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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14

PART THREE

14

約翰娜非常喜歡乘坐反重力飛艇,只是有些時候——比如現在——飛行體驗有點太過驚險了。她屏住呼吸,試圖平復狂跳不止的心臟,然後瞥向艙室另一端的行腳問道:「現在我們距離地面多高?」
是道圍欄!所謂的「蜘蛛絲」只是懸挂在木樁之間的繩子。從頂端垂下的每一根繩子依次與下方的每一根繩子交叉、打結。這種東西又能擋住什麼呢?莫非上面塗了毒?當他們又靠近一些,約翰娜發現那張網破損相當嚴重,尤其是接近地面的部分。顯然,那裡曾被一些小型爪族大小的生物突破了。
他們避開了那道光,約翰娜聽到一陣和聲:「追上他們。」她還聽到金屬爪子的咔嗒聲。
約翰娜和行腳一直向前跑,勒爾不斷提醒約翰娜該往哪個方向跑。
約翰娜放下勒爾,爬到疤瘌身後,臉幾乎貼在了黏滑的石頭上。她看到四個共生體站在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其中一個在操作電弧燈。那個神奇的裝置居然也沒電死半個一個共生體,真是個奇迹。那個共生體拿著電弧燈來回探照。約翰娜看清了其他共生體的樣子,其中兩個背著樣式奇特的長槍,槍頭朝向地面。哈!那玩意兒看起來很像微型火炮,但跟內維爾設計的完全不同。指揮官位置上站著一個組件很多的共生體。他說話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很有威嚴。這傢伙怎麼這麼眼熟?難道……電弧燈無意間掃過那幾個共生體。領頭那個穿著輕便斗篷,不過是綁帶上縫了些口袋。一個組件轉過身來,她注意到對方身體右側從腰部延伸至口鼻的那道白紋。
「嘿,等等!」行腳說,「我不需要這麼多幫助。」
「你怎麼忍受得了?」

「沒錯,而且還能思考。熱帶群落沒有導致我們思維崩潰。只要我們能找到藏身的地方,很快就能重整旗鼓,捲土重來了,就和之前那些行動時一樣。當然了,飛行除外。」
維恩戴西歐斯走近他的手下。通常情況下,他痛恨待在熱帶的每一秒,更別說這種骯髒的室外作業了。但今晚……今晚他真的很享受。
「雖然雨水和迷霧抑制了大部分思想聲,但我能感覺到我們正在接近某個東西……一個大傢伙。」約翰娜記得,行腳當年面對從天而降的飛船仍舊是滿腔好奇,然而今晚,他的聲音里卻透著恐懼。不過很快,他開始催促約翰娜往前走,似乎恢復了一點往日的活力:「我想再靠近一點,比維恩戴西歐斯他們靠得再近一點。」
追蹤者似乎跟丟了。約翰娜不時能看到閃爍的電弧燈光,但光線都來自她左手邊很遠的地方。她還能聽到低聲的交談,聲音又似乎在她的右手邊。那幫傢伙似乎還在前進,但不是往她和行腳的這個方向。莫非是害怕引起熱帶爪族的騷動?或許真正神秘之處在於,維恩戴西歐斯一夥是如何在這裏存活至今的。熱帶爪族為什麼沒有橫掃這裏,一舉摧毀所有的共生體呢?
行腳步步小心,也離那些東部佬越來越遠了。突然,一道光照在他們前方的那面牆上,剛好是他們一分鐘后就會抵達的地方。那道光移開了,幾秒鐘后又照了回來,然後再次移開。
她把燈光上移。紫色的光線被雨水吞沒,只能照見幾米以內的景象,而且一片朦朧。在視線範圍的最遠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好像一張綿長、低矮的蜘蛛網。
該死!讓所謂的逆反心理見鬼去吧。兩腿人真跑了。維恩戴西歐斯不假思索地舉起步槍,瞄準約翰娜的背。與此同時,他朝手下大喊:「別開槍!」
行腳不見了。那幫暴民沒有越過圍欄。它們作為一個整體,步伐一致地沿圍欄前進。這些大傢伙擠成一堆,碰撞是不可避免的。一路上常有熱帶佬衝破圍欄,大部分會扭著身子退回去,但也有一些傢伙只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
「是啊,」他輕笑了一下,「連你都聽出來了。我們降落在了岩石之類的障礙物中間,我出去看看情況。」話音剛落,他的幾個組件已經走了出去。

有東西在敲打飛艇的右側,接著轉到左側,之後又轉向右側……最後是底部的一陣劇烈撞擊。約翰娜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記憶中行腳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聽起來你還活著,對嗎?」
「當前高度是四百米,飛船正駛往沼澤中那個溫暖潮濕的著陸點,今晚我們將在那裡過夜。嘿,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兩百多年前,我——也可以說大部分的我——曾在這裏生活了十天。那是我離熱帶群落最近的一次。」他陷入沉默,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那些傢伙的叫嚷聲消失了。我敢說,這片沼澤往內陸延伸的距離比我們想象中要遠。我們或許可以降落在這裏。」
