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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19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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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爪族成群地聚集在筏子邊,十分吵鬧,它們在向其他筏子上的成員炫耀溫暖的斗篷。它們基本使用爪族語,但她還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今,筏子周圍的海面漂滿了箱子和箱子的碎片。約翰娜看到水裡的腦袋和趴在大塊殘骸上的爪族。這很像她記憶中王國境內的那幾次海難,只是這次沒有誰被衝到礁石遍布的岸上。爪族們離開筏子的殘骸,在海中展開某種回收和救援行動。在太陽落山時,幾乎所有爪族都成功地回到了殘存的那部分筏子上。
第一次釐清整件事的邏輯讓約翰娜為之一振,但只持續了三秒鐘。她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各種暗示。在她和行腳墜機的那天夜裡,內維爾是不是還謀殺了誰?等她回到王國,哪些同伴還會活著?
會有同伴活著的。我必須動用一切智慧,回到家並找到他們。為此她花了很多時間思考內維爾說的一切,並假定其中的每個字都是謊言。比如:內維爾說軌道飛行器的圖像裝置勉強可以算作水平感測器,只有千米級別的解析度。如果不是這樣呢?她想起軌道飛行器,她和傑弗里是看過它的內部構造的。她記得媽媽說,它裏面已經沒剩下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內維爾的說法放在過去是可信的,至於現在,厘米級別的解析度不也同樣是有可能的嗎?遺憾的是,僅憑內維爾撒謊成性這一點並不能讓她得知真相!
約翰娜當然能修。只要在日出時按下發送鍵,她的朋友就可以和維恩戴西歐斯聊天了,並且天真地向他通報,說約翰娜將會在十天後抵達王國。
好吧!玩具球的短缺問題解決了!黃球下面是整齊的一層磚,但摸上去軟軟的。約翰娜撬開緊緊卡在裏面的楔狀物,把剩下的東西倒了出來。當她看到這批貨物時,迅速後退,還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爪族們繼續玩著球,約翰娜能感覺到,它們的思想猶如漣漪般擴散開。貨箱里裝滿了厚厚的夾克斗篷。下一秒,這些爪族就忘記了黃球,沖向將帶給它們溫暖的東西。
大概再過三十天,這些木筏就能抵達木女王的舊都。到那時,約翰娜和她朋友的生死,就取決於她能多快掌握王國內部的情況。
「我會照顧好無線電的。」約翰娜保證。
「這是什麼?」小傢伙又問道。三體中的另一個組件走向她,遞過來一個閃亮的小盒子,在月光的映射下如同深色的玻璃。
「在盒子里。還有許多許多許多無線電。」
第二天,約翰娜在帆桁處發現了一個臨時組合,這個傢伙正在把船帆拖來拖去。成員不全是毛髮稀疏的熱帶佬,其中有些長著骯髒的長毛,在這樣炎熱的天氣里肯定不舒服,但看起來很像北方爪族。
有一段時間,約翰娜因為那些可能出現的情景寢食難安。幾天過去了,她能做的很少。她需要更多線索,這支艦隊原本打算去哪裡?她需要查看那些貨物。
「這是什麼?」小傢伙問道。更準確地說,是所有爪族都在問。
爪族們在筏子上擺弄它們的新衣服,或是試穿,或是搭小帳篷。它們還在熏肉前不停地轉悠。約翰娜從沒見過爪族對冰冷的死肉有這麼大的興趣。好吧,這畢竟不是魚。
爪族們努力理解時的思想聲如此強烈,以至於她都感覺到了震顫。最後,群落中傳出一個薩姆諾什克語單詞:「對。」那聲音聽來像回聲一樣,「去王國」「回家」「去老家」。
約翰娜看著小傢伙和其他所有爪族。她必須撒謊。距離王國越來越近,這個設備將來也許能派上用場,但她現在不得不拆掉那個爪族用鼻子就能輕易按下的發送鍵。然而誰知道呢?她見過爪族是怎樣擺弄那些它們感興趣的東西的。它們可能會砸了無線電,甚至拆了它,但它們也可能會以她從未想過的方式調試和發動機器。這些爪族對未知神秘的探索,讓約翰娜想起了小溫達·拉森多。那個女孩對周遭事物笨拙的摸索總能讓人大為驚奇。有一次,她竟然鑽進上鎖的櫥櫃,在裏面擺弄她父母的織布機上的齒輪鏈read.99csw.com——幸運的是,她沒害死自己。所以,這些爪族很有可能會弄壞無線電,抑或打開它的發送模式。
聽到了?約翰娜拿起無線電,放在耳朵旁邊。如果一直見不到太陽,它的電量應該很低才對,但是——她聽到了微弱的聲音!軌道飛行器的信號一定很強。對方說的是爪族語,一直在重複一段和聲:「聽見,請回答。」
箱子里的斗篷無法滿足人手一件。於是,箱子周圍發生了推搡和爭搶,但沒有爪族傷亡。很快,撬開更多貨箱的想法佔了上風。約翰娜手握撬棍,一馬當先。它們又發現了一些斗篷,另一個箱子里主要是玩具球,還有一些密封好的熏肉。此時,爪族們一心只想著洗劫貨物。約翰娜不打算冒著損壞貨物的風險繼續開箱了。她裹了兩件斗篷,回到她的舒適小窩去了。她回顧今日的發現:這麼說,頂層貨物也只是某些計劃長途航行的爪族存放的補給品。大掌柜真正要運送的貨物在下面嗎?是不是還沒等那些真正的船員和主要貨物上船,她就把艦隊劫走了?
