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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34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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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恩戴西歐斯對此沒做太多考慮答道:「說到底,大掌柜只是件工具而已,一件非常非常珍貴的工具。如果他真的弄明白了一切,那我們只好立刻宰了他……嗯。」但這對當前局勢有何意義呢?「如果你我精誠合作……我們可以應對任何狀況。如果我發現大掌柜風頭不對,立刻就告訴你。所以,你的『最壞的情況』一旦成真——」
事實上,拉芙娜覺得,這艘「共生體之王」號的船員們即使沒有大掌柜細緻入微的指揮也同樣會做得很好。飛艇距離著陸點還有一公里。前方是她熟悉的兇殺草地,是最靠近城市的開闊地。今天的石楠叢里到處都是人和旗幟。
維恩戴西歐斯憤怒地聳聳肩,聲音中有一層恫嚇式的惱怒:「一派胡言!失敗主義論調。」沒有拉芙娜的技術支持,木女王又在積極對抗,內維爾在王國的地位越來越難以穩固了。從某種程度上來看,這是好事,因為那隻蛆蟲會更易被|操縱。但不幸的是,這同時也會越發刺|激內維爾對那個「後備計劃」的興趣。或許那個方案更具長遠的合理性——對內維爾來說——但也會讓內維爾失去對維恩戴西歐斯的利用價值。
「儘快給我回報,維恩戴西歐斯。你知道,兩腿人拉芙娜對內維爾的評價很差。現在可不是證實她的話的好時機。」
他又用鼻子戳了戳數據機開始呼叫,音頻調得極高,幾乎到了能夠干涉思想聲的程度。這樣的尖叫聲根本無法穿透烏特周圍的吸音被,於是親愛的大掌柜也就不會受到不經意間中轉的談話干擾了。
內維爾的聲音壓住了他的話:「——而且再假定約翰娜奇迹生還,與木女王狼狽為奸呢。她會搶去我們所有的風頭——那樣的話我就沒法殺掉所有人了!」
澤克又發出咯咯聲。
大掌柜昂起頭來:「是我說不好你們人類的語言嗎?」
此時,大掌柜的一半組件都看著傑弗里和拉芙娜:「我明白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比維恩戴西歐斯說的更了不起。他把我的無線電網路變成了一個傀儡。」
「我……我是他的受害者。先生,我懇求您對這次談話保密。」
澤克傳達了一句爪族語的保證,估計是來自上方盤旋的維恩戴西歐斯,但大掌柜似乎更關心眼前能看到的東西,以及通話管傳來的船員們的話。現在他跳下王座,輕巧地經過拉芙娜和傑弗里身邊,走向旋梯。他在向四面八方發號施令,但拉芙娜能聽懂的很少。
「耍花招罷了,先生。記得吧,他也提出讓拉芙娜和提莫去看。他曾讓提莫相信艾德維可能還活著。維恩戴西歐斯對人質的利用無所不用其極。哪怕人質死了,他都還會利用他們。」
「內維爾,我,呃,懇求你堅持執行我們的宏大計劃。讓我們考慮一下其他的應對麻煩的方法吧。」
「我已經重新偽造了中轉信息,先生。」無線電斗篷先生說。
「不,那些是從我的烏特、澤克和菲爾的視界中聯合得出的。我在剛開始欺騙時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因此也根本不敢告訴您這件事。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認為——」
「啊,我在地面上也有特務。」
澤克在平台上縮著身子,用薩姆諾什克語說:「先生,現在我不是維恩戴西歐斯,我是我自己,無線電。」
大掌柜吃驚地叫了一聲。他的幾個組件轉頭看向通話管,發出一個和聲,意思是「繼續」。然後,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轉向澤克:「為什麼不中轉?」
「把我們的特別囚犯帶上來。把四體關進平常的籠子,但我要你把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拷在艦首艙邊。」
「不,不,不。請別說出我來——」澤克的薩姆諾什克語變成了爪族語,隨即爪族語也沒有了。單體的嘴上出現了一陣泡沫般的聲音,拉芙娜從未聽爪族發出過這樣的聲音。
「哼,可我剛剛通過可靠的影像見到她還活著。現在我們知道為什麼會聯絡不上那些木筏子了。天人在上啊,維恩戴西歐斯!你怎麼搞的?」
「的確不是,」維恩戴西歐斯說,「這麼說,你確實看見約翰娜死了?」
與此同時,澤克還在專註地看著他們。這個生物勇敢地給出了提議。好吧。拉芙娜沖他點點頭,平靜地問了個無足輕重的問題,就算被轉發給網路中的其他人也沒關係。她問:「你有幾個組件?」
澤克爬下座位,幾乎被斗篷絆倒。里托跑過去,發出鼓勵的聲音。澤克似乎不特別害怕:他整整斗篷,走向拉芙娜和傑弗里。他發出的是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啊,人類們。該怎麼處置你們呢?大掌柜閣下說帶你們出去沒有危險,說你們在場會說服木女王之流。」