「可是我們沒能飛到沼澤地那裡。」
「出什麼事了?」維恩戴西歐斯的通信器里傳出內維爾的聲音,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擔憂。
「你沒事吧,行腳?」
勒爾輕拍約翰娜的肩膀表示贊同,但他們改變了行進的方式。行腳先試行一兩米,避開可能發出聲響的東西,再告訴約翰娜和勒爾怎麼過來。他們身後的追逐聲逐漸減弱。聽起來那幾個共生體還在後面追趕,輕聲地相互交流,就好像是因為自己製造了許多雜訊而感到羞愧。
疤瘌向前爬去,探出鼻子搜尋追蹤者。他突然停住了,約翰娜感覺到勒爾的身體也繃緊了。「約翰娜,快看。」

維恩戴西歐斯沒有回答。他盯著那堆浸泡在水中、散發著惡臭的垃圾。那裡距離圍欄只有十五米,地面以下的某個地方就躺著一具屍體,那個生物不僅毀掉了他過去的生活,還威脅著他的未來。十五米。這麼近,他卻無法通過這段距離,親口吸食敵人的骨髓。突然維恩戴西歐斯一臉陰險地看向他忠實的手下。看來他又要發出死亡威脅,才能迫使他們過去了。在見識了熱帶群落的瘋九九藏書狂之後,正常的爪族都不會再相信什麼「物極必反」之類的傳說了。就算群落密度有所減小,要成功往返這段路的概率也幾乎為零。另外,除非有絕對的必要,否則維恩戴西歐斯是不會在大掌柜的宮殿附近採取這種行動的。
「他也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行腳的話里沒有了玩笑似的戲謔,但也沒有約翰娜聲音中的那種苦澀。畢竟他是個漫遊者,總愛吹噓漫遊者無所畏懼。「你知道的,」行腳繼續說,「我一生中聽到的所有故事,包括過去的那些神話傳說,它們對熱帶佬的說法都是一樣的:這個地方對思想的傷害是致命的,只有那些想在歡樂中尋求毀滅的人才會來到這裏。看看那兒,」他指了指被維恩戴西歐斯一行人照亮的方向,「幾乎看不到一個熱帶佬。我們能聽到它們吟唱,但思想聲都被雨水和濕氣壓制住了。你看,維恩戴西歐斯的那些手下相互挨得多近啊。我敢說,這場雨對熱帶爪族影響更大,我們聽到的吟唱聲恐怕就是那些全身濕透、匆忙躲雨的熱帶爪族發出來的!或許我可以穿過這條街,在另一邊為我們找個藏身之所。」
雖然說話人是維恩戴西歐斯,但這個建議聽起來不錯。約翰娜撕開圍欄,闖入那片熱帶群落。
「如果你沒被維恩戴西歐斯的槍手擊中的話——」
「嗯,我們還可以把消息傳送回去。」
共生體全都直起了身子,看上去十分順從。他們或許很好鬥,但還沒瘋狂到要去激怒維恩戴西歐斯的地步。通常情況下,他們在保留地西側巡邏,確保沒人越過邊界。當然了,共生體是不會主動離開保留地的,但總有熱帶佬越過邊界,湧入他們的地盤。這些愚蠢的單體。這就是熱帶群落的問題:這裏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政權。這些生物的行為難以捉摸。還有那麼一小撮極端分子,它們太過糊塗或者脾氣太過暴躁,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手下的這些守衛本該抓住入侵者,然後帶去會議所的,可他們嫌太麻煩了,碰到不服從的,直接射殺完事。如果出了保留地,這麼做當然沒有問題,維恩戴西歐斯認為那是很好的休閑運動。但在這一邊,這樣的射殺行為要是被大掌柜的人知道了,他們會如實地上報,而維恩戴西歐斯則要面臨各種麻煩。尤其是今晚。維恩戴西歐斯心想,我可不希望大掌柜的走狗出現在這裏。
「沒錯。」他們明天要飛快地察看一遍,然後火速返回。
約翰娜不時看到前方高地的閃光,搜捕者在用噝噝作響的探照燈四處探查。那肯定是某種電弧燈。斯庫魯皮羅之前一直想研發這個東西,但拉芙娜提供了一種更易操作的低功耗設計方案。顯然,對爪族來說,這樣的電弧燈太亮了——他們很難在不弄瞎自己的情況下準確地照亮目標。
儘管如此,她還是決定配合他:「你也會沒事的,因為你也幾乎沒長腦子。」他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約翰娜說出那個令人傷感的事實:「我想維恩戴西歐斯是不會對我手下留情的。但我不會再讓他的臭爪子碰我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她幾乎叫了起來。
圍欄另一面,場地平坦開闊。就算維恩戴西歐斯不跟上去,他也能看到他們,並向他們開火。與此同時,約翰娜看見成堆的……什麼東西,可能那才是熱帶建築真正的形態。熱帶爪族嘈雜的叫聲越來越響,可她看不到它們。
約翰娜點點頭。現在她完全確定了。維恩戴西歐斯就是幕後操縱者。可他操縱的對象到底是誰?
