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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笑面虎 第五章 獨自調查

第二部 笑面虎

第五章 獨自調查

在那個9月的夜晚,他父親站起來,輕輕拍拍他的背,說道:「拿兩瓶。」
「沒人願意說,」蘭科特一本正經地笑笑,彈了彈煙灰,「他是人民選出來的。」
約翰在報刊複印件的空白處寫上自己的註解和他經常問自己的一些問題。他頻繁地研究自己的一連串推理,以至於到現在播音員錢瑟勒和布林克雷還在繼續記錄選舉成績時,他就已經能一字不差滔滔不絕把整件事情都講出來了。
他贏了。
「記得。」約翰說。
約翰說:「挺好,我一定去參加。」
在這不斷重複的夢中唯一清晰的畫面就是在結束時:垂死者的尖叫,死者的臭味兒,一隻老虎在溜達,穿過幾英里長的扭曲的金屬、熔化的玻璃和燒焦的土地。這隻老虎一直在笑,而且它嘴裏似乎叼著什麼東西,某種藍黃相間還在滴著血的東西。
1958年,瑪麗·羅·斯蒂爾森死於癌症,那年年末,格雷格·斯蒂爾森不幹推銷重生《聖經》的活計了,向東漂泊而去。他在紐約待了一年,這一年他努力想擠進演藝界。這是少數幾個沒讓他撈到錢的工作之一(和他的粉刷公司不相上下)。但也許並不是因為他缺乏演戲的天賦,約翰諷刺地想。
「嗯?」

3

結果不出所料,很令人滿意。在格雷格求雨後的第二天下午,天上陰雲密布,第三天早晨雨就下起來了。那場雨下了三天兩夜,洪水淹死了4個人,房頂上養著雞的房屋被整間整間地沖入格林伍德河,井被灌滿了,牲畜得救了,但俄克拉何馬的農牧場主協會斷定這場雨可能本來就要下的。在第二次會議上他們為格雷格捐款,給了這個年輕的求雨者17美元的「慷慨」酬謝。
但是,問題還是問題,還在那裡。
巴斯說:「你隨時都可以走。」
「真的嗎?」努說,「嗯,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你們新罕布希爾州的那些人,把他看作一個能吸引人的小丑。他們對他的態度,就像世界上許多人對那個黑人伊迪·阿明·達達的態度一樣。但你不同。」
「我知道,爸爸。」
他父親口中體弱多病的「小崽子」走到了1949年。隨著格雷格·斯蒂爾森的青春期發育,他父親的遺傳基因顯現了。13歲到17歲之間,他猛長了6英寸,體重增加了70磅。他不參加學校組織的體育活動,但想辦法參加了查爾斯·阿特拉斯健美活動和一系列舉重運動。「小崽子」已然成了一個難以管教的壞小子。
「不是嗎?我還以為這是你們美國人慣用的解決方法呢。」努抬起紅車的把手,「我該去種這些草了,約翰。再見,夥計。」約翰看著他離開,一個穿著莫卡辛鞋的被晒黑的小個子,拉著一輛裝滿松樹苗的車子。他消失在牆角拐彎處。
「輔導查克?我估計這整個學年都會待在那裡,如果他們需要我的話。做一對一的輔導是一種新的體驗。我感覺挺好的。而且這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工作。相當不錯,我得說。」
「你那邊最近怎麼樣?」
「這一點上你錯了,警長。」蘭科特說,又點了一支煙,「1973年,在華盛頓,他因為違反交通規則左轉彎而受到傳訊。他簽了棄權聲明書,付了25美元的罰款。」
「非常感激。」一個穿著傳統西服的男人附和道。他叫愛德華·蘭科特,是聯邦調查局波士頓分局的官員。在他眼裡,約翰·史密斯很像一個重病人,左眼眉毛處腫起一塊,這腫塊很快會變成紫色。他摔得非常重,昏倒時要麼是摔在軍樂隊隊員的鞋上,要麼是摔在摩托車騎手的靴子上。蘭科特個人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更大。在接觸的一剎那,摩托車騎手的靴子可能還在動。

1

