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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06

PART THREE

06

拉芙娜為即將到來的演說打了無數草稿。她有太多事要借這次機會昭告天下了。有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比如新會場可以用來試行民主制度,越來越多的人都能參与其中;有難以消化的真相——瘟疫威脅著我們每一個人的未來,而在開始延壽研究之前,首先必須攻克最基礎的技術性難關;還有一些提議,以便大家消化這些真相。沒有木女王的支持,也沒有約翰娜和行腳從旁協助,一切只能依靠拉芙娜的自主判斷和內維爾的建議了。他會反覆提醒她那些她總是忽略的細節。比如,「安排好話題的順序,用能給人希望的好消息結尾」,以及「我們可以把你創立公共委員會的想法融入到你的講話中去,拉芙娜。我爸爸常說,有責任感的人能更好地對付壞消息,只要他們有辦法克服難題」。於是他們決議,在這次全民大會上,不僅她會發表講話,所有人類孩子和爪族都有機會提出反饋意見。「我和木女王談過了,拉芙娜。她也覺得可行。」這是最好的消息之一。木女王仍舊躲著拉芙娜,但她至少間接參与了這次計劃。
歐文抬起頭來看著她。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也可能是緊張:「你好,拉芙娜!」
椅子和牆壁之間,幾個複雜的模型懸在空中。每個孩子的面前都吊著一扇小窗口。這些模型看起來像是某種網路,不過——拉芙娜搖搖頭。
木女王聳聳肩表示贊同。兩人幾乎要開始交談了。
拉芙娜轉過臉,只有內維爾能看見她的憂容。「我以前就解釋給歐文聽過。」她說。
「嘿。」愛斯芭說著,輕輕地揮了揮手。
希達接過話頭:「我們從未申請使用過『縱橫二號』的自動化系統,你都沒覺得奇怪嗎?」
「剜刀有他的道理,」約翰娜語氣鎮定,看來劍拔弩張之際的各種響動還是輸給了微弱的信號,「大掌柜可能真的得到了維恩戴西歐斯和『粉紅象』。不過,要說實驗室里有間諜也說得通。」
誰能為我解釋一下?拉芙娜想。可能是模擬網路,但上面沒有標籤。啊,等等,她幾乎能夠猜出這些連接之間的冪次法則了。也許這是——
這種生硬的、中世紀風格的手段顯然奏效了。木女王沒有後退,但前沖的勢頭減緩了。
他搖搖頭:「你沒法一個人應付所有這些事,拉芙娜,但你現在為了實現目標付出的努力是完全必要的。我們,全體人類孩子都應該儘力幫助你。我們只要齊心協力,就不會失敗。」
「我相信你。」提莫說。
「我們有這樣的線索嗎?」拉芙娜問。
她還在為演講做準備,希望是篇現實而樂觀的傑作。內維爾每天都會來,向她彙報新會場改建的最新細節。演講要和新會場一起發揮作用,而全民大會日期已經確定。此刻,她全情投入,這種感覺真好!
她的笑容想必帶有鼓勵的意味,歐文的闡述還在繼續:「這其實只是針對更大規模的問題進行的一次小型測試,我指的是一般醫學。如果我們能對『縱橫二號』的編程界面有更充分的了解,就有可能弄清運動神經穩定區域的病理學原理,從而和已知癥狀進行比較——」
「好極了!」
「然後,由我發表講話。」這一點似乎越來越關鍵了,「而且越快越好。」召集所有人,闡述問題,爭取大家的支持。「我可以提議急救程序正規化,在研發出合適的治療方法前,我們可以充分使用剩餘的冬眠箱。」
「關於這件事,我們還是比較謹慎。」約翰娜說,「我一直躲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
拉芙娜向所有人展露出最美好的笑顏。「我去去就回。」她低下頭,「提莫,我保證。」
剜刀-泰娜瑟克特搖搖頭,咧嘴笑了。