再飛行不到十公里,他們可以暫時降落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區域,那裡也是沼澤匯入海洋的地方。通常情況下,只有位於同步衛星高度的軌道飛行器才能提供最準確的導航信息,但今晚他們還不打算用它。
「那當然,他們現在不過是帶了個磚頭跑來跑去而已,而我卻能告訴你他們此刻的具體|位置。」
約翰娜點點頭。行腳正看向圍欄后的遠方,但她知道他說的是那些追捕他們的傢伙。她回頭看到幾個追蹤者的組件一閃而過。他們看起來離得更近了,現在探照燈幾乎一直匯聚在她頭頂上方。燈光照在那枚骷髏徽章上,閃閃發光。「他們大多從我們來的方向過來,或許我們可以從另一邊溜走……繞開他們。」這是個近乎絕望的提議。
約翰娜沒有停下,她將雙手伸到勒爾的前腿后,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
片刻之後,刺眼的電弧燈照向別處,只在她的視網膜上留下耀眼的殘像。行腳抓住時機,飛奔著穿過圍欄上的缺口。約翰娜眯起眼睛,等待殘像消失——刺眼的強光又回來了,照在那個飛奔的四體身上。行腳以「之」字形前進。那些持槍的共生體顯然都無法瞄準目標,因為他們還是一槍未發。
維恩戴西歐斯還是有辦法集中視力和聽力,關注著那個逃跑人類的一舉一動。思想聲阻止不了螳螂怪,不過幾十個熱帶爪族還是依靠蠻力制服了她。她被撞倒在地,有的熱帶佬發現她是個異類,便開始咬她。勝利的喜悅傳遍維恩戴西歐斯的每個組件。噢,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等太久了。多虧提前做了功課,他完全知道可以期待什麼。他一直好奇熱帶群落會給人類造成怎樣的影響,心智毀滅顯然是不可能的。於是他從之前綁架來的那幾個人類中挑出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傢伙,安排他「逃」出保留地。就和這次一樣,起初熱帶佬們有些猶豫,但很快它們便像對待任何體形的非爪族生物那樣將對方撕成碎片,然後再像對待被分離的共生體組件那樣耍弄一番。但與獻祭不同的是,熱帶群落只看重入侵動物的食用價值。那個倒霉的兩腿人一定很合它們的胃口,而這一切也正合維恩戴西歐read.99csw.com斯的心意,比成為階下囚有意義得多。
行腳說:「我覺得那些爪族是在找我們。我們在降落時弄出了很大的動靜。」
「你又在編造數據了吧?」約翰娜問道。
行腳用力扯她的袖子,讓她趴在地上。下一個瞬間,電弧燈光掃過圍欄。
「抱歉,」她輕聲說,「你怎麼樣?」
「讓我們來看看這飛艇還剩下點什麼。」一道光亮起,勾勒出行腳一顆腦袋的剪影。行腳調暗提燈的光,用嘴巴叼住,光只能照向一面。燈光掃向整個飛艇,行腳的兩個組件在殘骸周圍嗅個不停,毫無疑問,他在探測聲音。「天哪,」他說,「讓這玩意兒再飛起來絕對是個挑戰。」
「怎麼可能。」行腳輕蔑地晃著腦袋。約翰娜覺得,其實行腳完全不相信自己說的這番話,只是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她免遭傷害。不過,他的聲音里流露出每當他制訂瘋狂計劃時的那種狡黠和工於心計:「說實話,約翰娜,比起當年我和寫寫畫畫把你救出兇殺草地那次,現在也不算什麼了。況且……我一直都很好奇熱帶群落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我總想象著進入那裡,然後活著出來。」疤瘌屁股在圍欄上撕開一道口子,撐大缺口直到全體組件都能迅速通過。
