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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前廳衛生間事件

16 前廳衛生間事件

「我……」羅伯特扭頭看看燈火通明的浴室,然後又看看愛麗絲。她現在穿著長袍,短髮濕漉漉的。沒有人受傷,地上沒有血泊……也許除了我的頭撞到門框的地方。
她關心的表情不見了。「我不耽誤你了,羅伯特。」說完,她便轉身上樓去了。
「也許你可以。」羅伯特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對此他非常滿意,「我檢查了你的信用憑證。你看起來什麼都不懂,但是你有能力把合適的人聚在一起,看著他們解決那些重要的問題。」
鮑勃溫柔地說:「你太激動了,親愛的。」
真是個自大狂。他是怎麼與這個時代的愛因斯坦和霍金們打交道的呢?他不可能了解每個人的弱點吧?
「沒問題,當然。」這個孩子對羅伯特教他做的東西很上心。而羅伯特卻沒有做到這一點,他為此感到一絲內疚。「我是說,我儘力。我遇到了一些其他的問題……」
謝里夫笑了,他恐怕是把羅伯特的決心誤認為對人類未來的信心了。「太好了,教授。這番話的深度已經超越了您那篇有關加洛林王朝的文章。」
謝里夫誠懇的面容換成了狡猾的、綠瑩瑩的神秘陌生人。「還好嗎,我的朋友?」
羅伯特伸手去拿……他碰到了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是一個真實的盒子。這是神秘陌生人第一次提供實體物品,他仔細看了一下,是個灰色塑料盒,沒有開口,連虛擬標籤都沒有。等等,它上面也有「內部無用戶可操作零件」這幾個字——簡直是無處不在。
「我……加入。」二十年前,背叛鮑勃不會讓他感到心煩意亂,畢竟,那個傻瓜是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現在,他想不出任何借口,可是……只要能拿回我失去的東西,我會不惜任何代價。「你想要的愛麗絲的什麼生物識別信息?」
警鈴響了!
米莉→羅伯特:別擔心,她不是生你的氣。
「你還好吧,羅伯特?」她的語氣逐漸由惱怒轉為擔心。

這時,一行金色的字母悄無聲息地浮現在空中。
「我敲了,教授。」謝里夫聽起來有點委屈。

他切斷連接,回到了卧室。
消息終於來的時候,羅伯特在家附近一邊散步,一邊接受祖爾菲卡·謝里夫的採訪。那個年輕人一個問題問了一半,突然愣住了,接著獃獃地注視著他。
有人敲了敲門,自覺遵循著不透過衛生間牆壁偷窺的家庭規矩。「羅伯特,你沒事吧?」是米莉的聲音,「愛麗絲喊大家吃晚飯了。」
米莉→羅伯特:這是公事,羅伯特。我不應該知道,你就更不應該知道了。對不起,談話結束。
陌生人笑道:「哦,不,還需要很多別的。湯姆·帕克覺得他考慮得很周全,但要不是我幫忙,你們四個連暖氣管道都進不去。」看到羅伯特僵硬的表情,他又笑了起來,「你相當於用戶界面。」他微微鞠了一躬,「而我,卻是用戶。」
但有什麼地方不對頭,這絕不是他在疑神疑鬼。鮑勃和愛麗絲開始討論聖地亞哥的政治局勢,什麼學校債券的問題,但是他們的談話背後有一種暗流在涌動著。有些夫婦真的會為政治局勢而爭論,但羅伯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倆這樣。愛麗絲的衣服時不時地就會閃爍一下,在現實世界的房子周圍,愛麗絲穿著一件破舊的家庭主婦連衣裙,看起來像20世紀50年代流行的款式。她的衣服閃爍時會顯示虛擬影像,跟卡洛斯穿的那種老式智能T恤不一樣。衣服第一次閃爍時,羅伯特幾乎沒注意到——部分是因為鮑勃和米莉都對此無動於衷。半分鐘后,當愛麗絲激動地說起一些非常微不足道的選舉問題時,衣服又閃了一次。那一瞬間,她似乎穿著白色海軍服,但領章上顯示著「PHS」。PHS?谷歌對這個縮寫列出了不同版本的解釋。一兩分鐘過後,她又變身為美國海軍陸戰隊上校。這身打扮羅伯特見過,因為這是她的真實軍銜。