當然,執行委員會就這項計劃也有過討論。斯庫魯皮羅整天待在他的冷谷實驗室里埋頭實驗。儘管前三次嘗試算不上什麼秘密,但內維爾還是不建議拉芙娜透露給孩子們太多細節。低溫實驗若能成功,遊戲規則將要改寫,世界將比原定計劃提早幾十年進入自動化時代,孩子們日常生活中的不便也都將成為過去。至於這第四次嘗試,「縱橫二號」給出的成功率並不高。
孩子們中間,某種結構體在逐漸成形,確實和藝術沒什麼關係。它由數千個光點組成,兩點之間以彩色線條相連。
木女王發出輕微的噓聲,不過並未回應什麼。事實上,唯有在東部家園,曾有人目擊維恩戴西歐斯出沒。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在那之後不久,斯庫魯皮羅實驗室就發生了一系列重大失竊案。被盜的有幾台印表機、一台電話原型機,三個印表機介面也被偷走了一個。在當時,那幾起盜竊案比起這回無線電斗篷被盜還要聳人聽聞。竊賊中有兩九*九*藏*書人後來被捕,都是維恩戴西歐斯的前任助手。盜竊案之後,大掌柜的「創造發明」便開始起步。
多麼可悲的諷刺啊。她做了筆記。她要當著執行委員會的面陳述她的推測,直接呈給木女王自然更好。或許她們能就此重新開啟對話。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應該在冬季來臨之前派出一隊人馬,搜索那片高地。

整個空間長四十米、寬三十米、高二十米。當年,拉芙娜和范就曾巧妙地利用這塊空間,瞞過安眠星系的海關,成功將所有人偷運了出去。現在這裏已基本清空了,艙門朝內陸方向敞開,位於地表之上。門前立了一面牆,足以為內部遮風擋雨。
「怎麼了?」拉芙娜問他。
「我的癥狀!」提莫說。這孩子從歐文開始演示時就一直坐在地板上,此刻正努力站起身來,想吸引拉芙娜的注意,「他們要給我治病。」
內維爾也站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絲寬慰。
內維爾似乎越發不高興起來:「我們需要儘快查明這件事。大掌柜那邊當然會有相關線索,但按照原定計劃,你們差不多該離開東部家園了吧,約翰娜?」
至於木女王,脾氣簡直不能更糟了。
除了和斯庫魯皮羅去過一次熔爐峰和冷谷,拉芙娜幾乎一直待在「縱橫二號」的指揮艙里閉門不出。要做的事太多了。在北方,冷谷的底部基本已是光滑平地,斯庫魯皮羅的組件整飭出一塊一千平方米左右的土地,「縱橫二號」的兩門微型激光炮也均已就位。真正的寒冷到來之時,也是第一批百微米級元件誕生之日……一萬個加法器電路。哈!沒錯!這個目標確實荒唐,卻是證明定理的重要依據。去年冬天,他們一直忙到開春也沒能實現目標。
片刻過後,歐文回頭看向拉芙娜:「總之,等到——我是說,只要我們做到以上這些,『縱橫二號』就能開始生成治療目標,進行實驗了。」歐文突然遲疑了一下,他看著拉芙娜,試圖找尋一些認同,「我想我們已經取得一些進展了。拉芙娜,你怎麼想?」
最後,執行委員會全體會議終於有了它該有的樣子。只是約翰娜和行腳還將繼續缺席,至少二十天。
「你們見到那個什麼大掌柜了嗎?」拉芙娜問。
「我希望你儘快回來。」內維爾說。
愛斯芭搖搖頭:「啊,不是,我們想學學怎麼——」
內維爾搖搖頭:「我明白。歐文……有時候喜歡空想,他覺得這就跟增加收成一樣簡單。你得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然後——」
又有一個木女王的組件站上了會議桌。以往遇到這種情況,拉芙娜還可以出面調停。至於現在,拉芙娜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要是此刻她站出來,木女王恐怕會把矛頭轉向她。
那次例會的主題就是關於這次遠征——
