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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16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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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芙娜的手碰到了一隻冰冷的鼻子,她嚇得尖叫一聲,並用手環抱住了一個組件的頭。是阿姆迪的組件,他用只有他和拉芙娜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好害怕,拉芙娜。」
螺旋牙線把拉芙娜放在貨車旁,她感覺有好多雙眼睛在看著自己。過了一會兒,第二個恐怖的綁匪走了過來,揮手示意螺旋牙線走開。那是個瘦削、淺色瞳孔的共生體。他在她身邊晃來晃去,嘴裏還說著薩姆諾什克語,但他根本不懂人類的語言。拉芙娜邊呻|吟邊扭動著身體,裝出智力受損的樣子。就這樣過了幾分鐘,那個五體離開了。他似乎跟切提拉蒂弗爾一樣,因為她好轉的跡象而惱火。他轉身對螺旋牙線說了句話,就走了。拉芙娜心想,我這樣夠像將死之人了吧?
這一晚,拉芙娜第一次近距離觀察綁架她的這夥人。她看到,在那堆篝火周圍至少坐著四個共生體。阿姆迪、傑弗里和加儂包攬了大部分的粗活,他們還有自己的小營地,螺旋牙線給她的食物就來自那裡。儘管在昏暗的燈光下,傑弗里的臉色依舊和她記憶中的一樣難看。他盡量不朝她那邊看。在這一點上,阿姆迪就不如傑弗里,說到底還是他的腦袋太多了。加儂呢?雖然看上去也不怎麼開心,但他吃了很多。
案發現場就在河邊。打鬥聲更響了,中間還夾雜著組件鳴笛般的尖叫聲。有人被殺了。
第二天,拉芙娜坐在中間那輛貨車的頂上,身邊還圍坐著螺旋牙線的組件。螺旋牙線花了很大力氣才用貨物和繩子固定住她,事實上,她只是偶爾會頭暈。她儘可能放鬆地坐在車頂,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拉芙娜的臉依然不能碰,鼻子和臉頰還很痛,如果碰到她折斷的骨頭和軟骨,就會痛得叫出聲來。
對於拉芙娜來說,扮演大腦受損的單體不難。如果沒有螺旋牙線的幫助,她連走路都辦不到。當他們走到灌木叢邊,她便癱坐在了地上。螺旋牙線扶著她站了一會兒,之後他就離開了。天色昏暗,共生體已經看不清周圍了,但拉芙娜卻能清楚地看出螺旋牙線的喜悅。他不用再給囚犯擦屁股了。也許他的喜悅不只是這個原因。
當陽光從林間退去,拉芙娜看到了覆蓋在樹冠和山谷高處的皚皚白雪。現在,陽光比之前更燦爛了。黃昏來臨之際,她聽到爪族發出低鳴示警。貨車離開小路,穿越積雪,進入樹林的最深處。切提拉蒂弗爾一路飛跑回來,邊跑邊取下望遠鏡。之後,他把望遠鏡架在雪地里,調整角度,順著樹林的縫隙看去。駕車的爪族在驅趕馱豬,試圖讓它們保持安靜。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警惕地看著周圍。只有切提拉蒂弗爾在動,他緩緩抬起望遠鏡,追蹤著那個正朝這邊來的東西。
「阿姆迪,過來!」傑弗里的聲音傳來。他已經回到了自己睡覺的地方。
