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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錄自漣三郎的回憶錄(六)

摘錄自漣三郎的回憶錄(六)

「我覺得這次的事件就算解決了,也會一直在村子里留下不好的影響。」
叉霧奶奶在的話應該還好,但是叉霧奶奶年事已高,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另一方面,萬一有上屋以外的村民也成了這起連續離奇死亡案件的被害人……那麼誰也無法保證不會演變成狩獵巫女的局面。萬一事情真的演變成那樣,光靠紗霧的母親肯定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只是,當我照著梳子、筷子、掃帚、雨傘、扇子、稻草人的順序,一一地在心裏想過一遍之後,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奇妙感覺。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然不是指用過的那種感覺,而是把他們兜在一起之後才會有的某種感覺。但是即便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種感覺是打哪裡來的?又是基於什麼而來的?
換作是從前的我,一想到全村的人都認為上屋的連續離奇死亡案件的兇手是化身成厭魅的小霧,肯定會覺得非常苦惱吧!可是現在聽完千代的話,那分苦惱卻已經要變成痛苦了,因為只要有人稍微想偏,化成厭魅的小霧就有可能被曲解成紗霧的生靈。更何況千代起初也以為自己是看到了紗霧的生靈,所以或許不是「曲解」而是「恢復」成她原來的想法……
「我聽說你身體不太舒服,可是氣色還不錯嘛!」
「要不要去請教一下紗霧小姐?」
從老媽那邊聽到千壽子伯母的傳話,我雖然心裏老大不情願,但還是來到了新神屋。本來還以為禮拜天的傍晚才來探望過千代,應該可以暫時不用再過來,沒想到薑是老的辣,伯母肯定是聽到我在事件發生的這段時間里頻繁地進出上屋的流言,才會來這麼一記回馬槍,搞不好還表面上假借擔心我的身體之名,跑去跟奶奶和老媽打我的小報告,說我這個大神屋的兒子一天到晚都窩在上屋裡吧!
被我這麼一問,刀城臉上露出十分複雜的表情說道:
「即使是那種情況,我仍然認為被害人之間應該會有什麼共通點,只要能夠搞清楚這一點……」
「不需要著急,等你考上大學,主修民俗學之後再來研究也不遲……不對,我反而認為從那時候再開始比較好。將神櫛家和妙遠寺的文獻比較一下,搞清楚村子真正的歷史。當然,不是要你推翻,而是為了要讓附身魔物信仰從村子里消失。」
「當事件的背後有一個名為兇手的人物存在的時候,其所犯下的罪行通常都是基於某一個動機,所以視他的動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截至目前為止,被害人都集中read.99csw.com在上屋,而且是那個禮拜天曾經聚集碰面過的人,從這點看來,可能性或許很低。不過如果兇手並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動機的明確殺人理由的話,那就又另當別論了。」
「因為是Sagiri乾的……」
「我絕對不是相信千代所說的話,只是你認為真的會如她所說……就連上屋以外的人也會死於非命嗎?」
「你認為不是嗎?」
萬一,那些村民們自以為是的解釋,那種基於迷信的冥頑不靈想法,不只從化成厭魅的小霧聯想到紗霧的生靈,還進一步地發展到就是她本人的話該怎麼辦……?光是想到這一點,我的身體就已經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無論村民們再怎麼迷信,最後還是會認為人類才是兇手吧!也就是說,最糟糕的情況可能會演變成——
「那肯定是你在地藏路口發生那件事之後到處去說的吧!後來又發生了連續離奇死亡案件,所以村子里的人才會把兩件事情穿鑿附會,演變成那樣的謠言吧!就算真的有人親眼看到,他們看到的也不是姐姐小霧,而是妹妹紗霧吧!再說回來,會造這種謠的,肯定都是新神屋的佃農吧!」
要是真的跟她辯論起來可有得扯了,於是我隨便應了幾聲,故意表現出一副急著趕去千代房間的樣子。雖然伯母很想繼續對我說上屋的壞話,但是她也很希望我能趕快去看她女兒,所以雖然臉上還留著意猶未盡的表情,倒也乾脆地放我一馬,這下正合我意。
「那是奶奶在裝傻啦!她可還沒有老到得老年痴呆症的地步。所以呢?你還是想要親自確認一下上屋具有宗教色彩的起源是從何處開始的嗎?」
案發當時,上屋的里裡外外都有好幾名警官在巡邏,嫌犯居然敢利用那一瞬間的空隙犯案,真可謂膽大包天。如果照刀城言耶所說,事件背後有個稱之為兇手的人物存在,那麼勇的離奇死亡又該作何解釋呢……?