小傢伙指了指桅杆周圍成堆的垃圾。啊,就在她找到撬棍的地點附近。這台無線電一定是給那些真正的船員準備的。
不管約翰娜去哪只筏子,都會問同一個問題:「我們這是去哪裡?」答案多數是「我們去北方」「我們跟你走」或者「這條大河真好玩」之類。
幾秒鐘后,爪族就涌了過來,圍著她嘶叫。約翰娜跪下來,把頭歪向一邊,伸出雙手。這是人類傳達自己對爪族不構成威脅的最好方式。
「嘿,約翰娜,嘿,嘿。」五體注視著她,用清晰的薩姆諾什克語說。約翰娜在他身邊坐下。五體圍住了她,五顆腦袋上下搖晃,以示友好。
約翰娜斜靠在裂縫的貨箱上,希望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在保護貨箱。實際上,最兇狠的那幾顆腦袋縮回了一點,怒吼聲也減弱了。她環顧四周,想要找一個可以傳話的集群。不行,它們現在仍是混雜無序的單體。好吧,她只能對全體船員說話了。「聽我說,」約翰娜說,「我們正向北去,對吧?」
約翰娜晃動著腦袋,這是單體的點頭姿勢:「我可以幫忙,但我需要知道更多。」
要怎麼做才能讓這群熱帶佬同意呢?
「我猜,我們正向北航行。」他說。他只是信口胡說,因為實際上他們正在向西航行,而海岸就在幾公里以北的地方。但如果他們向西航行得夠遠,繞過大陸西南角,就到王國北部了。約翰娜仔細地看了看那五個組件,離她最近的那個後腦勺有一塊白色的星狀斑點。這麼多年來,她見過不少殘體,不可能全記得,但這一個……她向他伸出手:「小傢伙?」
最終約翰娜回到了她原來的那隻筏子,一來是小傢伙在那裡,二來她已經決定那隻木筏是艦隊中的旗艦了。顯然,它是這裏最大的木筏,而且桅杆附近還有一片用帶抽屜的櫥櫃圍出的空間。櫥柜上沒有那種標誌,但幾乎全是空的。要不是她臨時劫走了這支船隊,這些抽屜里也許會裝有屬於真正的船員的設備吧。

約翰娜沒時間驗證這種可能了,就在她猶豫之時,身後響起了低音喇叭般的聲音。她回頭看去。天人啊!一隻爬上木筏索具的爪族發現了她!那個勤勞的捕魚者原本可能只是盯著魚群,但現在它正盯著她,還發出了警報!
