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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17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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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儂並不想吵架,他更想和螺旋牙線聊天:「螺旋牙線,你是在泄露切提拉蒂弗爾的秘密嗎?」
切提拉蒂弗爾發出了愉快的笑聲,他用支離破碎的人類語言說:「如果你把情報告訴別人,我就割破你的喉嚨,明白嗎?」
拉芙娜轉向身後的那棵樹。她右邊的阿姆迪既興奮又害怕,他跳來跳去,靠近能保護自己的灌木叢。他沒發出任何聲音,至少在人類的聽力範圍內沒有。左邊的傑弗里看了看阿姆迪,又看了看她。她突然發現,傑弗里和阿姆迪在玩一個遊戲,就像他們小時候那樣,不過這次的遊戲事關生死。
切提拉蒂弗爾看到阿姆迪走過去時,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你個膽小鬼。」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拉芙娜和傑弗里身上,幽默地說,「現在你,女人,拿起斧頭,砍向你身後的樹。那棵嗎,螺旋牙線?」
「我們先停一下,我要給你包紮一下。」拉芙娜說。
聽完螺旋牙線的話,加儂陷入沉思。阿姆迪在四周偵察,聞了聞其中的幾叢灌木。之後,他讓螺旋牙線把知道的有關飛箭的觸發方式和飛箭樹叢可能的排列方式都告訴他。螺旋牙線說了很多的細節,混合了技術分析和中世紀的民間傳說。
拉芙娜爬下車,阿姆迪站在她身邊。「你知道,」他沒有用定向發聲,只是語氣隨意地輕聲說,「這完全說不通。」
「啊,」切提拉蒂弗爾傲慢地晃著腦袋,「說得沒錯。」他停了一下,狡猾地瞥了一眼在場的三名人類。「那麼,」他繼續說,「我用薩姆諾什克語說了,昨晚我看見兩個叛徒,不過現在他們都死了。」他用鼻子戳了一下螺旋牙線,「你也會說薩姆諾什克語吧?」
整個上午,殘耳朵向螺旋牙線詢問了好幾次意見,他們用的是薩姆諾什克語。顯然,他對這片區域一無所知,而且他也不關心拉芙娜對這裏了解多少。
拉芙娜撫摩著螺旋牙線最近的那個組件:「你沒事吧,螺旋牙線?」
「有吸血的蚊蟲。和它們相比,極地蚊就像友善的幼崽一樣。等天氣稍暖一些,我們就能看到了。」
傑弗里怒視著他,然後又回頭看了眼周圍的共生體。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拉芙娜意識到,阿姆迪是對的。瑞瑪斯里托菲爾死了,切提拉蒂弗爾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別和他們對著干,傑弗里。阿姆迪似乎有同樣的擔憂。他大叫一聲,咬住傑弗里的褲腿,不讓他過去。
拉芙娜握住斧柄,把所有的恐懼都發泄在這棵可憐的樹上。砍。砍。砍。
加儂·喬肯路德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走在兩輛貨車之間。他很可能是聽到了一部分對話,所以小跑著跳上螺旋牙線的車,同時還把阿姆迪的幾個組件踢下了車。「你們這些笨蛋沒資格坐車。」他說著坐到拉芙娜身邊,露出燦爛的微笑,「我們能讓你搭順風車已經很便宜你了。」
那些馱豬緊張不安地盯著他們。考慮到警報蔓延的範圍,貨車可能沒辦法將它們完全遮擋。
拉芙娜、傑弗里和阿姆迪已經盡全力搶救了,但還是遠遠不夠。拉芙娜止住了血。他們找到一片空地,哄著螺旋牙線躺在月光下,這樣他們就可以檢查他的傷口了。但此時一個組件已經失去知覺,回天乏術了。他死得很安詳,沒有一點痛苦。如果他能感覺到疼痛,發出尖厲的呼叫,或許就不會死了。然而他只是靜靜地流著血,其他組件全都神志不清,絲毫察覺不到死亡的逼近……
拉芙娜閉上眼,身子倚在車邊。她明白過來為什麼傑弗里如此恨加儂。「但是,加儂,為什麼……」
螺旋牙線不自在地動了動,最終還是讓拉芙娜給他檢查了一番。現在幾乎看不到任何傷口,但剛才他跟阿姆迪一樣渾身是血。得讓他繼續說話才行。「螺旋牙線,你從一開始就站在我們這邊,但是你也參与了內維爾的陰謀吧?」
他們走到了最近的貨車邊。螺旋牙線的所有組件都跟上來了。如果她沒數錯的話,阿姆迪依然是八體。他們分成了三組,一起向馱豬那邊跑去。
加儂看向拉芙娜,顯然,他明白她想問什麼。有一瞬間,拉芙娜覺得他一定會說些尖酸刻薄的話來反駁自己,但他內心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被擊垮了,眼神流露出憂傷。「從前在斯特勞姆文明圈的時候,我覺得自己還是個聰明人,能輕易弄明白超限實驗室里的那些東西。但自從來到這裏,自從蘇醒以來,我什麼都想不明白。我所有的思維工具都沒了,就好像有人切掉了我的手,戳瞎了我的眼睛。」