聽說谺呀治勇的遺體被打扮成案山子大人的樣子,右手拿著割斷自己喉嚨的鐮刀,嘴巴里含著一把打開的扇子……
「嗯……我也這麼覺得。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好好地調查千代小姐所說的那個謠言是否屬實。」
「我、我是說,村子里現在接二連三發生恐怖的凶殺案,繼續待在這裏說不定會有危險,村子里的組織九*九*藏*書代表還為了這件事來找我老爸商量呢!」
「像這麼封閉的村子,原本就已經因為附身魔物這種麻煩的信仰分成黑與白的對立了,再加上這次又發生莫名其妙的離奇死亡案件,我覺得你所擔心的這件事是很有可能發生的。雖然你的判斷是不會一口氣大爆發,我卻認為剛好相反,只要風向稍微改變,只要引爆個什麼導火線,很可能就會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就算離奇死亡的事件停止了,但只要問題還沒有解決的話,還是會留下一股令人覺得渾身不對勁的詭異感,村子里也會充滿著一股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人死掉的氣氛,像這種時候,只要有村民偶然以比較不正常的方式死亡,就算跟這次的事件毫無瓜葛也一樣……你猜會怎麼著?到時候真要發展成狩獵巫女的局面也一點都不奇怪。」
紗霧的父親被鐮刀割斷喉嚨,渾身是血地倒在上屋的西側走廊上的樣子,無巧不巧地又是被女兒紗霧發現。她說她那個時候正要從巫神堂前往南側的別棟,在經過叉霧奶奶以前使用的房間前時,發現頭朝著穿廊的方向,倒在地上的父親。
「我知道了,就算你在地藏路口看到的真是小霧好了,那又怎麼樣……」
「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你聽過就好,不要告訴別人。」
正當我覺得這兩種說法都說得通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光是對會產生這想法的自己就足以嚇得寒毛倒豎、冷汗直流了。
(可惡!這種事情根本一點都不重要好嗎?)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紗霧的聲音,同時也浮現出小時候看到的,從棺材里伸出來的那根白皙手指。
等了一會兒,刀城就從妙遠寺回來了,我把擔心會發展成狩獵巫女的事情告訴他,本來還以為他會笑我的,沒想到他卻很認真地跟我討論起來:
「人家是覺得現在受害的只有上屋的人,但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矛頭會指向我們這邊。」
我是真的開始擔心起千代的精神狀況了,但是猛然想起紗霧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由得背脊一涼。目前這兩個人的關係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友好了,居然也會有同樣的想法,這種巧合——當然只是巧合——讓我心裏悚然一驚。
千代誤以為我的沉默是因為願意接受她的想法,於是繼續變本加厲地說道:
(怎麼可以變得跟千代一樣呢……?當初對小霧見死不救的人不就是我嗎?再怎麼樣小霧也不可能因為嫉妒千代而去附在她身上……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九九藏書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生靈和山神那種東西!)
千代似乎也留意到我在那個瞬間的動搖:
在那之後,刀城一面陪我聊天,一面把跟這一連串離奇死亡案件有關的各種資料整理好,寫在筆記本上。然後再分配好我們明天各自要做的事情,首先兩個人一起去找紗霧,然後刀城負責針對今天晚上所整理出來的問題點,對所有的關係人問過一遍,而我則負責去打聽千代說的謠言到底流傳到什麼地步,以及內容有沒有變化。
刀城的想法跟我不謀而合,可是太陽一旦下山之後,上屋的出入管制似乎比白天還要嚴格,如果沒有天大的理由,恐怕還是難逃被轟出來的命運。雖然也想過要打電話,不過最後還是決定等到明天一早,再請當麻谷帶我們進去。
「人家剛剛不是說過了嗎?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把矛頭指向我們這邊,所以才可怕啊……」
就在我們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勇在上屋離奇死亡的消息也傳到了大神屋……
雖然她完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看在千代健康的似乎只有身體,腦子裡面還是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也就不想再與她爭辯了。
我有點後悔用這種充滿諷剌意味的方式跟她說話,因為千代臉上隱隱約約地透露出有點落寞的表情,感覺就像是在說——我如果不這麼說的話,你才不會來看我吧!