雖然熱帶群落完全無法理解信譽的概念,但約翰娜認為,在取得這一成功后爪族更相信她了。現在,它們確實更努力去理解約翰娜要它們做的事,並迅速地按照她希望的——它們自認為約翰娜所希望的一一去做。約翰娜認為,她現在應該可以安全地打開大掌柜的貨箱了。
約翰娜拿著盒子翻來覆去地看,假裝在檢查。然後,她說:「它快壞了,不過我能救它。」爪族們欣喜地揮舞著爪子。「但可能需要好幾天。」
約翰娜得出這一結論后,花了十天時間才教會所有筏子上的熱帶群落協作捕魚。通常,爪族們並不願意照做。自從船隊向北航行以read•99csw•com來,水溫和氣溫都在持續下降,風暴也更嚴重了。海水太冷了,即便爪族也很難自在地捕魚。儘管群落總是慍怒陰沉,約翰娜還是漸漸教會了它們越來越複雜的協作。後來,有些臨時組合會在看見魚群時爬上桅杆,用零碎的爪族語或薩姆諾什克語通知其他成員。最後,群落中的臨時操帆手也加入了進來。它把一部分游泳時間拿來捕魚,全員就都不會挨餓了。
他們猶豫了一下,也許是不知道該離去還是陪她守夜。後來,他們晃了晃腦袋,轉身離開。呼。
「是我們把它帶給你的,對嗎?你修一修?」
一天早晨,起了風暴,那是如絞肉機般的風暴。在那些爪族意識到必須拴緊自己才能保證安全之前,風暴已經奪去了數條生命。風暴過後,約翰娜注意到,一隻箱子從中央貨堆上滑落。像往常一樣,爪族們試圖阻止它進一步下滑,它們用了一大堆繩索,縱橫交錯,打了各種死結。約翰娜發現,這隻貨箱的木頭鑲板裂了,黑色的焦油正從縫裡滲出來——是防水用的嗎?
這些筏子一定被淹沒,然後擱淺在某個遙遠的海濱,就像飛船山下那些被衝上礁石的海難船。
「我們走,」小傢伙和他的朋友們說,「聽聽其他無線電去。」
約翰娜只好每天花好幾個小時研究這幫熱帶佬。它們和殘體之家裡的爪族不同。在殘體之家,共生體之間亂|交或隨意使用思想聲都被視作惡行,管理員會全面禁止這些行為。但在這裏,邪惡即遊戲的本質。不過,像往筏子貯雨池裡撒尿這類蠢事,這些單體基本不會做。它們具備一定的水手技能,在潛水捕魚時相當協調。這一點對約翰娜有利,儘管她沒法永遠靠吃生魚過活。
「你們在哪兒找到的?」
小傢伙一直在她旁邊。這個三體正躊躇地看著她。
她第一次思考這件事是在出海的第一天晚上。在這之前,天空很少有晴朗的時候。她曾抬頭看著雨和陰沉的天空,推斷內維爾的「水平感測器」無法穿透雲團,否則她也不能坐在這裏思考這個問題了。即使在晴天,軌道飛行器的監視設備的解析度也很難達到一米以上的級別,更不用說在夜間了。
約翰娜看著其他筏子上的爪族。剛開始它們還裝模作樣地表示不屑,不過也有一些爪族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情況。
不知過了多久——「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這是什麼?」一隻鼻子不停地戳著她的肩膀。
最接近旗艦的那隻筏子上的群落似乎明白了——一隻愛管閑事的爪族告發約翰娜開箱子的行為。它們一窩蜂地湧向最頂處的貨箱,又抓又咬,還用很重的繩索敲打。它們就這樣持續了五到十分鐘,毫無成效。大掌柜的箱子足以防備沒有工具的爪族。它們需要約翰娜的撬棒,還有人類或共生體的智慧。
是啊,也難怪它們覺得奇怪。這是一段循環播放的錄音。爪族可以精準地重複語句,但它們討厭反覆。
約翰娜有很多新奇的發現。熱帶群落和共生體之間的差異,幾乎像共生體和人類之間的差異一樣大。約翰娜在筏子高處找到一個陰涼地。筏子上的所有爪族幾乎都看得到她。當她朝爪族喊時,那些懂薩姆諾什克語的爪族轉向她,這足以讓整個群落知道她的想法。當然,這不是某種超級智能,而是一種不同的智能。儘管它們在有些方面和狗差不多,但熱帶群落在優化局域搜索方面卻強於任何共生體或人類。如果她問「玩具球在哪兒」,幾秒鐘內,筏子上所有的球都會被拋向空中,就連她在前一天事先藏起來的那顆也不例外。而且她還看到,相隔百米遠的兩隻木筏上空也全是被拋起的黃色小球!
