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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36

PART THR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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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柜一意孤行。他拍了里托一爪子,噝噝地對澤克說:「退下!這是我的復讎。」
現在拉芙娜又聽到木頭裂開的聲音。牆上出現一厘米的凸起。破裂聲一聲接著一聲。
剜刀也坐在附近,看上去慵懶、放鬆。他友善而意義不明地對拉芙娜點點頭。在剜刀右側隔著一塊隔音板的地方坐著木女王。她所有的組件都看著傑弗里和拉芙娜。這個共生體一副高度警惕的樣子,似乎還很憤怒。那隻惡魔幼崽坐在其中一個組件的肩頭。但等等……還有一隻幼崽正害羞地在另一個組件的雙腿間抬頭張望。女王如今是八體了!
傑弗里被帶下樓梯,拉芙娜身邊暫時沒人,一個無法分辨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看我身邊的牆。」拉芙娜猛地抬頭。木女王?有可能。不,是剜刀!
內維爾撇著嘴,輕蔑地說道:「閉嘴。記得嗎?我有飛船的管理員許可權,我可以當場把你燒成灰。」
樓梯通往一個平台,那裡距離主舞台還有十二級。三個年長的孩子站在樓梯頂端,他們都是內維爾的死黨,但奇怪的是,畢里·伊格瓦不在其列。是發生了內訌嗎?大掌柜吃力地爬上樓梯走近他們。他們都緊張地略微後退。拉芙娜聽到大掌柜對著他們憤憤地嘶吼。澤克和里托跟在大掌柜身後爬上樓梯,然後是拉芙娜和傑弗里。
大掌柜答應不使用人類嗓音的承諾便到此為止了。一個被嚇壞了的小女孩的聲音在草地上空迴響。是格麗·拉特比的聲音,但在大掌柜的力度與傲慢性格的影響下音色有所改變:「內維爾·斯托赫特說我們都希望和平。他想要和平,我也想要和平。但如果你們無法把事情做好,那我們就開戰!」
內維爾正站在舞台一端高高的講台後面。三個人類和兩個共生體陪著他,其中一個共生體戴著王冠。舞台遠處的山下,拉芙娜能看到彩虹般絢麗的「縱橫二號」。內維爾精心選擇了舞台的位置,將所有與會者置於激光炮的射程之內。手握管理員許可權,內維爾認為自己能夠殺死這裏的任何人,無論是共生體,還是人類。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讓整片草坪化為灰燼。內維爾真的能做出如此獸行嗎?我最好假設他能。不管怎麼說,這是他最強有力的震懾手段,用來對付那些真正了解他的人。
她向澤克爬去。里托陪在他身邊,舔他的臉。澤克一會兒翻身,一會兒趴著,一會兒躺下:他努力想讓自己的斗篷恢復正常。拉芙娜急於說出任何能夠滿足那頭怪物的話:「好的,維恩戴西歐斯。告訴我,你想聽些什麼——」
不知是條件反射還是出於好奇,總之大掌柜抓住了那件東西。那是一本書,是那種早在人類孩子登陸前爪族用「手」寫成的書。它很舊,似乎還被火燒過。書頁捲曲呈黑色,靠金屬環扣在一起。拉芙娜剛瞥了一眼,大掌柜便衝上去圍住了這本書。頃刻間他動也不動,然後回過神來向舞台另一端走去。
拉芙娜轉身盯著飛艇。有個黑黝黝的小東西從上面落了下來。是個活物,腳蹬手刨著。那是共生體的組件,也許有點超重。那個組件肯定還活著,他落呀落呀落,最後墜落到舞台後方,消失在她的視野範圍之外。