「為什麼她姐姐小霧要一再殺死上屋的人?那些明明都是她的親人不是嗎?如果她攻擊的對象是神櫛家的人也就算了,幹麼要殺死侍奉山神的人……」
「我不是在說紗霧,也不是在說她的生靈,人家說的是她姐姐小霧(錄入注:『她姐姐小霧』這五個字楷體。)!」
千代還在滔滔不絕地告訴我那是小霧的詛咒時,我便隨便找個理由跟她道別,匆匆忙忙地回到大神屋,目的是為了要找刀城商量。這到底是單純的杞人憂天,還是迫在眼前的危機,光靠我自己已經無法正確地判斷了。
我努力地使自己冷靜下來。話說回來,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是這樣認為的,光靠千代的話還無從判定,再加上也沒有傳出叉霧奶奶病危的消息,而且如果沒有發生傳染病的話,總不可能一直有人莫名其妙地死掉。當然,最糟的情況還是有可能會演變到那種地步,但我不認為那會一口氣大爆發。
那天晚上,我和刀城討論許多自從事件發生之後就被擱置的破除迷信運動。只不過,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而且眼下也不是適當的時機,因為原本就已經有夠迷信的村九-九-藏-書民們,又因為這一連串的離奇死亡案件,使得什麼詛咒、什麼作祟、什麼降災的說法再次廣為流傳……
「你應該可以回學校上課了吧!不過從這裏到高中的路途十分遙遠呢!乾脆直接住校算了。」
「啊!對了對了,那份神神櫛神社的文件,你父親已經幫我拜託過荼夜夫人了,可惜還是不行。」
(因為小霧喜歡我,所以才附在千代身上……因為小霧是活生生被埋葬的,所以成不了山神,所以才要對上屋的人降災……)
「才不是!從去年開始,村子里的人就已經這麼說了。而且不用你說,一直到最近之前,大家也都認為那是紗霧,想說那孩子果然有點怪怪的,可能是憑座的工作太辛苦了吧!直到上屋的人開始接二連三地死掉,大家才發現,那並不是紗霧,而是她姐姐小霧。」
「母親大人說,被盯上的只有上屋的人,就算不是,也只有谺呀治家的人跟黑之家的人才會受到攻擊……」
「那如果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兇手的人物存在呢……」
千代雖然這麼回答,但她的樣子似乎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
然而,千代卻非常用力地搖頭,由於那個樣子實在太不尋常了,害我還以為她是不是又發病了,緊張了一下,沒想到她卻說出令我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的話:
話才說到一半,他就連忙把從泰然那兒聽來,有關於梳子和筷子的象徵意義告訴我,可能是因為上次我和紗霧才說過,關於梳子和筷子我們好像有點印象,可是又想不起來的緣故吧!
(不會的,我想太多了。)
刀城突然以嚴肅的眼神說道,然後娓娓道來他從泰然那兒聽來的有關於迎神儀式和送神儀式的關係、神櫛和谺呀治家為什麼會跟蛇有那麼深淵源的可能性。由於內容實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害我跌破好幾副眼鏡,同時也明白,村子里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說法的。
我覺得自己在這幾天似乎變得愈來愈迷信了,刀城在身邊的時候還算正常,但是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成這副德行。搞不好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對刀城太過於依賴了也說不定。
「你是指要確認謠言流傳的範圍,以及小霧回來的說法有沒有被曲解成紗霧的生靈或者是紗霧本身,好儘早研擬因應的對策嗎?」
(真受不了,光是這樣就夠累人的了……)
「人家在地藏路口看到的是她姐姐小霧,人家不知道她是九供山的山神還是厭魅,總之她是以本來的面貌出現的。一定是九供山或巫神堂里發生了什麼事,可read.99csw.com能是對她的祭祀不夠虔誠,也可能是解除了封印,總之小霧蘇醒了……」
(總而言之,一定要趕快解決這件事才行。)
「啊??真的很恐怖。」
「村子里的人都是這麼說的。」
「而且按照須佐男先生的說法是,荼夜夫人不是不給看,而是說根本沒這個東西,所以他也沒辦法。」
「我的意思是,站在兇手的角度上,一定有他選擇被害人的理由,只是從我們的角度上看來,可能無法理解他的理由就是了。」
聽完千代的說明,我第三次覺得有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腦門,而且這次是非常真實的恐懼戰慄。
「她姐姐小霧?你不要緊吧?」
「大家都說曾經看到過小霧在村子里漫無目的徘徊的身影……」
千壽子伯母一見到我,劈頭就冒出這一句,接著就是沒完沒了地重複著谺呀治家——尤其是上屋——被詛咒了的話,只差沒有告訴我光是跟那個家扯上關係就必死無疑這種話。
「什麼?你怎麼還在講這個……如果是地藏路口的那件事,不是已經告訴過你紗霧有不在場證明嗎?我知道,你又想說是她的生靈對吧?天底下沒有那種東西啦……」
「居然是蛇……?」
可惜就算告訴我那些東西具有蛇的意思,我還是不知道兇手想要表達什麼。
「你是指隨機殺人嗎?」
然而,當我見到千代之後,才知道找我來的並不是伯母,而是她。只不過,她的氣色看起來比我上次來看她的時候還要好,一點也沒有不舒服的樣子,看來說什麼要我來探病是騙人的。
我馬上恢復了鬥志,像這種時候如果要跟千代爭辯,只能先順著她的說法,然後再一條一條條理分明地反駁,指出她矛盾的地方。
「恐怖的殺人案件接二連三地發生呢!漣三郎少爺也要小心一點,別老往上屋跑,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災難也會降臨在你頭上……」
因為姐姐喜歡漣哥哥……
我隨便想到什麼說什麼,本來是為了化解尷尬的,沒想到卻引來更大的後悔。這種說法等於是希望千代離開這個村子嘛!我連忙慌慌張張地自圓其說:
「既然還沒有傳到你耳朵里,我想謠言應該沒有散布得太廣才對,不過還是先下手為強比較好。當然,如果能停止這一連串離奇死亡的現象就更好了,可惜現在依舊是束手無策。」
(可能會演變成狩獵巫女的局面……)
「只要是刀城先生的請求,奶奶幾乎都會答應,唯獨這件事真的是沒得商量。」
「矛頭……?你是說兇手的攻擊對象嗎?我們這邊是指大神屋和新神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