爪族們仍在猶豫,思想聲的震顫越來越強烈。真是天賜良機。熱帶群落並沒有留出充足的空間,只能來回搖擺身體。幾秒鐘后,空中飄蕩著一句薩姆諾什克語:「我們相信你。」
約翰娜昏昏欲睡。即使在慶祝活動結束之後,她仍感覺個別爪族還在周圍轉來轉去。它們不會是打算撬開更多箱子吧?沒有撬棍,它們唯有把整read.99csw.com個木筏搖散架了。這種事她必須阻止……還是明天吧。她往溫暖的斗篷里縮了縮,任憑睡意吞沒了自己。
爪族中突然傳來另外一個聲音:「聽到了。」
約翰娜看著,那些爪族在箱子周圍跳來跳去,比平時更慌亂了。要是在平時,它們可能會注意到裂縫,但今天顯然沒有。約翰娜等到爪族群散開才開始行動。它們大多擠在筏子背風處的一張「偷來的」船帆下取暖。寒冷的天氣對熱帶爪族的影響更大,但船上全員都不好過。抱歉,夥計們,如果不是我勸誘你們劫持了這支艦隊……
即使最大的北方多體船也沒有這支十船艦隊中的木筏大。約翰娜很好奇這些散亂的筏子是如何連接在一起航海的。每隻筏子都配有桅杆和帆,但沒有共生體操縱。在她這隻木筏上,熱帶爪族四處奔走,組成一個個小組用力拉舵柄,還有些爪族爬上索具(有時會掉到海里)。上方傳來的尖叫聲和嘰喳聲可能是在指示方向,但沒有爪族會依照執行。
「它沒壞。」小傢伙好心地提醒道。
多數共生體不喜歡游泳,水會幹擾思想聲的傳播,他們無法忍受這一點。熱帶群落就沒那麼謹慎了,它們在水中能飛快地來回遊動,就好像它們誕生在海里一樣。在這次路途中,一部分爪族幾乎一直泡在水裡,不過當那些比爪族大得多的、黑白相間的動物游過來時,它們會趕緊回到筏子上。孩子們稱這些動物為鯨魚,熱帶群落和北方爪族都極度害怕這種生物。
出海二十天後,天空時常放晴,夜間也能看到繁星。木筏真的向北航行了,約翰娜可以確定他們已繞過海角。白天,約翰娜要麼待在帆下,要麼坐在她在木筏中央用雜物建起的小屋裡。到了晚上,她會小心地往外窺視。軌道飛行器猶如一顆明亮的星,總是高懸在東南方天空,比內維爾接管時的位置向東偏了不少。他該如何向木女王解釋呢?還有解釋的必要嗎?這對維恩戴西歐斯和大掌柜有什麼好處呢?她有許多問題,卻無法得出答案。不過好消息是,如果內維爾在找她,那他肯定找錯地方了!對於暴露在天空下,她已經不擔心了。
內維爾的邪惡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現在約翰娜明白了這一點,她能從不同的角度思考問題,因此明白了好些事。他早在背叛拉芙娜之前,就開始散布謊言了。她想起內維爾一直勸她和行腳繞開熱帶地區。多年來,他們一直四處尋找大掌柜,但始終一無所獲。這次內維爾做得也太過頭了。木女王和拉芙娜都知道他們這次是去往熱帶地區,即便內維爾巧舌如簧,也沒法長久掩蓋事實。
「……是啊,」約翰娜說著快速思考起來,她注意到發送鍵處於關閉狀態,「但它快要壞了,不是嗎?」
這個臨時組合和她又待了一會兒,然後又重新混入大部隊之中。其中一些去了另一根桅杆那裡,另一些加入了更大的部隊,正致力於哄騙海鳥下來當作午餐。
只要不提及貨箱,這群熱帶佬還是非常歡迎約翰娜的。她的巧手和鋒利耐用的小刀時常能幫上它們大忙。除了它們偶爾發作的狂躁症和禁止碰箱子的規矩,在許多方面熱帶群落比共生體更有趣。這些傢伙總是玩在一起,如孩子般嬉戲打鬧。
三體又想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在聽取大部隊的意見。然後他補充道:「聲音聽著死的。」
