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PART THREE 13

PART THREE

13

她在箱子和口袋間匍匐移動,手中的木棍始終挺向前方。這武器對人類來說不太好用。它的肩鉤毫無用處,握柄的下半部分帶有詭異的弧度。不過好在它比較長,有一頭還很鋒利。
十天過去了,依然沒有聽到與格麗、艾德維和提莫有關的消息。最近,公墓那邊發生了一件事:在一個風雪肆虐的黃昏,數百名共生體和餘下的所有孩子迎著風雪,為貝爾、垃圾桶的一部分組件,還有貝斯里幾乎所有的組件舉行葬禮。這項儀式似乎已經成了爪族的新傳統。葬禮上,內維爾做了簡單發言,他先是感謝逝去的爪族密友,之後向大家保證一定會找回那些被搶走的孩子。緊接著,爪族和人類代表也陸續發言,悼念死者。他們在評價脾氣一向暴躁的貝爾·奧恩里卡時,竟然說了很多讚美的話。貝斯里看上去悲傷、困惑,他僅存的最後一部分組件孤零零地站在自己的墓旁。
提莫會愛死它的。這一想法將她拉回到可怕的現實。等有時間再收拾它吧。面對眼前這個奇迹,她後退了幾步,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消失。「你還有別的事要對我說吧,斯庫魯皮羅?」她問。
他一定聽到了我轉頭的聲音,也一定聽出了此刻我臉上的表情。她猛一轉身,向後樓梯間衝去。
拉芙娜明白,就算不把大沙漠考慮在內,這片大陸的熱帶地區也足夠遼闊了。「結果是不理想,但也不能證明我們方向錯了啊。」她說。
與此同時,拉芙娜則忙於她的冷谷計劃,槍械設計的任務也被正式指派給了她。這兩個項目都需要和斯庫魯皮羅合作。斯庫魯皮羅和她約在北區實驗室見面,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又回到過去那些美好的日子——災難研究組還沒出現,政變和謀殺也尚未發生。
其他共生體也圍了上來,拉芙娜眼前全是鐵爪和十字弓。她瞥見一輛裝滿乾草的封閉式貨車正緩緩駛來。
「那又如何?」木女王說,「反而說明我們要儘快行動了。謀殺和綁架事件殺得我措手不及,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被內維爾牽著鼻子走。我希望在下一次『驚喜』到來之前,我們能弄清楚真正的敵人到底是誰。」她看了看四周,「我們找你談話還有一個原因:你不能再繼續裝傻了。內維爾確實需要你提供技術上的指導,即便如此,一旦他知道我們聯手的事,你恐怕也沒法自保了。如果他真是維恩戴西歐斯的傀儡,那他極有可能會用暴力手段對付你。你得開始配備私人保鏢了。我帶了四個共生體過來,他們會和你顯然沒察覺的那些傢伙一起,護送你回家。」她盯著拉芙娜的表情,面帶微笑,「總之從今晚開始,我會擴大安保範圍。」包括小希特在內,她的所有組件都上下搖晃著腦袋。
「太蠢了!」除了一個組件,斯庫魯皮羅其餘所有組件都圍了上來,奪過拉芙娜手中的圖紙,「對於有胳膊、有手的人類來說,持槍、扣動扳機和裝彈都很容易。但換作共生體,瞧,首先其他組件需要作為助手站在兩邊,把鼻子杵在拿槍的那個組件前面。儘管子彈和彈匣的概念都還不錯,但共生體鑽到炮口下摸索著裝彈的樣子簡直難以想象。」
「當務之急是在內維爾他們知曉我們的計劃之前,開展一切必要的勘察工作。約翰娜和行腳也是這樣想的。內維爾以為他們今天是去熔爐峰,他們真正的目的地可比熔爐峰要遠得多。」