內維爾和朋友們想了一些辦法,能讓新會場顯得更加寬敞,他給她展示了幾十種不同的內部裝修方案。結果她把這些全權委託給他,自己專心打磨演講稿,儘力實現他最後的那幾點建議。
內維爾陷入了掙扎。拉芙娜看得出,他多麼希望約翰娜早日回來。
對方聳聳肩道:「這還不夠明顯嗎?根本不需要在斯庫魯皮羅身邊安插密探。誰偷了『粉紅象』數據機?我只知道,要是我有『粉紅象』,我能用它設計所有——」
救援奇迹般地降臨。是內維爾。他拍了拍歐文的肩膀,朝拉芙娜的方向投去一個寬慰的微笑:「沒事的,夥計們,讓我和拉芙娜單獨談談。」
「我知道。」這明顯是在給他打預防針,提莫有些不高興。
「可以嗎?」那些人都是內維爾的朋友,他了解他們,在這一點上拉芙娜遠不能與之相比,「那真是謝謝你了,內維爾。」
「歐文能解釋給你聽!」提莫拉著她走向歐文·維林,他正和愛斯芭·拉特比坐在一起。
「我愛死那裡了!」提莫·瑞斯特林今年十四歲,但看起來只有六七歲。他一瘸一拐地走著,不時一陣痙攣。拉芙娜還擔心他會有智力方面的缺陷。提莫精通算術,其他科目卻落後於人。提莫的爪族密友是個壞脾氣的四體,關於這孩子的事,她總有些敷衍了事,因此對他的幫助不大。貝爾·奧恩里卡伊姆此刻正跟在他倆身後,眼裡閃過一絲精明。
這期間,執行委員會只開過一次全體會議。木女王的情緒很糟,斯庫魯皮羅也是個麻煩。他是拉芙娜見過的最沒政治頭腦的傢伙——考慮到他的血統,可真有點匪夷所思。儘管他已然得到拉芙娜的極大關注,又有「縱橫二號」隨時給予支持,可他還是抱怨她對冷谷計劃不夠上心。他說得沒錯——如果不用考慮爭取民眾的支持,沒有政治上的需要。無論如何,她還是為斯庫魯皮九-九-藏-書羅抽出了更多時間和精力,讓內維爾去處理大會相關事宜。
「我想這也是我們都希望看到的,但還是要好好規劃才行。」
「很好!」拉芙娜和內維爾同時說道,語氣非常堅決。有些事只有兩腿人才能做到,這帶給行腳和約翰娜這對搭檔巨大的優勢——至少這是約翰娜給出的理由。但拉芙娜覺得,這遠不足以構成她參与此次偵察任務的前提。
此時,木女王已經坐回座位,顯然有另一層考慮:「照約翰娜和行腳的說法,大掌柜的勢力一天天壯大。如果他們現在回來,下回我們要想再這麼近距離地偵察就難了。」
查閱著冗長的日誌,她突然意識到,對於演講,她已經沒那麼擔心了。哈!再說「縱橫二號」的日誌也不算什麼嘛!……她繼續瀏覽著那些優先順序別較低的結果。
「明天見,女士。」他來到距她一臂之遙的位置,「睡個好覺,不用擔心。」
「……你說得沒錯,」拉芙娜說,「我只是太緊張了。」拉芙娜看向小小的時鐘錶盤,她剛才綵排就是用它來計時。倒計時顯示,距離開講還有14:37:33。她和內維爾站在艦橋上,他們重置了顯示屏,艦橋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她將要站上的演講台……還有14:36:55。她看向內維爾,他的臉上也滿是緊張。她知道他是因為看到她如此緊張才感到擔心的。有他這樣的伴侶,約翰娜真是太幸運了。
「什麼?!」斯庫魯皮羅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提莫領著她們離開遊戲區,走過健身房所在的樓層,沿著斜坡往上走。進入這片區域后,周圍安靜下來,「縱橫二號」通過聲控裝置對遊戲機的雜訊進行了消音處理。十來個較年長的孩子圍坐在投影顯示區旁。他們可能正在進行某種戰略遊戲,或者——拉芙娜這才注意到,內維爾正站在椅子後方,看起來也是剛到。她正要向內維爾走去,但提莫卻扯住了她的袖子:「你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嗎?」
