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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22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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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是真的。鐵先生就是按照這個想法創造了我。他創造了一個非常聰明的膽小鬼。」
「可以。」她不想回駕駛座。
他們在車上放置好電量最足的那個提燈,狹長的光線越過三頭馱豬,照向前方。在這場戲中,這些精疲力竭的牲畜也在扮演著各自的角色,它們讓這輛車看上去像是裝了極重的貨物。
「啊!好。」阿姆迪對那個單體說了句什麼,然後把香腸扔了過去。香腸剛好掉在了單體旁邊。
片刻過後,傑弗里說:「我覺得,她不是那兩個車夫的組件。這件破斗篷不像他們穿的那種。」
傑弗里聳聳肩。他和大多數人類孩子一樣,認為人造物都有製造它的動機。「重要的是,谷底有些建築物,看起來像商隊旅店。」
傑弗里翻譯道:「這是個威脅,說如果我們亂來的話,她就不讓我們好過。」

拉芙娜猜,他一定也和前面的傑弗里說了這事。阿姆迪就像超光速引擎上那些杞人憂天的傢伙。她鬆開手裡的韁繩,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在這期間你應該把注意力放在車上,還要時刻關注螺旋牙線和里托的情況。」
他們叫這個單體「里托」,阿姆迪也不確定這是不是這個組件的名字。
突然拉芙娜發現阿姆迪在發抖。他的組件都很高大,足足有八個,可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人類的小孩,連心中的榜樣都是人類。阿姆迪儘力抵抗,八個組件都擺出了隨時出擊的姿勢。他分別對那個單體和傑弗里身後的螺旋牙線說了幾句話。螺旋牙線一直繞著傑弗里打轉,他似乎計劃著對單體發動突襲。現在他後退了一點點,攔住了那個單體的退路。
「我們會跟你一起,」傑弗里說,「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如果他們已經看到了我們這些兩腿人,再躲起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想,她是在通報我們到了,」阿姆迪猶豫了一下,準備停車,「她在編謊話,說我們是皇家貴族之類的,不過她的話毫無邏輯,聽起來簡直是胡言亂語。」下車之後,阿姆迪的組件分散開來,拉芙娜猜他正在對里托定向發聲。那個單體搖了搖身子,又回頭看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一眼。瞬間,她暴跳如雷,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刺耳的叫聲更響亮了。
里托吃掉了兩根香腸,之後便嘔吐起來,整個過程中一直發出威脅的噪音。最後她喝了點草地上的積水,就癱倒在路中央了。她平靜下來了,只是偶爾對螺旋牙線發出噝噝聲。
傑弗里左右跑著,擋住那傢伙的去路。
「啊!」阿姆迪哀號著,「這不公平!」他猶豫了一下,接著毫無邏輯地反駁道:「他們很可能是壞人,說不定維恩戴西歐斯和大掌柜在前面等著抓我們呢。」
「那好。我和阿姆迪走在前面。拉芙娜,你在貨車的車尾那裡。」
傑弗里搖搖頭:「我覺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螺旋牙線肯定早就有所準備了,但是現在,你看看他的狀態。」那個殘體正坐在前方第一輛車上,滿臉期待地看著他們。