不一會兒,木女王的保鏢首先抵達門外的樓梯平台。拉芙娜不認識那個共生體。他的各個組件在建築物外分散開來,把守著每一個方向。最後,木女王的組件也陸續現身。她在門廊停留片刻,然後脫掉雨衣,順勢抖落毛皮上的雨水。她目光犀利,看了拉芙娜一眼便走進屋,同時也帶進一股寒氣。
拉芙娜點點頭,表示贊同他剛才的說法。下一步就是從上千種文明的處理器設計中萃取精華,進行優化,以適應冷谷出奇原始的環境條件。「當然啦,」她說,「整個過程中,接線工作可能是最無趣的環節。」
那是內維爾首度從技術層面上回應綁架事件,比起新飛艇首航,他似乎更重視這件事。他為該項目擬了一個口號:「保護全員安全」。大部分孩子都很喜歡這個構想。拉芙娜當然知道微型火炮是有辦法製造的,這在各種文明早期都很常見。要製造這種火炮並不難,問題在於,仿製也很容易。當前在這顆星球的這片地區,王國在軍事上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如非必要,還是別讓其他國家有機會依葫蘆畫瓢為好。此外,根據「縱橫二號」的推算,等王國的技術水平再進步一些,他們將有能力造出更厲害的個人武器。「但是斯庫魯皮羅,你忘了嗎?木女王非常支持個人火炮的設想。」最近,她在例會上就表達了這種傾向。
「那就好。」斯庫魯皮羅把她帶到房間一側的測試架前。這裏滿是連接器和電纜,以及本地製造的電池和穩壓器——雖然都是一些低科技產品,卻是拉芙娜和斯庫魯皮羅花費多年時間研製出來的。眾多設備之中藏著一塊玻璃,一塊一厘米寬的碳質膜附著在玻璃表面。斯庫魯皮羅和他的助手們把這塊碳從一萬個數組陣列中小心翼翼地切了下來,之後再接上相匹配的電源和數據線。「我們今天上午才剛裝設完畢,」斯庫魯皮羅read•99csw.com說,「其實,之前我已經做過一些測試,但還是想讓你看看。」他的所有組件都聚集在設備四周,用鼻子點開開關,然後開始糾正錯誤指令。斯庫魯皮羅有幾個組件看起來已經很老了。白腦袋可能都聽不見低頻段聲音了。拉芙娜看到斯庫魯皮羅的其他組件總是圍在白腦袋身邊,由此推斷白腦袋可能已經無法準確地辨別超聲波,也就是思想聲了。斯庫魯皮羅說,適應年輕組件需要時間,如此一來,他就不能集中精力搞科研了。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看看木女王現在的狀況就知道了。「快看!我沒算錯。看到沒?頂端引線的編碼是二進位的十二,低端引線的編碼是二進位的十七。」他對著微型燈組成的圖樣搖著鼻子,指向另外兩排光下面的第三排燈,也就是輸出線路,「十二加十七等於二十九!」
這時她看到,一個共生體正從她家公寓前門的樓梯上滾落下來,還有一個共生體連滾帶爬地沿小路不斷下滑。阿姆迪朝傑弗里叫了一聲,但她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傑弗里突然用手臂將她緊緊箍住,雙腳抱離地面。「我抓住她了!」他朝他們大喊。
「來吧。」傑弗里說。她感覺身邊的阿姆迪一邊穩住傑弗里,一邊幫助她起身。一瞬間,她感受到他臂彎里的溫暖,以及四周刺骨的寒冷。
「你好,斯庫魯皮羅,你有什麼問題需要和我當面談嗎?是槍還是冷谷計劃?」真希望是冷谷計劃啊。如果不是危機當前,她原本打算要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邊的。
木女王的兩個組件抬起頭來:「是的。在拉芙娜被內維爾奪權之後,我仔細觀察過他。他想要掌管王國,但他不夠聰明。問題是……」木女王聲音逐漸低沉,慢慢陷入沉思。
「是的,氣候非常嚴酷,但好在有先進的防護措施,使我們免遭了不少罪。」我們居然在友好地對話!