巴斯警長輕蔑地「哼」了一聲:「大概5年前,在特里姆布爾鎮舉辦過一場為期一天的搖滾音樂會。地點在哈克·傑米森。鎮議會開始有疑慮,但還是舉辦了,因為孩子們總要玩兒嘛。我們以為會有200個哈克東部的孩子參加音樂會。誰知道最後卻有1600人,他們都吸大麻,直接對著酒瓶喝烈酒,鬧得烏煙瘴氣。鎮議會很生氣,說再也不會舉辦這類音樂會了,他們完全曲解了傷害的意思,眼淚汪汪地說:『怎麼回事兒,沒有一個人受傷,是吧?』他們認為搞得烏煙瘴氣也沒關係,因為沒人受傷啊。我對斯蒂爾森這傢伙也有同感。我記得有一次……」
「為什麼聯邦調查局對斯蒂爾森感興趣呢?」約翰幾乎是大聲喊出了這個問題。
「不,」約翰說,沙啞的聲音讓他自己也吃了一驚,「那不是解決方法。絕對不是。」
他開始關注斯蒂爾森。在他放襪子、內衣和T恤的五斗櫥中,放了3本活頁筆記本,上面寫滿了評論和推斷,另外還有新聞報道的複印件。
「我出去拿瓶香檳來,我們喝個痛快。」
「謝謝你。」
「我也一樣。」約翰說。
「但我要像蘭科特先生一樣告訴你一件事兒。如果我是你的話,以後我會避開斯蒂爾森的集會。如果你不想受傷的話,最好這樣。格雷格·斯蒂爾森不喜歡的人常常遭到……」
約翰掃了巴斯一眼:「在你們鎮的公共集會上暈倒的人都要受到聯邦調查局的審問嗎,巴斯警長?」
從特里姆布爾鎮集會到選舉之夜這段時間,約翰非常忙碌。他繼續輔導查克,查克在緩慢而穩健地進步。暑期他上了兩門課,考試全都通過,保住了運動會參賽資格。現在,橄欖球賽季剛剛結束,他有可能被甘尼特報業集團的「全新英格蘭隊」點名要走。大學球探小心翼翼地、基本是儀式性地開始了拜訪,但他們必須再等一年;查克已經和他父親決定,去斯多文森預科學校讀一年。這是一所很好的私立學校,在佛蒙特州。約翰想,斯多文森預科學校聽到這消息也許會高興得發瘋的。這所佛蒙特學校定期地派出出色的足球隊和很牛的橄欖球隊參賽,他們很可能會給他全額獎學金,附加一把打開女生宿舍的金鑰匙。約翰認為他們父子的決定是正確的。學術能力評估測試的壓力減輕后,查克的進步有了質的飛躍。
其次,報刊幾乎徹底地放過了他,這很令人費解。在選舉年,報刊記者是無孔不入的,威爾伯·米爾斯承認養了個情婦;韋恩·海斯就像藤壺般附著在眾議院席位上,但也因為他的情婦而被拉下來。即使是那些很有權勢的議員都很難從捕風捉影的媒體那兒幸免於難,按理說斯蒂爾森的情況足以讓記者們報道一陣子的了。但他那豐富多彩、充滿爭議的個性只引起報刊的敬仰,他似乎沒讓任何人(也許除了約翰·史密斯以外)感到不安。他的那些保鏢幾年前還是一群騎哈雷摩托的混混,而且總有人會在斯蒂爾森的集會上受傷,但從沒有一個記者對此做出深入的研究報道。在州首府的一次集會中,一個年僅8歲的小女孩兒折斷了胳膊,扭傷了脖子;她母親情緒失控地發誓說,當時小女孩兒爬上檯子想要那位read•99csw.com「偉人」在她的紀念冊上簽名,是「摩托車迷」中的一人把她從台上推下去的,但報紙上只是三言兩語地報道——《有女孩兒在斯蒂爾森集會上受傷》,然後這件事兒很快就被淡忘掉了。
「有一點點捨不得,不過也就是這樣了。」約翰說。
「好得不得了。」約翰說,他用了他父親的一句口頭禪,然後哈哈大笑。
「你呢?」
「你對斯蒂爾森沒什麼不滿吧,約翰?」蘭科特問,「你和他之間沒什麼個人恩怨嗎?」他像個父親一樣地微笑著,如果你想笑,那就痛快地笑出來好了。
「好吧。」巴斯溫和地說。
蘭科特掐滅香煙:「是的,我在那兒。」
他感覺頭在旋轉,慣常的頭痛又開始發作了。每次都會這樣。每次一想起格雷格·斯蒂爾森,他就會頭痛。該睡覺了,上帝保佑別做噩夢。
「很好。」
「他們有些人以前在新澤西會,有些過去在紐約會,那是……」
「嗯,那麼你在想什麼呢?」
約翰淡定地盯著他:「別跟我耍手段了,蘭科特先生。如果你知道我是誰,那就直說吧。」