那個單體又警惕地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撲向香腸,一口咬住了它。香腸硬得跟石頭一樣。單體把香腸丟回地上,用爪子摁住,努力地啃著。那傢伙低下了腦袋,但還是左觀右看,警惕著周遭的任何威脅。
「不一定。我敢說,她會一直跟著我們的,這就是單體。」
「一個單體?可能不會。」
「嗯,我只是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辦!」他說起了爪族語,又快又難理解。
「怎麼了?我只是希望你們幸福而已。」
阿姆迪在貨車旁邊一邊邁著大步,一邊稱讚自己,最後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他現在完全是超常發揮,之前的擔憂和焦慮早就丟到了腦後,也有可能被他藏起來了。拉芙娜仔細打量著夾克上的鑲珠式設計,它們很可能有什麼含義,不過你得站到十厘米外才能看出來。「阿姆迪,這套衣服會不會是某種制服?現在你穿的這套衣服,說https://read•99csw•com不定是維恩戴西歐斯渾蛋軍團里上校的制服。」
拉芙娜注意到,螺旋牙線正繞著貨車轉來轉去,試圖喚醒馱豬,他似乎想要繼續趕路。他的動靜很大,絲毫沒打算悄悄進行。「螺旋牙線好像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嗯?爪族的愛情小說?哪裡有——」
最終,他們決定充分利用切提拉蒂弗爾的那些華麗衣服。他們小心地打開油布,從中取出一套。這套衣服非常乾淨,閃閃發亮,精細的針腳幾乎達到了機紡的程度。其中有披肩和配套的夾克,甚至還有綁腿。切提拉蒂弗爾是個大塊頭,跟現在的阿姆迪差不多。這套衣服,六個阿姆迪穿都可以。阿姆迪立刻穿上,調整起皮帶和搭扣。
「看到那些箭垛了嗎?」傑弗里問道,但他不是說下面那些,而是指向前方不遠處的木頭路障的漆黑槽,「今天下午我們可沒看到這個。」
事實上,拉芙娜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個單體。那個單體一直活動在距離傑弗里的貨車三十米的範圍內,不停地更換藏身地。與此同時,她時刻留意貨車和螺旋牙線的蹤跡。有時,她會在開闊的地方停下來,扭著脖子前後打量。但是單體只要發現他們在看她,就會立馬跑開尋找藏身地。
那傢伙蹲在地上注視這一切。她還在嘰里呱啦地說個不停。
「我認得她的斑紋,」阿姆迪說,「她是瑞瑪斯里托菲爾的組件。」他又給那個單體扔了一根香腸,「不過切提拉蒂弗爾說,他把瑞瑪斯里托菲爾徹底殺死了。」
「怎麼了?」拉芙娜問道。


「根據具體情況決定啊,阿姆迪。」拉芙娜說。可憐的傢伙。他正在準備即興發揮呢。當然,這時候他不用考慮前方的陡坡,不用擔心他們的糧食(包括拉芙娜認為所有可使用的東西)短缺,以及同時被三個不同的勢力追捕的事實。一陣風現在吹過草地。當然,這不是極地寒風,但冷意還是穿透了她濕透的外衣。他們又累又冷,又……還是想點別的吧。
「看來她會說話。」傑弗里說。
這傢伙太大了,肯定不是黃鼠狼。況且有一隻黃鼠狼出現,接著就會有更多黃鼠狼,你甚至有可能會成為它們的盤中餐。這傢伙身體的中間部位還長了一對肢體!正當它從拉芙娜的貨車前狂奔而過時,她發現那對「肢體」只是件破爛的旅行斗篷。
巨石後面突然傳來哀鳴聲。一個單體大小的生物飛奔出來,向草地外跑去。螺旋牙線的三個組件從兩側包抄。那傢伙一個急轉身,輕巧地向草地中心躍去,不過螺旋牙線的跛腳組件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它別無選擇,又一個急轉彎,沿小路直奔向貨車,螺旋牙線的三個組件緊追不捨。
是里托。說不定她的老闆就埋伏在這裏。
阿姆迪悲傷地笑了笑:「她可能還記得一些有意義的事,但對我們來說,那聽起來簡直就是謎語。」