——街上連個守衛的影子都看不到。
設計圖是拉芙娜根據內維爾的大致描述繪製成的。她盯著看了一會兒:「呃,我添了火光和雜訊抑制裝置,」它們並不在內維爾所提要求之內,「你希望炮筒更長一些嗎?」
「但我相信,我們在十年之內一定能實現自動化。」然後,接線的工作就可以交給機械去做了,這也是她向孩子們承諾的文明起點。雖然現在看來很原始,但已經足夠了。「未來,我們可以逐步縮小成品尺寸。」總之,這將成為一個轉折點,標志著技術文明的開始。
樓梯底部堆滿她那兩個室友的雜物:帳篷、各種器材、挽具和靴子。靴子。拉芙娜一邊穿上約翰娜的舊靴子,一邊透過外門的窗子向外看。屋後有一塊空地。從山上,她能看到新堡鎮的零星燈火。現在四周一片漆黑,她沒有發現其他匪徒的蹤跡。
隨後,所有腦袋又都轉向了拉芙娜,小希特是最後一個轉過來的。「謀殺和綁架正合內維爾的意,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嗎?如果是,那我們——你和我聯手——輕易就能讓內維爾的宏大野心破產。但你也知道,剜刀不斷暗示這些都是維恩戴西歐斯的陰謀。如果果真如此——或者更糟,如果剜刀同時背叛兩邊——那麼我們恐怕真會被擊垮。」她默默思考片刻,「內維爾想讓我們以為兇手是熱帶爪族。大使館的那幫烏合之眾,我已經監視了近十年之久。它們真有能力組織這場偷襲嗎?我表示懷疑。」
或許有那麼一會兒,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看來,他是在等什麼人。拉芙娜邁開步子,穿過房間,慢慢靠近窗邊,用手擋住反射在房間玻璃上的燈光。車間里的閃光穿透層層雨幕。冰冷的雨水從實驗室的屋檐滴落,泛著微光。拉芙娜順著斯庫魯皮羅注視的方向看去,一段搖搖晃晃的「之」字形木樓梯一直通往斯庫魯皮羅的辦公室。樓梯僅容許單個組件通過,極其狹窄。暮色中,幾個組件列著隊,緩緩爬上那段樓梯,只有黑色的輪廓,但看上去有三個共生體。突然,車間一道閃光照亮了最中間的那個七體,從上到下披著沉重的雨衣,有個較小的組件坐在最大的組件肩上。是木女王。
正下方就是女王大道,在街燈的照耀下顯得空蕩蕩的。拉芙娜繼續向前滑行,卻發現斜坡上的水凍得不像前面那樣光滑。她一屁股坐到了冰上,隨之襲來一陣劇痛。她繼續在崎嶇不平的冰面上下滑、打旋。
「是的。現在希特長大了,但目前整體情況還不穩定。雖然木女王知道它是個麻煩,但它成了她的一部分,她已經沒法自己處理了。現在她總在不同的狀態間搖擺不定,而我碰巧遇上的是那個溫柔的她。」
「現在,我們來處理一下更緊急的事吧。」她停了下來,像是在思考。
「神賜倒是夠聰明,」拉芙娜說,「就是行為太怪誕。約翰娜認為,熱帶爪族的變化或許和我們這十年來的貿易有關。」
內維爾和木女王唯有加強合作以求共生。爪族和人類都願意獻出個人時間,進行特別時期的值班警戒。那些較年幼的孩子身邊一直都有兩倍數量的保鏢。傑弗里和阿姆迪留在鎮上,組建起一支全天不間斷的城鎮巡邏隊。內維爾還任命了特別委員會,制定和推行新政策。
拉芙娜一直盯著圖紙。看來把內維爾的建議輸進「縱橫二號」的多重九-九-藏-書設計程序里修正一番很有必要。這怎麼看都是為人類設計的武器。「還有什麼好的修改意見嗎?」
拉芙娜點點頭。
由此推斷,敵人可能已經滲透到了王國內部。顯然,敵人對兩腿人的研究很感興趣。在每份嫌疑人名單上,維恩戴西歐斯和大掌柜這兩個名字都排在靠前的位置。看來在王國之外,一股異常危險的勢力已然崛起。這一次,它成功利用了自己的傀儡,可下一次呢?