「你那些關於樹的話真騙到了我。發現箭沒飛過來后,我才開始懷疑這一點。」
「沒準。」阿姆迪說。對於螺旋牙線一直稱他為「小鬼」,他似乎已經免疫了。
「是這樣的,先生,但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樣。班納木不想被人砍斷或者嚼碎。抱歉,拉芙娜女士,我不是故意裝成無知的中世紀人。我知道樹不會思考。我只是不喜歡賣弄術語,這種事剜刀和斯庫魯皮羅做就可以了。不管怎麼說,這種班納木中有一部分是殺手樹。」
天已經很黑了。螺旋牙線的一個組件駕駛貨車跟在後面,他的其他組件早已精疲力竭,橫七豎八地躺在拉芙娜坐的那輛貨車上。
「切提拉蒂弗爾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加儂把她推到路對面,遠離貨車的地方,「笨蛋,拿著斧子。」他把斧子扔了過去。旋轉的斧刃扎進離拉芙娜兩米遠的土裡。
車夫和切提拉蒂弗爾站在路的另一邊,他們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她一直很在意爪族的這種姿勢。對爪族來說,這不是單純的娛樂活動。除了持弩的爪族,其他爪族都爬進了灌木保護區,只有切提拉蒂弗爾、螺旋牙線和加儂還在開闊地上站著。加儂向周圍看了一圈,發現身邊沒有遮擋物,於是他轉身鑽進了最近的那叢灌木。
螺旋牙線輕笑了一聲:「如果你知道他就是那個把你撞向飼料車的人,你還會這麼做嗎?算了,我覺得你還會這麼做的。你和木女王都太心軟了。」
「絕對安全的演練,大人,不會有問題的。我們紮營在小路的西邊,那裡靠近灌木保護區。不過,我建議您在東邊的樹上弄一些創傷。」
螺旋牙線順從地點點頭,看起來就像受到了驚嚇,他的薩姆諾什克語和剜刀一樣帶著狡黠:「是,大人,我還能做其他事呢。在剩下的這些人里,我可能是唯一能為您提供前方國家情報的。」
螺旋牙線傲慢地看了他一眼:「在成為剜刀的手下前,我可是森林走私者,研究裂谷的知名專家。」
加儂笑著說:「沒錯。內維爾說這是周密計劃帶來的好處。內維爾騙了那群熱帶佬,它們像罪犯一樣逃跑了。可是誰又能想到神賜會留下他的一部分組件呢?他以為自己能見到木女王,讓我們九_九_藏_書都完蛋。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先抓住了他。」
傍晚時分,這種氣味對讓人昏昏欲睡的平和氛圍毫無影響。她頭頂上方的針葉還掛在樹上,一片寂靜。
傑弗里把拉芙娜放下來:「去幫阿姆迪,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至於傑弗里……在上下咬合著的嘴巴面前,他沒有退縮。他盯著切提拉蒂弗爾離他最近的組件,冷靜地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你想做什麼。」
加儂示意傑弗里退後:「嘿,傑弗里,冷靜點。」
切提拉蒂弗爾又對其他人說了些什麼,一副期待好戲上演的樣子。拉芙娜聽到他的和聲里有「賭局」這個詞。「至於你,男人,左數第二棵樹。」
拉芙娜看了看周圍。傑弗里走在領頭的馱豬旁帶路。阿姆迪的八個組件在中間那輛貨車和馱豬的周圍徘徊,防止它們偏離正道。「我很好,」阿姆迪說,他擔心地看了眼螺旋牙線,「你呢?還好嗎?」
切提拉蒂弗爾的一些組件逃離了正在吞噬他的灌木。他用剩下的斧子反擊,迅速解救了自己持弩的組件。他看到拉芙娜和阿姆迪,發出一聲怒吼,其中的三個組件沖向拉芙娜。
拉芙娜轉過身繼續砍樹。雖然她力氣很小,還是照做了,她在同一個位置持續砍著。按照這個進度,她要一個小時才能把樹砍倒。不過她已經在樹上砍出了深深的切口,樹的年輪顯現出來。
所有了解阿姆迪的人都知道,他總是輕易許諾,但也很少毀約。螺旋牙線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看了阿姆迪一會兒,說:「那就好,小鬼。」
「無所謂。我要你在兩腿人聽不懂的時候,負責向他們解釋。」他的意思是:我才沒有工夫搭理這幫蠢貨呢。
阿姆迪則用人類的語言答道:「不,我不會離開傑弗里的。」這話說得勇敢,雖然他已經嚇得臉色慘白了。
「馱豬都在安全區嗎?」
「傑弗里!」她大喊道。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殺手樹就沒什麼危險了。等下次我們停車休息時,我去找一棵安全的樹。你如果爬到最下面的樹杈上,應該能看到長針葉根部那些繃緊的節疤。」
針葉的咔啦聲比之前更響了,警報花粉也多到令人窒息。拉芙娜觸發了這場連鎖反應,她的耳朵開始疼起來,被像箭射穿了一樣。她撲倒在地,尋求掩護,就算是一條淺溝也行。她的痛感不是來自真正的箭,而是爪族們的尖叫聲。