儘管約翰娜在人類孩子中也有不少朋友,但不知為什麼,她還是會跟他們保持一點距離,傑弗里也是。在這裏的第一年,那段可怕的時光,姐弟倆都是孤身度過的。而另一方面,內維爾則充當起拉芙娜和孩子們溝通的橋樑角色。他是天生的領袖,早在超限實驗室那會兒就認識這裏的每一個孩子。內維爾能把握他們的脈搏,似乎也知道他們喜怒哀樂背後每一個古怪的理由。
他擺了擺手:「別擔心,交給我處理。」
「我這就回去,告訴歐文和其他人,跟他們解釋清楚。」越過他的肩頭,她看到「縱橫二號」上那些業餘的管理者仍聚集在模擬網路周圍。除了提莫,其他人似乎都沒有朝她這邊看。
「按照計劃,是的。」約翰娜和行腳小聲商量了幾句,但聲音太輕,「縱橫二號」無法識別,「目前設備運轉良好,我們在城外又有藏身之所。如果有必要,我們完全可以再待上一陣子。要是你們有值得跟進的線索,那就更應該這麼做了。」
飛船從未接收過這類信號。但「縱橫二號」還是探測到某種與斗篷雜音非常類似的聲音。結合極光的變化軌跡,「縱橫二號」推測信號源位於冰牙地區的高地,從此處往東大約七十公里。信號過於零散,最明顯時也只能勉強算作可疑。即便真是無線電斗篷,恐怕也只有一件,而且信號比起在這個距離上該有的還要微弱得多。盜賊每天可能只穿戴幾分鐘而已。
無線電那頭傳來一陣怪聲,有可能是行腳的思想聲。拉芙娜笑了,她想象著共生體和女孩圍坐在通信設備旁的樣子。東海岸現在是凌晨,她不知道他們會藏在哪裡。
內維爾生氣地比了個手勢:「是我的錯。真見鬼,這個集會場所明明有那麼多爬行界的遊戲。但我能理解,我們當中最優秀的那些人會去思考,如何將學院里學到的知識學以致用。」
拉芙娜也像斯庫魯皮羅那樣埋頭工作。災難研究組的事情曝光之後,這個冬天她不想再經受一次失敗了。不過,自從去看望范的那個夜晚后,她又能定下心來,因為她知道事情將走上正軌。內維爾每天都會有新的見解,大多是針對那些沒法提交委員會處理的事務,還有一些是她還沒想到的。內維爾和約翰娜可以完美互補。「縱橫二號」著陸之前,約翰娜孤身一人生活在這裏,周圍都是爪族。她是他們的英雄。在爪族社會,上至貴族,下至平民,約翰娜都有不少密友。共生體們愛戴她,不僅因為她戰績卓絕。她早年間在殘體之家煽動越獄事件,結果卻引發了私立醫院運動,就連這些也為人所稱道。拉芙娜時常驚異於會有這麼多爪族宣稱他們認識約翰娜,有不少甚至沒打過仗。
「還沒有,」九*九*藏*書行腳說,「就連他的工廠經理也很少能見到他。他似乎不怎麼插手工廠的日常業務。」
「這也就是約翰娜和我此行的目的。」行腳說,「基於我們看到的事實,可以說這些年來大掌柜取得的進步甚至超過了他對外的宣傳。如今,他正式展開行動,規模之大,已經沒法繼續偽裝了。我覺得大掌柜或維恩戴西歐斯可能在王國高層內部安插了密探。」
例會次數減少還有其他原因。拉芙娜回顧自己早年間對剜刀進行的監控,她確信最初幾年,那些感測器發回的信息是準確的。鑒於這一點,再結合最近監控中的明顯故障,以此揪住剜刀不放很顯然並不明智。儘管如此,在例會上遇見他時,她還是感到不太舒服。
她理所當然地失眠了。事實上,拉芙娜並沒有直接上床休息。但我配得上一句表揚,因為我沒有再去排練我的演講稿。她離開平台和演講台之後,便回到她最熟悉的分析設備旁坐下。現在,「縱橫二號」全天都在運行威脅探測軟體,有時甚至會影響斯庫魯皮羅的科研程序運行速度。過去十天里,拉芙娜沒有像原先那樣關注監控結果了。這一事實恰恰證明了她的一個理論,再怎麼愛自尋煩惱的人也有一個憂患上限。如果操心之事超出上限——例如忙於這次全民大會——那麼平日里的患得患失也會相應削弱。
這話和她的演講內容有點像。拉芙娜突然覺得,內維爾定是對此深信不疑,倒是她自己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肯定是過度排練的緣故。
「有一點。」實際上,就像他們不願學習那些更原始的技能一樣,大多數孩子也不願學習編程。