她停在街燈下,全身被燈光籠罩。她打了個滾,掙扎著爬起身,手裡居然還握著那根帶刃的木棍。附近房屋的燈光照亮了路面,遠處也射來一束強光——是傑弗里和阿姆迪!他們正向她飛奔而來。阿姆迪爪子上附著的冰粒閃閃發光,兩個組件跟在傑弗里身邊,幫他維持平衡。終於,九個組件一齊停在她的面前。傑弗里彎腰去拉她的手。
前樓梯那邊傳來一陣壓低的尖叫聲和爪子重重踏在上面的聲音。拉芙娜猛地拉開后樓梯間的門,大步通過,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這時,入侵者大聲嘶吼起來,不一會兒便開始用身體撞擊門板。拉芙娜用身體奮力頂住,門沒法從她這一側上鎖,全靠她身體的重量和全身的力氣來把守。她得想辦法把門堵上才行。混亂中,她摸到了燈的開關。儘管這是一棟為人類建造的房子,但樓梯與肩同寬,天花板不過一米五高。台階上堆放著各種野營裝備,還有行腳和約翰娜每次遠征帶回的「垃圾」。他們每次都輕裝上陣,最後又總帶回一大堆紀念品。
這時,一陣陌生的嘎吱聲響起。聽上去像是有人踩在前廳的樓梯上。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從二樓的窗戶向外看去,她發現地上的雨水凝結成了晶瑩的薄冰,在依稀的街燈下閃著光。睡一會兒吧。明天她得和「縱橫二號」好好聊聊,或許她還會試著聯繫一下約翰娜和行腳。終於,拉芙娜拖著步子,走向自己的床。
拉芙娜思緒萬千,新的想法和擔憂接連湧現。要是她能從這裏接通「縱橫二號」就好了。我今晚應該去那兒的。她一定還是遺漏了什麼。
黑暗中,拉芙娜躺在床上,側耳聽屋外的風聲。整個屋子已經融入夜晚接近冰點的嚴寒里。這些房屋都太吵了。在拉芙娜小時候,室內和室外界限分明,室內只能聽到人工設置的環境聲,通常是些自然界中的小動物發出的聲音,比如蝙蝠、小鳥或是四處覓食的小貓。毫無疑問,你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自由設置聲音和環境模式。她妹妹林恩總喜歡將環境設置成安靜模式,這也是小林恩經常把她惹毛的一件事。當時,她們倆總會為了設置某種聲音吵得不可開交。
拉芙娜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真是躡手躡腳嗎?如果上樓的是個爪族,他肯定能聽到她的聲音!不過,如果她大聲呼喊,街上的守衛也能迅速趕來營救。她慢慢移到窗邊,盡量不讓自己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屋外一片寂靜,燈火通明——
「沒有,陛下,任何可能竊聽我們談話的設備也都被關閉了。」
「為什麼?他們都挺想去看看的。這次行程只要一兩天時間,不像之前東海岸的那些偵察任務。他們只需保持安靜,直到返程那天。」
「讓我想一想,」他又看向窗外,「既然我們非得為這事兒浪費時間,那麼至少把事兒做好了。」他從背簍里抽出一張白紙,畫起草圖來,「嗯,槍筒長一點能提高命中率,也能讓扣動扳機、持槍和後續維修都更容易……」
「我還是覺得,內維爾很有可能早就知道這個計劃了。」
拉芙娜轉身走向外門。外門只允許單個組件通過,還被橫木門閂擋住了。她拔掉門閂,使勁推門。卡住了!她躬起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繼續推門。嘎吱一聲,門開了。拉芙娜疾步踏進凜冽的嚴寒中。此時,她身後的那個共生體已經把門的上半部分劈開了。行腳和約翰娜收集的那堆箱子和口袋一下子滾到入侵者面前,堵住了出去的路。
木女王停頓了片刻,說:「抱歉,請把我剛才的話當作一句讚美,甚或一句道歉。我知道自己現在變得很難相處,我的——呃,我是說行腳一定告訴過你,我近來心智狀態不太穩定吧?」
「嗯,我知道。今天下午早些時候,我和他倆都聊過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是我向各位誠摯道歉,並祈求和解的日子。即便內維爾是別人的傀儡,神賜和他的那伙流氓手下也是這場行動的關鍵,一定不能輕視。過去五年間,我們一直在東海岸一帶打探消息,希望得到大掌柜、維恩戴西歐斯等人的相關消息。還是說,我們一直以來的方向是錯的?假如神賜背後另有他人指使,那很多事就說得通了。我覺得,我們應該主動出擊,去核實這種猜測。」