「先別砍樹,」螺旋牙線說,「我們先看看一次攻擊會不會觸發其他樹。」
螺旋牙線看出了拉芙娜臉上的驚訝:「我幹嗎和你說這些?」他聳聳肩,「你已經恢復清醒,只要聽著就行了。至於你知道什麼根本不重要。」
「這——」拉芙娜想說點什麼,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誰都騙不了。」
如果說傑弗里是人類里最懂爪族語的可能有點誇張,但他的確澆滅了切提拉蒂弗爾的氣焰。切提拉蒂弗爾瞪了傑弗里一下,發出一陣如人類般的笑聲。「我在跟一個懦夫說話。」切提拉蒂弗爾粗暴地戳著阿姆迪的胸脯,「真是可笑,我們這裏居然有人想從一個兩腿人那兒尋求保護!兩腿人,一塊沒人要的爛肉!」
「不一定。第一棵樹的箭會像浪潮般掃過。重點是,可能有好幾千支箭,足以把共生體的全部組件殺死。所以第一條規則就是,不要待在開闊地。看到樹根處的灌木叢了嗎?那些是樹的花——相當於共生體王冠上的珠寶,很少有箭會射到那裡。所以如果我們要停下來休息,最佳策略就是待在那些灌木旁邊,提前做好準備,箭剛飛出來就往裡鑽。」螺旋牙線聳了聳肩,「兩腿人可能做不到,但那是我們共生體的保命要訣。」
螺旋牙線安靜了一會兒,駕駛貨車通過路上的窪地。在這個季節,窪地里滿是積水。阿姆迪的一部分組件勇敢地行走在冷水裡,另一部分組件則跳上貨車,以此保證身子在通過窪地后還是乾爽的。他們一直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的思想聲和螺旋牙線的混在一起。但螺旋牙線還是嚴厲地說:「別耍花招!聽到沒?」
他們是想幫拉芙娜做她想做的事。傑弗里走到樹邊,砍向灌木根部的地方,那裡不會誤傷到加儂。螺旋牙線的四個組件一邊砍樹枝,一邊抓著加儂的外套往外拖。
「說話呀,螺旋牙線。」
「這麼說,你告訴她無線電和軌道飛行器之間的聯繫了?」
他們仍然在沿河前進。路很陡,旁邊就是急流和瀑布。山谷的崖壁聳立在他們頭頂上方。在陽光的照耀下,西邊覆蓋著白雪的高峰十分耀眼。傑弗里負責駕駛最後一輛車,切提拉蒂弗爾把原來的車夫派去偵察了。殘耳朵在車隊里來回跑,並沒有催促車隊加速通過開闊地。內維爾很可能已經控制了飛艇。
拉芙娜完全沒明白這場混亂是怎麼回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彎著腰以防突襲。不過根本沒有箭飛過來。沒有一支箭飛出。路對面的尖叫聲越來越響,還伴隨著爪族疼痛時那種微弱的如同吹口哨的聲響。她沒看到一個車夫。車夫們藏身的灌木叢似乎比以前更矮更寬了,還晃動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裏面掙扎。
螺旋牙線咯咯笑了,不打算再戲弄他們。他給出了一些明確的建議:「有沒有看到那些開闊的空地?待在那裡很可能會死。箭雨飛來時,你根本跑不了多遠。就算只有一棵殺手樹,然而飛箭一旦觸發,就足以射死一個兩腿人。要是有一片殺手樹林,只要觸動其中一棵,整片樹林都會放箭。幾十棵樹,箭如飛蝗。你們太空人只要研究一下,准能得出一大堆結論,比如釋放花粉、傳遞信號之類的。無論如何,那些箭會一起射過來。」
在拉芙娜模糊的記憶里,曾出現螺旋牙線把阿姆迪從她身邊趕走的一幕。為什麼呢?片刻之後,阿姆迪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螺旋牙線認為我不夠聰明,他不相信我能跟聽力欠佳的人類說悄悄話,至少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不行。但是你必須知道,瑞瑪斯里托菲爾死了,切提拉蒂弗爾正在尋找一種——我很遺憾——更有趣的方法殺死你,他可能還想把傑弗里和加儂也幹掉。」這下她明白了。
「那好,」傑弗里對切提拉蒂弗爾最近的組件說,「也給我一把斧頭。」
車夫的兩個組件最先離開了,轉身跑回營地。切提拉蒂弗爾的三個組件怒吼著,對這種逃兵行為發起憤怒的譴責。三個組件又向傑弗里和螺旋牙線發起了一次猛烈攻擊,最後為了自保,也只能絕望地撤退了。
螺旋牙線發出刺耳的噝噝聲。
另一個聲音生氣地說:「該死!好吧。」這是螺旋牙線還能活動的組件,他離開傑弗里剛剛安頓好的受傷組件跑了回來,傑弗里緊隨其後。他們跑到拉芙娜面前,攔住了她https://read.99csw.com的路。
加儂也看了一眼周圍,最後還是打破了沉默:「好吧,你這渾蛋,那『幾條簡單的規則』到底是什麼?」
真是個奇迹,約翰娜手裡還握著那把斧頭。她橫穿小路,跑向加儂。
阿姆迪盤腿坐下,他還在用定向發聲說:「他根本沒聽到說話聲,只是假裝聽到罷了。」他轉而對螺旋牙線大聲說,「我不會再耍花招了。我保證。」
上啊,上啊,上啊。
拉芙娜看著加儂,只覺得噁心:「所以是你抓走了那些孩子,還殺了他們的爪族密友?」
切提拉蒂弗爾怒吼起來,夾雜著爪族語和薩姆諾什克語:「砍樹,人類!掄起斧子砍下去!我們要看樹心,不然就看你的心!」