「是的。我無意冒犯,但你在聖地亞哥分校的行動似乎是對當代藝術和文學界發出的一種聲明。」
樓下,鮑勃走出了客廳。他站在愛麗絲的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羅伯特沒有聽到回答。過了一會兒,鮑勃垂頭轉身離開了。羅伯特盯著他走上樓梯,腳步聲從大廳傳來,鮑勃像往常那樣敲了敲米莉的門。他聽到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然後聽到米莉說話的聲音:「晚安,爸爸。」這是羅伯特第一次聽到她叫鮑勃爸爸。
與此同時,他與胡安在寫作課上的作業進度更落後了。
每當他們四個人一起吃飯時,氣氛總是很緊張。通常羅伯特可以避開這樣的聚會,但愛麗絲似乎決心讓他每周至少和全家人聚一次。羅伯特知道她打算什麼。她在重新評估,看現在是否可以降低她公公的危害等級。
九九藏書他把盒子揣進兜里,悄然回到房間。
是祖爾菲卡·謝里夫。
「噢,什麼問題?我能幫忙嗎?」
米莉隨後又發來一條。
「如果它們是相互聯繫的,那麼,美也消失了?」謝里夫身體前傾,雙手托腮,手肘支在腿上。他睜大了眼睛,眼神嚴肅。
鮑勃看起來鬆了口氣:「我們不該討論這麼多學校債券的問題,羅伯特。還有別的……」
這個回答似乎滿足了這位身份不明的訪客。他們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然後訪客便離開了。
愛麗絲繼續喋喋不休著,偶爾被鮑勃打斷,但現在羅伯特不再那麼恐懼了。他又等了三四分鐘,然後借口離開了飯桌。
愛麗絲拍了拍桌子,羅伯特猛地把視線轉回她身上。她怒視著他:「你同意嗎,羅伯特?」
他把房頂打開,看著西福爾布魯克。如果不打開增強效果,這個地方一片漆黑,更像一座廢棄的城鎮,而不是富有生活氣息的郊區。現實中的聖地亞哥已不似20世紀70年代那樣繁星滿天了,但在這個真實視角的背後隱藏著無窮無盡的其他選項,都是鮑勃這一代人可以想象的所有網路空間的樂趣。今晚有數億人在那裡比賽,羅伯特可以感受到——主顯系統可以讓他感覺到——它在顫動、招手。相反,他敲出了查姆莉格提到的命令;在北郡的各處,小小的燈光閃閃發亮。那些是他班上的其他學生,至少是那些今晚學習並且對其他人正在做的事感興趣的學生。二十盞小燈,超過了他全班人數的三分之二,一個特殊的信仰圈,致力於儘可能地提高他們的合作分數。他沒有意識到這些小三流人物居然這麼刻苦。
他真的有作業要做。胡安來了,給他講了差不多半小時的浸入式大綱,讓他暫時不去想飯桌上發生的事情。羅伯特應該準備好這個大綱,明天查姆莉格的課上的進度報告要用到。胡安高興地離開了,羅伯特也很高興,他鬆懈了好幾天,現在終於趕上了進度。他用胡安的模板瞎折騰了一通,直到弄懂上面所有功能。上帝啊,我們這種互相幫助的精神應該得個A。這個孩子寫的散文拿得出手了——而「他」構建的這個浸入式環境,也很漂亮。他知道米莉在晚餐后幫忙收拾了桌子,現在已經在她的房間里了,鮑勃和愛麗絲就坐在客廳里。他在一樓設置了一個動作感應提示,然後就開始忘我地打磨他的圖形設計。
日子一天天過去,對方仍然沒有消息。陌生人是在等我自己淪陷啊!