阿姆迪那兩個沒穿制服的組件負責駕車。螺旋牙線一馬當先,扮演保鏢。阿姆迪的大部分組件跟在他身後,鑲珠斗篷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傑弗里跟在阿姆迪的六個組件身後,他的衣服沒有那麼華麗,不過在燈光的照耀下倒是顯現出了神奇的視覺效果。毫無疑問,拉芙娜沒有走在燈光下,她一直跟在貨車後面。除了她之外,大家都是明顯的靶子。
他們順著下坡路前進,進入一片灌木叢,但現在爛泥成了最大的麻煩。流水阻斷了小路,流向他們右方的草地。根據他們對地圖的觀察,這裏離那個「陡峭的下坡」只有幾百米了。此刻,落水聲即使在拉芙娜聽來也十分響亮了。傑弗里和阿姆迪走上前探路,拉芙娜則留在貨車這邊。里托不見了蹤影,而螺旋牙線正在四周巡視。
當他們再次出發的時候,陰沉的天空暗了下來,變成了霧蒙蒙的陰霾,夜幕也降臨了。
阿姆迪在周圍打轉,又勸說螺旋牙線後退。後來他和傑弗里都坐下來,輕聲談論九_九_藏_書著那個單體。
「或許她只是害怕。」阿姆迪說。那個單體又嘰里呱啦地說了起來。那雜訊不像她的嘶叫聲那麼嚇人,但也算不上友好。
「別拿公主時代的標準衡量我,拉芙娜。這是……這是你最讓人惱火的習慣之一。」
拉芙娜站起來。「當心——」她話音未落,那傢伙飛快地繞過了傑弗里。這時,螺旋牙線跑在前面的組件追了上來。他們形成包圍圈,逼著那個傢伙後退。阿姆迪的全部組件在拉芙娜的貨車前一字排開。包圍行動只是臨時起意,但無疑是一次完美的團隊協作。那傢伙不再跑了,只是蹲在地上,發出可怕的尖叫聲。
拉芙娜注意到,傑弗里放慢了車的速度,關注著螺旋牙線的行動。其實,這些草地看上去跟王國的老式農場差不多。在轉基因飼料作物問世之前,爪族對於種植業的理解更像是人類的禁獵區。傳統的爪族農夫讓土地更適於捕獵。他們會飼養牲畜,保護它們不受其他食肉動物的傷害。有時,「農場圍欄」會被誤認成自然形成的成排樹木和落石,不過她在附近沒看到與它相似的東西。
「我敢說,她就剩最後一絲力氣了。」傑弗里說。
傑弗里笑了:「那是很好,但我覺得這肯定行不通。里托的敵意太強了。」
螺旋牙線仍舊專註地看著下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按照傑弗里的說法,這種情況極其少見。」
他們把存貨中最奇特的交易品——珍藏的提燈——搬到了最前面那輛車上。地圖也帶著,不過絕對不可以用來交易。他們沒有乾淨的人類衣服了,只有傑弗里那套「縱橫二號」的編織品看起來還體面點。
和往常一樣,阿姆迪的一個組件跟拉芙娜坐在中間的貨車上。下午慢慢過去,濕度也變小了,阿姆迪的思考能力變得更快了。但這未必是好事。「今天是輕鬆趕路的最後一天了,」他說,「聽到瀑布聲沒?我們快到陡峭地帶了。」他把「向下的陡坡」換成了更具體的說法,「我們很快就會碰到陌生人了。」
「我一退後,她肯定會跑的。」阿姆迪說。
「那把它給我們這位新朋友,好不好?」
「是的,」阿姆迪說,「而且懸崖邊還有絞車站。」
「是啊,這可能正是過去的鐵先生想要的結果。但我覺得他剩下的那部分組件不是這麼想的。」拉芙娜抬起頭,朝螺旋牙線那邊點了點頭。
「就像我的運算能力,」阿姆迪說,「我的每個組件都是數學家。」
單體沒有再繼續跑。她在螺旋牙線前面十米遠的地方來回徘徊著,嘴裏還嗚哩哇啦地說著,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很多扇門被砰的一下子關上了似的。
好吧。她確實是一行人中最弱的那個。事實上,她恐怕需要扶著貨車才能站穩。
沒等阿姆迪再次發表令人不安的評論,新麻煩就來了。
里托悄悄走進大家的視界。她坐在阿姆迪思想聲的邊緣。阿姆迪對她咯咯叫著,她則回以一段嘰里呱啦的胡言亂語。
大家都放鬆了一些。拉芙娜指揮馱豬離開主路,走到它們可以吃鮮嫩青草的地方。「我在想她來自哪個共生體,」拉芙娜說,「那些車夫?」顯然不是切提拉蒂弗爾的一部分。這個單體看上去餓壞了,皮包骨頭。切提拉蒂弗爾的組件都很胖,三天就淪落到這個境地是不可能的。