歐文搖搖頭:「希達用她自認為優雅的方式,是想表達……」他試著組織一些更委婉的話,「……既然我們現在課外也有機會使用『縱橫二號』,或許我們應該學著改變方法,做到物盡其用。目前我們正在把這個問題具象化,這也是最難的部分。我可以演示給你看看。」
「我們真該在那兒部署一幫全職探子。」剜刀-泰娜瑟克特說。
歐文轉身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忙著處理自己顯示屏上的細節。那些東西在拉芙娜看來像是某種藝術程序,卻以不可思議的迂迴方式在運行。愛斯芭·拉特比抬眼看了看:「好了,一切正常。開始吧,歐文。」
這幫未來的醫藥研究者似乎都鬆了口氣——但遠比不上拉芙娜來得如釋重負。
內維爾注意到她臉上的猶疑:「要是你希望,我可以去同歐文和其他人解釋。我是說,把你大致的想法告訴他們,另外讓他們知道,細節部分你還在研究。」
「我很喜歡!」提莫插嘴道。
二十天。約翰娜和行腳要在拉芙娜發表完重要講話之後才會回來。自從那晚探望完范之後,她一直沒什麼機會同約翰娜說話。約翰娜總是出遠門去執行偵察任務,回來后也大都和內維爾在一起。而現在,拉芙娜是徹底失去和她私下聊聊的機會了。
很快就到了「盛會」前一天。拉芙娜強烈感覺到大會進入倒計時階段:現在距離開講還有十五個小時。她和內維爾最後聊了一次,又重溫了一遍新會場的重要設施。她仍在排練她的演講稿。「別擔心,就算演講沒能達到百分之百完美的效果,你還有我呢。有了公共委員會,我隨時可以站出來提問,讓事情重回正軌,你的朋友們也都能像這樣輕易幫到你。」
拉芙娜反覆比對這個結果,就這樣過去了幾分鐘。信號不佳,實在支撐不起過多的分析。要是繼續請求分析,恐怕又會得到「縱橫二號」一廂情願的結論。不必了,謝謝……但一件無線電斗篷有什麼用?其他組件不|穿上斗篷的話,一隻巴掌又怎麼拍得響?
「內維爾,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沒有你,我恐怕還處在手忙腳亂之中呢。」
「我很慶幸我們飛來這裏,」行腳的聲音傳來,「有關大掌柜的傳聞並不誇張,他確實已經開始自己的工業革命了。」
飛船山一帶,秋日的寒意漸漸顯露。雖說每天還能享受到半日的陽光,但大多數時間里,天空都被烏雲遮蓋。海洋風暴接連造訪,每來一次,氣溫就下跌一截。因為下雨,到處一片泥濘,雨後還會飄雪。也只有晚春能與如此糟糕的季節相「媲美」了,雖然也是無休止的雨水和泥濘,但很快就將迎來綠意和夏季。秋的含義卻截然不同,它意味著北極圈的嚴酷冬日已近在眼前了。冬天倒是適合執行拉芙娜最得意的一個計劃。在北部冰牙地區,連續幾十個晚上都清爽乾燥,氣溫在185K以下。對於太空文明而言,這幾乎與室溫無異,但這一切都無關緊要。「縱橫二號」從冷門科技資料庫里找到一些研究超級材料的課題:利用該溫度下的一公頃土地,推導出宏觀邏輯,再運用激光干涉法,製造出微米級半導體元件。他們最近的三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也許這個冬天會有所不同……九九藏書
拉芙娜走出隔音的私密空間。看著內維爾轉身走向歐文和其他人,她沖孩子們招了招手。然後她走向通往艦橋的出口。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演講稿還得再修改潤色。她希望包括木女王在內的所有人都支持她。
貝爾繞過拉芙娜,站到提莫身旁。她剛才一直在遊戲機邊看別人玩狩獵遊戲,但明顯興緻不高。「我聽人說這裏一點兒都不像真的飛躍界。用不了多久,孩子們就會徹底厭倦這套騙人的把戲的。」
她還是坐了下來,想瀏覽一遍存檔日誌分分心。「縱橫二號」有著自動劃分優先順序的警報系統,不過以史為鑒,分類失誤總是難免的。