最近,儘管受到了這場慘劇和各種猜忌的影響,拉芙娜還是得到了一條不算太壞的消息——「俯視之眼二號」首航。這個龐然大物的大小和外形類似一艘小型星際貨船,雖然它只能在低層大氣中飛行,載重量也低於反重力飛艇,但它依然是安全而且相對便捷的交通工具。之前,內維爾說「俯視之眼二號」能給王國的救援能力帶來革命性的變化;現在看來,他說得沒錯。
「抓好了,別讓她亂動!」
木女王所有的腦袋都抬起來了:「斯庫魯皮羅!你能不能read.99csw.com別再插嘴了!整個房間被你的思想聲佔據著,本來就夠煩人的了。」
「你成功啦,斯庫魯皮羅。」拉芙娜說。
「瘋狂壞女孩」雙臂交叉,放在胸前:「要我說,木女王就該把剜刀抓了送去審問。」說完,她瞪了行腳一眼,「你怎麼看?你下午剛見過那位女王吧?」
每十天開兩次例行會議。在一次例會上,內維爾總結了計劃委員會商討得出的最終方案:那些不太成功的生物科學項目將被當前緊急的安全項目所取代。
約翰娜點點頭:「我覺得內維爾一定是跟魔鬼做了交易,而現在擺脫不掉了。」她沉默了一會兒,「不過,他也可能是無辜的。今天我和傑弗里又談了一下。我覺得如果他能在鎮上多待一段時間,我完全可以查清楚他都知道些什麼。傑弗里和阿姆迪竭力想要阻止這類事件再次發生。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他們完全支持內維爾這次推行的安全項目。傑弗里認為,我們當下急需武器,比如內維爾昨天在例會上提到的那種手持火炮。如果剜刀說的黑暗聯盟是真的,傑弗里說他是絕對不會容忍的。但……有些事傑弗里瞞著沒說。剜刀,還對你說了別的什麼嗎?」
「是啊,那工作就像是編織地毯時需要打結一樣,要數千個小時啊。不過,用不了一年的時間,我們就能造出一二十個處理器,重要的是,它們完全屬於我們。到那時,我們就可以造出可視晶元了,不過也會產生更多乏味的工作,需要我們用爪子和手去完成。」
突然,那個幼崽跳上實驗台,對著連接器和充電基座嗅個不停。木女王的其餘組件在拉芙娜身邊慢慢散開。「和你打交道比跟內維爾簡單多了。」她說。
「都是,也都不是,」斯庫魯皮羅生氣地說,「先聊點輕鬆的話題吧。你衣服幹了沒?我可不想你把水弄得到處都是。」
他們倆在接下來的十分鐘里討論並做了幾處改動。其實主要還是斯庫魯皮羅,離開「縱橫二號」的輔佐,拉芙娜基本上對設計一竅不通。果然不出所料,最終設計出的產物更像是一架多人合用的重型武器,而不是私人手槍。「不過我能確定,人類用起來也很順手,然後——」他抬起頭,好像在聆聽什麼。拉芙娜只能聽到從下方鍛造車間持續傳來的敲擊聲,但斯庫魯皮羅的所有組件都緊貼玻璃,朝著下面張望。
木女王朝他點點頭:「沒別人在吧?」
這次的謀殺和綁架事件讓人類孩子團結一心,這在之前是從未有過的。此時,為了同一個目標,所有人齊心合力,抱怨聲也日漸消失。雖然失蹤的孩子尚未找到,但在後續追蹤中發現了一系列重要線索,如一些偷來的小飾品和玩具,熱帶爪族裝滿食物的雪橇,還有一些只有人類才能消化的穀物棒。如此看來,有人早就計劃好,想要帶著劫走的人類孩子去很遠的地方。對此,內維爾承認自己的領導能力不足,對事態毫無準備。儘管他們在救援上盡了最大的努力,結果還是一團糟。
「沒錯!難道你想讓它在你臉上爆炸?」在第一次野戰炮擊實驗中,斯庫魯皮羅的白腦袋就是因此受傷,導致聽力受損的,「這雖然不是最重要的,但卻是最基本的保障。再看看這個,你們叫它什麼來著?哦,柄。」
「對不起!真對不起。」
斯庫魯皮羅說:「那就把約翰娜和行腳派去熱帶地區吧!哎呀,說漏嘴了。」