羅伯特洗澡洗了很久,乾淨的感覺太棒了。他沒有聽到奇怪的聲音,也沒有透過磨砂玻璃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但當他從淋浴間出來時,他發現神秘的灰色盒子不見了。他在洗臉台周圍翻了半天,把上面的每個東西都摸了一遍——沒有任何入侵跡象,衛生間的門一直關著。
「你應該先敲門的。」羅伯特說。
羅伯特沒有任何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今晚他的注意力被太多的危機和懸而未決的事情分散了。他一邊盯著前廳的衛生間,一邊盯著書房的門。鮑勃仍然在看書,偶爾也朝書房的門那裡瞥一眼。

米莉仍然盯著遠處發獃。她的手就在眼前,很明顯完全沒有動。她對網衣的控制能力真是太強了。好吧,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是他想要回復的信息,但是他不能用手指打字,只好滿臉不解地看著她。
謝里夫猶豫了一會兒,彷彿不確定接下來該說點什麼。「您在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圖書館的項目進展得怎麼樣了?」
「好吧,好吧。」羅伯特還是沒能弄清主顯系統各種奇怪的「朋友圈」的功能。他讓謝里夫留下:「你想說什麼?」
她突然擺擺手:「沒關係。」
陌生人笑了:「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我們這麼做只是為了不被發現。愛麗絲·顧每周都會在公共場所現身幾次。如果要害她,那才是好機會。但你和老年團需要的只是生物識別信息……還有其他問題嗎?」
鮑勃在盛怒中停了下來。羅伯特往前靠了靠,把耳朵貼在門上。什麼聲音也沒有,甚至連竊竊私語都沒有,兒子和兒媳已經轉戰虛擬網路了。但羅伯特繼續聽著,他能聽到兩個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有一次還聽到用手拍東西的聲音,像打槍一樣。是愛麗絲在敲桌子嗎?接著是半分鐘的沉默,最後又傳來了摔門聲。
陌生人笑道:「你看起來有點憔悴,教授。也許你坐下來會舒服點兒。」一輛車停在他們身邊。門開了,陌生人客氣地招手讓羅伯特上車。
「暫時沒有了。」羅伯特把灰色塑料盒塞進口袋裡,「21世紀的軍事安全系統能憑藉一滴血和一些聲譜圖這麼稀鬆平常的東西破解,真是難以想象。」
接下來幾天,溫斯頓打了好幾九_九_藏_書個電話。他的小團體迫切地想進一步討論「那件事」。羅伯特一直讓他再等等,拒絕私聊。他幾乎可以聽到溫斯頓沮喪得咬牙切齒的聲音,但那傢伙還是又等了他一周。
愛麗絲的滑行舞步變慢了,最終停了下來。她低著頭站了一會兒,肩膀起伏。然後她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走進前面的衛生間。

「這不是重點,」愛麗絲乾脆利落地說道,「你知道的,重點是——」她繼續討論著學校債券問題。但是她的目光在房間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羅伯特身上,這目光一點兒也不友好。她的聲音聽上去也有些尖,雖然她說的話與羅伯特無關。然後,差不多有兩秒鐘,她穿著一件普通西裝,佩戴著一個老式的身份掛牌。掛牌繩上印著熟悉的印章和字母「DHS」,羅伯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退縮。她不可能知道一切!他懷疑,愛麗絲和鮑勃是不是暗中合作搞出了這些可怕的標誌,想讓他在震驚之下自行坦白。不知怎的,他覺得鮑勃沒有那麼老練。
羅伯特特意帶著陌生人給的東西穿過前廳的安檢通道,他沒看到小盒子觸發任何警報。原來背叛這麼簡單,只要走進一樓的衛生間,把盒子放在側櫃擠成一堆的瓶瓶罐罐中就行了。現代洗浴用品上充斥著舊式的實體廣告,畢竟,就連現代人洗澡的時候也得脫掉衣服,摘掉隱形眼鏡。愛麗絲和鮑勃都不講究,只挑便宜的買,正好魔鬼盒子可以無縫融入。
晚餐是場噩夢。
米莉→胡安:是的,又來了!