「我們以前就此有過討論,」拉芙娜說,「大掌柜或許將我們視作對手,但任何形式的技術傳播只會在整體上加速我們的進步。別忘了我們最大的威脅。」瘟疫艦隊正向我們逼近。
歐文再次開口道:「利用『縱橫二號』的界面進行整合簡直太難了,但我們已經成功將現代人類全身傳導網路具象化了。好吧,這些都是在『縱橫二號』資料庫里找到的,斯堅德拉凱人的平均數據,我們斯特勞姆人想來也沒什麼不同。總之——」他將網狀系統中的一小叢放大,其餘繁雜的線條也沒有消失,只是移向了遠處。「這裏,」歐文繼續道,「包含了一部分運動神經的穩定區域。」
剜刀齜牙咧嘴地回答道:「別跟個白痴似的。哦,我都忘了,你就是個白痴,你明明有機會殺了維恩戴西歐斯,可你沒殺。當初是你放跑了他,現在卻指控我偷了『粉紅象』。」
拉芙娜笑著問道:「你們在做什麼呢?」她看向所有人。這裏聚集著一幫不苟言笑的孩子,希達·奧斯勒除外。「在玩遊戲嗎?」
拉芙娜盯著那個模擬網路看了一會兒,這比直接面對歐文·維林的目光要容易得多。這些天才的後裔都很聰明。最年長的那些在被迫離開超限實驗室之前,都接受過良好的斯特勞姆式教育。至於這裏,在爬行界,孩子們都相對缺乏教育。實驗在這裏無法自行開展,需要中間步驟,建立基礎結構。
拉芙娜點了點頭,努力保持微笑。她開始明白這一切所為何事。她用餘光瞥見內維爾正從外圍向自己走來。幫幫我!
「早期威脅」這一分類下有些很有意思的東西:「縱橫二號」仍在追蹤失竊的無線電斗篷。那些斗篷和行腳、約翰娜正在使用的通信設備全然不同,跟斯庫魯皮羅後來研發的語音頻帶無線電也不一樣。這些斗篷能夠模擬穿戴者發出的思想聲,並將其轉換成頻度極廣的無線電波。由此生成的信號覆蓋範圍過小,「縱橫二號」基本無法轉譯。憎恨、恐懼、慾望,這些或許還能識別,但要讀取思想幾乎沒有可能。
此刻,倒計時窗口顯示13:25:14。她浪費掉整整一個小時,一次也沒去想她的演講。我真該再溫習溫習,或許再綵排一遍。她從來沒有因為要在孩子們面前講話而如此緊張。只不過在以前,她要麼是同某個孩子單獨聊天,要麼是和一小群孩子說話,這次卻要面對他們所有人。她和內維爾耗盡心思整理出這麼多論點,如果她能一一闡述清楚,好多問題都能得到解決。可如果她搞砸了……
希達咧嘴笑了笑:「好吧,它不是塊蠢石頭。它更像那什麼來著,哦對,像個表層脫落的石箭頭。關鍵是,它壓根兒沒用——」
「這裏真不錯,提莫。」
拉芙娜還在尋找說辭。她回頭看了眼歐文·維林,知道對方已經看穿她的想法。拉芙娜的笑容消失了。她說:「歐文,我該怎麼說才好?你們——」
「兩個原因,」希達說,「你自己的項目似乎缺不了它,但另一點同樣重要,這飛船蠢得像塊石頭。」
十天很快就過去了。室外,地上積起了雪,連秘島的街道也一片雪白。黃昏連同黑夜越來越長。天空逐漸被月光和極光佔領。

歐文低頭瞥了男孩一眼:「提莫,我們會試試看,但這裏什麼條件都沒有。」
「比如斯庫魯皮羅的實驗室日誌,」行腳說,「我們可以仔細排查那些巧合的時間點。」
要不是「縱橫二號」有雜訊抑制功能,木read.99csw.com女王的尖叫聲都能將人耳膜震破。她的三個組件幾乎跳上了桌子,爪子敲擊著桌面:「你這是承認自己叛變了?」
「不,應該說太美了!謝謝你為我們建了這個地方。」

「才不會呢!」提莫抬高嗓門反駁道,「我喜歡這裏,而且還有別的呢!我帶你們去看。」他轉身走開,貝爾仍痴痴地盯著遊戲顯示屏。直到拉芙娜從她面前經過,貝爾才回過神來,跟了上去。
內維爾比她勇敢,或者說動作更快,也可能只是更傻。木女王還在向前爬動,他站了起來:「別這樣,陛下!」他向她伸出一隻手,然後意識到自己試圖說服的對象根本不是人類,「這……這是英明的統治者必須承擔的。」
「這已經是我們目前能有的最高科技了,希達。」
「謝謝你,內維爾。晚安。」