「是啊,是啊,你沒必要重複這些指控。」大掌柜對傑弗里點點頭。「在所有這些申訴背後,我都能聽到你的朋友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聲音。」但大掌柜聽上去確實不像在發怒。他的大部分組件仍舊注視著外面。「縱橫二號」佔據了整個視野,它威嚴的弧線掃、拱起的動力脊彷彿近在眼前,讓人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觸摸。大掌柜的姿態中透露著一種敬畏的苦惱。「寫寫畫畫會熱愛你們人類的,」他說,「他是那麼天真、那麼理想化的一個人。在我們分裂之前,我——我們——比任何清醒的商業共生體都更富創造性。我們如此成功,這讓我們無法同時再繼續所有的探險。於是我們決定成為兩個共生體:一個專營實際,另一個去進行最不靠譜的想象;一個是穩定的生意人,另一個是天馬行空的幻想家;寫寫畫畫把他的發明記在筆記本上,我則在他創造時擴展生意。
「德庫托蒙?」
「直到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讓你們蘇醒?」
然而他們都被來自房間另一頭的怒吼聲鎮住了:里托跳下她的座位,就像拉芙娜初遇她時那樣響亮地胡說八道。她跑過甲板,來到大掌柜的王座旁,對他的所有組件尖叫。然後他連蹦帶跳地到了一邊,站到澤克身前。他轉過身子,上下顎挑釁地一開一合。
大掌柜的所有組件都目不斜視,只是發出讚揚聲:「非常好,維恩戴西歐斯!你的距離數據讓這次著陸容易多了。」
大掌柜咯咯地說著什麼,意思是哎喲,然後急忙對他的駕駛員們糾正了他說的什麼。他用薩姆諾什克語說:「很好,維恩戴西歐斯。現在我要專心著陸了。」大掌柜主要看著前方,其中兩個組件拿著望遠鏡。他顯然打算直接指揮著陸,用通話管向正式飛行團隊指示每一個微小的細節。這是典型的大掌柜式愚蠢。
「高度705米,著陸點距離2850米。」
「如您所言,大人,」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活躍了,「我想您的飛行會讓木女王的臣民震撼不已。」
「那我就讓他們倆都化成灰?……行啊。我就說,我本來是想保護約翰娜的,但『縱橫二號』出了毛病。這裏的武器太原始,這種說法多半能蒙住人。」
「是的,維恩戴西歐斯。就猜到你會這樣問。」大掌柜又繼續盯著拉芙娜和傑弗里,「在得到樣本后,我對人類的本質很是做了一番研究。事實上,理解他們並不難。他們是如此簡單的生物,動機也非常簡單。我和內維爾說話時一直看著這兩個人類。他們都知道九*九*藏*書內維爾在撒謊。」他用真正專家的自信口吻說,或者說是復讎瘋子的口吻。
大掌柜沒有其他反應,只是諷刺地揚起一隻鼻子,接著問:「你想說剛剛的話是無線電信號的雜音吧,是不是?」
「不,您聽我說!我不是傀儡——」
「我不確定,」大掌柜回答,即使他還同時在通過通話管和他自己的船員對話,「但我不想在這種時候信任囚犯。」
大掌柜接著說:「實際上,我們現在還是太高了。我將在著陸點上空盤旋,再嘗試一次。這樣我就有更多的時間確認地面情況了。」
「聽起來還不如我在熱帶那次可靠。」維恩戴西歐斯一直對約翰娜恨之入骨。確切地說,維恩戴西歐斯認為她才是十年前那場潰敗的罪魁禍首。如果知道維恩戴西歐斯比他更恨約翰娜,大掌柜一定會大為驚訝,況且維恩戴西歐斯仇恨她的理由更充分,「內維爾,我想我們的麻煩可能還不只是關於這次小型炮擊給出解釋。至少我們應該籌劃一番,以防約翰娜活著並找到盟友。」
大掌柜的兩個組件回頭看著澤克。那個可憐傢伙癱倒在座位上。他看上去累極了,也沒有了一貫的恐懼。拉芙娜猜想,他現在只能做中轉信息一件事了。大掌柜更多的組件看著周圍,瞥著傑弗里和拉芙娜。大掌柜昂起腦袋,似乎心中躊躇。他會出賣澤克和他的同伴嗎?但他隨後只說了一句話:「很好。我會讓澤克留在我身邊。」
「我知道。有必要的話,使用斗篷網路或者其他什麼手段。」
話說他應該去找大掌柜請功,說內維爾就要呼叫他了——
或許這樣一個共生體沒法實施完整的「中間人」攻勢,但他要做的,只不過是拒絕把在這裏聽到的一切轉發出去而已。如果他願意冒生命的危險……她瞥了眼傑弗里。他好像生了大病一般臉色蒼白。他心領神會地朝她點點頭。
「什麼?沒有!」內維爾的聲音又斷了一秒鐘,「我以老天的名義起誓,你怎麼會有這種問題?難道我——」
「啊,我親愛的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真對不起,這裏的風光實在不算優美。別擔心,你可能還會聽到其他有趣的事呢。這件事很重要:安靜地思考。不準說話,除非我允許。」他抬起另一個組件的鼻子,這也是他在刑訊時用過的姿勢,意味著絕對的命令。這傢伙說不出什麼有意義的話,但維恩戴西歐斯希望,任何由網路傳出去的慘叫聲都在他的控制範圍內。「如果你不服從——哈,我想你知道自己在哪兒。」維恩戴西歐斯朝艦首艙門揮了揮爪子,「你就權當現在是死緩。我很快會把你變成七體、六體,甚至是五體。把你的組件扔進風裡一定很享受,而且我可以對大掌柜說,你想要逃跑,結果急於求成失敗了。你不會懷疑我吧?」