離她不遠處剛好有一捆木棍,每一根木棍的前端都裝有短而尖銳的鋒刃。她伸腳去夠,壓在門上的重量就減少了一些。門后的共生體所有組件齊上,猛烈地撞門。門被撞開一條縫,一隻利爪探了進來。拉芙娜見勢不妙,再次用力關門。有什麼東西碎了。受傷的組件痛得驚叫一聲,把爪子縮了回去。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對面想必正捂著爪子嗚咽呢。拉芙娜拿起那捆木棍,將末端塞進樓梯扶手的間隙里。她抽出兩三根利刃插|進門板,剩下的木棍也散開了。這下可以了!她將所有利刃刺進門板的不同位置,手中只留下一根。現在,如果對方再次撞上來的話,這門可比她之前全力抵抗時更緊。
有人猛地抓起拉芙娜的后衣領,將她的頭狠狠撞向貨車。
行腳的組件相互打量著。他是有點尷尬嗎?「事實上,我們最近一次聊天比較,呃,親密,可能是這段時間內最親密的一次。我看清了一些事。我擔心她會變得比以前更怪異。」
樓梯附近的嘎吱聲停下了。她微微轉頭,能看見其中一段樓梯。那個爪族或許以為能瞞過她的耳朵,卻沒想到人類的眼睛完全能彌補聽力上的不足。藉著屋外的燈光,她注意到四周牆壁折射出的光,接著……她注意到晃動的影子,看著像是兩個爪族腦袋。一個共生體已經悄然爬上了樓梯。
「嗯,那你應該讓木女王甩掉小希特。」約翰娜說,語氣和她平常對待單體時的友善態度截然不同。

「幹了。」
如果內維爾真是維恩戴西歐斯或者其他什麼人的傀儡呢?她或許可以勸他和那些傢伙斷絕關係。但要想證明他不是傀儡……看來一切都取決於約翰娜和行腳能否找到線索了,前提是他們能找對地方。我現在就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們談一談。由於這是個秘密任務,所以她只能等待,或許還要再等上一兩天。即便他們真能飛到熱帶群落的正中https://read•99csw•com心,可僅憑一次空中偵察又能找到多少真正有用的線索?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這次偵察只是多次飛行任務的開始,而且根本不可能一直保密下去。
「是的。」
說不定他們全都進到屋裡了。上方樓梯口傳來一陣叫嚷聲,有人正拿著斧子砍向那扇門,頃刻間木屑飛濺。她看到劈穿門板的金屬刃閃著光。
拉芙娜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反覆思考她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透過窗戶,她看到駐守在屋外的新守衛,他們都是木女王派來的,光明正大地站在那裡,絲毫不打算隱蔽起來。木女王心意的轉變——或者應該說,她成功控制了自己的心智——這算是今天最大的喜訊了。但這也是樂觀背後無法忽視的憂擾。木女王的性情極不穩定,很多時候完全取決於她的穩定和友善程度。有時,她的怒火會在一瞬間爆發,還會有意識恍惚和失憶的時候。因此,這場應對木女王極端心智的戰鬥尚未結束。
三個小時后,拉芙娜終於回到位於飛船山上的住處。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比飛船山之戰以來的任何一天都多——整個過程還沒有一個人受到傷害!她的大腦經過長時間的超負荷運轉,塞滿了各種規劃和打算,也混雜著喜悅和擔憂:用不了多長時間,冷谷實驗室就能產出數以千計的處理器和視頻元件,數量將遠超斯庫魯皮羅當前項目所需。有一天,集成設備結合「縱橫二號」的軟體設計功能,終能產生革命性影響,在那之前還需要付出很多年艱辛的手工勞動。但付出是值得的,孩子們的生活和王國的國力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每一個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問題的關鍵在於:內維爾到底有多邪惡?假如他沒有參与謀殺和綁架,那麼同他達成某種意義上的妥協便是可能的,既能為他保住顏面,又有利於拉芙娜實施自己的計劃。
聲音對於聽力超群的爪族來說極其重要。在這片荒野之中——儘管在拉芙娜的眼裡,整個爪族星球都是一片荒野——爪族叫聲以外的聲響都顯得異常恐怖。拉芙娜剛搬進這棟公寓的最初幾周,那會兒行腳和約翰娜還沒回來與她同住,她經常整夜難眠。一到晚上,總是有砰砰的響聲傳來,還夾雜著咔嗒聲和呻|吟聲。儘管她試圖給出各種合理的解釋,這些聲音仍舊充滿威脅。夜復一夜,她漸漸習慣了這些聲音,其中一些聽著竟讓她感覺安心。