現在,約翰娜這隻筏子上的所有爪族都認識她了。她再沒遭遇到敵意。不過,熱帶群落依舊喜怒無常。出海后第五天的夜裡,發生了一場嚴重的騷亂。約翰娜坐在木筏上,聽著爪族臨死前的尖叫聲。第二天,她看到了筏子邊緣木料上的暗色污漬。希望它們不是因為我打架。或許不是吧。這裏連較溫和的打鬥都很少見,不過她在白天還是遇到過幾次,熱帶佬分派對峙。她看不出搏鬥的任何動機,很明顯,跟食慾或性|欲無關。這裏似乎沒有持久存在的戰鬥派系。單體甚至九*九*藏*書不如狗聰明,但群落似乎傳承著某種與周遭對抗的文化基因。她很快就弄清了爪族最具危害的情緒和最瘋狂的規矩。比如,那些四處堆放的儲藏箱,如果她試圖打開其中任何一個,那就是自找麻煩。這種反應可能來自筏居原住民遺留下來的遊民基因,也可能另有原因。每隻箱子的木頭邊緣都有圓形烙痕,有點像北方佬的妖術符號。總之,沒有爪族會亂動貨物。
現在,筏子這邊幾乎看不到爪族。約翰娜抓起撬棍,跑到破損的貨箱旁。「修補一下而已。」她說。筏子上的所有爪族應該都能聽見她的話,約翰娜希望那些聽得懂薩姆諾什克語的爪族能幫忙掩護一下。她把撬棍插|進開裂的鑲板后,猶豫了一會兒。木板裂開的聲音有可能給她帶來大麻煩。
那天晚上,其他筏子上的聲音聽起來都很歡快。每隻木筏都成功「震落」了箱子,不過那隻破損筏子上的爪族吹噓聲最為響亮。咯咯聲和鳴叫聲隨著風聲逐漸增強。約翰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肚子飽了,身上也很暖和。儘管爪族的斗篷又短又窄,震膜部位的開口還老有風灌入,但它的確是個好東西。
爪族們在旁邊垂頭喪氣地站著,失望在身後蔓延開來:「很可能。我們喊得越來越響,但是它不聽。」
熱帶群落有時會突然停下手頭的重要工作,跑去玩彈性球。那種球似乎除了供熱帶爪族玩耍之外別無他用。這些球可以浮在水面,但每天都會被打丟好幾個,沒法作為它們長久的樂趣源泉。還有些時候,尤其是夜裡,爪族會聚集在筏子的最高處。其他筏子上的爪族也是如此。它們齊聲咆哮,發出陣陣嘶吼,還會高唱多年前從王國偷聽來的斯特勞姆歌曲的片段。它們會在黎明時分安靜下來,紛紛走下高處,用別的方式打發時間。有些會跳進水裡抓魚。約翰娜現在有很多時間可以做一些小實驗。她之前和共生體、單體和殘體一起待了近十年,但始終處在狗舍管理員的監管之下,行為不能超出北方爪族的接受範圍。
「呃?」約翰娜掙扎著醒來。還沒到早上。還早著呢。月亮掛在半空中。藉著月光,她看到圍在身邊的一群爪族。一個包含小傢伙在內的三體站得最近。

如今,約翰娜已經走遍了所有木筏。儘管每隻木筏上面都擠滿了嘈雜的熱帶佬,但這些木筏和她在王國見到的海難船完全不同。某個能清晰思考的生物向它們傳授過獨特的工藝技巧。船桅、船柱、索具和木女王的船隻很相似。貨箱整齊統一,她完全無法把它和熱帶群落的混亂聯繫起來。現在她有時間研究它們了,她發現貨箱側面的灼痕是大掌柜的「共生體之王」標誌。
「天人啊!」她輕聲感嘆。反射月光的部分是扭矩天線的太陽能電池板。這是斯庫魯皮羅發明創造的模擬無線電,每一台都凝聚了他的心血。撇開驕傲不說,每一台對斯庫魯皮羅都大有用處。她記得每次有無線電丟失時,他都要狠狠抱怨一通。
月亮越升越高,歡慶的場面也越發狂野。儘管形式上還是吟唱、狂歡和瘋跑,但今晚的內容卻略有不同。每過幾分鐘,就會有一個單體或者雙體,抑或三體害羞地朝約翰娜走去。它們每次來都會帶禮物,或是一件斗篷,或是一塊熏肉。這讓約翰娜想起了殘體之家。在那裡也有一群生物,腦子不太聰明但很感謝她的幫助,他們建立了令人難忘的友誼。這次航行雖有很多艱苦的時刻,但比殘體之家更快樂。在這裏,她的朋友們不必再被無法重組的噩夢困擾。熱帶群落在這件事上看法跟狗舍管理員完全不同!