「您對殺戮了解得不多吧,先生?如果您殺得足夠多、足夠聰明,您就能建起一座恐懼宮殿。也許有一天這座宮殿會倒塌,但是它會讓人想想就害怕得要死。」
當他們向草地下降時,大掌柜的六個組件向前探著頭,注視著前方。這次他沒有打擾駕駛員。每降落一米都需要平衡壓艙物和精細的操控。他們離地面已經那麼近了,新城堡的大部分地方都比他們高。內維爾的露天舞台就在場地的另一邊,但飛艇下面有幾十個人類和很多爪族在奔跑。前方是一群群從學院里出來的幼年人類。人們的衣著裝飾五彩繽紛,就像在迎接遠方歸來的探險者。
「啊……」這個人類倒是有承受諷刺的風度,「怎麼說呢,沒辦法肯定。當時,碼頭上的人好像都朝岸邊走了過去,而在我開炮的一瞬間,『縱橫二號』與我們一直追蹤的受損無線電失去了聯繫。」
傑弗里用手肘輕輕杵了她一下,朝澤克那邊點點頭。那個單體也回望著他們。他轉身看了一眼前方的地形——
「好的,大人!您用過您的普通無線電嗎?內維爾一直在通過軌道飛行器傾聽。現在——」
大掌柜盯住里托看了好一陣。然後他放下無線電,對澤克說:「繼續說。」
「我看看怎麼回事,大人。我在地面上有特務。」以及其他通信手段。
維恩戴西歐斯朝烏特揮揮爪,讓他停止中轉大掌柜飛船上的信息。該死。這麼多麻煩事一下子全跳出來了。他應該立刻準備好解決其中的一件。維恩戴西歐斯從高台上向下望:「貨艙管理員!」
他壓抑著令他顫抖的恐懼,專心聽著烏特傳來的聲音。這個單體有自己的棲息平台,遠離其他船員。烏特這幾年來的生活目的非常簡單:披在他肩頭那件無線電斗篷就是他的監獄。不過,烏特應該為此高興,至少他的待遇好於大多數船員。
然後,他的眼睛又回到拉芙娜和傑弗里身上。那個生物全身都在緊張地顫抖,彷彿這就能讓他們明白數字背後隱藏的意義。他的眼睛後面有什麼?兩艘飛艇之間相距肯定不到一公里,所以澤克和烏特本質上是連在一起的。德庫托蒙身邊的菲爾恐怕也與其他組件前所未有地靠近。這就意味著,無線電先生至少是三體。不遠處可能還有兩個組件,其中一個用長程中轉聯繫菲爾,另一個來自熱帶信息鏈的頂端。如此一來,無線電先生很可能是個組合良好的五體,或許比阿姆迪初次與他們聯繫的那天晚上更聰明。
另一個組件的頭也抬了起來。「這麼說,你們真的統一思想了?真行啊。維恩戴西歐斯對此怎麼看?」
「五到八個不等,」無線電回答,「取決於空中的接收效果。我們必須快。」
「好的。但要記住,幹掉大掌柜真的是最後一招。我覺得,我們對他的依賴程度超過你的想象。哪怕約翰娜突然跳到他眼前,你也別一下子就殺了大掌柜。我確信他很快就會殺掉她。如果沒有,我就給你信號。」
澤克坐直了些:「謝謝您,先生。我很少能成為共生體,成了也不會很久。但現在我是八體。維恩戴西歐斯沒法向我隱藏他的秘密,沒法隱藏全部秘密。他是撒謊的王者,也是殺戮的王者。他殺啊殺——殺他自己的手下!」
「而且他會在我到達時與我通話?」大掌柜問。
「先生請說。」
「嗯……也向你致意。」內維爾的聲音有點斷斷續續的。拉芙娜聽到他自信地給身邊的某個人提著建議,但只是一些片段。噢。內維爾肯定正戴著最後的那台頭戴式顯示器,用它維持談話順暢。「好了,我回來了。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你們的飛艇了。他們在揮手。我就要登上舞台發表鼓舞人心的講話了。木女王已經在上面了,她很配合。有這麼多人真心支持這次結盟。一切都在掌控中,而且是依照我們過去討論的方式進行。」拉芙娜差點笑出來,她從沒聽過內維爾在說話時如此疲憊,「所以,嗯,先生,你準備好我們的會見了嗎?」
要是我能支配大掌柜身邊的人類就好了。沉思中維恩戴西歐斯看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一眼。想要避開內維爾口中的「最壞情況」,恐怕取決於蛆蟲傑弗里和拉芙娜能否保持沉默。如果他們非要背道而馳,那就只能看著他們的摯友一塊一塊地從天而降了。
https://read.99csw.com他是其中最重要的,大人。他在降落點附近,與無線電斗篷菲爾在一起。」
他的這個想法被痛苦的呼號打斷。貨艙管理員把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拖進維恩戴西歐斯下面的空間,然後把那個共生體的項圈套在艦首艙的絞刑架上。貨艙管理員走開去帶另一個犯人時,維恩戴西歐斯的一個組件偏著腦袋,檢查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狀態。聽到他的聲音,這個八體向後縮了起來。
「是的,大人,他會直接呼叫您的普通無線電。您已經——」
「啊,也就是說你打算走出幕後了?」
人類和爪族在艦首前方的地面上推滾著繫緊飛艇的重物。她認出了好些面孔。這是斯庫魯皮羅的地勤人員。大掌柜緊張抽搐地注視著。