拉芙娜完全不知道阿姆迪還研究過這些,她問道:「你讀過『縱橫二號』資料庫里的愛情故事嗎?」當拉芙娜為弗林尼米集團工作時,她注意到顧客對愛情文學很感興趣。愛情文學或許是所有文學體裁中最獨特的了。這一點也不奇怪,在超限界這裏,只要在可以理解的情況下,愛情文學讓你對異族文化和心理的了解超過任何其他方式。
拉芙娜跪在阿姆迪旁邊,這並非出於她的本意。阿姆迪似乎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感覺到他靠了過來,用身體支撐著她。拉芙娜抱住離她最近的那幾個組件的脖子。過了一會兒,拉芙娜的暈眩好了一些。她感覺到read.99csw•com了滲入膝蓋的寒意,還有阿姆迪貼在她臉部的皮毛。她現在該說什麼好呢?「你是全世界最聰明的共生體,阿姆迪。」
「哦,不可能的,」阿姆迪說,「這隻是那種有錢的共生體才會穿的衣服而已。」他停下了自我欣賞,「現在我們得看看,你們這些兩腿神明應該待在哪裡。」他希望,傑弗里能和拉芙娜分開待著,這樣本地爪族就會知道,即便他們是單體也足夠聰明。「之後,如果你們站在一起,他們就會害怕了!」
「阿姆迪!」
「我們的愛情故事完全不像『縱橫二號』里記錄的那麼奇怪,不過,我們爪族的戀愛方式要比其他物種多!你看,有共生體級別的愛情,比如行腳和木女王。還有一些受傷的共生體期待擁有完整的愛情,無論對方是內部成員還是外部組件。另一類的愛情故事則是多體愛上了單體或者單體愛上了多體。」
「是啊,但螺旋牙線看起來也沒什麼興趣。接受里托可能會改變共生體的性別,這可不是小事。」傑弗里不耐煩地聳聳肩,「如果里托不逃跑,這事還可以考慮。但在這之前,」他看了眼天空,「我們真的該趕路了。」
阿姆迪自以為是地大呼小叫起來,同時伴著歡快的哼唱聲:「我只是想確保,他們不會因為驚嚇而突然向我們射擊。」
「是啊,你可是一個真正的天才啊。鐵大人……」傑弗里猶豫了一下,可能是因為鐵大人的很大一部分就在他身後,正陰沉著臉爬上中間那輛車。看來曾經的鐵大人給傑弗里留下了可怕的記憶,「鐵大人用那些被他謀殺、欺騙和綁架的超級天才的幼崽造就了你。」
里托突然站起來跑了,等她發現自己已經逃出這些人的視線時,就停下來了。
傑弗里點點頭,一臉嚴肅地看著拉芙娜:「你還走得動嗎?」
「等她休息好,我們才能確定,」傑弗里聳聳肩,「有時語言能力並不集中在一個組件身上。」
地圖收起來了,不過阿姆迪已經記住了:「西邊的山要比東邊更平緩。前方有個向下的陡坡。」
貨車上的提燈照亮了道路兩邊的濃密樹木,天空中只剩下一抹灰色光斑。前方傳來清晰響亮的瀑布聲。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就算他們強行帶回里托重新開始,也已經遲了。
阿姆迪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他的六個組件繼續向前走著,貨車上的那兩個組件則小心地控制著馱豬下坡。拉芙娜現在才看到阿姆迪口中所說的「絞車站」。它看上去像個小型渡船停泊地,但它懸挂在峭壁一側。它旁邊似乎是一個大型水車,一道弧形的陰影映入河面。他們腳下這條路通向水車邊的那個建築物。
單體沒有立馬過去。那傢伙先看了一眼阿姆迪,又迅速轉向傑弗里和螺旋牙線,確認他們的反應,最後又用犀利的眼神盯著阿姆迪。一個單體居然會如此關心自己周圍的情況,真是稀奇。
「上啊!」她身邊的阿姆迪說。就在螺旋牙線大步走過時,阿姆迪的其他組件也跳了下去,緊隨其後。
「鐵大人創造了比他自己更聰明的作品。我以飛躍界中層人士的經驗告訴你,他是希望你在其他地方毫無用處。你有一個強大的工具,但沒有人知道你能用它做什麼。」她的觀點也適用於雙方智力相當的情況,不過拉芙娜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去闡述補充。
拉芙娜爬下貨車,向他們走來,直到里托開始對她嘶叫才停下腳步:「你們確定她是語言中樞?」
「那好吧。」阿姆迪安慰了里托幾句,然後退後了。他又跟螺旋牙線說了幾句,大概是要他不要這麼嚇人。傑弗里轉身,朝前面那輛車走去。