她穿過舞台,向大掌柜跑去。阿姆迪是個八體——曾經是個八體,如果變成七體,應該和從前差別還不大。
「什麼?我沒法靠近,聽不清。」內維爾顯然不知道如何用頭戴式顯示器偵察情況。
澤克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只在必要時緊張地讓出路來。現在他站住了,好像在傾聽。然後他不顧一切read.99csw.com地咯咯發話反對,穿過舞台向大掌柜跑去。一秒鐘的工夫,里托也跟了上去。
面對內維爾那通微笑的胡言亂語和大掌柜的發言,人群的反應截然不同。有人在大叫。一個女人在尖叫:「格麗?格麗!把她還給我……」是愛斯芭·拉特比。
內維爾嘴角向下,目光迷離了好一會兒。也許他在和什麼人說話,但拉芙娜什麼也聽不到。
內維爾也看得目瞪口呆,同時又在悄聲說話……是在跟「縱橫二號」通話嗎?拉芙娜向他靠近。內維爾的通話沒有完全被消音,他瞥了一眼維恩戴西歐斯的飛艇,提高了音量。但拉芙娜還是只能勉強聽到:「這算不算最糟的情況?」
大掌柜已經來到人群邊緣。內維爾的守衛為他們開道,將人類、共生體與大掌柜、澤克和里托隔開。里托?那個單體快步跟著,就好像她也是代表團的正式成員一樣。
「你撒謊!把她交出來!」那個八體吼道。
拉芙娜癱倒在舞台上。我明明沒有受傷。完全沒有。為什麼沒有?壞蛋們贏了,世界上的一切善意都沒能改變這一結果。
約翰娜躺倒在他面前的舞台上,頭向後仰,盡量以人類的方式模仿「順從單體」的模樣。大掌柜沖向約翰娜,咬住了她的喉嚨。他的兩個組件抓住約翰娜的胳膊,將她拖向舞台右側的空地。「我要在你死之前和你聊聊。」他說。
然後,她和傑弗里也進入人群。孩子們蜂擁而上,向他們伸出雙臂。有幾個看到她的臉之後嚇得縮了回去,但其他人還在向他們衝過來。不顧持槍共生體的警告,她擁抱了其中一兩個孩子。
「退後!」內維爾朝她嘶聲吼叫。他的目光在大掌柜和拉芙娜之間游移。他正在等待某種信號,在那之前——好吧,幸好人群現在聽不到他的話——內維爾胡言亂語起來:「你個婊子。你打壓斯特勞姆的一切,就連愛你的那些蠢貨也對你堅信的東西厭惡至極。」他向大掌柜那邊點點頭,「如果不是你害我們內部分裂,我根本不會和這些野人結盟。就是因為你,還有更多的人會死。現在就退後,不然我燒死你!」
內維爾的聲音響徹人群:「讓我們歡迎從東海岸遠道而來的大掌柜。過去的愚蠢政策導致我們敵視這些未來的朋友。今天,我們將共同面對向我們雙方施暴的那些人。今天——」
剜刀和木女王爬下了座位,但大掌柜向他們嘶吼,示意他們不要出聲。澤克憂心忡忡地在安全區域踱步。他裹著無線電斗篷,能聽到的東西應該比木女王和剜刀更少。他轉身離開大掌柜,跌跌撞撞地跑向內維爾和拉芙娜。他瑟縮著,好像正遭受著看不見的毆打,最後在內維爾腳邊癱倒。「我聽不到大掌柜在說什麼。」他說。這是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但作為通信工具,澤克實在太痛苦了,因此聲調跨了幾個八度,幾乎無法分辨,「你告訴我他們在說什麼!」
大掌柜注意到了他們:「我們無法彌補所有壞事,但你我還能儘力彌補可彌補之事。否則我們就開戰。」他對澤克咯咯地說了句什麼。片刻后,維恩戴西歐斯的飛艇發動機加大了馬力,飛過天空,剛好懸停在西面舞台的上空。內維爾看著那艘飛艇的航線,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又在和什麼人說話。「縱橫二號」?維恩戴西歐斯?總之,飛船沒有開火。
大掌柜也抬起了頭。他穿過舞台,腦袋探詢似的轉向剜刀和木女王。他也聽到了剜刀的聲音?