拉芙娜沒有回答。那天下午,她一直這麼毫無生氣地躺著。由於無法轉頭,她只能靜https://read•99csw•com靜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他們行進在深谷中,她能不時看到一條與行進路線平行、翻滾著白沫的河流。她聽出前方有一輛貨車。另外,她看到身後還跟著一輛貨車——那似乎就是她零碎記憶中出現過的運載飼料的貨車。阿姆迪、傑弗里和加儂走在飼料車後面。過去這段時間里,傑弗里和加儂成了——或許談不上是朋友——共犯。他們很少說話,每當加儂不看他時,傑弗里就會攥緊拳頭。
拉芙娜看到同一方向上綠光又閃了幾次,矮樹叢間一片星星點點。螺旋牙線的一個組件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擋住了她的視線。最近,那個共生體沒再和她說過什麼重要的內容。
拉芙娜覺得,綁架她的匪徒要麼是瘋了,要麼有一位專家級的嚮導——那個共生體必須掌握所有快速便捷的逃生路線,知道如何應對這一帶倖存下來的危險生物。
「我被卡住了!」她低聲說。
他們又向前走了一兩分鐘,螺旋牙線輕輕戳了戳拉芙娜的背:「你好點沒有?」
傑弗里起身,伸手幫拉芙娜離開樹叢。
下坡處傳來一陣哀號,就像野獸之間相互撕扯的聲音。傑弗里拉著拉芙娜一起趴在隱蔽處。從營地跑向河邊的共生體吵嚷著,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怒吼聲縈繞四周。傑弗里他們藏在一片矮樹叢里,共生體們從旁飛奔而過。
在樹梢間透出的微弱星光下,他們勉強能避開低垂的枝條。前方河流怒吼著奔騰不息,遮蓋了周圍的一切聲響。她沒有看到閃爍的綠光。螺旋牙線將她拽倒在地。「待著別動!」他用定向發聲說道。看來他不願冒這個險,她應該高興才對。可是當她蹲下后,卻發現螺旋牙線悄悄下坡,自己打探情報去了。
阿姆迪走過來想說話,但被螺旋牙線轟走了。
片刻之後,拉芙娜聽到了蒸汽感應發動機低沉的轟鳴聲。是斯庫魯皮羅和「俯視之眼二號」。緊接著,飛船的聲音越來越響……然後漸漸歸於平靜。切提拉蒂弗爾放下望遠鏡,站了起來。一個出現在拉芙娜視線之外的共生體發出噝噝怒吼,切提拉蒂弗爾又趴了回去。所有人繼續保持沉默。幾分鐘后,切提拉蒂弗爾再次起身,惱怒地朝車夫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程。
他們行進在越來越昏暗的暮色中,拉芙娜想起了下午發生的事。她想起了每一件事,彷彿那是一條不間斷的時間溪流,因果關係全部符合邏輯。

拉芙娜蹲了很長一段時間,其間她還聽到了輕柔的咯咯聲。那聽起來像爪族語,但大多數和聲都不夠緊湊,尖叫聲和噝噝聲模糊不清。如果聲音再大一些,她也許能聽懂。有人在用斯庫魯皮羅製作的語音頻帶無線電,說話時非常小心,以防通信中出現傳輸問題。即便如此,聯絡範圍內還有其他人嗎?無線電里傳出薩姆諾什克語……是內維爾在講話。內維爾正在通過軌道飛行器為他們提供信號中轉服務!她起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近了幾步。read•99csw.com
他們三個很可能不是囚徒,但在這伙綁匪中充其量也只是底層成員。在拉芙娜恢復了思考能力之後,她想到了一百萬種解釋。過去傑弗里背叛過她……這次肯定會不一樣。加儂呢?他會是她的另一個秘密同夥嗎?這更讓人難以置信。
營地里的多數人都安頓下來了。對爪族來說,昏暗的篝火顯然無法看清眼前的事物,但這並沒有妨礙那兩個綁匪頭目活動。前面的貨車頂端出現了一道綠光。他們從「縱橫二號」上拿來了一盞可調節式提燈。切提拉蒂弗爾在車頂上展開了什麼東西。地圖嗎?他看上去像是在請教那個身材瘦削的五體。