拉芙娜一路狂奔。在一般情況下,這是無用的掙扎。因為在開闊地,共生體比兩腿人跑得快。那些接受過軍事訓練的共生體甚至可以發起短促的致命進攻,但切提拉蒂弗爾那些沒跟上來的組件一定在忍受著劇痛。那三個追她的組件看起來像是被隱形的鎖鏈束縛住了。他們保持勻速繞了個大圈子,跑回其餘的組件那裡,又開始劈砍那棵纏住他們的灌木。
車夫們大笑著把十字弩對準了她。
阿姆迪的聲音從貨車那邊傳來:「拉芙娜,我和傑弗里之前不知道這些。」
拉芙娜抓住斧柄,從草地里拔起斧子。一些針葉從斧子上掉下來,斧刃在夕陽的餘暉中閃著光。它可能只是一把剛磨過的多功能斧子。
「不行,」螺旋牙線說,「絕對不能停。阿姆迪和傑弗里怎麼樣了?」
「當然了!難道剜刀沒告訴你他也被捲入其中了嗎?要是他們不相信我們,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拉芙娜跌跌撞撞地走著,她看到爪族並沒有全部消失。螺旋牙線的大部分組件站在一棵灌木旁,正在砍樹枝。他的跛腳不方便,被灌木枝條纏住了。
「真是頭蠢驢!」加儂說。
「沒錯,大人。那肯定是一棵真正的殺手樹,最底層的箭看起來蓄勢待發。」
他們停下後半個小時。加儂和傑弗里正在忙些雜事。切提拉蒂弗爾已經決定好了篝火的位置,但他還得安頓好貨車和拉車的馱豬,想要找到最安全的陣形。螺旋牙線跟在切提拉蒂弗爾身邊,提供專業建議。每當他們走到拉芙娜旁邊時,她都聽得津津有味。螺旋牙線的話有一點好處:至少它轉移了切提拉蒂弗爾的注意力,讓他不再沉迷於計劃殘忍的殺人活動,阿姆迪也能稍微安下心來。
「他要我砍一棵樹。」拉芙娜喊道。
拉芙娜嚇了一跳。她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當時只想著要救加儂。她不是種族主義者,這在斯特勞姆也被認為是一項惡行。她低下頭說:「真對不起,螺旋牙線。只因為我認識加儂,在他們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了,我覺得自己要對他們負責。」
「我沒事?我可能沒事嗎?你是白痴嗎?我那條被你弄斷的腿還沒好呢,疼得要命。今天你又逼我去救加儂。知道嗎?他可比那兩個車夫渾蛋多了。」
「比例是多少呢?」阿姆迪問。
加儂粗魯地哼了一聲:「簡直胡說八道,你們從哪裡聽來的?」
「沒錯!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躲過木女王的衛兵的,總之我們會放出消息:當然,你不是被綁架的,因為我們把你趕出安逸的飛船,所以你叛逃了。那些設備被你的手下偷走了,你們很可能想自己開展行動。等我獲救后,就可以為內維爾做證了。」加儂看了看身後的貨車,「如果傑弗里知道怎樣對他自己最好,他也會這樣做的。」
那個被保護的組件倒在血泊中。他還哼唱著,似乎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疼痛。在月光下,她看到他把頭轉向她,眼中閃著微弱的光。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摸到他顫抖的脖子旁邊有一個傷口。血從她指縫間流出。
上啊,上啊,上啊。
「我聽說過。」拉芙娜說。阿姆迪發出贊同的聲音。行腳講的故事里也提到過殺手樹。
「救命,救命!」是加儂。他手肘撐地,下半身被壓在身上的灌木淹沒。他臉上滿是不加掩飾的恐懼,雙手伸向拉芙娜。
拉芙娜數了一下。兩個車夫的夾克都破了,好多組件還帶著傷,其中一個原本是六體,現在成了五體。傑弗里蹲在阿姆迪身旁,他們倆用從小就開始使用的暗語正說著什麼。拉芙娜坐著,螺旋牙線站在她周圍,就像在監視囚犯一樣。加儂·喬肯路德坐在一輛貨車的駕駛座上,他倒沒受傷,不過自大的樣子暫時不見了。他被嚇壞了。
有東西從背後重重地撞了拉芙娜,瞬間她感覺自己騰空了。是傑弗里!她越過傑弗里的肩膀,向地面看去。傑弗里正快步退離戰場,她看不到那裡!阿姆迪的一些組件跑到他們後面,身上還流著血。阿姆迪沒有武器,傑弗里有把斧子。傑弗里在揮動斧子,她聽到了尖叫聲。傑弗里踉蹌轉身,她看到了螺旋牙線。那個共生體全副武裝,連跛腳組件也不例外。螺旋牙線和傑弗里正在有序地撤退。對面的敵人不能算共生體,而是一群嗜殺成性的暴徒,由殘耳朵的三個組件和兩個車夫的組件組成。
「蚊蟲?我聽說過。」加儂的聲音夾雜著興奮和輕蔑,之後變成了不自在的表情,「那些蚊蟲會傳染疾病嗎?」
「沒有,不過她現在知道了。」
拉芙娜舉起斧子,砍向光滑的樹榦,不過這一下更像試探。斧刃入木一厘米左右。她把斧子拔|出|來,鋼質斧刃上沾了一層透明的液體,樹的側面也滲出了一些。液體散發出複雜而熟悉的氣味。她想到了,原來森林里聞到的都是這個氣味,只是這裏更濃烈些。