「不,」特里姆布爾鎮的警長回答約翰說,「你沒有受到任何指控,你不會被監禁。你不一定要回答所有提問,如果你願意回答的話,我們會很感激的。」
努說:「我們談過『笑面虎』遊戲,你還記得嗎?」
1965年,保險公司派他去新罕布希爾州的里奇韋工作,格雷格同意了。大約在這時,他的冬眠期似乎結束了。搖擺舞盛行的20世紀60年代是一個風起雲湧的時代,是短裙時代,也是一個隨心所欲的解放時代,格雷格在里奇韋社區事務中活躍起來。他加入了商會和扶輪社。1967年,在有關商業區停車計費器的爭議中,他受到全州的關注。6年以來,各種派別為此激烈爭論過。格雷格建議取消所有的計費器,改放收錢箱。讓人們按照自己的意願去付錢。有些人說這是他們聽過的最瘋狂的建議。格雷格回答說,嗯,你們可能會大吃一驚的。是的,先生。他很有說服力。市鎮上最後決定暫時採納他的建議,隨後洶湧而至的5美分和10美分的硬幣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除了格雷格。他幾年前就發現這一法則了。
斯蒂爾森公開了他的經濟狀況,約翰覺得數據偽裝得太完美無瑕了,因此不是實情。1975年,斯蒂爾森的收入是3.6萬美元,繳納了1.1萬美元的聯邦稅,理所當然地,根本不需要交州所得稅。新罕布希爾州沒有這種稅。他聲稱他的收入全部來自他的保險和不動產公司,還有他當鎮長的微薄工資,隻字未提利潤可觀的「都城」購物中心,也沒有解釋他住在一棟估價在8.6萬美元的豪宅里的事實,而且那棟豪宅還沒有債務需要償還。美國總統還因為打高爾夫球的草坪費而受到指責呢,可斯蒂爾森古怪的財政報告卻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如果不能從政治上消滅他呢?」
約翰想起那天下午的人群,想起那個漂亮姑娘狂亂地揮舞著一塊西瓜。「有可能。」他說。
「教書。」
「是啊。一個新的開始,那樣也好。」
牧場主們發現他們捅了馬蜂窩。當他們協會裡的人來到城裡時,人們經常圍住他們嘲諷一番。城裡所有的教堂都不讓他們進去。他們發現那場大雨拯救下來的牛突然很難賣掉,只能用船把牛運到很遠的地方去賣。
約翰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豪宅黑漆漆一片,但車庫那邊努的房間還亮著燈。努,這個很快就要成為美國公民的人,仍在看美國4年一次的偉大儀式:老遊民從那裡出去,新渾蛋從這裏進來。也許白宮職員戈登·斯特拉坎給「水門事件」調查委員會的回答還不算太差。
赫伯特說:「我想我們要把兩處房子都賣掉,我們看中了比迪福德的一處農莊,很不錯的地方。20英畝,有一半是林地。一個新的開始。」
格雷格·斯蒂爾森也勝出了。
那個秋天的大部分空余時間,他都是和格雷格·斯蒂爾森一起度過的。
「還是沒有真正回答我的問題。」
「就這些,」約翰說,遲疑了一下,又說,「除了……我認為他會贏得這次競選。」
約翰上了床,過了很久才睡著。
「你病了還是怎麼了?」蘭科特漫不經心地問。
「我再說一遍:如果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問呢?除非你對我有懷疑。」
1970年,格雷格·斯蒂爾森成立了自己的保險和不動產公司,獲得了巨大的成功。1973年,在「都城」市郊,他和其他3個商人投資興建了一座購物中心。那一年阿拉伯人實行石油禁運,也是格雷格開始駕駛一輛「林肯大陸」的那一年。那年他還競選了里奇韋鎮鎮長。
「不是,」約翰說,並沒有轉過身來,「我想用火箭筒射他來著。在關鍵時刻,我的仿生線路全都燒斷了。」
專制的父親和驕縱溺愛的母親。他的政治集會就像搖滾音樂會。他對待集會人群和他的保鏢的方式——