「嘿!」拉芙娜喊道,「我會按照你希望的去做。別再殺阿姆read.99csw.com迪了!」
人群中再次傳出尖叫聲,也許是為了約翰娜,也許是……拉芙娜回頭向西看去。阿姆迪的組件接連從天而降。三個組件翻滾著掉下來,或許是四個,因為其中一個可能是兩個抱在一起的組件。然後又是一個……再一個。現在,阿姆迪的大多數組件都死了,維恩戴西歐斯正準備丟下最後一個。
約翰娜已經起身,抬頭望向天空。大掌柜一躍而起,又將她拉倒在地。他拖著約翰娜,向樓梯走去。持槍共生體在他面前排成一列,將槍口對準剜刀和木女王,然後又對準拉芙娜。
「拉芙娜?拉芙娜?」幾個組件用鼻子輕輕戳了戳她。是木女王。拉芙娜轉身抱住離她最近的那個組件。這個動作她從來不敢對木女王做,但現在她必須抱著什麼尋求支持。有隻幼崽——是那隻惡魔幼崽嗎?——從其他組件的背上爬了過來,蹭了蹭拉芙娜的臉頰。木女王的其他組件一起發出嗚嗚的顫音:「現在,去盡你最大的努力吧。拜託了,拉芙娜。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拉芙娜低頭看著澤克。「為什麼?」她問,「你根本沒給我機會!」
內維爾繼續講了一陣子。舞台下的人群有些騷動,特別是那些反對他的人,但誰也沒有離開,誰也沒有高聲反駁。內維爾的控制權竟已達到拉芙娜連做夢也不曾達到的高度。「也就是說,大掌柜和我將於今天簽訂協議,讓先前被帶走的人歸來,」他優雅地向傑弗里和拉芙娜揮揮手,「並締結走向繁榮的科技同盟。」
大掌柜一行在艇首下方轉彎,莊嚴肅穆地走向舞台中央。拉芙娜和傑弗里踉踉蹌蹌跟在後面。即便是站在這裏都能聽到內維爾的聲音。顯然,他利用管理員許可權放大了聲音:「……今天上午的襲擊不會妨礙我們在這裏的會議。和平終於近在咫尺……」她聽到他這樣說。但他說話時面對人群,她沒能聽到其他的話。
澤克一直緊跟著大掌柜。他笨拙地穿過那個八體,輕聲對內維爾說起話來。是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帶著安撫的語調:「別擔心,還是照之前的約定。我這位同僚有點性急了。」
大掌柜在澤克身邊停下,兇狠地咯咯發問。那個單體做了回答,但仍在抽搐。大掌柜似乎想了一下,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思考!然後他抓住澤克的斗篷領口繼續走向樓梯。八體經過拉芙娜時,她伸出手去摸約翰娜。他對著她齜牙咧嘴,逼她後退。「你很快就會看到我將如何對付那些騙子和殺人犯。」大掌柜說。然後他帶著澤克和約翰娜走下樓梯,持槍的共生體為他開道。
就在約翰娜被拖拽之時,木女王的幼崽跳了下來,把一件東西遞給剜刀。剜刀的兩個組件又把它推到大掌柜面前。
約翰娜似乎知道。她低下頭,指了指那本手稿,然後輕輕地掀起一頁,又伸手指著什麼。拿著書的組件抬頭看著她,其餘組件都湊近約翰娜的臉孔周圍。
她向他們揮手致意。持槍共生體頂了頂她和傑弗里的腿,催促他們跟上大掌柜。他們在田野中穿行緩慢,一方面因為拉芙娜重心不穩,另一方面則因為石楠叢高低不平,一路上有許多絆腳的小圓丘。
內維爾用音頻裝置壓制了自己的聲音,拉芙娜只能勉強聽到。「你瘋了嗎?」他嘶聲說,「聽著,她死了。我可以給你把屍體弄來,只是——」
內維爾壓低嗓門彎下腰,像是要禮貌地和那個共生體說話。他伸手指指拉芙娜和傑弗里:「為什麼您一定要帶他們來這裏?」