這番嘲諷讓加儂心煩意亂,他乾笑了幾聲。「本來我早該獲救的,」他說,「真不知道內維爾什麼時候才能弄走木女王走狗的飛艇。」他現在看著森林似乎多了點關心,因為那恐怕不只是別人的事了。這些樹看起來都一樣,都是高大雅緻的常青樹,針葉長短粗細各不相等。「好吧,」他說,「有些針葉確實能做箭,不過得砍下來,裝上合適的弓。」
切提拉蒂弗爾不懷好意地笑著,熟練地揮了下戰斧:「你錯了,我不需要兩腿人活著。她現在就大有用處,對我來說,她比多數兩腿人有用多了。」
「我去帶他過來。」傑弗里喊道。相比拉芙娜,他離貨車更近。他沖了過去,一把抱起螺旋牙線的瘸腿組件。
螺旋牙線聳了聳肩:「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用。」
道路另一邊的觀眾很不滿意。吟唱聲停止了,車夫們惱怒地咯咯說著什麼。螺旋牙線什麼也沒說,但臉上卻露出嘲諷的笑,他似乎在等其他人說話。
阿姆迪把這些知識都消化了,之後又提了很多問題九*九*藏*書。直到切提拉蒂弗爾示意他們停下來休息時,加儂對於安全守則已經瞭然于胸,他腦子裡的細節夠多了。
森林不再沉默。她聽到頭頂的樹枝發出一陣咔啦咔啦的聲音。最近的那些樹枝顫抖著,成束的針葉也在輕輕顫動,在繃緊的節子那裡晃動了一下。至於節子,似乎在……冒煙?不,不是煙。那是濃密的花粉霧,在下午清冷的微風裡緩緩飄舞。太陽光從峰頂反射過來,花粉霧飄向最亮的光線,散發出金綠色的光芒。
「我會去看的。」加儂說,「你跟切提拉蒂弗爾說過這事嗎?」
螺旋牙線慢慢地繞過拉芙娜,恭敬地站在殘耳朵面前。「是的,」他說,「我比一些人類說得都好。」
拉芙娜氣得直咬牙:「所以,現在內維爾已經不準備掩飾了?」
阿姆迪的三個組件坐在貨車後面,他沒有失信。他大聲說:「那切提拉蒂弗爾跟車夫說了嗎?」
加儂質疑道:「這些樹看上去很像班納木,儘管罕見,我也有幸見過。我聽說用它造房子極佳。難道你覺得殺手樹就藏在樹林里,埋伏起來了?」
阿姆迪和傑弗里向她跑去,但切提拉蒂弗爾攔住了他們。他從背簍里抽出戰斧,任意揮舞。拉芙娜注意到,車夫們也架起了十字弩。
「所有孩子都有這個問題,加儂。」
馬車行駛在一段開闊的路面上,拉芙娜看著螺旋牙線抱在一起的組件。他不怎麼說話了。在另一輛車上,他的一個組件警覺地看著昏暗的前方,和她一樣藉著月色觀察四周的環境。除了駕駛後車的組件之外,螺旋牙線的其他組件全都抱在了一起。這是共生體無法清晰感覺自己傷勢時的茫然反應。
阿姆迪縮了縮身子,朝螺旋牙線指的那棵樹走去。拉芙娜注意到,這次在挑選宿營地點上確實花了心思。她旁邊沒有一棵有灌木的樹。
阿姆迪仍拉著她不放:「不,別去!求你了——」
螺旋牙線說得很清楚。聲音來自整個共生體,但其中混雜著斷斷續續的吟唱聲:有個組件沒在思考。拉芙娜輕柔地把手伸進組件之間,想鼓勵他們分開。有幾個組件不小心咬了她,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好多血。
一場騷亂沒有讓切提拉蒂弗爾放慢腳步。當太陽升到山谷壁的高度時,他們的車隊已經走了四個小時。在車隊第一次停下休息的時候,殘耳朵在陽光下大搖大擺地踱著步,似乎在向所有人炫耀自己毫髮無傷。
拉芙娜向螺旋牙線詢問加儂和其他人的情況。「灌木里的那些要麼死了,要麼快死了。他們要麼窒息而死,要麼被壓死。」螺旋牙線答道,語氣比以往更輕率了,「切提拉蒂弗爾最好慢慢死去,這樣他剩下的組件就追不上我們了。」
切提拉蒂弗爾若有所思,但他和螺旋牙線已經走遠了,拉芙娜聽不到後面的話了。貨車總算停好了,馱豬藏在貨車後面。加儂和切提拉蒂弗爾向她走來,傑弗里和阿姆迪不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切提拉蒂弗爾用兩張嘴叼著一把多功能斧子。拉芙娜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想好如何利用一場有趣的謀殺,一次性解決所有問題了。
拉芙娜和螺旋牙線的幾個組件一起拽著。她摟住加儂的肩膀。傑弗里每砍一下,都在灌木上留下一道裂縫,加儂向自由又近了一步。
「起來!快跑!」阿姆迪的幾個組件圍在她身邊,想把她拉起來。她起來后,看到阿姆迪的另外幾個組件沖向了傑弗里。
十幾秒過去了。咔啦聲傳得越來越遠,但沒有飛箭射出來。
阿姆迪走在貨車左邊,反駁道:「拉芙娜現在還走不了路,是切提拉蒂弗爾把她安排在車上的。」

傑弗里和螺旋牙線還在後面防守。敵軍在他們身後,不時越過小路發起進攻。傑弗里把守中心防線。除了跛腳組件之外,螺旋牙線的各個組件時而進擊,時而回撤。他連砍帶劈,用他特有的瘋狂回擊,毫不遜色于對方。有敵人想要迂迴到後面那輛貨車的側面,打算攻擊拉芙娜和阿姆迪,最後都被螺旋牙線擊退了。
這棵樹的直徑約有八十厘米,樹皮和嬰兒的皮膚一樣光滑,但是帶著一種在現代智人身上少見的淺黃色。這棵樹和她幾天來見到的那些班納木沒有什麼不同。筆直的樹榦向上延伸了四十米,彷彿一座美麗的高塔。那些矮樹枝向外筆直地延伸生長。最近的樹枝高過她頭頂三十厘米,大束針葉長在螺旋牙線說的「繃緊的節子」那裡。