在那個難忘之年的11月,兩個年輕人手指上套著銅拳環,口袋裡還揣著鍍鎳的0.32英寸口徑的手槍,踏上了格雷格·斯蒂爾森家的門檻,他們顯然受雇於牧場主協會,來苦口婆心地「勸說」格雷格搬到別的「氣候適宜的」地方去。兩人最後都進了醫院。一個腦震蕩,另一個掉了4顆牙,頭骨破裂。兩人都是在格雷格·斯蒂爾森所住街道的角落被發現的,沒穿褲子。他們的拳環被塞進肛|門裡,其中的一個年輕人不得不做了一個小手術才把那個異物取出來。
約翰搖搖頭:「我還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兒我是知道的。」
「你就一點兒也不反對我把咱們的家賣掉?」赫伯特擔心地問道。
「你是緬因州人,約翰。土生土長的緬因人。一個緬因州青年到新罕布希爾州幹什麼啊?」
「你肯定不是。」巴斯大聲說。
9月下旬,約翰回博納爾鎮度周末,星期五一整晚,他父親為電視上並不好笑的段子而手舞足蹈、捧腹大笑,約翰問他父親怎麼了。
這麼做使他感覺很不安。晚上,當他拿著細尖百樂(Pilot)筆在剪下的報刊邊做筆記時,他有時覺得,自己像曾想刺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喬治·華萊士的亞瑟·布萊默,或那個試圖刺殺傑里·福特的女人摩爾。他知道,如果那個「FBI的無畏忠僕」愛德華·蘭科特看到他正做的事情,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在他的電話、客廳和浴室安裝上竊聽器。然後街道對面會停著一輛傢具公司的大貨車,只是裏面裝滿的絕不會是傢具,而是攝像機、話筒和上帝才知道是什麼的一堆別的東西。
「嗯,是的。」
格雷格就在圖爾薩市入學,10歲時轉到俄克拉何馬城。他9歲那年夏天,他父親在一次油井井架起火事故中身亡。瑪麗·羅·斯蒂爾森和她兒子之所以搬到俄克拉何馬城,是因為那是她出嫁前住的地方九*九*藏*書,也是有戰爭催生工作崗位的地方。那是1942年,好光景又來了。
「我可以告訴你集會時發生的其他意外事件。」蘭科特說,「在里奇韋,一個年輕的孕婦遭到毒打導致流產。這是那次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報道過的斯蒂爾森集會以後發生的。她說她認不出打她的人,但我們認為可能是斯蒂爾森的一個摩托騎手。一個月以前,一個14歲孩子被打得顱骨骨折。他帶了一支小塑料水槍,他也認不出打他的人。但水槍使我們相信保鏢反應過度了。」
在斯蒂爾森當鎮長時,還發生了一些別的事兒,讓約翰感到擔心。
說得太好了,約翰想。
在與相關部門的爭吵中,瑪麗·羅·斯蒂爾森一直都在堅持她兒子是對的。1945年,隨著戰爭結束,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起碼對於斯蒂爾森家來講是這樣。斯蒂爾森太太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在跟她和她的兒子作對一樣。她母親死了,除了留給她一間小房子外,再一無所有。她在一家低檔酒吧當了一段時間的服務員,然後又在一家通宵營業的小飯店端盤子。每當她兒子惹了麻煩時,她總是為他辯護,(顯然)從來不去檢查她兒子是不是有過錯。

4

還有他當鎮長時的政績。他當鎮長時的表現比他競選時可強多了,也就是那時的表現使得所有人對他有所期待。他精明狡猾,對人情世故、政治心理了如指掌。1975年他任期屆滿時,財政10年來第一次有了盈餘,納稅人感到很高興。他提出了街心公園計劃和嬉皮士半工半讀計劃,那是令他無可非議地感到自豪的。里奇韋是整個國家最早組建「建國200周年委員會」的市鎮之一,那裡還成立了一個製造檔案櫃的工廠,而且是在經濟不景氣的時期,當地的失業率僅為3.2%,很令人稱羡。一切都讓人欽佩。