她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低九*九*藏*書沉卻寬厚的呻|吟,來自人群。拉芙娜抬頭看去,看到人類和爪族都看著同一個方向——不是拉芙娜,也不是約翰娜和大掌柜的爭執。他們看著天空。
「大掌柜要求得到犯了錯誤的人類,這是合情合理的,不管我或者我們多麼喜愛她。」內維爾哽咽了。拉芙娜感覺到身旁的傑弗里在顫抖,他警惕的目光在內維爾和上方的飛艇間來回移動。每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而傑弗里早已超出那個極限。
沒有一個人類孩子跑過來迎接他們。他們被擋在了低矮的隔板後面。幾個年長的孩子是內維爾的手下,他們阻止那些熱情的孩子跑進田野。這當然是出於公眾安全的考慮。自從她被綁架之後,好多事情都變了。
約翰娜和即將殺她的人之間的對峙短暫而公開。他們就在舞台一端的驕陽下,舞台上的所有人和大部分觀眾都能看見。歐文·維林和林登家的幾個男孩衝上台階,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內維爾的朋友們訓練有素,他們用木棍將那些孩子打下台階。維爾姆在兄弟們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又帶著他們再次試圖衝上去。人群亂作一團,到處都有打鬥。其他觀眾只是獃獃站著,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內維爾小心地繞過大掌柜,回到講台邊。他肯定慌了,拉芙娜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像現在這樣仔細掂量,盤算著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他說話時語氣嚴肅而又緊張:「我的朋友們,我們幾天前就知道這個要求了。大掌柜提出這樣的要求是有原因的。」
無論維恩戴西歐斯多麼想探聽約翰娜的遺言,可憐的澤克都無法滿足他的願望。兩個單體都退開了。
澤克抬起頭,胡亂晃動著。他的整個身體都在抽搐,咯咯地發出她不明白的和聲。
傑弗里沖向內維爾:「你這個殺人犯——」內維爾的朋友們在他傷到內維爾之前扭住了他。大掌柜也跳了下來,慢慢繞過扭打的人群,咯咯地對持槍共生體囑咐了幾句。那個共生體退開了,移開槍口,不再對準傑弗里。
在距離舞台更近的地方,她注意到了些新東西。她看到一邊站著維爾姆和保羅·林登,他們不認同內維爾一夥;而另一邊則是那些選舉后便開始迴避她的人。人類世界分裂為不同的陣營,內戰一觸即發。他們看起來都很不安,刻意迴避大掌柜的目光。有些人看到拉芙娜的臉時嚇了一跳。
拉芙娜走下舷梯,站在潮濕的石楠叢中。飛艇的起落架陷入石楠叢中三十厘米深。主艇身就在他們頭頂幾厘米處。他們藏在飛艇的陰影里,歡迎的人群幾乎看不到他們。即便在這裏,日光也如此明亮、熟悉而又感人。
大掌柜等叫喊聲停止后說:「我會把能還給你們的東西都還給你們。我們將帶給你們財富,還有未來的生意。作為交換,你們要給我接入『縱橫二號』的許可權。最重要的是,你們得把那個謀殺了半個我的人類交給我!我要約翰娜·奧爾森多。此時此地,把她交出來!」一邊說,大掌柜的組件一邊四下搜尋,個個咬牙切齒。
「那您應該帶更年幼的人類來。」內維爾又飛快地瞥了眼拉芙娜,「這個……這個拉芙娜,她只是個麻煩。」
明明恨之入骨的仇人就在眼前,大掌柜卻忐忑起來。他退了回去,兜著圈子,就像拉芙娜在馬戲團時遇到的那些從未見過人類的爪族。或者,這不過是殺手正品嘗著此刻的滋味。