雖然拉芙娜的住處距離北區實驗室不到五公里,但如果要去那裡,她得先走到搭乘纜車的站點,然後乘坐纜車前往內海峽。此時海峽大面積結冰,持續的降雨又為其表面附上一層幾厘米厚的雨凇。要想渡過海峽,就必須不停地更換船隻和雪橇這兩種交通工具。好不容易走完前面的路,接下來的後半程依然是舉步維艱,即便剜刀的手下已經把沿街的排水管道清理通暢了。一個半小時后,她終於安全抵達斯庫魯皮羅位於北區採石場的辦公室。正當她擦拭著身上的濕衣服時,斯庫魯皮羅穿過眾多的玻璃器皿和電子設備,站在了她的面前。
斯庫魯皮羅從窗口轉過身來,竟然沒有談論「俯視之眼三號」:「你知道,內維爾微型火炮的構想蠢得可笑。」
小希特對著空氣猛咬一口,木女王沒有受其影響,依然有條不紊地說道:「的確如此,但這僅僅是個開始。考慮到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我們也理應將注意力放在熱帶地區,就像我們關注長湖共和國和東部家園那樣。」
斯庫魯皮羅插話道:「問題是,內維爾成了某人的傀儡——那是個比他聰明百倍的爪族。」
木女王淺笑一聲:「謝謝你善良的措辭。」她的六個成年組件齊刷刷地看向小希特。這個小惡魔用天真無邪的眼神和一系列身體語言作為回應,一副「出什麼事啦」的樣子。當然,這隻是人類拉芙娜的解讀。過了一會兒,木女王又說:「若是一個世紀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選擇這條路的,我也絕對不會接受和弦·紅夾克不切實際的狗舍計劃。那會兒,我最愛的行腳還沒把冒險因子傳染給我。但是現在,我感覺陷入了自有記憶以來最大的困境。在我意識到這些危險之前,希特就幾乎已經把我毀了。我一直在努力尋求平衡。行腳給了我不少建議,與此同時……」
斯庫魯皮羅頓時得意起來,一個忠於內心想法的組件說道:「我們成功啦。我和你,還有『縱橫二號』的設計程序,都成功啦。當然了,還有這裏以及北方團隊的功勞。」他一邊說著,一邊陶醉地擺動腦袋,「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在不同的速度條件下測試『縱橫二號』,繼而由它確認最終的結果。而且我們的加法器電路甚至可以進行每秒鐘上萬次的操作,一秒接一秒地持續好幾個小時!」他抬頭看著她,「目前我們在冷谷完成的設計——綁架案發生前剛由約翰娜和行腳送到——就是在此基礎之上的巨大進步,同樣是百微米規格的產品,我敢說它也能達到我們想要的效果。試想一下,我們將同時擁有時鐘、數據存儲器和整套指令系統。」
拉芙娜點了點頭。天人在上!「謝謝你。」
「嘿,即便我們處在蜜月期的時候,這種建議在我看來也不會有好結果。如果是過去的木女王,是萬萬不會允許自己偏離正軌這麼遠的。我們相戀之初她就知道,這種關係一旦開始,她就要放棄自己數百年來的穩定心智,但我們https://read.99csw.com都沒有想到,她最終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意識到自身存在問題,而且已經在積極處理。我相信她會成功的,儘管在此期間,她的許多決定會顯得自相矛盾。對於內維爾強化安全保障的計劃,她非常支持。在當前情況下,她認為內維爾是執行這些安保項目的最佳盟友。但有時候,她又和我們一樣對內維爾充滿質疑,認為他是維恩戴西歐斯或者剜刀的傀儡。當然,她沒辦法直接找維恩戴西歐斯對質,但她也不會接受你的那個建議——把剜刀送去審問!」
木女王笑出了聲:「這能為一億員熱帶大軍帶來什麼變化?」
木女王向斯庫魯皮羅點了點頭:「就像他說的,我們早該行動了。不過這會兒,約翰娜和行腳應該已經飛越大河沼澤河口了。」