他們決定只帶第一輛貨車和三頭馱豬過去。如果這次會見順利的話,他們可以雇絞車站的爪族把另外兩輛貨車和那頭瘸腿馱豬送下來。在此期間,他們得好好演戲。
拉芙娜也記得這個。「向下的陡坡」說得太輕巧了,實際上,它是地圖上的輪廓線匯聚成一條曲線的地方,也就是峭壁。阿姆迪沒九_九_藏_書有否認這一點,他現在擔心別的事:「再過幾個小時,最多兩天,我們就會進入一個村子、客棧,或者是務農的爪族。我們該跟他們說什麼呢?」
一秒鐘過去了,沒有人動。三秒鐘,嘶吼聲也停了。那傢伙上下打量著自己的對手,然後盯著組件數量最少的那一個:傑弗里。一個共生體的攻擊足以致命,但如果對手是個單體呢?傑弗里看起來非常冷靜。他盯著那傢伙,嘴裏還跟大家說著話。
「行腳帶我去過木女王的圖書館。」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傑弗里和阿姆迪出現在灌木叢那邊。阿姆迪喘著粗氣跟在後面。
「我覺得,螺旋牙線現在聽不懂人類語言了,」阿姆迪說,「我甚至無法確定他對爪族語還知道多少。」
「好的。」阿姆迪在貨車上的一個組件回頭看了下她。阿姆迪沉默了,只剩下里托在前面方大肆吹噓。燈光還是太亮了。
「拉芙娜,坐下。別讓馱豬過來。」他的那輛貨車前進了五十米,之後偏離主路,向草地駛去,「阿姆迪,幹得好。如果再站直點就更好了。」
「這是要我躲到後面嗎?」拉芙娜發現他沒有被自己逗笑,「為什麼你要冒這麼大的險?」
阿姆迪說:「嗯。也許這就是人們喜歡完美結局故事的原因。」之後,他陷入了沉思。他低下頭,腦袋放在前爪上。拉芙娜低頭一看,發現他閉上了眼睛。杞人憂天的阿姆迪竟然在休息,真是個奇迹!或許他在考慮更重要的問題,也就是當初他去找剜刀的原因。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接著說:「愛情真是個奇特的東西,它更是我們爪族躲避死神的方法。我想,其他生物應該也是一樣,不過寓意更深刻而已。我特地讀了你們人類的愛情小說。這次綁架就很像你們的一些故事,將兩個人聚在一起,讓他們知道多麼需要彼此。你難道沒發現,你和傑弗里有多合適嗎?」
「好吧。我只是在想……或許螺旋牙線剩餘的組件可以跟里托……」
傑弗里咧嘴笑了:「切提拉蒂弗爾就是個自吹自擂的大騙子……這傢伙的生命力太頑強了。」
考慮到爪族談話時的速度,拉芙娜的這話更像是空頭支票。阿姆迪縮回身子,把腦袋湊在一起全力思考:「出謀劃策,好吧。偽裝的好借口……嗯。我敢打賭,當地的爪族聽過關於人類的謠傳,也知道人類是非常聰明的超自然物種,人類僅僅一個單體就跟爪族多體一樣聰明。或許我可以說自己是兩腿神明的代表。」
儘管大雨過後留下了幾厘米深的爛泥,但在山谷中走路還是比爬山容易。儘管綠草之下隱藏著滿是積水的深坑,馱豬卻可以吃到柔軟的青草。雨已經停了,但天空還是陰雲密布:這可是隱蔽前進的好天氣。螺旋牙線的殘體(或者說鐵先生的殘體)和昨天一樣,他在三輛車的最前方偵察,指引路線。瘸腿讓他的速度慢下來,但對他的敏捷性沒有太大影響。
傑弗里試探性地向里托伸出手。那個單體又對他嘶叫了一聲,但她似乎累壞了。「我不覺得瑞瑪斯里托菲爾是個語言學家。」
「如果我們跟里托搞好關係了,她會不會告訴我們有關大掌柜的事呢?」
拉芙娜想了一會兒:「有個很直接的方法,可以一舉兩得。」她看向身後。螺旋牙線的所有組件都坐在中間的馬車頂上,低頭看著他們。
阿姆迪笑了:「看來里托也很贊同這個主意,雖然她壓根兒就沒聽懂我們說的話。」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好主意,「你們是神明,我是你們的使者,你們的翻譯!我們有很多時間演練,但還是有穿幫的可能。那樣的話……」
「哦,我會的,我會的。」阿姆迪抬頭看看她,身子在她的手掌下面扭動著,「如果你能同時看到全部的我,你就會知道我一直盯著呢。螺旋牙線肯定聽懂了我跟他說的話,他一直在我們後面跟著。另外,我還看到,里托走在傑弗里車的前面一點。她沒有逃跑,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