於是羅伯特只是點點頭,隨意地看向周圍。米莉比平常更安靜,她百無聊賴地盯著遠方發獃,看上去就是一個十三歲小孩看到父母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爭論時的正常反應。但這可是米莉·顧,並且現在又不是20世紀。她很有可能正在上網,雖然在飯桌上她通常會稍微掩飾一下她的心不在焉。
也許眼前這位是科幻謝里夫,試圖弄明白陌生人謝里夫在謀划些什麼。如果我能用一個對付另一個就好了。羅伯特審慎而理智地對他的訪客點點頭:「我會和我的朋友們討論一下。也許我們可以合作。」
羅伯特故作鎮定:「還可以。」
「幹什麼?!」她的聲音帶著怒意。
陌生人的身子往前傾:「但是我的事已經說夠了。溫斯頓和他的『老年團』開始絕望了。我並不絕望,但如果你再拖延幾天,結果能不能令你滿意,我就不能保證了。所以,你要不要加入?」
米莉→羅伯特:他們不是在生你的氣。
亮綠色,亮綠色,亮綠色。
周圍一片寂靜。帕羅奧圖的老房子隔音不太好,經常聽到地板嘎吱嘎吱的聲音,還有從鮑勃的電腦里傳來的盜版音樂聲。而這裏,今晚……只是,偶爾有一點聲響,是房子在涼爽的夜晚中沉寂下來的聲音。等等,在設備視角中,其中一個熱水器已經打開了,他能夠聽到水流的聲音。
到目前為止,愛麗絲還沒有接近過前廳的衛生間。
愚蠢的問題。男孩看起來有點吃驚:「就是……就是憑直覺,你懂嗎?我覺得這就是界面的設計方式啊。」然後他就完全消失了。
而此時的樓下,仍然沒有動靜。他透過牆壁觀察了將近十五分鐘,真是一個高產的晚上。該死,想點別的事情吧。
「然後,今天晚上把它留在前面的衛生間里。剩下的就交給我。」
咦?這問題夠古怪,擾亂了他的思路。羅伯特反覆在腦海中解析這愚蠢的現實。你已經失去創造美的能力了嗎?答案是肯定的,我已經無法創造美了。也許這是陌生人謝里夫,正在一邊等待灰色小盒子生效,一邊拿他尋開心。
「我覺得……可能會終結。」然後他想到了問題的另一半,「去他的,謝里夫,真相——新的真相——很久以前就不終結存在了。我們這些藝術家坐在厚達上萬年的故紙堆上,我們當中勤奮的那些人對歷史上所有重要事件爛熟於心。我們反覆推敲,有些人非常精於此道,但所有努力的結果只不過是換湯不換藥。」我都胡扯了些什麼?
也許他不是唯一需要隱藏的人。他等了快一分鐘才等來回復。
羅伯特關掉了朋友圈訪問功能,今晚他不想再被不速之客打擾了。
此時此刻,沒有人在家,所以羅伯特下樓給自己拿了些點心。然後他回放了胡安展示給他的步驟,沒有理由再拖延了。他又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對每個「信用憑證」實施了同樣的操作步驟。
羅伯特→米莉:他們這是怎麼了?
米莉→羅伯特:沒什麼問題。
羅伯特彎腰趴在桌子上,盯著樓下。一直以來,愛麗絲幾乎都比鮑勃早回房。當然,今晚不一樣。該死的,你的勇氣居然用來九-九-藏-書背叛自己的家庭——老天自然會因為這個可恥行徑給你出各種難題。但即使愛麗絲今晚睡書房,也還是要用衛生間的,不是嗎?
米莉又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發簡訊。
羅伯特離開房間,飛身下樓。他衝過客廳,使勁敲著衛生間的門:「愛麗絲!愛麗……」門開了,愛麗絲迎面瞪著他。他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拽進了走廊。愛麗絲個子不高,很容易就被他拽走了。但她馬上一個轉身,讓他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接下來又不知怎的,他的腳絆到了愛麗絲的腳,隨即他猛地撞上了門框。
「一些我們無法在公開場合取得的聲譜圖,還有一微克血。」神秘陌生人指著他們中間座位上的一個小盒子說,「看一下這個。」
談話結束。羅伯特等了等,再沒有新消息傳來了,但這已經是兩個月來他和米莉之間最真實的一次對話了。這小姑娘都有些什麼秘密呢?肯定比他想象的重要得多。她擁有比20世紀所有文明更好的通信手段,但她謹慎的個性使她無法向他人訴苦。或者也許她有一些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他的視線移向檯面。在那裡,遠離雜物堆的地方,有一個灰色的小盒子。愛麗絲離開時,它並不在那裡。他伸出手,手指碰到了溫暖的塑料。不是幻覺,這比他正逐漸習慣的那些網路魔法還要神奇……
「這輛車更安全。記住,我的能力遠在你的小朋友之上。」他在面朝後的座位上坐下來,「那麼你現在相信我可以幫助你了嗎?」
米莉→羅伯特:愛麗絲正準備接受一個新任務。這種時候她總是壓力很大,然後鮑勃就生氣了。
鮑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在羅伯特的門口停了下來,但他什麼也沒說。羅伯特透過牆壁看到他轉身進了開啟了隱私模式的主卧,然後消失了。
過了一秒鐘,客廳里的景象便重新可見了。鮑勃一個人待在那裡,盯著底樓書房的門發獃。他站了一會兒,然後繞著客廳踱了會兒步,在他最喜歡的椅子上坐了下去。他從茶几上拿起一本書,那是樓下僅有的三本實體書之一——而且還是即時列印的假書。
天哪!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他迅速地掃了一眼樓下,沒有人去過前廳的衛生間。有一條來自湯姆的未讀消息,老年團想知道他的進展如何了。
樓下依然沒有動靜。羅伯特說:「你認為,我的作品跟……『圖書館升級項目』有聯繫?」
羅伯特→米莉:好吧,不過到底出了什麼事?