當咔啦聲傳到切提拉蒂弗爾周圍的樹上時,他終於不再假裝勇敢,縮進了灌木叢里。只有螺旋牙線沒做好準備。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一叢足夠大的灌木來隱蔽自己。
切提拉蒂弗爾走過倖存者身邊,咯咯的叫聲就像在發表演說一樣。兩名車夫在他的思想聲里畏縮起來,相互交換擔憂的目光。殘耳朵把鼻子伸到阿姆迪中間。八體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躲到傑弗里身後。
螺旋牙線的情況就好多了。他成功解救了自己受困的組件。他只能用三條腿蹣跚地走著,和其他組件一起向拉芙娜他們緩緩靠近。
加儂看向阿姆迪說:「那胖子說的是事實。他和傑弗里還挺有用的,只是關鍵時刻靠不住。我知道他們本不在這次行動的計劃中。」
路的另一側,之前的那種娛樂氣氛瞬間不見了。共生體們睜大眼睛,看著飄散的花粉霧。就在花粉從拉芙娜砍的那棵樹飄出的同時,咔啦咔啦的響聲傳遍周圍的樹,之後越過中間那條路,形成一片不斷擴大的金綠色警報。車夫們擠在灌木叢里,現在連持弩的組件也都不敢站在開闊的空地上了。
「所以說便宜你了,」加儂試圖驅趕阿姆迪,「幹嗎不回到你偉大的保護者身邊?」
「我的人可不喜歡這樣。」
「處死叛徒的時機太不好了,我們正在駛入特別危險的地帶。」他說,「就像我午飯時對切提拉蒂弗爾說的那樣,在這裏任何一個小錯誤都可能致命。」
「創傷?」
切提拉蒂弗爾饒有興趣看著他:「是你暴露得過頭了,蠢貨。這棵樹後面還有一小叢灌木,對你來說足夠了。快爬進去!」之後他把注意力轉向拉芙娜,「再砍,人類。」
「熱帶有的是厲害的疾病,」螺旋牙線接著說,「我們即將看到的蚊蟲還只是煩人而已。真正讓森林變危險的是——用最容易理解的詞叫『殺手樹』或者『飛箭樹』。」
「當然。看到沒?他已經在傳話了。」前車上的殘耳朵確實在不厭其煩地交代車夫,同時還指向森林那邊以示強調。「不過不用擔心。真正致命的樹很少。只要我們遵守幾條簡單的規則,安全通過還是沒問題的。」說完,螺旋牙線就不再說話了。他和剜刀一樣,有那種能引起聽眾好奇心的天分。他們又通過了兩條漲水期的溪流,冰冷的雪水匯入河中https://read•99csw•com。其間,有幾段路距離那些漂亮但致命的殺人樹很近,步行的人只能走在貨車的前後位置。阿姆迪環顧四周,好奇多過恐懼。在這片新生的森林中,沒有矮樹叢,只有巨大的灌木聳立在樹周圍。拉芙娜幾乎可以想象,阿姆迪正在估算它們的覆蓋面積和火力範圍,他腦子裡一定冒出了數千個問題。如果螺旋牙線再不理他,他很可能會把這些問題全說出來。
「每個地方都不一樣。總的來說,比重很小,但在裂谷邊的樹林里殺手樹更常見。我猜這取決於本地食草動物的習性。」螺旋牙線瞟了一眼阿姆迪,「你,天才小鬼,沒準能估出一個具體的數值來。」
拉芙娜站起身,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她從沒打過架,但聽約翰娜講過不少故事。即便只跟一個共生體對戰,一個沒有武裝的人也會失敗的。站穩,爬到共生體爬不到的地方。
切提拉蒂弗爾生氣地用薩姆諾什克語說:「雖然你很有用,我還是會懲罰你的。你是想變成七體還是六體?」
「好!」她向那棵樹走去,揮了下斧子。古人或許會叫這東西「裝在打包鉤把手上的雙頭斧」。她無法像使用人類的斧頭那樣,完全發揮它的作用。
螺旋牙線插嘴道:「大人,就讓他待在那裡吧。他可以站到那棵有灌木的樹旁。那裡相對安全。」
加儂一本正經地答道:「我沒親自動手……誰都有倒霉的時候,女士。你就別管這事兒了。現在我還要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真是麻煩。」
螺旋牙線話里透著緊張:「這回的箭雨恐怕會像雪崩。大人,我們可能有點做過頭了。」
「沒錯,」百事通螺旋牙線說,「你必須引開樹的注意力。它們會對震動和物理攻擊產生反應。」
切提拉蒂弗爾盡情狂笑,之後對螺旋牙線和車夫說了些什麼。他們看起來都很開心。他們的頭兒就要為他們展示殺手樹的奧妙了,而他們自己不會有任何危險。他咯咯地向阿姆迪發出命令。
後方的貨車上,傑弗里從駕駛座站了起來。看來兩人最近是真的不和,傑弗里此時的表情像要殺人一般。他的車左右搖擺起來,傑弗里立馬坐下,將馱豬引回正道。
「它們會瞄準嗎?」阿姆迪問。
最終灌木叢的拉力戰勝了拉芙娜,加儂從拉芙娜的手中滑走,被毫不留情地拉了回去。他在消失之前發出一聲尖叫,隨後就被咀嚼聲淹沒了。
夜幕降臨。月亮低掛在夜空中,月光灑在森林的地面上,將其分成明暗呼應的兩部分。
滿地都是血淋淋的屍體。
「哦?但我們成功綁走了孩子們,這回不見得比那次複雜多少。」
螺旋牙線發出了人類般的笑聲:「好吧,好吧。我敢說你至少有上百萬個問題,我確實能給出不少解答,但如果我們都能了解所有事是怎麼回事,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低聲咕噥了幾句,「我們沒意識到維恩戴西歐斯如此關鍵,沒意識到他會背叛大掌柜,沒意識到他們會搞這麼大的動作。」