幸運的是,過去十年裡,維恩戴西歐斯花費大量時間學習人類和飛躍界的知識。那些知識足以孕育出巨大的權力,不過拜一些宗教瘋子所賜,有些記錄已經難辨真偽。在數字方面,維恩戴西歐斯強過任何一個不藉助工具的「天空的孩子」。他觀察著探照燈下的保留地圍欄,現在約翰娜和行腳都在那裡,他那些手下的前方。他對著那幾個共生體尖叫,命令他們圍住那堆瓦礫,獵物一定藏在那裡。
半秒鐘的延遲之後,另一頭響起內維爾的聲音。那個人類狂妄地反駁道:「好在被我發現他們要偷偷去你那裡,你已經夠走運的了。更幸運的是,我在為他們準備飛行器的時候動了手腳,也讓他們墜落在了正確的位置上,正如你交代的那樣。」
行腳掉頭就跑,沿著開闊地帶的邊緣,熱帶佬們也湧進那塊空地。它們沒有奔跑,所有單體近乎平行地沿圍欄前進。它們的數量在不斷增加。此刻的行腳·威克勒爾拉克疤瘌還有思想。他的各個組件都在奔跑,但跛腳的勒爾讓他沒法發揮全速。無所謂了。暴徒沿著圍欄邊緣向前推進,彷彿一把巨型剪刀的鋒刃,刀口移動的速度比任何一個共生體都快。拉克倒在了揮舞的利爪下。約翰娜看到行腳的最後畫面是,小勒爾被拋向空中,就像某種巨型食肉動物的小零食。
維恩戴西歐斯看著那些共生體排列成不標準的散兵線,慢慢向圍欄逼近。那個負責探照的共生體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將燈照向傳出可疑聲音的方向。
「多謝——」
「行腳!」
她和行腳來到圍欄邊。繩子由植物纖維編織而成,扯開一個洞非常容易。他們沿著圍欄開始爬……
十年前,就是這個組件在她的喉嚨邊噝噝尖叫,而另一個組件將刀刺進了她的身體。那傢伙還幸災樂禍地以為能將她折磨致死。
如果執行追捕的是人類,這招可能不會奏效,但電弧燈確實沒再照向行腳他們。那幫共生體這會兒正眼花呢,估計什麼都看不清了。維恩戴西歐斯似乎發起了牢騷,大概是在埋怨他們亂用電弧燈。
「這條路的盡頭是一片開闊的空地——過了那裡就聽不到說話聲了。要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有很多優勢。」
這句話是約翰娜用唇語說的,但對行腳來說足夠響了。一兩個組件搖著腦袋說:「看到那個方向上有多殘破了嗎?」那些所謂的建築,不過是堆腐朽的木頭。「我聽到前方有熱帶爪族說話的聲音,我們就快離開這些東海岸笨蛋所在的安全區了。也許我們再走幾步就能甩掉他們,同時又不至於深入熱帶群落,被大合唱摧毀心智。」
行腳拍拍她的肩膀:「他們被晃暈了,我們趕緊吧。」他指了指前方木牆上的缺口。
他們越降越低,約翰娜再次看到地上的火光,不過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擋住了,只有零星的閃光,時而躥起一陣讓人窒息的滾燙黑煙。她瞥了一眼右邊,抬起頭喊道:「行腳,快看!那邊是不是有東西在飛?」
「隨便啦。」行腳說,「無論如何——」他的聲音猶豫了,「等一下。」
行腳還在逗約翰娜開心。每當情況危急之時,他就會這麼做。好吧,他積累了幾個世紀的成功逃生經驗。約翰娜配合地說:「比如,我們還能呼吸?」
行腳肯定也注意到約翰娜震驚的表情。他神秘兮兮地說:「看起來是不是很像維恩戴西歐斯?」
「就算可以也不要,好嗎?」約翰娜說。
「哈,又一次完美的著陸。」
維恩戴西歐斯思考片刻,意識到他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他對著通信器,用一句問話回答了人類寵物剛才的提問:「約翰娜的通信器在哪兒?」它還能正常運轉嗎?