「共生體之王」號保持航向不變,兩艘飛艇更近了,但現在第三艘飛艇轉向,飛向內海峽方向,或許是飛向斯庫魯皮羅的秘島實驗室。她瞟到座艙里有個共生體:他的一個組件放肆地對他們指指點點。我敢打賭,那肯定是斯庫魯皮羅本人。她能夠想象,他和木女王正竭盡全力,阻撓內維爾的「和平聯盟」。
「哦?」大掌柜說,「木女王這麼想,是嗎?那好,你讓內維爾告訴她——」然後他也說起了爪族語。
「沒有!我只是用了您的聲音,把您的話說得更詳細些,說您需要專註于著陸。」
「在他的筆記本中有飛行機器,也有隧道掘進機和潛水船。僅有的問題是把筆記本里的創意變成可銷售的產品。嗯,不是的。是一千萬個問題。他的大部分發明依賴於不存在的材料,或是我們製造不出的更強大的發動機,或是他自己只能用文字描述的製造精度。他讓我們的公司轉盈為虧,遭遇了一次又一次慘敗。我們過去曾如此美好……」大掌柜的組件們紛紛垂頭,「我作為商業天才和理性的造物,到最後再無法容忍寫寫畫畫無窮無盡的天才失敗了。我強迫他退出了企業,他對此也欣然贊同。我……認為……他明白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他得到了一筆現金,然後離開去了西方。」大掌柜對著傑弗里和拉芙娜點了點鼻子,「我知道寫寫畫畫對你們人類友好。我知道他太聰明、太天真,與你們相遇必定吃虧。他發現了你們兩腿人的什麼東西?為什麼這個約翰娜會把他撕成碎片,直到他的組件全部死去?」
澤克叫了好一陣,打斷了他的話,不知抱怨著什麼。
「那你們要墜毀了?」大掌柜說,「我早就跟你說過,對修理多上點心。你非要自己組建維護隊,真是件蠢事。」
但接著,內維爾飆高的話音從數據機里傳出:「該死的,你為什麼飛這麼低啊老兄?」
澤克的聲音中添了一絲信心:「是的,先生。要不是他和他在指揮座艙周圍製造出的瘋狂思想聲道,我根本無法做到這些。每當我的無線電思想削弱時,他就會給我建議。」
無線電先生重新開始說話:「維恩戴西歐斯殺害了咯咯和咯咯。」用爪族語說出的名字拉芙娜聽不出來,「因為您太寵信他們了。他還殺了那個叫艾德維·維林的人類,他把他趕進了群落的領地,然後告訴您他死於腫脹。」
至於那些更困難的麻煩事:怎麼與內維爾聯繫?那隻蛆蟲又在玩什麼新花招?他以為自己摸透了內維爾,但此刻到了即將直面激光炮的時刻,他卻不得不重新考慮每件事。德庫托蒙離「縱橫二號」很近。我可以讓他帶菲爾去見那隻蛆蟲。如果有足夠的時間,這本是最佳手段:讓內維爾知道,維恩戴西歐斯的特務無處不在,連他家門口也不能倖免。
「那很好。我就是問問而已。」
「是啊,我看到他一直在煩我。」內維爾停頓了一下,背景中有人類說話的聲音。他又接著說,「我現在不想跟那個白痴說話。我就要閃亮登場了。但他究竟想跟我談些什麼呢?」
現在拉芙娜已經能看到新城堡和「縱橫二號」了。大掌柜拿著望遠鏡的組件和傑弗里說,城堡東南邊石楠叢里有許多人。
維恩戴西歐斯插嘴道:「我樂意效勞翻譯,當然不露面。」
「那又怎樣?推翻他就是了。」
飛艇掠過下面的兇殺草地。他們現在看見了通向秘島和更遠處的下坡,但真正的輝煌景象是「縱橫二號」。他們正沿著它的船身飛行。「縱橫二號」的動力脊低垂在它周圍,船體下面的那些已經壓碎了,但飛船仍然閃耀著蚜蟲般的綠色光澤。就連不知道船的來歷的共生體也會被它的美麗征服。拉芙娜注意到,大掌柜的組件都死盯著那艘飛船,幾乎和澤克一樣心不在焉,但原因各不相同。
「不,先生,」他的話語相當輕柔,「那是來自整個我的心聲。」或許,但澤克現在看上去有些困惑了。「在我剩下的時間里,我不太清楚還能說什麼……」他瞥了一眼傑弗里,然後接著說,「讓一切發生的是那次謀殺和那個謊言。維恩戴西歐斯殺害了寫寫畫畫·賈奎拉瑪弗安。然後他撒謊說約翰娜——」
大掌柜的聲音壓倒了他的抗議:「聽好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他抓起自己的語音頻帶無線電,朝澤克揮了揮爪。兩艘飛艇之間很近,這台裝置應該能工作。
內維爾沉默了一會兒。聽起來,他好像剛走出門,或是調高了他的哪台機械隔音裝置。然後他說:「是啊……畢里的看法與你相似。他認為我們應該轉而實施後備計劃。」
「她就在你那狗屁貨運船隊里!」
澤克發出歡快的大笑,然後用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說起了薩姆諾什克語:「木女王的『氣球』跑了,大人。只不過需要內維爾小小地威脅一下。」
「你過去在這件事上幫過大忙,我十分感謝。」大掌柜仍舊看著拉芙娜和傑弗里,「但與此同時,我知道你與約翰娜有過山盟海誓?有性關係?就算人類也必定有某種形式的忠誠,所以我想問一下。」
他是在等我回答嗎?維恩戴西歐斯想不到任何不挖苦的回答,最後只好回了一句:「這也損害了你的信譽。」
維恩戴西歐斯咬牙切齒地回答:「我一直盯著他們的談話。局面在我掌控之內。」
「沒錯,大人。」
「但我看著她死的,你自己也聽到了。」