切提拉蒂弗爾把斧子扔到她面前。「你!」他說,「到路對面去,在中間那棵樹上砍幾下。」
「什麼?」
這件事拉芙娜確實能幫上忙。說到對付馱豬,一個兩腿人抵得上四個組件。她沒等阿姆迪拴牢別的馱豬,就已經把自己負責的那頭拴上了第一輛車。馱豬很配合——簡直太配合了。貨車開始前進,馱豬顯然不想靠近那些尖叫的食肉植物。
「別讓它跑了!」阿姆迪手忙腳亂地指引後面兩輛車前進。他雖然滿身傷痕,但仍是個八體。
「這些都不重要,大人。這裏的殺手樹比我在任何地方見到的都多,而且我覺得前面可能更多。我們今晚運氣不錯,有機會演練一遍。我在路的這一邊找到了一小片沒有殺手樹的區域,但我們的聲音遲早會讓它們『走火』的——這是人類的術語,大人,指的是武器自行發射。我們需要主動引發一場小規模的『走火』來保護自己。」
「那可是我最開心的時刻。飛箭樹真的存在,不過離這兒還遠著呢。壓殺灌木更少見,只在森林的恢復期才會有。所以,那天晚上看到你被壓殺灌木纏住,我都不敢相信,運氣簡直太好了。我的謊話其實騙不了什麼人,還好切提拉蒂弗爾是個十足的傻瓜。我真不知道,這些年維恩戴西歐斯怎麼受得了他。瑞瑪斯里托菲爾就不會上當,他要把你交給大掌柜。值得慶幸的是,這事沒發生。現在我們還有機會。只要躲開維恩戴西歐斯和大掌柜,就能回到王國了。」
螺旋牙線看向大車和那些馱豬:「是的。」馱豬們似乎意識到將要發生大事,這會兒都在原地打轉。「您為它們安排的位置絕對安全。」
「是啊,或多或手都有點問題,甚至是那些沒意識到這一點的人。但是你知道嗎,女士?反制手段從我們手中奪走家園后,把我們流放到了這裏。你想繼續這種流放是不可能的。聽著,你不會成功的。你等著完蛋吧。但如果你跟我們合作,幫助我們的爪族小朋友,切提拉蒂弗爾的老闆說不定會饒你一命。」
「你要對拉芙娜做什麼?」傑弗里喊道。加儂與她之間隔開了十來米遠,這次的侵害似乎非同尋常。
加儂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滿臉痛苦,施虐狂般的表情難得一見地消失了。他的目光飄向遠方,又過了片刻,他又像平時那樣懶散地夸夸其談起來。環視森林一圈后,他問螺旋牙線:「你為什麼會覺得這些樹林危險?我參加過探險隊,能分辨出鼬鼠的巢穴和它們引起的落石。切提拉蒂弗爾派了一個共生體時刻監視著我們。之前,我們見過幾棟佃農的小木屋,但沒看到什麼像樣的聚居地。所以我們究竟會遇到些什麼?」
不過斧刃確實很鋒利。
不管怎麼說,這是今天上午信息量最大,也最驚險的一刻。螺旋牙線沒再說話,或許心情不好,或許是在思考,抑或在監聽阿姆迪有沒有信守承諾。午餐時間,車隊停了一會兒,阿姆迪去找傑弗里和加儂,螺旋牙線也和切提拉蒂弗爾一起到前面觀察情況。當螺旋牙線再次回到貨車的時候,下午已經過去大半。
拉芙娜轉向那棵樹。她透過餘光看到阿姆迪盤坐著,不肯躲起來。你們玩的什麼把戲,傑弗里?
傑弗里接住了斧子。他踢開阿姆迪,大踏步穿過路中央,走到拉芙娜身邊。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緊隨其後。
上啊,上啊,上啊。
傑弗里看著獨自站在路對面的拉芙娜。他將目光掃向樹林,又向切提拉蒂弗爾最近的組件喊道:「你還需要她!這次遠征全是為了她。」
那個淺色瞳孔的五體和另一個共生體不見了。

九*九*藏*書他們加快了速度。剛開始跑時天還亮著,現在天色已晚,貨車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你連傷員都看不清,又如何為他們包紮呢?提燈被放在貨車的某個地方,但他們不可能停下來去找。拉芙娜在白天就注意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受了點傷。拉芙娜在過去十年裡努力學習過急救知識。傑弗里的前臂需要用綁帶包紮,她盡全力包紮傷口,他也知道要如何養傷。阿姆迪臉色蒼白,三個組件的腦袋在流血,不過他的頭腦還是和平時一樣清晰。估計只是擦破了皮,沒有傷到大腦。她撕下阿姆迪斗篷上的布條,幫他的腦袋包紮。這樣一來,阿姆迪會很難聽到自己的思想聲,但血止住了。「我沒事,」他說,「只需要自己多留意一下就可以了。快去看看螺旋牙線吧。」
「……哦。」加儂笑了,「就像你說的,她知道了也沒什麼用,不過看她的反應還是很有趣的。」他對著拉芙娜咧嘴一笑,「無線電不過是內維爾送給這些小朋友的一個玩具,把你交給那些狗也是同樣的道理。對他們來說,你只是一個玩具。這樣,我們就解決掉了一個麻煩,真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內維爾知道,如果木女王得知你被抓走的消息,一定會派出部隊搜尋。這就給了我們讓各種想要的設備消失的機會。」
女王心軟?跟誰比?