螺旋牙線走到了後面,圍著散布九-九-藏-書在草地上的巨石轉悠。他的警覺性令人欣慰,儘管每過一天,切提拉蒂弗爾他們追上來的可能性就越小。阿姆迪可不放心,他的幾個腦袋一直跟著那個四體:「說不定不等我們下坡,就會撞見本地爪族!」
幾秒鐘后,阿姆迪也到了。「不對,」他有氣無力地附和道,「地圖是根據軌道飛行器的數據畫出來的,所以不可能有那些看不到的地方。」
同時發生了好幾件事。拉芙娜的馱豬受到驚嚇,幾乎掙脫了韁繩。傑弗里和阿姆迪的一個組件從最前面的車上跳了下來。
「你帶了吃的東西嗎,阿姆迪?」傑弗里問。
「只有你能跟他們交流,阿姆迪。」
「也許,但是——」
「嗯,就看你能不能說它是了,」阿姆迪把嘴巴伸進一隻背簍,叼出一根長著綠霉的大香腸,「反正現在我是吃不了這玩意兒。」他小心翼翼地咬著香腸。
「天人啊!那傢伙在幹什麼?」傑弗里說。
「這不太可能,」傑弗里說,他抬頭看了看周圍的樹木。這些茂密的低矮樹枝應該很好爬,爪族也沒有問題。「我敢打賭,他們正用上了弦的箭瞄準我們呢。」
傑弗里回頭看去:「我明白了。他覺得,已經有人發現了我們,那我們乾脆就繼續前進好了。現在,關於我們的偽裝……」
「你能聽懂薩姆諾什克語嗎?」她問道。
傑弗里和阿姆迪走向第一頭馱豬吃草的地方。幾分鐘后,他們說服那牲口回去拉車了。阿姆迪也回去駕駛最後那輛車了,他們又踏上了旅途。
「我們可以折回頭啊。我們會狩獵,會設陷阱!我知道螺旋牙線都很擅長。你也擅長。我上次還抓了一條魚呢!」
突然單體說起了咯咯的爪族語,聲音從肩膀處傳來。拉芙娜聽出了「害怕」這個詞的和聲。也有可能是個否定句,意思是「不害怕」。這節和聲一直重複著,連成一段更為複雜的旋律。
貨車的燈光對附近的人來說,太刺眼了,讓人無法看清眼前的東西。「阿姆迪,把光調暗點。」拉芙娜說。因為有時候一味地恐嚇對方,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我們可以給你出謀劃策。」拉芙娜道。
此刻,可憐的阿姆迪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所有的組件都擠成一團,盡量避開拉芙娜和傑弗里的視線:「我不行啊!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拉芙娜下車,檢查了所有車輛,確認所有馱豬的挽具都繫緊了。顯然,她是這支探險隊里最弱的成員,站都站不穩,現在更是痛得連坐下都困難。她倚在中間那輛車上,努力保持警惕性。自從經歷了那段神志不清的時期,她就開始沒理由地懼怕白天襲來的困意。如果我的腦子又犯糊塗了,該怎麼辦?
傑弗里單膝跪下,仔細觀察。那個單體抬起頭,模糊不清的和聲變成刺耳的嘶叫聲。傑弗里沒有再繼續靠近,單體又掃視了一圈,然後把香腸放回地上,撕咬起來。
「我們的偽裝?」拉芙娜的話里滿是質疑。兩個外星人和一群爪族一起旅行,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故事。「抱歉。我們這些兩腿人應該先迴避,讓阿姆迪去和他們溝通……」她和傑弗里同時看向那個八體。
或許是因為身後有聲音,或許是因為阿姆迪舉止怪異,拉芙娜回頭看了一下,發現身後有人。而離她最近的那個共生體拿著一架巨型十字弩,上面有一支長箭矢,箭頭離她的鼻子不到十厘米。
這一瞬間,阿姆迪什麼也沒說,但拉芙娜透過他的毛皮,感覺到了思想聲的振動。
阿姆迪發出如人類般的嘆息聲:「里托太可憐了。你說得對。要是她能和螺旋牙線接受彼此,他們倆就都能好過點了。你讀愛情小說嗎,拉芙娜?」
好像是要證明這一點似的,一個單體大小的東西突然從矮樹枝上跳下來,繞過最右邊的阿姆迪,跑到螺旋牙線面前。螺旋牙線開始追趕,之後又退了回來。
「地圖上標得不對。」傑弗里說,他的聲音很小,近乎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