「合法的。」巴斯說。蘭科特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巴斯要麼是沒看見,要麼是故意不予理睬。「檯球桿、棒球棒、高爾夫球杆,這些都不違法。」
第二天,約翰前額的左半邊變得五顏六色的。他眉毛的地方是黑紫色(基本是黑色),然後往太陽穴和髮際線方向一路漸漸變為紅色,最後又是病態的灰黃色。他的眼瞼有點兒腫,給人一種色眯眯的感覺,像滑稽劇中的配角。
赫伯特不笑了,但仍不停地搓著手:「我真不知道怎麼告訴你,約翰。我的意思是……」
約翰走到他父親身邊,吻吻他:「一切順利。我知道你一定會一切順利的。」
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由於多日的沙塵侵蝕,那年是俄克拉何馬城最乾旱的一年。莊稼顆粒無收,如果井也乾涸了的話,牲畜不久也會完蛋的。當地牧場主協會邀請格雷格參加一個會議。約翰找到了許多有關隨後發生的事情的報道,那是斯蒂爾森職業生涯中最輝煌的階段之一。沒有哪兩個報道是完全一致的,約翰能理解是什麼原因。它具備所有美國神話的特點,和大衛·克洛科特、佩克斯·比爾、保羅·班揚的故事沒什麼兩樣。這類事件肯定是發生了,但絕對的真相已經無法考證了。
但約翰感到疑慮。
他轉過頭。是努,他正溫和地微笑著,穿著工作服,戴著做園藝的手套。他身後是一輛紅色兒童小推車,上面裝滿了小松樹,松樹根用粗麻布包著。他回想起努對松樹的稱呼,就說:「我看到你又在種草了。」
市鎮圖書館的經費從11500美元削減到8000美元,在斯蒂爾森任職的最後一年裡,這筆經費又被減至6500美元。與此同時,鎮警察局的經費提高了40%,購買了3輛新巡邏車,還有一系列的防暴器材。增加了兩名新警察,在斯蒂爾森的敦促下,鎮議會通過了一項決議:警察購買隨身攜帶的武器可以報銷一半的花費。於是,在這個平靜的新英格蘭市鎮,幾個警察去買了0.357英寸口徑的馬格努姆手槍,就是通過電影《警探哈里》而出名的那種槍。在斯蒂爾森任期內,青少年活動中心被關閉了,還通過了一個決議:16歲以下者晚上10點后不許上街。這應該是自願的,但警察卻強迫人們遵守。另外,社會福利削減了35%。
「是啊,我也是。有點兒捨不得。」他笑了笑,「那是我們的心靈休憩之地,那是我心之所屬。你呢?」
「你是在和斯蒂爾森握手時暈倒的,你臉色很差,斯蒂爾森本人嚇得臉都綠了。你這個小夥子很走運,約翰。很幸運他的那些老弟沒有把你的頭變成獻祭壺。他們以為你對他掏槍呢。」蘭科特說。
協會妥協了。12月初他們又開了一次會,從協會基金中撥出了700美元,一張相同數目的支票轉交給了格雷格·斯蒂爾森。
牧場主們逐個兒聽取那些求雨者和探水者的建議。那些人逐漸且自然地分成兩派:一派要求預付一半費用(不退還),另一派要求預付全部費用(不退還)。
「查茨沃斯的兒子?」
蘭科特嘆了口氣。
約翰閉上眼睛,眼前出現了努豎起手指的樣子。砰,砰,砰。老虎,老虎,在黑暗的森林中閃著耀眼的光。多麼可怕的手和眼睛啊——
「耶穌哭了。」巴斯說,翻了個白眼。
赫伯特低聲下氣地看著約翰:「約翰,你29歲有了個繼母,你怎麼想?」
蘭科特聳聳肩,坦然地笑笑:「嗯,我能說什麼呢?告訴你,約翰,這些信息僅供你參考。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使。有時候我也害怕。這傢伙還真的很有吸引力。如果他在台上指著我,告訴參加集會的人群我是誰,那些人會把我弔死在附近的路燈桿上的。」
「告訴他也無妨,」巴斯說,「他們都是些流浪狗、壞蛋、混混。四五年前,他們中的一些人在漢普頓斯結成一夥,造成過嚴重的騷亂。有些人加入了一個叫『魔鬼13』的摩托車幫會,這個幫會1972年解散了。斯蒂爾森的打手是一個叫桑尼·埃里曼的傢伙。他過去是『魔鬼13』幫會的老大,被關過6次,但從沒被判定有罪過。」