「當然,大人。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跟人類沒關係。」
拉芙娜不了解童年時代的加儂·喬肯路德。但他充其量不過是個自大的少年,只可惜越長大心眼越壞。她第一次見加儂時,只覺得他和其他孩子一樣需要她的幫助。至少有一段時間,他看起來並不邪惡。
切提拉蒂弗爾又向他的爪族手下解釋了一番。
拉芙娜想起來了,木女王曾說螺旋牙線是剜刀的一個打手。同時,他還是吹噓方面的專家。
螺旋牙線答道:「小鬼,你今晚表現得不錯。」
切提拉蒂弗爾的笑聲又變回爪族的笑聲,然後從阿姆迪和傑弗里身邊走開了。「真是抱歉,我有些失禮,別忘了我們可是盟友。」他的兩個組件看向加儂。加儂彷彿受到了鼓舞,稍稍恢復了一點往常的傲慢:「我們確實是盟友,切提拉蒂弗爾先生。內維爾讓我們全面配合您。為了我們更好地合作,您就直接告訴我們您的要求吧。」
拉芙娜突然醒悟過來,眼前的爪族能解答她所有的疑問,而且他還是友方。
「我說了,拿起斧子!」切提拉蒂弗爾向拉芙娜吼道,「如果你照做,還有可能活命。」他又對手下說了些什麼,然後補充道:「我們為你開出了四比一的賠率。但你要是不照做,現在就得死!」車夫們也拉開了十字弩。
加儂的話音剛落,阿姆迪和傑弗里便從飼料車後面出現了。他們剛才肯定是喂馱豬去了。天氣很暖和,不需要給它們保暖,但給飢餓的牲畜餵食也是件麻煩事,那是加儂極力想避開的活兒。
「很好。」切提拉蒂弗爾又開心地說起了爪族語。阿姆迪還是一聲不吭地藏在傑弗里身後。兩名車夫笑出了聲,好像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秩序更新后,螺旋牙線和拉芙娜可以公開交談了。「當時我不在場,我聽前面那輛車的車夫說,兩個叛徒已經被殺了。切提拉蒂弗爾追上他們,把他們全都處死了。那個共生體叫——」他發出幾個和聲,「人類語言中最接近的發音是『瑞瑪斯里托菲爾』。他是大掌柜的首席副官,另外那個是他的助手。他們顯然都是這片山谷的專家。」切提拉蒂弗爾走在前面,離他們有段距離,他可能聽不清螺旋牙線說了些什麼,但肯定能聽到他們在說話。
加儂不自然地笑了笑,對傑弗里說:「你就待在一邊安靜地看著吧,傑弗里。」
阿姆迪拽著拉芙娜:「快到貨車裡!」
「那群熱帶佬在無意間幫了我們大忙。」螺旋牙線說。他對加儂的話做了一個小小的更正。
三輛貨車慢慢駛離營地。拉芙娜走在領頭的馱豬旁,它現在已經不緊張了,拉芙娜可以從容不迫地跟上它。她回頭看了一眼。在極度的恐懼之中,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幅可怕的畫面……那是他們的敵人將要面對的噩夢:車夫的兩個組件和切提拉蒂弗爾的三個組件,離纏住自己其他組件的樹叢約五十米遠,這已經超出了思想聲的傳播範圍。他們可以在無法思考的狀態下追擊,但無法保證全員存活。
顯然,切提拉蒂弗爾在午餐時已經聽過簡潔版本了。拉芙娜從他對晚上宿營地點的猶豫上就能看出來。
有一瞬間,拉芙娜覺得切提拉蒂弗爾很可能會把傑弗里的手砍下來。但他只是咯咯地笑著,然後甩出一把斧子。
切提拉蒂弗爾反駁道:「可我們又不吃它們,也不砍伐它們。我們壓根兒不打算傷害它們。」
「我的意思是,對樹造成一點損傷。您可以派一個組件去做這件事,用一輛貨車掩護他。其他人隱蔽在這邊的灌木叢附近。這樣,大家對前面可能遇到的麻煩就有所了解了。」
「當然。不過那些共生體只是城市裡的小混混。到目前為止,這次的工作更像是一場有趣的冒險——野外狩獵,幾乎每天都有鮮肉吃,但從現在開始,他們需要切提拉蒂弗爾大人提供全方位的幫助了。」螺旋牙線指著四周的森林說,「這裏看上去很平靜吧。但為什麼爪族對這裏知之甚少?那是因為很少有完整的爪族能從這裏通過,連不完整的也幾乎沒有。老剜刀和鐵先生都研究過裂谷,他們就是在這裏練就了那些邪惡的洞察力。」螺旋牙線幾個組件的腦袋轉向拉芙娜,「我知道,你們這些太空種族要比這厲害得多,但我們是原始人,要量力而行。」
說完,他朝傑弗里走去。
「是的。」
車夫們又在製造雜訊。他們吟唱著,混雜的和聲震得拉芙娜耳朵疼。她聽懂了:上啊,上啊,上啊。共生體在孩子們的球賽場上也是這麼吟唱的。
拉芙娜注意到,螺旋牙線背著加儂,組件之間偷偷交換了眼神,他們好像在考慮到底要不要向這個愚蠢的人類撒謊。最終他似乎放棄了,說:「不會。就我所知不會,何況人類對我們的疾病基本是免疫的。『縱橫二號』也是這麼跟你說的吧?」
拉芙娜停了一會兒:一是因為她太累了,需要喘口氣;二是她聽到阿姆迪發出擔憂的嗚咽聲。同時,她還注意到,切提拉蒂弗爾走進一大片安全的灌木叢旁,準備尋求保護。
螺旋牙線一聲尖叫,搖晃著後退了幾步,鬆開了抓加儂的手。拉芙娜馬上向上看了一眼,勉強躲開了金屬爪的襲擊。殘耳朵在他們中間散開所有的組件,揮斧劈砍。至少有一個車夫組件掙脫了灌木,加入戰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