今晚,她比往常更嚴肅。而羅伯特心懷鬼胎,因此更加難熬。難道有別的什麼事情引起了她的懷疑?他發現鮑勃和米莉忙著在廚房和飯桌之間跑來跑去。通常愛麗絲也會幫忙,但今晚她端坐在她的專座上,用一種無情而又隨意的方式考問著羅伯特:學校怎麼樣,和胡安的項目進展得怎麼樣。她甚至還問起了他的「老朋友」!上帝啊!羅伯特笑盈盈地解釋,暗暗祈禱自己能過關。過去的羅伯特撒謊的時候可從來沒這麼驚慌失措!
「現在方便說話嗎,教授?」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過來。
米莉就在走廊另一頭,離他只有二十英尺。他為什麼不走幾步路去敲她的門呢?或者以虛擬影像出現?也許只是習慣了躲著她,也許隱藏在文字後面對他來說更容易些。
謝里夫一臉驚訝地退後一步。
謝里夫認真地點點頭:「那您是否認為一方的缺失就意味著另一方的終結?我是說,美與真?」
那又怎麼樣呢?現代社會存在著奇迹。有什麼證據說明創造它們的是神秘陌生人?他拿出了陌生人給他的文件,它們看起來像中世紀的密信,用蠟封印著。如果能破解這個隱喻,很容易就能看到內部底層,幾兆位元組的加密數據,什麼也看不懂。但是如果你跟隨著隱喻從頭開始,那麼你就能找到有用的指針,有的指向能打開證書的工具,有的指向闡述這些工具如何處理底層數據的技術論文。
「然後呢?」

鮑勃和米莉隨後也落座吃飯,愛麗絲的注意力從她邪惡的公公身上轉移開了。她用她對羅伯特說話時那種友好、興緻勃勃的語氣和米莉聊天。米莉回答得很精確,詳細描述著學校里發生的好事和壞事。
然而他並沒有看到那個製造這番鬧劇的小盒子。看來,他只能空著手去圖書館交差了。不然呢?過了一會兒,羅伯特站了起來,盯著真實的玻璃鏡子,他對著鏡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也許可以帶個假盒子交給他們,湯姆會注意到嗎?至於神秘陌生人,也許他的法力已經消失……一切希望都隨之落空了。
羅伯特又在琢磨著那個小灰盒所擁有的魔法,它沒有觸發家裡的報警裝置。也許它根本不是電子設備,而是19世紀那種由金屬彈簧驅動的軸承和齒輪。然後,它從羅伯特眼皮底下消失了。這倒是新鮮,並不是視覺魔術。也許這個盒子長了腳,自己走了出去。不管它是什麼,問題是,它到底會做什麼?也許陌生人需要的不是幾滴血,而是一攤血。羅伯特靜坐了一秒鐘,猛地站了起來——然後再次呆住。我竟然絕望到這種地步。對於渴望奇迹的受害者來說,再拙劣的騙術也足夠讓他們上當了。因此,神秘陌生人嘲諷了這種不惜傷害愛麗絲來捲入這場陰謀的行為。而絕望的我,微笑著相信了這一點。九*九*藏*書
「噢,沒關係。我現在還有作業要做。」羅伯特擠出一個微笑,接著便上樓回房間了。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步都暴露在愛麗絲灼|熱的目光下。要不是米莉的默信,他早就跑著上樓去了。
謝里夫坐在椅子上,他這次做得很棒,影像沒有沉進椅子里。「嗯,我只是想和您聊一聊。」他想了一會兒,又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繼續討論討論《年齡的秘密》。」
神秘陌生人不喜歡在羅伯特宅在家裡的時候來拜訪他。也許美國海軍陸戰隊並不像陌生人聲稱的那樣無能。羅伯特開始盼望著離家出走,既期待又不安。很快他就要做出決定,為了再次成為自己而承擔背叛的代價是否值得?