維恩戴西歐斯沒有立馬回答。因為他發現,沉默常常更能激怒內維爾·斯托赫特,逼他說出更有價值的信息。片刻之後,內維爾果然說了一件更有價值的事:「你知道,呃,目標在逃離飛艇時帶了一套通信設備。」
「你帶通信器了嗎?」約翰娜問道。
維恩戴西歐斯的嘴巴緊緊咬住扳機,最終理性還是戰勝了衝動。他以死亡作為威脅阻止其他人在保留地一側開槍是有原因的。一旦開槍,他八年來的努力很可能就都白費了……哦,也可以撒個謊掩蓋過去:那麼多彌天大謊,大掌柜不是也都信了!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今晚他已經冒了不少險。即便只能遠遠地欣賞這一切,他也該滿足了。
「帶了。」行腳催促她快走,離開飛艇墜落的地點。他們在淡紫色九*九*藏*書燈光的照射下,穿行在兩堵石頭高牆之間。事實上,那是兩面磚牆,磚頭呈直角搭砌,每隔幾米就有水傾流而下。兩堵牆之間有條小巷,頭頂上方都是帶排水口的屋頂。
行腳突然把燈熄了。「我聽到了爪族的說話聲。」他在約翰娜耳邊低語,同時把燈塞到她手裡,「調到你的眼睛能看見的亮度。」

「沒錯。我們本該被無腦的熱帶佬包圍才對,可我卻聽到了東海岸的爪族語。」即便他們此後再無重大發現,此行抱著的最大疑問也已經找到答案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把消息傳送給拉芙娜和木女王。若能活著回去,當面傳達當然更好。
約翰娜·奧爾森多運氣不錯。她剛一衝出圍欄,從旁經過的熱帶佬數量就開始慢慢減少。她在熱帶爪族的領土上前進了五米,十米。熱帶群落又恢復了稠密,思想聲甚至比摧毀行腳時更響亮了。維恩戴西歐斯和他的手下們都倒在了地上,每個共生體都捂緊自己的頭。要不是這場雨,他們中的一些共生體很可能會被摧毀,儘管大部分留在了保留地一側。
飛艇的外觀本就不好看,行腳這些年來的修修補補無異於雪上加霜。現在船體開裂,僅剩的反重力材料碎成一塊一塊,仍在奮力上浮。
約翰娜趴在石板路上,匍匐前進。行腳分散在她的周圍,發出那種能夠抑制聲響的聲波——在合成聲音方面,行腳比大多數共生體都在行。只要再過幾秒鐘,他們就能離開追蹤者的視線範圍了。「輕一點,慢一點。」行腳說。他們安靜、緩慢地向前爬去。勒爾毫不費力地跟著。他們身邊的建築物仍是北方風格,不過木頭都已腐壞。在提燈淡紫色的光中,她看見一些木頭幾乎被黴菌侵蝕殆盡了。雨水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氣味:食物、污水、腐物,還有無數爪族的體味。前方彷彿真有歌聲,還是只是她的想象?
行腳聚集在約翰娜腳邊。大個子組件疤瘌舒服地靠在她身上。
維恩戴西歐斯跟在最後,邊走邊取出他的小型步槍。同時,他把腦袋伸向藏在口袋裡的通信設備,關閉了靜音功能,但還是調低音量,小到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維恩戴西歐斯的通信器里沒了聲音。隨後,內維爾的聲音從空地那邊傳來。內維爾壓低了聲音,但話音清晰可辨:「喂,約翰娜,你沒事吧?遙感儀器顯示飛艇出了故障。約翰娜?」他重複了好幾遍。維恩戴西歐斯覺得,內維爾語帶哀傷,頗具藝術表現力。考慮到目前留下的種種證據,這種佯裝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但維恩戴西歐斯還是很佩服他的演技。
也可能不會。突然,有什麼東西折斷了,他們的飛艇再次下墜。行腳滾到約翰娜身邊,兩個組件探出窗外,張著嘴巴在雨中大口呼吸。還好,他的組件一個也沒少。片刻之後,他回來了,嘴裏叼著反重力材料。「接著!」他說,「抓緊別放!」
飛艇顛倒過來,以機身右側某處作為支撐點前後搖擺。這既是反重力材料的優點,也是它的缺點。這種材料就像某個跟眾多物理定律談判的律師,稍等一會兒,浮力說不定又會上升。
突然響起一個人類一般的聲音:「跑啊,約翰娜,跑啊。跑去熱帶群落那裡。讓我看看這一幕。」是維恩戴西歐斯。
「好吧。明天一定會很有趣。就算沒發現大掌柜,只要能讓我看到這些年來一直渴望見到的東西,為此搭上性命也值——」
「我們需要逃到更遠的地方去。」約翰娜說。
約翰娜探身出去,室外陰雨連綿,一片昏暗。他們已經在熱帶爪族的領土上空飛了幾百公里,更準確地說,是一路滑翔和搖晃了幾百公里。下雨之前,她看到地面多個地方出現火光,是在煮飯還是獻祭?她看不清任何細節,也聞不到柴火的味道,因而猜測飛艇此時距離地面至少還有一公里。也許下方還只是叢林,不過行腳說他聽到了爪族沒完沒了的叫聲。如果他們試圖飛越的是一座城市,那它的面積堪比斯特勞姆所有城區之和。
「不是我弄的!」五體怒吼一聲,顯然還在跟操縱系統搏鬥。這次的狀況比她記憶中的任何一次都糟糕,除了行腳自找麻煩的那幾次,比如很久以前他「意外」飛向了月球。「左側升降舵正在——」
約翰娜用提燈照向四周,發現勒爾掉隊了。那個組件一瘸一拐的,背簍也快滑落了。約翰娜伸手取下背簍。
「噢,行腳!」約翰娜的低語響到自己都能聽到。不過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她伸出手,試圖攔住行腳。她彷彿又回到過去,成了那個小小的孤兒。
約翰娜聽到行腳先前說的古怪噪音了。突然,他們身後亮起強光。「快跑!」她對行腳說。他們向小巷盡頭跑去,剛一轉彎,噪音就變得更尖銳了,一道刺眼的光穿透雨幕,照亮他們身後的石牆。
十五分鐘后,群落的密度才有所減小,真是一段漫長的等待。那伙爪族終於進完食,在電弧燈的照射下扭動著身子,把剩餘的部分拖進了地穴。熱帶佬離開后,又只剩下雨水和濕氣,結果到底如何,維恩戴西歐斯無從知曉。此刻,雨也變小了,現場已經聽不到任何活物的聲音。再仔細聽聽……還是什麼都沒有,連人類的呼吸都沒有,只有成百上千隻無腦爪族呻|吟般的氣息。
「好吧。」她還能說什麼呢?