1969年,他在新罕布希爾州提建議時又成了新聞人物,當時他向里奇韋報紙寄了一封很長的信,在信中建議讓那些吸毒者參加公共設施的建設工作,比如可以參加公園、單車道的建設,也可以去交通島上除草。許多人說,這是我聽過的最荒唐的建議。格雷格回答說,那好吧,試一試,如果不起作用,就放棄。鎮里又試了一下。一個吸毒者把鎮圖書館過時的杜威10進位圖書分類系統重新改造了一下,變成了新的國會圖書館編目系統,沒花鎮里一分錢。幾個吸毒而窮困潦倒的嬉皮士把市鎮公園布置成一個地區景點,配備有鴨塘和運動場,經過一番科學的設計,使有效的遊樂時間儘可能長,危險儘可能小。正如格雷格指出的那樣,這些吸毒者大多數在大學中對化學很感興趣,但那read.99csw.com並不妨礙他們利用在大學里所學到的所有其他知識做有用的工作。
「想知道什麼?」約翰問。他醒來時躺在一張小床上,屋子的門沒鎖。他的頭一度痛得厲害,現在已經不痛了,這讓他感到體內有一種奇怪的空虛,好像他的內臟都被挖空,裏面塞的是噴射奶油一樣。他耳朵里高亢的「嗡嗡」聲沒有停過,不是響鈴聲,而是一種高亢、平穩的轟鳴聲。現在是晚上9點。斯蒂爾森及其隨從早已離開了鎮子。所有的熱狗都已經被吃掉了。
「是嗎?」約翰喝著水問。
約翰沉默了半刻。「他讓我覺得煩。」他最後開口道。
他的勝利受到了當地新聞界的關注,進行了廣泛報道,另外全國的記者也注意到了他的勝利,把他跟詹姆斯·朗利相提並論,後者兩年前以獨立競選人的身份當選緬因州州長。錢瑟勒說:「最新的民意測驗顯示共和黨候選人——現任眾議員哈里森·費舍爾正在縮短差距,現在看來這顯然是錯誤的。全國廣播公司預測斯蒂爾森將獲得46%的選票,他在競選中戴著一頂建築工人的安全帽,競選綱領中有一條是『把所有的垃圾送到外層空間』。費舍爾將獲得31%的選票。在一個民主黨歷來都不受歡迎的地區,戴維·波維斯只能獲得23%的選票。」
「什麼事兒?」
他又夢見了「笑面虎」。
有一件事兒似乎是明確的。牧場主協會的那次會議一定是史上最奇怪的一次會議。牧場主們從東南和西南地區邀請了二十幾位求雨者,其中一半是黑人,兩個是印第安人,其中一個人有一半波尼族印第安血統,另一個是純血統的阿帕切族印第安人。還有一個是喜歡嚼佩奧特仙人掌的墨西哥人,格雷格是9個白人中的一個,而且是唯一的本地人。
「你會在你的作文里怎麼說呢?」
這個秋天他出去過幾次,一次是和查克新近離婚的姐姐見了見,但這幾次的約會都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所以如果你知道什麼能幫助我的事情……」蘭科特探過身,臉上讓人消除戒備的微笑變得有點兒強硬,「也許你對他閃現過心靈感應。也許那才是你暈倒的原因。」
努沖約翰微微一笑,伸出食指,豎起拇指,然後猛地落下。「砰,」他輕聲說,「砰,砰,砰。」
「沒怎麼。」赫伯特的笑容裡帶著緊張,兩手不停地來回搓著,就像一個會計發現他把終生積蓄都投入了一個公司,但現在那個公司破產了似的,「沒出什麼事兒,你幹嗎這麼想,孩子?」
被刺殺了。
但那些影像是什麼呢?它們究竟是什麼呢?總是無法看清,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因為總有那令人費解的藍色濾光鏡橫在中間,而那藍色濾光鏡時不時夾雜著像虎紋一樣的黃色條紋。
中學前,格雷格的成績一直很好,之後他經常打架鬥毆。逃學、打架、在鬧市區打檯球,也許還在住宅區偷過東西,雖然這些從未被證實過。1949年他念高三,因為在更衣室的洗手間里放了一個「櫻桃炸彈」爆竹,而受到停課兩天的處分。
巴斯看上去很不自在:「嗯……不會,當然不會。」
他把一個問題寫在筆記本上,反覆來回地看它。他把它清楚地寫下來,然後畫上3個圓圈,彷彿這樣就可以把問題圈在裏面。那個問題是:如果你能乘坐著時光機器穿越到1932年,你會殺了希特勒嗎?