貨艙管理員帶來了那個四體,是鐵先生剩下的全部組件。這個犯人沒那麼好對付。他的憤怒遠遠超過了恐懼,而且不很聰明。通常這兩項結合不會讓人感到有趣。日子一天天過去,鐵先生的殘體也越來越瘋狂,或許是因為想起了昔日的仇恨吧。每當他聽到或者看到阿姆迪勒拉尼法尼,他就會暴跳如雷。現在四體正暴怒地猛力撞擊籠壁,尋找出去的通路,還朝那個八體發出虐殺的狂叫。鐵先生的殘體和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自己的想象,二者讓八體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能!」但這時澤克似乎無法繼續談話了。他的目光渙散,「對不起,我現在是三體。稍等——」
大掌柜顯然努力讓自己鎮定了下來。然後,他的兩個組件從王座上探身,從船首端點幾乎垂直向下望說:「是的,維恩戴西歐斯。我看到了。」
大掌柜猶豫了:「九-九-藏-書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員工而不只是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傳聲筒……你我以前討論過這件事。對此我總是非常認真的。我和目擊者談過。內維爾本人——」
「很好。」維恩戴西歐斯回答。根據他原來的指示,他的飛艇落在後面,保持著與地面相對近的距離。通過一架雙筒望遠鏡,維恩戴西歐斯目送大掌柜喜滋滋地飛向螳螂怪的大嘴。維恩戴西歐斯真的不想跟他去,但他不得不。
無線電先生突兀地回答:「您可以提出,但您沒有。即使您真的要看,維恩戴西歐斯也會找出您能接受的解釋。在我能記得的這一年中,您受人哄騙的程度到了極點。」他猶豫了起來,澤克從立姿縮了回去,並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是維恩戴西歐斯。」他用超高頻的本音輕聲尖叫。「粉紅象」數據機有爪族的聽力,能在內部什麼地方將維恩戴西歐斯的話音轉換成數字信號(誰知這是什麼),然後轉發給內維爾。每當維恩戴西歐斯想到數據機能夠自動進行的種種工作時就會頭痛。在群星中間的什麼地方,存在著令人懼怕的東西。
「好吧,假定大掌柜著陸,而且表現得比平時更蠢。假定他堅持讓拉芙娜和約翰娜的弟弟一起登場,出現在所有人類孩子面前。然後——」
「那就跟我來。」大掌柜有段時間沒說話,只是看著澤克。
維恩戴西歐斯笑了。刑訊聰穎的犯人總是伴有娛樂。他們認為自己智高一籌,但一旦崩潰,他們自己的想象就會成為你最好的幫凶。無疑,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是維恩戴西歐斯審訊過的最聰明的受刑者。這個八體抵抗了好久。開始一兩天,他竟然想用密語策反船員和無線電單體,連接一些維恩戴西歐斯聽不到的談話。這個八體自負得可以,居然認為自己計劃得逞。維恩戴西歐斯讓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期盼了三整天。看著他牽腸掛肚實在滋潤,對他的懲罰也恰到好處:他挖掉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兩隻眼睛。只有兩隻,只是眼睛——然後,他讓受刑者自己去想象隨後的懲罰可能會何等可怕。對這個共生體來說,想象的威力,就相當於撕裂他的一半耳膜,或者直接殺死他的一個組件。而這種溫和的懲罰也給維恩戴西歐斯的進一步工作留下了更多的空間……
大掌柜的一個組件向澤克轉過頭說:「但維恩戴西歐斯提出讓我們看遺體。」
「我試過了!那個兩腿人不回答。」
一聲嘆息。「的確如此。我會在高空盤旋,慶祝我們兩個種族的歷史性會議。」
維恩戴西歐斯的間諜經常報告,說內維爾極其善於蠱惑他那些驅蟲同胞。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因為在維恩戴西歐斯看來,內維爾這隻蛆蟲就是一個拙劣的操控者。
「高度735米,距離著陸點3150米。」
維恩戴西歐斯的飛艇比大掌柜的略小。就讓大掌柜認為他才是這次行動的核心人物吧。當然,內部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大掌柜不會到這邊來,維恩戴西歐斯可以隨心所欲。大掌柜的飛艇上設有特等艙和船員套間;維恩戴西歐斯這邊裝的則是貨物、囚籠和武器,船員可以在崗位邊睡覺。大掌柜的指揮甲板高踞于艇首,雖然影響了飛艇的平衡,但能將他孤立在外;維恩戴西歐斯則在飛艇控制艙里發號施令,那裡恰到好處地鋪上了吸音壁,讓船員不至於打擾他思考,也可以確保命令得到迅速執行。維恩戴西歐斯從來不用那些愚蠢的通話管。他總是認為,大掌柜的指揮甲板不過是八體想象中的人類自動化。儘管大掌柜肯定會極力否認,可事實上他就是盲目崇拜著一切人類事物。這也是他必須阻止人類和大掌柜加深友好關係的另一個理由。
「高度720米,距離著陸點3005米。」
他們又簡單地聊了幾句細節,然後維恩戴西歐斯告訴內維爾,大掌柜要求與他通話。
