟒蛇在《倭名類聚抄》里被寫作『夜萬加加智』可以知道谺呀治也具有蛇靈的意思對吧?接著是《古語拾遺》里指出https://read.99csw•com,大蛇的古語是『羽羽』,因此爬跛村也有蛇村的意思。再加上『羽羽』二字還可以經由子音轉換念成代表蛇的『加加』,更能看出谺呀治家和蛇神的關係非常密切。」
「素盞嗚尊是斬殺八岐大蛇的神只,而大物主神則擁有蛇的外形對吧!也就是說,這些神話都跟蛇有關……」
叉霧夫人先是默默地聽言耶說話,之後突然冷冷地丟出這麼一句話,嚴詞警告他。
「我聽說谺呀治家的附身魔物信仰,是起源於貴上的祖先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遭遇到神隱的事件,而記載著這些內容的文件現在居然收藏在神神櫛神社裡……」
「知道,這我也有聽說過。我記得好像是勇先生生病了……咦?不會吧……我聽說他是長大成人之後才得了腮腺炎……所以才會耽擱到親事……該不會……他因為這樣變得沒辦法生育吧?」
「是,是的,如果是那件事的話……」
「等一下,請聽我解釋……」
「哦,你知道得還蠻多的嘛!」
「您是說……對於解決這一連串的離奇死亡案件並沒有任何幫助嗎?」
「老朽還沒有耳背呢!不需要用那種對痴獃老人說話的方式來跟我說話。」
一到妙遠寺,上次那個小沙彌馬上出來迎接,然後直接被帶進跟上次一樣的房間里,屁股都還沒坐熱,泰然就出現了。
「建男先生和嵯霧小姐嗎……」
「問題是,這些東西為什麼會代表著蛇的意思呢?」
「您是指依代嗎?與其直接把那個當成崇拜的對象,還不如看成是神明降臨之後所留下來的空殼比較好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沒什麼,就是老朽剛才講的那樣,這些話都還沒有事實的根據,所以你最好還是聽聽就好。」
「也就是說,建男先生在入贅到新神屋之後,生活過得並不如意?這也難怪,畢竟是入贅到曾經是自己嫂嫂的娘家嘛!如果還有繼承人的問題再來湊一腳的話,肯定是非常難熬的吧!」
當腦子裡浮現出紗霧的聲音和表情時,眼前這間小霧的房間便讓人覺得可怕了起來。當然他也知道,那是因為叉霧夫人隨著紗霧的成長,也同時幫小霧的房間布置成同樣的模樣。而且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像是書架上的藏書就比紗霧房間里的還要多上不知道幾倍。只不過,這個空間里依舊籠罩著一股就算知道原因、就算看出其中些許的不同,仍舊無法抹去的詭異氣氛,就好像小霧真的住在這裏一樣……
然而,泰然卻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立於壁翕旁的柜子前,柜子上有一個朱漆的盒子,泰然從裡頭拿出白紙和鋼筆,然後走了回來。
「所以說,每年春天所舉行的迎神儀式便是從那座不知道會帶來什麼災禍的山上,乘著那條大蛇之河,將某種東西迎入村子里羅……」
「您是指插在田埂上的稻草人嗎?」
「說得也是呢!雖然還有很多細節需要一一加以調查,不過托您的福,一些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總算有了答案。」
這次言耶以泰然絕對聽得見的音量,凝視著他的臉,慢慢地說道。
儘管如此,言耶還是把自己的行蹤告訴警察,然後便往妙遠寺出發。既然和叉霧夫人談不出個所以然來,那麼能和自己討論這件事情的,就只剩下當麻谷和泰然了,既然後者都主動叫自己過去了,那也只好去赴約。除此之外,他其實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希望能藉此暫時離開上屋,好讓自己早點忘掉在小霧的房間里所感受到的恐怖戰慄。
「話是沒錯啦……姑且不論現在根本還沒有人知道您方才所說的這些,就算知道了,我想白之家的人在情感上應該也不能接受吧!要化解雙方的隔閡還是只能透過實際締結婚姻關係這條路了……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如果神神櫛村同時也是蛇蛇村的原因是基於櫛是蛇的象徵,那麼神櫛家的名字要怎麼解釋呢?而原本是這個村子大地主的大神屋又該如何解釋呢……」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主屋之後,得知妙遠寺的住持差人帶話給他。這才想起昨天的早上和傍晚自己都沒去拜訪他,泰然可能因此大發雷霆了吧!可是傳話的內容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沒錯吧!順便再告訴你好了,案山子大人也代表著蛇的意思,不對,有一派的說法是稻草人原本就和梳子啊筷子一樣,都具有蛇的意思。」
(不對,剛好相反……正因為對死者的懷念,希望她尚在人間,所以才會一直把房間布置成這樣,結果不知不覺之間就醞釀出死者好像真的住在這裏的氣氛……)
「可是,光憑這樣就懷疑紗霧小姐她們的父親是建男先生……」
泰然又再度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言耶的臉,而且時間要比剛才還要來得久。
「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吧……要現在馬上進行是絕不可能的,而且就算知道了,老朽也不認為會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言耶因為太激動了,說完這句就突然卡住,泰然便幫他接下去說道:
「什麼黑之家、白之家、什麼歧視的,其實大家信仰的山神根本都是蛇神,這種事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泰然難得出現吞吞吐吐的語氣。
「你知道其實在更早之前就有人主張要讓嵯霧跟當時還在下屋的勇結婚嗎?」
硬要說的話,他的確是沒有講到這個細節處,可是,那還不是因為住持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子……就連好脾氣的言耶也有點生氣,就在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