約翰娜在舞台另一端跪著坐起來。她的袖子上沾著血,大掌柜的四個組件正徘徊在附近,想咬住她的喉嚨。那本燒焦的書就放在她膝蓋旁邊的地上。大掌柜的兩個組件翻開書,第三個閱九_九_藏_書讀內文,第四個用鼻子輕觸文字,其他的組件連珠炮般地向她發問。
拉芙娜輕輕搖頭。
但拉芙娜還活著。「縱橫二號」此刻一定密切關注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她掙扎著吸了幾口氣,最後喘著氣說:「飛船!撤銷內維爾的一切許可權。撤銷——」
或許維恩戴西歐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略微平靜下來,但仍然在瘋狂地推測:「你,拉芙娜蛆蟲,你向來比他聰明,告訴內維爾該怎麼做。告訴我他們在說什麼。別再威脅他,否則我就當著你的面殺了阿姆迪,先殺一個組件,然後殺光全部。」
大掌柜使勁撞了澤克一下:「我性子一點不急,你用不著代表我說話。」然後他走上前去,強迫內維爾離開講台。他跳上自己的其他組件,斜靠在講台上。現在,這個共生體呈金字塔狀,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即使不靠儀器輔助,他的話語也同樣洪亮:「我是大掌柜!」
「這是我善意的證明。」大掌柜說。
她說話時,內維爾瞪大了眼睛。這回換他當靶心了。他倉皇後退,然後轉身奪路而逃,衝下後台樓梯,躲開拉芙娜以及「縱橫二號」的視線。
內維爾的打手們正在樓梯邊。有一件事她可以做!「內維爾,你完了。」她說,「告訴維恩戴西歐斯——」
舞台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剜刀除外。他盤坐在那裡,腦袋搖擺晃動。他正享受著這片混亂帶來的歡愉。
完全是騙人的胡說八道,但他話語里的坦誠與真摯幾乎與拉芙娜記憶中的毫無二致。只能說幾乎。儘管內維爾沒有經歷綁架和荒野逃亡,但他也消瘦了不少。自他掌權,時間似乎對他並不怎麼和善。其實,在拉芙娜被抓前,他就已經這樣了,只是情況顯然沒有得到改善。但今天上午的襲擊又是怎麼回事?
澤克放慢步子,離開大掌柜,並用維恩戴西歐斯的聲音對拉芙娜和傑弗里說:「切記,切記,我們在天上。」是啊,維恩戴西歐斯和阿姆迪還在天上。另一艘飛艇仍在飛行,準備再次轉向。
說完最後幾個字,內維爾離開了講台。大掌柜是個八體,每個組件都是大塊頭。他的決心比拉芙娜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任何生物都更堅定。此刻,他快步向講台走去。唯一讓內維爾臉面尚存的是,台下大多數觀眾還看不到走上前來的大掌柜。
拉芙娜踏上平台,與大掌柜略微錯開。木女王的組件稍稍分開,拉芙娜聽到她的耳語:「行腳怎麼樣了?」
那到底是本什麼書?拉芙娜想。
內維爾瞪著她,然後只是憤怒地聳了聳肩。他四下張望,也許是想找個打手把她拖走。只可惜,他們現在全忙著呢。如果她能稍微靠近他一點點……專心對付內維爾。她決心不顧舞台那一端的混亂,貌似不經意地向他走去。
「但是——」內維爾想追上他們,但又停下了。顯然,他意識到,除非他讓激光炮開火,否則他已完全無法控制局面。
或許只有我是個例外。「縱橫二號」能夠識別人臉,而內維爾如此布置現場,就是為了保證「縱橫二號」看得到她。如果它能認出她來……她靠在傑弗里身上,以此穩住自己。她看著飛船輕聲說:「飛船!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放出一毫瓦的紅光。」她的聲音隨風盪去。似乎連傑弗里也沒聽見她說什麼。