他們離飛船山還有大約十公里。拉芙娜曾多次在這個地區上空飛行,或者和行腳一起,或者在最近乘坐斯庫魯皮羅的小飛艇。下面是瑪格蘭河谷的聯合農場。現在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西邊海岸峭壁的邊緣。就在邊緣的這一側,一幢幢聯建住宅沿女王大道兩側矗立。新城堡向北方擴展,一直向上蔓延到城堡本身的大理石圓頂下面。
大掌柜的各項說明和指示主要是面向船員的。這方面,維恩戴西歐斯只投入了小部分的精力。相比於此,他對那個拉芙娜蛆蟲會惹出什麼麻煩更感興趣。他突然意識到大掌柜正對他說話:「見鬼,你在哪裡,維恩戴西歐斯?我的望員看不到你了。」
過了一小會兒,那台小型模擬無線電發出了靜電音——沒人向它發送信號。大掌柜的兩個組件拿起那台裝置,第三個組件的腦袋敲了裝置側面的一個按鍵,於是連靜電音也沒有了。
「那你給我的那些數字呢?也是謊話嗎?」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聽來令人安心。維恩戴西歐斯任由內維爾抱怨了一陣,等那隻蛆蟲的話自然地一頓,維恩戴西歐斯便做出了合情合理而且有指導意義的回答:「這些我當然都同意。但問題是,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樣一個令人不快的意外呢?」「好吧,我已經採取了迫不得已的措施,這也是我非常憤怒的原因之一。」內維爾解釋了他是如何將約翰娜和一群蛆蟲化作超高溫蒸汽的過程:「那束光殺了我的六個兄弟姐妹。維恩戴西歐斯,我們這些人類孩子都很重要!我需要他們所有人與我一起工作。」他沉默了片刻。
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發出小聲尖叫,他內心掙扎著,想要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拉芙娜瞥了傑弗里一眼。他微微搖頭,但沒說話。片刻之後,她看出了他們在談論什麼。那是第三艘飛艇,在他們前面靠下一點的地方。是斯庫魯皮羅的小飛艇——最早的「俯視之眼」號。這艘飛艇也在空地上方兜著圈子。
貨艙管理員略微畏縮了一下,然後立刻快步趕往牢房。那個共生體以前干過這類事。
「啊?」傑弗里說。
飛艇或許看上去像飛躍界的一些飛行器,但它們真正的相似之處只在於,它們都能在空中飄浮。飛艇是脆弱的氣球,是大氣的奴隸。至少在沒有像樣的自動化工具或者訓練有素的地勤的情況下,想讓飛艇降落是極為棘手的。
「啊,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大掌柜點點頭,「這麼說,他正在維恩戴西歐斯的鼻子底下行動。令人驚訝啊。」
澤克點了點頭:「直到阿姆迪勒拉尼法尼到來,加上我的各個組件這十幾天來一直希望有的良好無線電通信條件。只要您一句話,先生,只要一句讓我們有希望的話,我們就能創造奇迹,讓維恩戴西歐斯倒台。」
維恩戴西歐斯可沒那麼不好意思:「大人,我從來沒想到,但是……確實可能是這樣。下面幾個小時,我會為您留意其他謊言的跡象。」
維恩戴西歐斯驚訝地發出類似的咯咯叫聲,是某種形式的發問。
「好的,先生,」內維爾說,「我正期待著我們正式締結同盟呢。」這時他似乎又恢復了平常那種圓滑老練的樣子了,「啊,還有一件事,大掌柜閣下。為了達到最佳效果,我建議你不要用人類的嗓音發言。用爪族語。那樣聽起九九藏書來更威嚴,對不對?」
幾秒鐘過去了。他是不是該留言了?
大掌柜懷疑地哼了一聲:「我知道維恩戴西歐斯殘酷對待囚犯,有時也這樣對待他的僱員。我曾試圖阻止他那些過於極端的行動,但他的間諜總能搞來情報。他有成果,你能否認這一點嗎?」
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的幾個組件顫抖著當場承認他絕不懷疑。就在昨晚,維恩戴西歐斯把他自己某個船員的組件之一從這個艙門扔了出去,而且讓阿姆迪勒拉尼法尼目睹了紀律執行的全過程。無論是對付單一組件還是共生體,維恩戴西歐斯向來中意這種懲罰方式。受刑者通常是囚犯,但幹掉一個裝病的船員總能奇迹般地振奮其他人的工作精神。
「當然。成了碎片。」但突然間,維恩戴西歐斯有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
「首先,你是不是把約翰娜·奧爾森多藏起來了?」他的所有組件都看著拉芙娜和傑弗里。
維恩戴西歐斯的一個組件努努鼻尖,這是審問時嚴刑拷打的前兆。阿姆迪勒拉尼法尼被嚇得六神無主,一動也不敢動。
飛艇的發動機轟鳴聲驟然響亮,拉芙娜腳下的甲板也在顫抖。她能看到艦首窗下小小的石楠花。發動機仍在運轉,飛艇卻一動不動。如果駕駛員排放了足夠的上浮氣體,他們可以像絨毛一樣飄浮。然後發動機聲停止。她聽到了飛艇落在植被上的咔嚓聲。
持槍共生體從樓梯井那裡探出腦袋,對澤克晃晃鼻子,顯然在示意他跟上。澤克邁步走向樓梯,但他似乎接到了相互矛盾的指示。他停步傳達了維恩戴西歐斯的另一個建議:「希望我的大掌柜閣下是對的,但要記住,我在上面看著呢。我會利用阿姆迪勒拉尼法尼來保證你們不惹麻煩。」然後他隨著持槍共生體走下樓梯。