一個深不見底的問題。羅伯特停頓了好一會兒,然後開始瞎扯:「雖然你自己不寫詩,到現在也應該明白了,祖爾菲卡。這兩者是無法分開的,只有優美的文字才能夠捕捉到真實。讀一讀我那篇寫加洛林王朝的文章……」
羅伯特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轉身面對著聲音的源頭。「天哪!」
羅伯特看向一邊。終於,他哽咽著說道:「美仍然存在。我會把它帶回來的。」我會找回它的。
羅伯特在馬桶上坐了幾分鐘,顫抖的身體才漸漸平息下來。也許這裏還藏著一顆炸彈,但即使它爆炸了,也只會炸死他這個壞老頭。
「沒錯。」羅伯特放鬆下來,心裏嘀咕著剛剛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還好嗎,愛麗絲?」鮑勃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羅伯特沒有勇氣看向那邊,但他知道米莉的小臉也在往下張望著。走進衛生間並關上門時,他聽到了兒媳疲憊的聲音:「別擔心,只是羅伯特而已。」
然後胡安得回去幫助他母親幹活了。當他的影像開始淡出時,羅伯特研究了這些案例。他從協議描述中看出了幾個步驟。但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天哪。「一些安全文件。它們應該能證明我的一個……呃……朋友真的參与解決了一個……遊戲問題。」他把其中一份文件顯示給胡安看。
神秘陌生人沒有再出現,也許他認為羅伯特自己的需求已經足夠讓他上鉤了,這個渾蛋。羅伯特反覆閱讀了陌生人給他的資料,它們描述了過去十個月中發生的三個醫療奇迹,其中一例成功治愈了瘧疾。這沒什麼了不起的,更便宜的治療方法已經存在多年了。但另外兩個奇迹與情緒和智力紊亂有關,這些跟里德·韋伯口中的隨機「天堂的雷區」的例子不一樣,這兩例都是由客戶委託的治療。
有那麼一會兒,羅伯特幾乎放鬆了下來。畢竟他們在這兒是吃飯的,這總不能讓他露餡兒吧。
就連露易絲·查姆莉格的目光都沒這麼凶,這麼咄咄逼人。
米莉→胡安:我被踢出來了!
就像卡洛斯一樣。
他飄進一扇敞開著的窗戶,胡安和穆罕默德·關以及其他幾個人聚集在客廳里討論著明天可能與開普敦交流的話題。他們抬頭打了個招呼,但是羅伯特看得出來他們只是看到一個代表他的圖標懸浮在房間里。他可以以虛擬形象出現,甚至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像謝里夫通常表現的那樣「真實」。但羅伯特只是懸在空中,聽了一會兒談話,然後——
沒關係,兒媳。我以為有人要謀殺你,想來阻止,但現在我發現這不過是虛驚一場。不過,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理由。那他半夜衝過來砸浴室的門是要幹嗎?他又看了一眼浴室:「我……嗯……我只是憋不住了。」
三天了,羅伯特一直在研究這些文件。老羅伯特可沒有這種頭腦,上帝剝奪了他獨一無二的天賦,卻任性地給了他這種分析才能作為補償,折騰各種協議還挺有趣的。好吧,再過幾天,他就能全部搞懂了——然後就能明白陌生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了。
「你有時間做一下我建議的圖像嗎?」一天下午,胡安問道,「我是說,在明天之前。」那是他們每周交作業的截止日期。
他們在吵架!鮑勃非常激動。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憤怒的嘶吼:「我他媽的不在乎他們需不需要你!他們總是說最後一次。但這一次你……」
「對不https://read•99csw•com起,我剛才走神了,愛麗絲。」
羅伯特摸了摸後腦勺:「還好,還好。現在我很皮實。」他回憶著自己是如何衝下樓梯的。即使在他十七歲時,也從來沒有一步跨越四級台階過。
羅伯特輕輕關上卧室的門,回到椅子上坐下。他思考了一會兒,隨即開始敲打他的虛擬鍵盤。
真正的謝里夫又採訪了幾次羅伯特——他希望這個謝里夫是真的。這些採訪和與神秘陌生人打交道完全不同,讓他回想起溫馨美好的舊日歲月。這位年輕的研究生熱情高漲,偶爾也會犯蠢。但有時看起來,他似乎蠻喜歡科幻小說的。只是有時,當羅伯特提到這一點時,謝里夫表現得很驚訝。啊!神秘陌生人又得手了。或者也許有三個……人……在使用祖爾菲卡·謝里夫的影像。羅伯特開始記錄每個用詞、每個細微的語言差別。
他又看了一眼樓下。奇怪。他看不到客廳了。通常客廳會在家庭菜單上,但現在卻像卧室一樣私密不可見了。他站起來走到門口,輕輕地把門開了條縫,用老式的辦法窺探著。
「我不會做任何傷害愛麗絲的事。」
「但是……」愛麗絲說道。顯然,她更關心的不是別的,而是他的精神狀態。
羅伯特在郊區飄著,朝著最近的燈光移動過去。他之前沒有嘗試過主顯系統的「出竅」功能,他沒有感受到氣流涌動。僅僅是人工視點帶著他穿行在風景中,他仍然能感覺到屁股坐在卧室里的椅子上,他總算明白了說明書里建議坐著使用這個功能的原因。他的視點突然帶著他俯衝下山谷,速度快得令他感到頭暈目眩。
胡安→米莉:又來了?