螺旋牙線發出抱怨的咕噥聲,但還是迅速起身了。當拉芙娜朝河流方向走去時,他甚至沒有表示反對。
可能晚了點,但她的生命開始復甦。
過了約十分鐘,拉芙娜翻身靠近螺旋牙線最近的那個組件:「要吐了,要吐了!」
「你的腦子好了吧?」螺旋牙線將音量壓到最低,彷彿聲音來自她的耳朵裏面。這是只有共生體才能做到的定向發聲。拉芙娜冷靜地點點頭。「很好,」螺旋牙線繼續低語,「不過你還是越少說話越好……我有很多事要告訴你。」隨後,他便一言不發了。
「是的,不過快了,切提拉蒂弗爾大人。」
「她的呼吸都變了。她的眼睛還能動,不像你說的那麼虛弱。」殘耳朵發出憤怒的嘶吼,「人類應該很容易死才對,螺旋牙線!」
拉芙娜點點頭。阿姆迪就在他們身邊。她和傑弗里站了起來。
另一個共生體也和螺旋牙線說了話。那是個身材瘦小的五體。他沒說薩姆諾什克語,似乎在問螺旋牙線拉芙娜什麼時候會死。拉芙娜能近距離觀察那幾個組件,他們目光冷漠,充滿敵意,叫聲中還流露出了憤怒。
對拉芙娜來說,時間已成碎片,一切前因後果都變得混亂不堪。還有一些關於聲音、影像和氣味的片斷被孤立出來。疼痛。顛簸的旅途。黑暗中令人窒息的惡臭。溫柔的雙手。傑弗里怒吼的聲音。
這一晚,沒有共生體再來打聽她的健康狀況。切提拉蒂弗爾他們已經做好決定了。殘耳朵和那個五體又在地圖前開了次會議,之後便熄了燈。有幾個共生體分散開去,各自藏身,這一點和人類宿營時有些不同。很難說出他們現在身在何處,或者誰負責放哨,不過確實有爪族在四處走動。拉芙娜看到河邊有幾個影子。是切提拉蒂弗爾。
當然還有其他共生體。有時他們會走到貨車旁,不止一塊記憶碎片的開頭是:「她快死了嗎?」是那個殘耳朵問的。那是個六體,每個組件都有阿姆迪最大的組件那麼大,但看起來更強壯。他的薩姆諾什克語說得很差,只是拼湊起來的一些人類語言片斷。
正午時分,貨車停下了。共生體們四散開去狩獵午餐。有些獵物人類也可以食用。拉芙娜被安置在遠離其他人類read.99csw•com和阿姆迪的地方。螺旋牙線再次冒險向她定向發聲說:「我想,切提拉蒂弗爾已經決定好要怎麼處置你了。接下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他們跌跌撞撞地返回營地的途中,拉芙娜注意到螺旋牙線的腿一瘸一拐。她想起來了,就是他將她從住處趕出來的,他的腿也是被她擠斷的。
午後,他們走進一個剛剛發生過大災變的地區。方圓兩百米以內,鬱鬱蔥蔥的矮樹叢和茂密的灌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又細又高的林木組成的稀疏森林。積雪在陽光下慢慢融化,只剩下小塊浮冰。這裡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除了那條同樣在幾米遠的下坡處奔流不息的河流。車夫們緊張地四下張望,切提拉蒂弗爾走近貨車,鼓勵他們繼續前進,但在拉芙娜聽來,他的話毫無說服力。不過這些變化卻讓她覺得高興。要是今天「俯視之眼二號」還從他們頭頂飛過,這些傢伙就無處躲藏了。如果是行腳的反重力飛艇就更好了:切提拉蒂弗爾連聲音都聽不到。
另一些片斷是在暮色中。在一小塊記憶碎片里,她感覺自己被覆蓋著皮毛的溫暖軀體包圍。是阿姆迪。他在和她輕聲說話,語氣急促。而在另一段記憶中——也可能是同一段——一個長著殘缺的低音耳朵的共生體撞飛了阿姆迪,然後啃咬拉芙娜,好像食肉動物玩弄食物一般。
晚餐和昨天區別不大,不過這次他們給了拉芙娜一點肉,她簡直餓壞了。拉芙娜竭力掩飾自己的食慾。螺旋牙線配合著她的表演,用了一種非常惱人的方式:把肉切成小片,然後一片一片喂她吃。為了證明她沒有胃口,他先是發出咯咯的噪音,就像在鼓勵一頭牲畜進食。好吧。拉芙娜只能繼續裝傻,而且盡量不看坐在遠處的傑弗里、阿姆迪和加儂。