蘭科特說:「我們確信他會的,除非我們能找出他的問題。同時,我完全同意巴斯警長的話:離斯蒂爾森的集會遠點兒。」
這一榜樣格雷格·斯蒂爾森注意到了。
噩夢幾乎總是一個樣,完全是在重放他在特里姆布爾集會與斯蒂爾森握手的情景。那是在一片突然的黑暗中,他感覺自己身處一個隧道,一束頭燈發出的耀眼光芒迎面而來,下面是一個火車頭,黑色的世界末日般的火車頭。那個眼神卑微怯懦的老人正在主持一個難以想象的就職儀式。噁心的感覺像一陣陣煙一樣湧起又落下。一幅幅影像串在一起,彷彿是二手車停車場里懸挂的一排迎風擺動的塑料三角旗。他的心底在低語:這些影像都是有關聯的,它們用連環畫形式講述了一個即將來臨的巨大毀滅,也許就是薇拉·史密斯深信不疑的世界末日大決戰。
「一個多月前,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約翰想起那個把他兒子舉過頭頂為了讓他看到格雷格·斯蒂爾森的年輕人。誰他媽在乎這些呢?他們只是擺擺樣子罷了。
約翰看著蘭科特,臉上漸露驚訝。他看看巴斯,又看著聯邦調查局特工,說道:「你當時就在那兒,不是巴斯打電話叫你過來的。你當時就在那兒,在集會上。」
約翰猜他一定有十幾次差點兒被學校開除。他沒有被開除純屬狗屎運。約翰經常想,要是他受到一次嚴厲的處分,那就好了。那就不用有現在這些愚蠢的擔心了,因為一個被處罰過的罪犯是不能在公職中擔任高官的。
約翰大笑起來。羅傑·查茨沃斯就是這個樣子。他喜歡事情按他的方式來做。「你喜歡那個集會嗎?」
「這些傢伙走馬燈一樣地換。」蘭科特說。他的眼睛是那種近乎黑色的棕色,一直在打量著約翰:「他們就像那些罕見的放射性元素,非常不穩定,很難持久,斯蒂爾森這類人沒有長久的政治基礎,只是一種暫時聯合,結合在一起一小段時期,很快就會分道揚鑣。你看到今天的人群了嗎?大學生和紡織工人向同一個傢伙歡呼?那不是政治,那是呼啦圈、浣熊皮帽子或披頭士的假髮一類的東西。他會進入眾議院,享用免費的午餐直到1978年,如此而已。等著看吧。」
約翰站起來,慢慢走到屋子另一面的冷飲水箱邊,倒了一杯水。蘭科特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走路。
他在游泳池中遊了20圈,然後四仰八叉躺在一張躺椅上,氣喘吁吁。他覺得很不舒服。他昨晚睡了不到4個小時,而且總是噩夢連連。
沒錯,格雷格·斯蒂爾森的許多事情讓約翰感到害怕。
赫伯特微笑著鬆了口氣:「嗯,謝謝你。說真的,我有點兒不敢告訴你。以前我們談過,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有時人們說是那樣說,等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又會有變化。我愛你媽媽,約翰。而且我會永遠愛她的。」
那個秋天的大部分空余時間,他都是和格雷格·斯蒂爾森一起度過的。
但因為他做不到,於是他研究斯蒂爾森,想讓自己相信這隻是一種無害的癖好,而不是危險的執念。
斯蒂爾森出生於圖爾薩。他的父親是個油田鑽井工人,總是不斷地換工作,因為他塊頭大,所以比他的同事幹得多。他母親可能曾經很漂亮,從約翰發現的兩張照片上能瞧出來一丁點兒。如果她也曾光彩照人過,那麼歲月和她丈夫很快就讓她的美麗暗淡下去。照片上不過是又一張被風沙侵蝕的臉,典型的美國東南地區大蕭條時期的女人,穿著一件舊的印花布衣服,細長的胳膊抱著一個嬰兒,那是格雷格,在陽光下眯著眼。
「不用擔心,」約翰把手裡紙杯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很高興跟你們兩位談話,我得開很長一段路才能回到達勒姆。」
「我覺得他很危險,」約翰說,「我……我知道他很危險。」
「你們商定日期了嗎?」