「我們也在按照預定計劃進行,」大掌柜說,「不過我有幾個問題。」
我怎麼會知道?我都無法確定是否聽到內維爾說過任何真話。希望和恐懼在她頭腦里打轉,她也像傑弗里一樣沉默。
「我也看到他們了。」這是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他的飛艇正在迅速跟上來,「偉大集會的地點就在那裡,先生。按照我們的協約,內維爾搭起了舞台,還清出了一塊著陸場。」

「我們一直緊跟著您呢,大人。您降落時我們會繼續盤旋。請通過網路保持聯絡。」
「我相信我已經安排好了每件事,大人。」維恩戴西歐斯盡全力充當大掌柜與人類——還有,特別是與內維爾·斯托赫特——之間交流的媒介。幸運的是,內維爾也很不喜歡跟共生體交談。阻止大掌柜跟內維爾談話要比阻止他跟倖存的幾個囚犯談話簡單多了。
「這說不過去。我可以提出看遺體的。」
大掌柜示意那名持槍共生體退後。然後他略微變換位置,向下面的里托定向發出一聲怒吼。這種強度的聲音是一種武器。那個單體被擊倒在地。哪怕拉芙娜不在定向聲音的範圍內,她也感到耳膜瞬間的刺痛。
「的確,」大掌柜說,但他只用一雙眼睛看著離去的飛艇,其餘的組件都看著前方,「用不到半圈,我們就會回到著陸位置,維恩戴西歐斯。」
「看到了沒有?」他對傑弗里揮揮爪,「約翰娜的弟弟無言以對。我又戳中了他心聲。還有你,拉芙娜。請你誠實地回答我:內維爾說的是實話嗎?」
維恩戴西歐斯上下顎咔咔作響。要是那個蛆蟲在場,內維爾肯定保不住自己的喉嚨。「你認為這一切都是我在造假?」他問。
澤克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上去有些茫然,或許是被大掌柜的怒吼波及,或者是由於剛剛的恐懼。「謝謝您,先生,」澤克猶豫地說,「信號會有中斷。我沒法完全偽裝——」他陡然咯咯地說著爪族語,是在問問題。
維恩戴西歐斯瞥著他的數據機屏幕。現在它顯示著一張地面航跡圖,飛艇兩側的山脊都標註上了高度和距離。在他早年的流亡生涯中,這台數據機——約翰娜稱之為「粉紅象」——是他最珍貴的財產,也是他能夠得到大掌柜高度評價的真正原因。自從和內維爾結盟之後,數據機就不再是重要的信息工具了,維恩戴西歐斯甚至懷疑內維爾對裝置動過了手腳。儘管如此,跟他的通信設備一樣,這台數據機畢竟是星系科技,能讓他與蛆蟲們對等交流。而且,既然內維爾控制的飛艇也成了他們之間遠超其他設備的最保密的聯絡途徑。
所幸維恩戴西歐斯和其他幾名顧問這時都暫時不說話了。只有澤克,每隔十五秒鐘左右便高聲以準確的薩姆諾什克單位報出距離數據:
澤克縮得矮了一點,說:「維恩戴西歐斯不知道,先生。我沒有中轉這次對話。」
維恩戴西歐斯大笑嘲弄:「約翰娜來不及說一個字,大掌柜就會撕碎她的喉嚨。」內維爾完全不懂大掌柜對那個兩腿人的仇恨。
「我認為,他是要最後確認一下木女王和剜刀的情況。」
「我,沒有。」內維爾的聲音斷斷續續,好像在小跑或者爬樓梯。人類是如此單純的生物,連這種事都不會掩蓋,「聽著,這邊情況有點危險。如果我們過了這一關,木女王會威信掃地,不再掌權。我的姐妹兄弟們將會安全。我們將會從這次可悲的流亡中得到好處——這自然需要你的幫助。成功后我們會把這個該死的世界交給你,但是——」
你可真該死,我可不想成為天上的活靶子。維恩戴西歐斯心想,但他說出口的卻是:「抱歉,大人,抱歉。我們這邊出了點機械故障,沒法升太高。」事實上,他們的航線兩側有高聳的群山,數百米厚的岩石攔在他的寶貝組件和人類蛆蟲的激光炮之間。
大掌柜同時在做好幾件工作:他用通話管和駕駛員交談、注視前方,還偶爾與顧問們交談。維恩戴西歐斯說他把阿姆迪帶到了他的指揮甲板上,正在說服他合作提供信息。「我當然不會在特別重要的事情上相信他,」維恩戴西歐斯說,「但他一生都住在飛船山附近。而且他知道,說謊會受到嚴懲。」
「絕非如此!」內維爾抗議,「只是因為……嗯……說爪族語聽起來更有風度,而且更有力。」事實上,大掌柜的薩姆諾什克語比飛船山上大多數共生體都好。內維爾一定是在擔心格麗的嗓音——因為這本身就有可能戳穿內維爾的騙局。
「我同意,先生。我會直接跟您聯繫。」這句話他是完全誠懇的。「我會有幾分鐘暫時無法跟您聯繫。」
維恩戴西歐斯嚇了一跳,馬上開始行動。他最靠近烏特的那幾個組件拉下繩索,讓沉重的吸音被遮住單體平台四周。他上下檢查了一番。現在,正常音調的聲音烏特應該聽不到了。這並不是說哪個無線電組件敢背叛維恩戴西歐斯,但他們散佈於整塊大陸,每一個組件幾乎都只是通信中轉器。維恩戴西歐斯曾利用這一點去打探幾百里格外的情況——但他總害怕自己最深層的秘密被他人意外得知。
「好。那我們現在九九藏書可以談幾分鐘。」大掌柜看起來有些愉快:在他的組件中,科技極客的那一面肯定覺得這場騙局很迷人。他對一根通話管說了什麼。發動機的轟鳴聲立刻變響了。飛艇轉向,他們可以看到下方展開的新城堡。
「別擔心,先生。我的人有辦法解決。您很快就會看到我們了。」維恩戴西歐斯瞄了一眼面前的數據機屏幕。方點陣圖顯示,他即將飛出自己藏身的群山。他必須快速做決定,是相信內維爾·斯托赫特,還是退出遊戲?