拉芙娜發現,保持清醒越來越困難,她試圖抵抗困意,但只是徒勞。儘管清醒的頭腦讓人愉快,但如果她醒來后又無法思考了,那該怎麼辦?她意識模糊地思考著各種可能性。她曾以為螺旋牙線會殺了她,但從她被綁架以來,他的每個行動都是在保護她。難道傑弗里、阿姆迪和螺旋牙線真打算救她?至於他們沒有給出任何解釋,拉芙娜覺得首先是因為自己的頭腦不夠清醒,而且他們身處敵人之中,這些敵人還擁有在她已知物種中最敏銳的聽力。至於他們三個為什麼要把她趕出住處,而後又把她抓起來,這已經不重要了。唉,這種曖昧的態度可真像剜刀!但如果她必須在這種敵友關係上賭上性命,她知道該選哪一種。
一個個支離破碎的白晝與黑夜。在那些較長的記憶碎片里,有個共生體一直坐在她身邊。其中兩個組件的鼻子上各有一塊白斑,看起來完全相同。是螺旋牙線嗎?那個共生體會喂她食物,還在她因嘔吐而窒息時幫她轉頭,清理她身上的污物。他並不總是如此體貼。有幾次,他用濕布狠狠地擦拭她的臉。有時他還會暴跳如雷:「我只是給囚犯擦屁股的!」這https://read.99csw.com有點好笑,有時他還會抱怨她精神不正常。「你又在學我說話,」他怒吼道,一顆腦袋湊近她的喉嚨,「『給囚犯擦屁股的,給囚犯擦屁股的』,你就不能閉嘴嗎?」
然後就是螺旋牙線的回答:「快了,切提拉蒂弗爾大人。你看她鼻子上的傷,她的狀態越來越差了。」
突然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條手臂摟住了她的腰。她被騰空拎了起來,然後又被輕輕地放了下來。是傑弗里。他們倆在陰冷潮濕的地上躺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之後,阿姆迪的聲音傳來:「現在我們必須回去了。」
「但是您說不能用非正常手段啊,大人。這個兩腿人也許能活下來——但看她碎裂的鼻子很難。就算她活下來了,腦子還不如單體。」
拉芙娜並沒有因為穀物甜漿想嘔吐,但現在……她掙扎著站起來。「要吐了——」她對螺旋牙線說。那個共生體猶豫了片刻,時間非常短暫。他很快拿來約翰娜的舊靴子,幫她穿上。等到她一站起來,他就催促她快點去灌木叢。她聽到了加儂的笑聲。

真是漫長的一夜。
這是整個下午最值得興奮的事了。
冰牙山脈以南有幾條狹長裂谷。他們現在位於冰牙山脈南面,所以只能沿著大陸邊緣的其中一條裂谷行進。人類在舊地球(尼喬拉星)時代,這些裂谷的地質活動都不活躍,但在類地行星中它們就很普遍了。在過去的多個世紀里,這些山谷遭受了巨大的地面移動和熔岩流的破壞。更常見的情況是,二氧化碳或者甲烷充斥整條裂谷,殺死所有需要氧氣的生物,或者引發火焰颶風。這導致生態系統出現混亂的重疊雜糅,產生各種矛盾——至少「縱橫二號」遲鈍的分析系統是這麼認為的。
最長的幾段記憶都是在明亮的白天。她身上裹著溫暖的毯子,被綁在緩慢移動的車頂。當她睜開眼時,能看到很多東西:冰雪覆蓋的森林,駕車的螺旋牙線,加儂·喬肯路德,還有走在車後面的傑弗里。傑弗里看上去是那麼憔悴。
「沒有也許。」切提拉蒂弗爾看向遠處,就像貨車前面有什麼東西或者人一樣,「我還會來的,螺旋牙線。」說完,他向前走去。