「這樣更安全嗎?」車啟動離開路邊的時候,羅伯特問道。
「呃……我想想。」也太健忘了吧,但他突然又恢復了記憶,「啊!我希望在論文中討論的一點就是語言的真和美之間的平衡。它們是互不相干的嗎?」
這孩子看著蠟封的鍍金羊皮紙:「哦!信用憑證,我見過類似的證書。你……哎呀,你這個被封住了,所以只有你能完成所有的步驟,但是你看……」他抓住證書,示意羅伯特應該在哪裡做什麼,「……你應該先蓋上自己的印章,然後沿著切割線撕開,接著其中的內容就會被釋放出來了。」周圍的空中充滿了虛擬的交換文件,「如果你這位朋友沒吹牛,你應該在這裏看到亮綠色,還有關於他的貢獻的文字描述,由微軟或美國銀行或其他機構認證過。」
陌生人輕蔑地揮揮手:「我什麼都不懂?教授,你很天真。我們的世界充滿了技術人才,知識堆積了幾光年那麼高。由此,我擁有的才是真正的黃金技能——將知識和能力整合在一起解決問題。你們的查姆莉格女士懂得這一點。學生們肯定也懂。就連湯姆都懂,儘管他把一個關鍵細節搞反了。而我,」他又做了一個複雜的姿勢,一隻手整理著他的高領衫,「而我,將這種能力發揮到了極致。我在『協調解決問題』上的能力是一流的。」
這不可能,愛麗絲從未被困在外語或其他特定專業技能中,從未發生過。但他記得即時培訓的網路討論:少數異人能夠接受多次「培訓」,掌握多種技能,直到最終被副作用摧毀。如果身懷十幾種可以陷入的技能,這些可憐的人會被困在哪裡?
二十分鐘過去了。
終於,終於成功了。現在我應該鬆口氣才對啊。可正相反,他的腦海反覆閃現出各種茅塞頓開的念頭。很多小謎團如今被解開了,與他先前確信無疑的一些事實相矛盾。也許愛麗絲並沒有針對他,也許她與鮑勃和米莉一樣,並不是他的敵人。
有時,真相併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
愛麗絲的房門打開了,她走了出來,邁向樓梯。該死,用一樓的衛生間啊!她又轉過身,在客廳里憤怒地來回踱步。踱步?每一步都精準有力,像在跳舞,或者武術表演,完全不是那個不修邊幅的圓臉愛麗絲。然而這是真實的視點,這是她本人的臉,雖然痛苦得緊繃著,並且滿臉是汗。咦?羅伯特試圖放大她的滑行舞步,仔細觀察。這女人汗如雨下,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好像剛拚命跑完一場長跑。
胡安的寫作水平也提高了,他可以寫出完整的句子了。這個男孩似乎因此認定了羅伯特是天才教師。是的,很快就會有黑猩猩來找我拜師了。但羅伯特把這個想法憋在了心裏。胡安正在努力突破他的「瓶頸」,他註定平庸,就像羅伯特自己一樣。面對這種讓人痛苦的事實,羅伯特心裏已經沒有太大|波瀾了。
樓下依然沒有動靜。「……可以呀,儘管問吧。」所以這是誰?真的謝里夫?陌生人謝里夫?科幻謝里夫?還是某些邪惡的組合?無論如何,他這時出現太過巧合了。羅伯特坐回到椅子上,聽著他的問題,並注意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