「他一個人確實不行,」約翰娜說,「但如果內維爾中了維恩戴西歐斯的奸計,發生這樣的事情就不足為奇了。」她瞥了拉芙娜一眼,「你說你在大使館看到內維爾時,他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斯庫魯皮羅的腦袋還在不停地上下擺動,但也很快回過神來。他踱步走到窗前,盯著下方的採石場,也可能在看遠處那些閃光,此刻他的手下正在棚屋裡造船肋和船桅,光正是從那裡折射出來的。第二艘大型飛船已經開始建造了,顯然,它將會被命名「俯視之眼三號」。說到命名,斯庫魯皮羅在這件事上實在缺乏想象力。
拉芙娜搖搖頭:「沒有了,你是知道的。」他們之前就談過這個話題了。剜刀出席了會議,如往常一樣支持內維爾。尤為不同的是,這次他竟然沒用那種陰陽怪氣的挖苦語氣。但是,他承諾給予拉芙娜的幫助依然沒有兌現。
這裏距離熔爐峰大約六十公里,距離另一個地點則有上千公里。不過,不管飛去哪裡,駕駛反重力飛艇的難度都是一樣的。即便如此——「要是在他們出發前,我們能先坐下來商討一下就好了,木女王。」
「沒錯。」
「沒錯。」斯庫魯皮羅說。他過去在「縱橫二號」的資料庫里讀過這段歷史。剎那間,他們倆面對面站著傻笑,看上去就像一對快樂的傻瓜。她非常願意幫忙收拾這些連接器,設置她自己的自動計算器。這小玩意兒可能不會給孩子們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但提莫是個例外。他……
拉芙娜繼續秘密監視著內維爾的線上活動。內維爾和畢里還是和以往一樣笨拙而謹慎。即便她沒有指揮許可權,也能一眼看穿他們企圖監視她的那些可笑嘗試。但話又說回來,內維爾擁有對軌道飛行器以及他私自挪用的那些通信設備的實質控制權,所以有些數據連她也無法獲取。
行腳之前就說過,掌權者會採取這樣的策略,以維持政權穩定。現在發生的一切與他當時的預言完全吻合。不過現在,行腳的話里少了一些憤世嫉俗:「雖然目前的事態發展在政治上對內維爾有利,但我不相信他能策劃出這種陰謀。」
正是這寶貴的幾秒,讓拉芙娜有機會逃脫。她先是把肩上那支長槍刺進冰里,以此穩住身體,然後迅速通過門廊。約翰娜的靴子踩在剛剛凍結的冰上,冰面光滑得如同玻璃一般。她以木棒做支撐,與其說奔跑,倒不如說在滑行。房子里不斷傳出響亮的咯咯聲。
房間另一端傳來斯庫魯皮羅的聲音:「你指的是內維爾和他耍的那些花招?」
拉芙娜也笑了:「行腳對此看法跟你差不多。」
「春天真是個討人厭的季節,」她說,「冬天還沒結束,它就來了。」她一邊說著,兩個組件直勾勾地盯著拉芙娜。她的惡魔幼崽則死死盯著斯庫魯皮羅屋內的實驗器具,眼中閃爍著毀滅之光。「你在太空中經歷過更極端的天氣,不是嗎,拉芙娜?」
斯庫魯皮羅惱怒地哼了一聲:「我以前就和你談過這種武器,本質就是個平庸的蠢主意,只是在當前的緊急情況下顯得略有必要罷了,設計本身簡直蠢透了。」他指派一個組件去房間另一頭取來設計圖紙,遞給拉芙娜。
對於內維爾的這一提議,拉芙娜倒是覺得挺巧妙的:「這個設計參考了爪族使用的顎斧的握柄,斯庫魯皮羅。」但轉到側面卻發現,它的下半部分很像范那把丟失已久的手槍。
木女王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拉芙娜身上:「如你所知,儘管我們之前有過分歧,但我最信任的人依然是你、約翰娜,還有行腳。」
「是因為那個幼崽嗎?」
十五天過去了。剜刀-泰娜瑟克特被軟禁在秘島的舊城堡里,對此沒有公布任何情況說明。但是由於那裡有很多秘密通道,拉芙娜懷疑剜刀其實已經不在那裡了。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剜刀還沒來找拉芙娜!
只要趕在他們之前走到大路上就好了。至少能遇上幾個目擊者,說不定還有人願意出手相助。拉芙娜屈起膝蓋,利用她的「滑雪杖」向前滑行。每一次至少能推進五米,鋒刃輕輕擦破冰面,也利於她保持平衡。她再次推動滑桿。我是不是應該大聲求救?她已經看不到自家的後門和門上的窗戶了。也許他們現在連她在哪裡都不知道!
斯庫魯皮羅早已走到實驗室另一端,站在隔音屏的後面。隔音屏足夠厚實,使他既能參与對話,又不會幹擾女王思考。
我該作何回應才好呢?拉芙娜儘力用誠摯的口吻說:「行腳確實說過,你的新組件……讓你有點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