儘管拉芙娜的大腦還在飛快地思考各種可能性,但她強烈的恐慌感漸漸消退了。她很確定螺旋牙線還醒著,雖然他不想說話。過了一會兒,拉芙娜意識到另一件事:她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他媽的怎麼回事!」那是加儂的聲音,但並不是挑釁。在螺旋牙線攙扶下,拉芙娜緩緩地走來,她注意到,加儂是獨自一人,馱豬都聚集在遠離打鬥聲的地方。這幾頭馱豬因為害怕而驚叫起來,加儂此時大概也是這種感受。現在能看到下坡那邊明亮的燈光了,傳來的聲音里混合著尖叫和爪族的笑聲。
過了一會兒,他們關燈休息,留下至少一個負責巡邏的共生體。拉芙娜看到幾個影子鑽進了樹叢。那是他們布置的哨兵嗎?時間在慢慢流逝。周圍只有動物發出的輕微聲響,之後這https://read•99csw.com些聲音也消失了。毫無疑問,那些躺下的共生體中有一部分還醒著,但他們沒有發出人類能聽見的聲音。她聽到遠處有流水的聲音,那是下午見到的那條河發出來的。她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發現有小點的綠光閃過,但那些綠光都很微弱,宿營地的爪族肯定沒有發現。這麼說,此刻河邊有一些共生體正在幹活,而且那些技術活還必須在遠離同夥的地方進行。
螺旋牙線從河邊跑來,他的五個組件都還在。「回營地去!」他說。傑弗里攙著她,沒多久就到了。他們來到貨車邊,傑弗里停了下來,他讓螺旋牙線扶著拉芙娜,自己則繞過貨車,走進營地。
傑弗里用脊背頂住那些低矮的枝條,然後用力向上推。拉芙娜聽到他在用刀削砍。阿姆迪就站在灌木叢的邊緣。他在傑弗里抬高的同時用力一拉,拉芙娜滑出了灌木叢。
假裝昏睡也許是最安全的辦法,但拉芙娜很快意識到這完全不可能。她身上全是記憶深處的那種味道——她的衣服和身體散發出的味道。要是沒有螺旋牙線,她身上的傷口肯定都流膿發炎了。表面上螺旋牙線假裝怒火中燒,卻偷偷地用幾塊濕布——外加給她換了一次衣服——創造了奇迹。既然她已經清醒,就沒法再忍受下去了。還是當個殘破的單體,祈禱他們手下留情吧。
拉芙娜的腿被枝條纏住,她藏得太深了!她扭轉身子,看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現在聲音更響了,但聽起來正常了很多。有什麼人在用真正的語言發號施令。有亮光閃爍。他們還在河邊搜尋。
兩個共生體交談的聲音很小,只有拉芙娜能聽到。「別想歪點子,螺旋牙線。」共生體說著,其他組件看向拉芙娜看不到的地方,「她必須是自然死亡。」
當他們停下來過夜時,拉芙娜讓螺旋牙線將自己放到貨車旁邊的地上,又讓他幫自己重新裹好毯子。當螺旋牙線拿食物喂她時,她的雙手從毯子里掙脫出來。螺旋牙線沒有立刻把碗給她,而是猶豫了一下之後,才放到她手中。他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什麼也沒說。

之後是最長的一個記憶片段。這段記憶始於殘耳朵的再次來訪。那個共生體走到貨車邊,盯著拉芙娜靜靜地看了好幾分鐘:「螺旋牙線,她還沒死。」
暮色漸深,拉芙娜看到切提拉蒂弗爾走到前方,在跟那個瘦削的五體商量著什麼。等切提拉蒂弗爾回來后,他揮手示意車夫再前進一百米。之後,車隊離開道路,駛向一片相對茂密的樹林——那裡就是今晚的宿營地。
螺旋牙線把拉芙娜放到床上,之後他們倆坐著望向坡下。倖存者陸續歸來,陰影跟在這些熱情的獵手身後。她聞到他們身上的血腥味,他們得意的咯咯聲中夾雜著不安。幾分鐘后,又有六個影子悄然走進營地,是切提拉蒂弗爾。她非常確定,他的一些組件正朝她這邊看來,但他沒有過來。所有活著的共生體都休息了,很快,夜晚變得比騷亂前更安靜了。鼾聲沒了,小動物夜間活動的聲息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