「大掌柜綁架了我們的孩子!」人群中傳來一個聲音,但是因為風的干擾,聽不太清楚。內維爾沒法像在飛艇上那樣控制人們說九_九_藏_書話的音量,但風和空曠的場地同樣有效。
呼喊聲在各處響起。她看到天空中出現了第二個組件,打扮得像第一個一樣,從飛艇上掉了下來。他的腿在掉落的時候抽|動著,好像盡全力想靠摩擦力留在空中。
他們繼續走著。拉芙娜偷看了一眼飛船。沒有信號,沒有紅光閃爍。好吧,希望本來就不大。
大掌柜向後一縮。木板掉落在台上,然後……約翰娜出現在了陽光下,手裡拿著一根結實的木料。她氣喘吁吁,眼神野性十足,而且她顯然還活著。她扔下木頭,對面前目瞪口呆的那個八體說:「嘿,先生,我就是約翰娜·奧爾森多。」
拉芙娜繼續往前走,努力微笑,努力咽下她想對所有人大聲喊出的話。今天,她被隱形的口罩噤言了。
澤克在他們面前的甲板上痛苦地扭動著,這個小單體正在轉達可怕的威脅。內維爾不知所措地在他面前後退。這是拉芙娜最佳的機會。她向前跨出三步,朝內維爾撲去。作為物理攻擊,這次撞擊的效果微乎其微,但她纏住他不放,對著他的臉大喊:「飛船!奪權!奪權!」
木製樓梯通向舞台,梯階很高,更像是為人類而非爪族準備的。這應該是內維爾為強迫大掌柜一行攀爬而設計的,以此彰顯人類的優越感。
持槍共生體催他們跟上澤克和大掌柜。拉芙娜走了一兩步,因為習慣了低矮的天花板,她反而站立不穩。走進直射的陽光之中,她絆了一下,幸虧傑弗里扶住了她,否則她肯定會摔倒在地。他們又一起搖晃著走了幾步,然後挺直身子站了一會兒,為有如此開闊的空間而感到欣喜。歡呼聲隨風而來。拉芙娜轉身發現,地勤人員已經離開。除了大掌柜的隨從,離他們最近的共生體也在三十米之外。歡呼聲來自人類孩子和他們的爪族密友。拉芙娜突然意識到,他們在歡迎她和傑弗里。
她嚴厲地看了內維爾一眼,然後發現他正戴著那頂僅剩的頭戴式顯示器——那是他和「縱橫二號」聯絡的手段。她盯著裝置的晶體表面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強迫自己看向別處。
他的眼珠一轉,看到拉芙娜正在逼近。
現在大掌柜越過路障,有些幼小的孩子繞開內維爾的守衛和試圖阻止他們的大孩子向前衝去。大掌柜略微後退,然後繼續前行,沒有顯露厭惡之情。事實上,他知道這是善意的問候。比起她在馬戲團遇見的那些初遇人類的爪族,他的表現可圈可點。
過了一會兒,內維爾似乎緩過一口氣,終於強忍著淚水說:「我曾與約翰娜非常親密。現在我明白了,那是一種痴迷。但我愛過她,我想她也盡其所能地愛過我。可現在……嗯,根據大掌柜提供的證據,以及她自己無意中對我說過的那些話……都意味著,我對她的愛和信任是錯誤的。我很遺憾。」他頓住了,轉向大掌柜,後者仍然保持著金字塔狀。內維爾又講話了,聲音堅定,富有政治家的風範,「先生,無論您的要求多麼合理,卻並無實際意義。早在幾十天以前,約翰娜·奧爾森多便失蹤了。」
「他們對她做了什麼?」她聽到一個孩子這樣問。
也許你可以。拉芙娜迅速做出正確的決定:不去糾正他——至少不告訴他真相。於是她說:「在所有人面前把我燒成灰?我看你不敢。」
大掌柜上下晃動腦袋,獰笑起來:「她不是相當有用的。」
內維爾的拳頭打在她身上,打得她仰面倒下。墜地的衝擊幾乎和拳打同樣疼痛,讓她一瞬間無法呼吸。她抬頭看到內維爾正指著她,喃喃自語著什麼。什麼事都沒發生。內維爾又一次用手指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