大掌柜永無休止地吹噓他的無線電斗篷網路。事實上,是維恩戴西歐斯說服內維爾提供斗篷的,也是維恩戴西歐斯篩選了數百個單體,才找出了少數幾個穿著斗篷也能倖存的爪族。還是維恩戴西歐斯控制著網路,讓這些無線電單體都活在對他恰到好處的恐懼中。維恩戴西歐斯訓練他們,讓他們只在他指定的頻道上說話。而且他同樣也很謹慎,不讓他們聚首。如今他們是他散布在整個帝國中的耳目:今天早些時候,他通過烏特/塔/佛/伊爾中轉,與熱帶保留地的阿瑞塔莫通話。一小時后,他又通過烏特/弗/菲爾中轉,和秘島內陸南部的德庫托蒙交流。現在他通過烏特/澤克,就能輕而易舉地監聽大掌柜降落飛船山的最後準備。
「對,那樣會很糟糕,但是——」
「你的其他問題也這麼有趣嗎?」
維恩戴西歐斯答道:「是啊,大人!對不起,打擾了!」
維恩戴西歐斯壓住了一聲怒吼,又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人類的聲音。
「你可以自行判斷,」大掌柜說,然後繼續問到了各種細節,如舞台上誰坐在哪裡呀,木女王的護衛在什麼地方呀,他們有什麼樣的武器,等等。當他著陸時維恩戴西歐斯會在空中盤旋。大掌柜最後說:「這些聽起來都很不錯,內維爾閣下。謝謝你。我很快將和你在地面會面。」
傑弗里站起來喊叫。在他身後,持槍共生體衝出了樓梯井。
大掌柜嚴肅起來,瞪了澤克一眼:「行了吧?你有時間了。說!」
大掌柜對著無線電盒子身子前傾,然後說:「向你致意,內維爾閣下。」矜持的措辭配之以戰戰兢兢的小女孩嗓音,聽來相當違和。
「別管這些,」蛆蟲繼續說,「我們有麻煩了。你告訴過我,約翰娜已經玩完了。」
「先生!」
內維爾乾巴巴地一笑:「我又不是白痴。我的解釋是,激光炮的存在價值就是爆炸了。你知道的,這就像一枚炸彈。我曾刻意誇大了熱帶爪族內部的恐怖主義勢力,這也是今天的『和平條約』的全部意義。所以我的說法是:木筏隊的爪族陰謀破壞大掌柜的慷慨禮物。這個故事不夠圓滿,但我能自圓其說。說到底,這隻會增強我們的當前地位——但關鍵不是這個!」
大掌柜用薩姆諾什克語回答:「等我一下,維恩戴西歐斯!這次著陸有點棘手。」他示意澤克中轉他的話。
「喂?喂?」是內維爾的聲音,來自大掌柜王座旁的一台模擬無線電。背景中有人聲,還有呼嘯著的風聲。

大掌柜又自吹自擂一番:「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很好。」
「先生,我向你保證,在約翰娜做過那些事之後,我對她早無忠誠可言了!」
「最壞的情況,維恩戴西歐斯,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我知道拉芙娜是頭蠢豬,她沒法說服一個友好的聽眾相信明天太陽照常升起。傑弗里頂多是個跟屁蟲。但他們已經跟你那個白痴聊了幾天了,對吧?」
里托仰面躺著,身體抽搐,最後翻過身,匍匐爬向自己的座位,大掌柜盯著她一厘米又一厘米地爬過去。當座位能給她一些保護之後,她小聲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尖叫。
「那個蠢貨!我沒法確認,所以開好這次會議才這麼重要。好吧,等到了舞台區我會跟他談的。」然後內維爾就下了線,至少數據機顯示屏上給出了下線標誌。就維恩戴西歐斯所知,數據機沒有和這個兩腿人私下溝通。考慮到「粉紅象」是約翰娜的玩具,而且內維爾從來沒有上過手,所以維恩戴西歐斯傾向於認為,內維爾沒在它上面做手腳。但對於兩腿人的裝置,你根本就拿不準。每當維恩戴西歐斯做一些不能讓內維爾知道的事時,他就會把數據機藏起來,使用無線電斗篷網路。他有十年的證據,說明飛艇無法偵察思想聲。
「好!我曾好奇你把菲爾怎麼了呢!這麼說,內維爾聽不見德庫托蒙告訴我們的話?」
「你可投下大注了啊,朋友。假如大掌柜轉而與他們聯手,我們怎麼辦?」
大掌柜聳聳肩:「或許會。這麼說,你告訴維恩戴西毆斯的是假的?」
除了爪族與生俱來的聲吶本能之外,拉芙娜看不出說明大掌柜在操作中有任何其他定位技術的證據。那麼這些數字是從哪兒來的呢?
可憐的傑弗里,他的憤怒無以復加。他坐了下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上下牙關打戰。拉芙娜伸手摟住他的肩膀。讓我再試一次。她看著大掌柜。「我從未見過寫寫畫畫·賈奎拉瑪弗安,」拉芙娜說,「但我通過約翰娜了解了他。她非常敬愛他。她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足夠地尊敬他。他因為試圖保護她而死,但謀害他的真兇是維恩戴西歐斯。你根本都不願意考慮一下這種可能性嗎?即使你的這位……這位員工冒死告訴你真相,你都不願意考慮?」
大掌柜放下裝置,環顧指揮甲板四周:「不言而喻,他肯定在約翰娜的事情上撒了謊。」
「高度750米,距離著陸點3300米。」
「那好吧!」他們的對話是用爪族語進行的,因此不會受到蛆蟲們自以為是的打擾。「另一件事,」大掌柜繼續說,「我要和內維爾直接對話。關於最後的計劃——」
維恩戴西歐斯的一兩個組件伸出鼻子,輸入指令序列,將「粉紅象」切換至通信器。約翰娜操作「粉紅象」要比他老練得多,畢竟她在整個人類的一生中都在用嘛。維恩戴西歐斯為自己能熟練地操作這台裝置驕傲。行了,它已經轉到了通信模式,而且……他注意到屏幕底部的紅燈在閃爍。這是他設置的特別信號:內維爾正在試圖聯繫他!
大掌柜正專註於他的通話管和望遠鏡,但他的一個組件抬頭瞥了一眼,對這番奇怪的談話有些好奇。他咯咯地問著,話語中間有爪族語的「維恩戴西歐斯」這個詞。
「好極了。我現在必須上台了。回見。」
傑弗里為他聽到大掌柜的一句話而吃驚:「嘿,我想大掌柜想要我們跟著他。」
或者他可以用普通無線電,通過軌道飛行器跟內維爾聯絡。不,這簡直是奴顏婢膝,而且對大掌柜不起作用。更何況普通無線電可能會被大掌柜在「共生體之王」號上設置的無線電監聽。
「大人,『共生體之王』號正跟我們拉開距離。」這個消息出自維恩戴西歐斯的飛艇船長之口。他的聲音經過聚音處理,因此只有離維恩戴西歐斯最近的組件才能聽到。
但今天不同。「我肯定你盡了最大努力,維恩戴西歐斯,但現在你落在後面,而我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降落了。我想問內維爾一些問題,比如有誰會參會,木女王和剜刀目前的狀況,還有——」大掌柜說話的聲音抬高了兩個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