但現在,提莫已經把那些不愉快的過往拋在腦後了。他牽著拉芙娜的手,幾乎是拖著她在走。他還在顫抖,但多半是因為興奮,他迫不及待地要向她展示按照內維爾的設計方案改造后的「縱橫二號」貨艙。
「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拉芙娜說。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參与細節設計,大部分都是內維爾和他朋友們的勞動成果。但內維爾堅持認為,當下應該幫她贏得儘可能多的讚譽。
他笑了:「晚安。」說完他便離開了。
「這可都是真正意義上的技術革新,」約翰娜說,「我想最初應該是從北區實驗室泄露出去的。」
剜刀的幾個組件狡猾地相互對視——代表訕笑的意思。「如果王國覆滅,最大的威脅也就不重要了。」

這下大家都滿意了,斯庫魯皮羅除外。「我的任何一間實驗室里都沒有間諜!」意料之中的是,他非常樂於討論如何通過技術手段打擊並不存在的間諜活動。對「縱橫二號」的來訪者實施監控,這辦法相對容易。問題在於,如何確切地將它和出現在別處的發明聯繫起來。
「是啊,但我早該想到的,他們會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上。我們都知道,目前這個階段進行大規模生物科學研究是多麼不理智的行為。」
剜刀坐在桌子另一端,他一貫如此。他抬起頭:「啊哈!維恩戴西歐斯終於按捺不住了!」
她站起身,小心繞過虛擬演講台,走向艦橋入口。她揮了揮手,門打開了。她轉身看向他:「那就明天見了。」她笑了笑,「還有不到14小時35分21秒。」
她靠在椅背上浮想聯翩:一隊竊賊溜出王國,穿過地勢險峻的山口。即使在盛夏,那些山口也極其危險。一場雪崩就能讓它們全部送命,此外還可能遇上劫匪伏擊。無論如何,斗篷全丟了,僅剩一件。這基本上說得通,只是那件斗篷需要有人穿上,還需要不時晒晒太陽充電。或許可以這樣假設:這些斗篷很漂亮,太陽能電池就像黑天鵝絨,卻閃耀著金光。或許某個比較原始的爪族穿上了那件斗篷,將其當作戰利品,但對它的魔力一無所知。
最後就要說起行腳和約翰娜的那場冒險,在拉芙娜看來危險且毫無意義。他們乘坐反重力飛艇,去五千公里之外的東部家園偵察。那裡超出了無線電直接傳輸的範圍,但他們重新設置了「縱橫二號」所剩無幾的通信設備,使它能發出頻率在五兆赫到二十兆赫之間的信號。他們朝天空發射無線電信號,信號通過這顆星球的電離層反射到大陸另一頭。飛船山上,「縱橫二號」足夠靈敏,甚至能在極光發生時分辨信號,並向約翰娜的通信設備發回比之接收時強得多的信號。
然後,她跟著內維爾快速離開了。謝天謝地。他顯然有辦法控制新會場的環境,因為他們還沒走出五米,她就感到音質變了。她知道,就算站在房間中央,也只有他們自己能聽到這場談話。「多謝了,內維爾。太可怕了,孩子們怎麼會想去——」
內維爾對內部進行了改造,一方面將艙壁改造成顯眼的接入點和遊戲區,另一方面就地取材,重新裝修。他承認,這是效仿了斯特勞姆風格,雖然只是皮毛。提莫領著拉芙娜穿過鑲有寶石的地板,向她展示著源源不斷的驚喜。「看見上面了嗎?」男孩抬起頭,平衡欠佳的身子微微晃動,「這是斯特勞姆主星的天際線,我在去超限實驗室前就記住了它的樣子。我還有些朋友在那兒的啟蒙學校上學呢。」她記得提莫離開斯特勞姆主星時才四歲,也不知怎的,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後他居然還保留著這些記憶。
一聽這話,木女王的每個組件都抬起頭來。其中兩個組件——如果算上幼崽小希特的話,那應該是三個——都恨恨地瞪向剜刀。
「我很好,內維爾。就像我說的,我會注意避人耳目的。」
「你覺得新會場怎麼樣?」拉芙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