當前,維恩戴西歐斯的計劃依賴於兩件超級強大,又極其令人惱火的工具,其一就是內維爾·斯托赫特的這個設備。還好內維爾離得太遠,否則我一定會忍不住殺了他。當下,維恩戴西歐斯只能溫柔地問道:「那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是啊,是啊。」行腳隨口應付了一句。他仍在尋找完美的突破口。因為圍欄后的場地沒有之前開闊了。他們又悄悄地前進了三米。突然,行腳的一個組件猛地抬頭,指向前方:https://read.99csw.com圍欄頂端的繩子上掛了一塊圓形標牌。那是個帶圖案的陶瓷圓盤,看樣子早在人類降臨這顆星球之前就存在了。無論白晝黑夜,每個共生體都能聽到它的回聲。在提燈微弱的光線下,約翰娜看到了用油彩繪製在圓盤表面的圖案:骷髏五芒星,死亡的標誌。繪製者認為,越過這道圍欄是個糟糕透頂的主意。
「我們這次要完蛋了!」行腳喊道。實際上,他們並不是真的在墜落,只是向下的速度比正常情況下要快得多。
約翰娜感覺到勒爾警惕地收緊爪子。冷靜點。現在沒人能發現他們,最好的方案就是儘可能保持安靜。
今晚,他們將大獲全勝,雖然比起最初的計劃多了幾分風險。他本以為自己的兩個大敵會慘死在墜毀的飛船里,而不是像現在,害他們在黑暗中苦苦搜尋,還要時刻留意燈光和雜訊不會引起大掌柜的注意。話又說回來,現在這個狀況更有意思。此時此刻,行腳和約翰娜已經被趕到圍欄邊了。穿過圍欄意味著精神或肉體——抑或是兩者同時——被撕裂,他們必死無疑。但如果他們繼續保持不動,約翰娜又將落入維恩戴西歐斯的魔爪。這一次,就算行腳再狡猾也救不了她,因為行腳也和人類一樣無力抵抗。不管怎樣,我都贏了。
約翰娜抓住那塊反重力材料的邊緣。它扭動著,就像活了一樣,正試圖從她手中逃脫。行腳用嘴咬住剩餘的材料。他左右晃動材料,想靠它們浮在空中,現在任何自動化控制系統都指望不上了。
「我不希望有人開槍,」維恩戴西歐斯瞪著身邊好戰的手下說,「這裏超出了我的管轄範圍。」
「別擔心啦,」行腳說,「我們早就該來這裏了。」
「好。」約翰娜摸了摸他。行腳是對的,儘管他總愛說大話。她把通信器和其他設備移近了些,然後用提燈微微照亮圍欄後面的空地。
「實際上,」行腳說,「我們此刻距離地面750米。」他注視著不斷閃爍的顯示屏。約翰娜一看到這些顯示屏就頭疼了,更別提在整個旅程中,它們還會一直不間斷地提醒各種潛在的安全隱患。這些年下來,飛艇的大部分船載感測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損毀,零件故障和功能失靈時常發生。他們要想觀察地面狀況,如今只能靠自己的眼睛了——通過敞開的窗戶,或者透過反重力飛艇上那些尚未被修補遮擋的部分向外觀察。
行腳的兩個組件順著約翰娜所指方向看去。飛艇晃動了一下。「我什麼也沒看到。不過,確實有一些奇怪的噪音。」
約翰娜用低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回答,疤瘌的腦袋與她的腰部等高,能清楚無誤地聽見:「那些是普通的共生體嗎?」
「不行,」行腳說,「你知道的,你跟熱帶爪族在一起可能沒什麼問題,因為你本來就夠沒腦子了。」典型的行腳式幽默,但約翰娜覺得這話里可能藏著什麼要點。以前,她聽過很多發生在熱帶城市裡的故事。在那裡,一切都被吞噬殆盡,無論思想還是肉體。
維恩戴西歐斯說完注意事項,收起了憤怒的目光。今晚,他希望自己的手下能好好表現。「他們倆就在我們和圍欄之間的某個地方。別擔心他們到底在哪兒,只要我們沿著圍欄向前推進,最後一定能把他們趕出來。」兩個持槍的共生體不懷好意地笑了。他們以前做過類似的事。殺死愚蠢的單體是一回事,強迫會思考的爪族進入熱帶佬的領地完全是另一回事。「腳步輕點。注意聽我的信號。」他們必須安靜地等待,直到熱帶佬再次經過。在那之後,他們想怎麼叫喚都行。
「對。這裡是最適合打探情報的地方。或許我們還能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這些傢伙在操縱你男朋友。」