約翰娜仰起頭:「是台無線電。」它的傳輸範圍最多不過幾公里,但通過軌道飛行器中轉,它的信號可以跨越整個世界,傳到維恩戴西歐斯和內維爾那裡。
小傢伙所在的三體低下了頭。在爪族們全都獲悉約翰娜的意思之後,失望的情緒蔓延開來。好在如今群落比以前更信任她了,幾分鐘后爪族紛紛散去。約翰娜又大費周章地弄了件斗篷,給這件「聖物」搭了個窩。最後,她用斗篷把窩九九藏書和自己裹了起來。
約翰娜通過一系列小心翼翼的試驗,發現這些貨箱設計得相當結實,無法輕易打開。她的小刀也起不了作用。她在桅杆附近的一個帶抽屜的櫥櫃里找到一根鋼撬棍。這東西很像北方共生體用的槓桿。有了這根撬棍,再花費一些時間,她很快就能撬開貨箱了。
「有些大概是,有些。」他說。按照狗舍的標準,小傢伙算是失敗品,但他從和弦的殘體之家成功逃出,加入了熱帶群落。這樣的爪族還有幾百隻,但都散落在數以百萬計的熱帶群落中間。維恩戴西歐斯把約翰娜逼進了熱帶群落,嗜血的爪族群將她擊倒在地,她的外來者特徵一定以聲速傳遍了整個城市。在城市的各個地方,那些記得她的爪族收到信息後為她求情,這才及時救了她。
約翰娜·奧爾森多走在這隻奇怪的木筏上,看向她的同伴們。她不會駕船,但是她坐過王國的輪船。最常見的是多體船:一個由單體船連接起來的網狀艦船,共生體即使共乘,也依然可以保持各自的身份認知。有時為運送大型貨物,多體船中也會包含中心結構。那裡的空間足夠大,能同時容下很多共生體。
鯨魚恐怕也很吵鬧,而且智商不高,所以爪族總能知道什麼時候回到水裡安全。第四天,約翰娜也和爪族一起去游泳了。在接下來的十天里,她參觀了其他筏子。那些木筏上的爪族和她筏子上的那些差不多。最後,她跟所有「船員」都混熟了。
約翰娜向破損的貨箱裏面瞥了一眼,終於可以一窺維恩戴西歐斯的主子的計劃了。在爪族安靜而緊張的注視下,她撬開了木箱蓋子,拉出焦油防水粘層……黃色的玩具球如瀑布般傾瀉到木筏上。大群爪族一下子興奮起來,忘我地衝上去又抓又拍,最後又將大部分帶回約翰娜面前。
慶典在午夜時分達到高潮,所有木筏上的爪族都在認真地嘗試協調同步。刺耳的尖叫聲如節拍般撞擊水面。短時間內,各種旋律匯聚起來,融合成一種巨大的、緩慢一致的聲音。
最初的二十天里,陰雨連綿。筏子的一側是大海,另一側是海岸叢林。筏子向西勻速前進。根據約翰娜的計算,艦隊很快就會繞過西南海角——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感謝拉芙娜曾強迫他們學習手動運算的技巧。這支艦隊可能真的在向王國方向駛去。這一切真的是因為我的誘導嗎?會不會是這支艦隊本來就打算去北方,而我不過是讓它提前起程了?

約翰娜有的是時間思考,她的空暇時間從沒這麼多過。她的這些時間大部分用在胡思亂想上,不過有些思考也許真能救她的命。
爪族一個個牙咬得咯咯直響,殺氣騰騰地撲了過來。不過後面的那群爪族並沒有往裡推。爪族們三三兩兩地組成思考集群。不過當前群落中滿是憤怒,一片混亂,這種方法無法奏效。那些臨時組合只堅持了幾秒鐘就放棄了,開始爭吵起來。
在毫無意義的攻擊之後,爪族們退後坐下了,一切恢復平靜。根據以往經驗,它們協力同盟的時刻隨時都會消失……這次並沒有:爪族們四下散開,在筏子的網格下圍成一圈。它們吟唱,富有韻律的叫聲頻率越來越高,掠過約翰娜的耳邊,而後再次低沉下去。幾分鐘后,吟唱結束,爪族們安靜下來。突然間它們開始跳舞。至少是蹦跳。它們不斷地跳啊跳,筏子伴著海浪晃動,貨箱也隨之移動。不知不覺中,整個平台開始傾斜搖擺,晃動越來越劇烈。爪族剛才的一波襲擊使得木筏貨堆最上面的箱子變得鬆動。第一個掉了下來,然後一個接著一個。與風暴造成的傷害相比,這種做法更糟糕,不過確實奏效了。雪崩般的碎木片將半堆貨物掃進大海。有關大掌柜貨箱的禁忌也就此終結了!
果然。群落在優化局域搜索上有著奇迹般的優勢,可惜它們沒有全局意識。它們只會各自搜索自己那塊地方,不能站在全局的高度將結果聯繫起來。它們就像沒有聚合器的蔓延式思維玩具。這種局限存在於各方各面,從思維到……捕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