現在,他只需靜候相同的戲碼再度上演。約翰娜又站了起來。噪音太響,他聽不清她的呼吸和嗚咽,但在電弧燈的光照下,他看見她一側臉流血了。約翰娜跌跌撞撞地離開圍欄,大叫著向暴徒揮舞手中的設備,就好像那股浪潮會因此繞過她一樣。她又走了三四米,保留地對面的地穴就在眼前了。維恩戴西歐斯知道,就算她真到得了那裡,也不代表就能得救——爪族都在那裡等著呢。她又摔倒了,這次沒能爬起來。熱帶佬就像發現了一塊美味的鮮肉,一層蓋過一層,全部壓在她的身上。維恩戴西歐看到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掉在地上,大概是她隨身攜帶的設備吧。
自軌道飛行器恢復使用以來,一直有人試圖用它監視整個大陸,甚至包括共生體都未踏足的熱帶地區。軌道飛行器的光學設備比光感測器強不了多少,只有千米級別的地面解析度,遠不如「縱橫二號」十年前使用的近場成像系統。說話間,他們的反重力飛艇已經到達大河沼澤河口上空。那裡是熱帶爪族最密集的聚居地,看來「縱橫二號」上的圖像和航海傳說中對這一點的記載是一致的。
行腳察覺到約翰娜的不安。
約翰娜手舉提燈,照向前方的瓦礫。那不是北方風格建築物的殘骸。這些被雨水浸泡的東西像垃圾一樣散落各處,過去也許都是野獸的巢穴。她曾見過鼬鼠的巢穴,只是匆匆一瞥,而洞穴中的居民都試圖殺死她。那些鼬鼠的大小、外形和沙鼠差不多。她想象了一下,如果那些怪物長成爪族的體形會是什麼樣子,光是想想就令她不寒而慄。
一顆狼狗模樣的腦袋轉向她,用鼻頭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嘿,」他說,「只編了十位數而已。」當然了,只要他們飛得夠低,行腳完全可以聽出距離。「雖然談不上精確,但也無傷大雅。」他繼續道,「我敢說,內維爾他們肯定還沒發現,我們今晚沒去熔爐峰。」
「我記得你說小巷的盡頭是空地。」約翰娜說。
約翰娜點點頭。她把燈光調成淡紫色,微光下勉強能看清腳下的地面。這樣一來,外面的爪read.99csw.com族就發現不了他們了。與此同時,除疤瘌之外,行腳的所有組件爬回飛艇,取出了應急補給背簍。他們以前就靠背簍里的裝備撐過了好幾周。
「我想,他們知道我們在哪兒。」行腳說。
一陣巨響。飛艇翻了個跟斗,猛地向地面衝去。
約翰娜沒有回答,只是把背簍掛在肩頭繼續走著,勒爾在她懷裡掙扎,像個不聽話的巨嬰。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行腳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勒爾在她的臂彎放鬆下來,伸長脖子,咬了咬約翰娜的耳朵——沒有用牙咬,而是用她柔軟的嘴唇。
約翰娜坐在石頭路上,用膝蓋托著勒爾一部分的身體:「我們或許可以躲在這裏等一會兒。」
「嗯。」不知怎麼回事,她還是沒法站起來。她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哦。她解開安全帶,爬進雨里。行腳說得沒錯,他們降落在了堅硬的物體表面。她用雙手四下摸索:這裡有低淺的水窪,裏面沒有淤泥。這塊石頭或許是經冰川蝕刻的岩石,或許——她摸到一些有規則的縫隙——鋪路石。她站起身,發現全身都被雨水浸濕了。
熱帶佬的喧鬧在約翰娜聽來如同怒吼。這些超高頻率的聲音足以讓維恩戴西歐斯的那些手下痛苦不堪,然而她回過頭:一個共生體正持槍站在她身後,另一個共生體舉著電弧燈,燈光照進雨里。
此刻,神秘的火光不見了。約翰娜發現,在她左側有一簇忽明忽暗的微光。那是個龐大而靜止的物體,細雨中無法看清它的形狀。
「不用擔心,」他興奮地答道,「離地面還遠著呢。」
「好。」還是確認一下為妙。
什麼!那他們豈不是能聽到我們的談話?維恩戴西歐斯忍住沒問。他早就知道,這些太空種族的「通信設備」跟無線電斗篷完全不一樣。除非內維爾更改設備程序,否則每台通信器在通過他的軌道中轉時,都會擁有一個獨立的「頻道」。於是,他只是大聲說:「真有意思。我猜,你一定早就屏蔽了它的呼叫功能。」
他們沿小巷又走了三十米,速度比之前快多了。越快越好,因為現在連約翰娜都能聽到身後傳來咯咯的爪族語。行腳說裏面還夾雜著「刺耳的噝噝聲」,可能並不是語言的組成部分。正前方,有個比紫色燈光微亮的龐然大物:一堵石牆。
飛艇急行向前,險些傾覆。類似的狀況一路上已經發生過好多次了。行腳全力穩住飛艇。他要是失敗了,他們就又得頭腳顛倒著飛了。幸好,這一次的危機很快就被克服了。飛艇很快恢復到正常的飛行高度。他們在黑暗中平穩滑翔的那幾秒,感覺就像是坐在一艘真正的飛船上。
「還好。我倒要看看,維恩戴西歐斯他們敢不敢跟著我們到圍欄對面去。」
追蹤者也分散開了。他們一定已經發現行腳和約翰娜就在圍欄附近,只是還不知道確切的位置。
行腳沒有回答。爪族在承受衝擊力方面比成年人類更強,但共生體中出現倒霉鬼的概率也更大。「差不多,」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就是勒爾撞傷了一條前腿。」他猶豫了一下,「別管那個了。我們安全著陸了,而且離熱帶爪族還遠。」
「嘿,別擔心。想想看,比這可怕的事,我們都挺過來了。」他掙脫她的手,但沒有馬上衝出去。他可能在等待電弧燈遠離他們這段圍欄。「利用你手裡的提燈,視線跟緊我。我先去找個安全的地點,然後揮手示意你過來。」
從熱帶群落傳出的吟唱聲更響了,但願潮濕還能壓制思想聲。不過約翰娜覺得,聲音另一頭是一大群暴民,而且就在隔壁。難道除了維恩戴西歐斯的埋伏之外,還有其他敵人伺機而動?她將提燈照向右側。在閃著光的雨中,可以隱約看到一些形體。它們從她身邊經過,徑直向行腳所在的位置移動。剛才難以辨認的形體此刻變成一大群暴徒,它們肩並肩地向前走去,約翰娜還從未見過爪族以這種方式行進。
「你也能聽到這些聲音了?」他說,「他們一路上都在製造雜訊。」
行腳帶著約翰娜飛奔在一條比水窪略高的石頭路上。在敵人瘋狂探照的電弧燈下,約翰娜瞥見了磚木結構建築的牆壁——很像北方的建築風格,只是牆上布滿了霉點。北方風格在這裏可能維持不了太久。他們俯身躲在木頭棚屋後面,躲開了探照燈光。
「從她尖叫的那一刻起,通信器就落到了離你二十米遠的地方。現在它處於靜止狀態。我——具體|位置我可以試著幫你找找。」
「行腳!」約翰娜大聲喊出這個名字。
「他們會發現我們的。」約翰娜低聲說。
「離你的通信器三十一米遠。方位是四十七度。」他聽得出兩腿人說起專業術語時的那種揚揚得意。在其他人類面前,內維爾算得上欺詐方面的大師,但他對爪族的輕蔑態度太強烈了,以至於無處隱藏。
他對著口袋抱怨道:「他們沒有落在你說的那個地方。」他們墜機了,但他們還都活著。
「它們以前沒這麼吵,」行腳說,「現在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齊聲高歌。聽上去,它們的日子似乎過得很開心,只不過……嘿,說不定真有永無止盡的交歡這種事。」
大雨傾盆,天氣無風,飛艇正以每秒數米的速度勻速滑翔。不一會兒,艙室地板開始積水,行腳聲稱這些雨水幫了大忙,讓他更容易維持飛艇的平衡。
哦,居然不是回憶。「對。」她終於答道。
「那裡有個轉角,」行腳低聲說,「往右轉。」
現在,他們的飛行高度已經很低了。一股混合了污水和野獸惡臭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對於行腳他們來說,這種氣味並不陌生。他們聽熱帶佬和水手的殘體說過,這裏的城市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大、更擁擠;心智全無的都市化擴張摧毀了一切思維和秩序。這裏被稱為「合唱之都」,並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