「你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配合。」蘭科特遺憾地說。
約翰不知道在那個廣告后格雷格·斯蒂爾森到底收了多少錢,對此的報道怎麼說的都有。但那年秋天,格雷格開著一輛嶄新的「水星」牌汽車在鎮里逛來逛去。他的外婆留給他們的小房子當時已經3年沒交稅了,而那次一下子全付清了。他的母親瑪麗·羅本人(她具體沒什麼病,也不老,不超過45歲)也花枝招展地穿上嶄新的浣熊皮大衣。斯蒂爾森顯然發現了推動世界運轉的巨大而又神秘的力量:如果受益者不付錢,那麼那些不受益的人反而往往會付錢,完全是無緣無故的。政客們相信總有足夠的年輕人去充當炮灰,遵循的也許也是這樣的法則。
「我得說,這件事兒在我心裏就像塊石頭一樣,憋在心裏已經有一年半了。我曾經盼著你死,約翰。我盼著上帝帶走我自己的兒子,帶走你。」他又擦擦眼睛,把手帕放回口袋,「事實證明上帝比我清楚。約翰……你願意參加我的婚禮嗎?」
但你不要引起戰爭,不要,除非你願意立馬和雨衣下的弗蘭克·多德為伍。願意和奧斯瓦爾德們、西爾漢們以及布萊默們這些刺客為伍。他們是行走在世間的一群瘋子,偏執狂似的不斷在你的筆記本里加入新的內容,在夜半翻看,當事情在你心中集聚到達頂峰時,就要用優惠券去郵購槍支了。約翰·史密斯,見見斯屈奇·弗羅姆。很高興見到你,約翰,你筆記中的每一樣我都非常有共鳴。我要介紹你見見我的精神導師。約翰,見過查理。查理,這是約翰。當你幹掉斯蒂爾森后,我們一起去幹掉其他豬狗不如的東西,如此我們就拯救了紅杉。read•99csw•com
他仍然會收到莎拉·赫茲里特斷斷續續的來信。明年4月,她就要生二胎了。約翰回信表示祝賀,並把他美好的祝福送給參選的瓦爾特。他時不時會想起他和莎拉的那個午後,那個漫長而又悠閑的午後。他不許自己太過頻繁地翻出那段回憶;他擔心太過頻繁地把那段美好的往事拿出來在陽光下晾曬,好比拍畢業照前人們給你塗上的淡紅色的腮紅一樣,會慢慢褪色。
「是不是查爾妮?」
「好,嗯,可這並沒有真正回答我的問題,約翰?」
「哦,太糟了,你可能在臉上放了一塊牛排。」努說,仍然溫和地微笑著。
努溫和地笑笑。「很有教育意義。」他說。約翰沒法兒看清他的眼睛,他可能沒注意到約翰臉上一邊的「朝霞」:「是的,非常有教育意義,我們都玩兒得很高興。」
「是的。他們很有錢。」
約翰看看表。1點15分。現在是11月3日,建國200周年選舉已經過去了。俄亥俄州還沒最後出結果,但卡特現在領先。沒有爭議,孩子。喧囂結束了,選舉也勝負分明了。福特要解甲歸田了,至少在1980年之前是這樣。
「從政治上消滅他,」努微笑著說,「我只是建議應該從政治上消滅他。」
「所以聯邦調查局特工關注他。」
「也許是有。」約翰說,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我再告訴你一隻真的老虎。我小時候,我們村子附近有一隻很兇猛的老虎。他是那種吃人的老虎,你知道。不過它並不吃男人,它吃的都是小男孩兒、小女孩兒和老太太,因為戰爭時期,沒有男人可吃。不是你們知道的那場戰爭,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這隻老虎喜歡吃人肉。在村子里,最年輕的成年男人也有60歲,但他只有一條胳膊;而年齡最大的男孩兒就是我,只有7歲。誰能殺死這個兇猛的野獸呢?一天,這隻老虎落到陷阱里了,這陷阱是用一個死去的女人的屍體做誘餌的。用上帝塑造的人類來做誘餌,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兒,我會在作文中說到,但當一隻兇猛的老虎叼走小孩兒時人們卻什麼也不做,這更可怕。我在作文中還要說,當我們發現這隻兇猛的老虎時,它還活著。一根尖樁刺穿了它的身體,但它還活著。我們用鋤頭和棍棒把它打死了。老人、婦女和孩子們都既興奮又害怕,有的孩子還尿濕了褲子。老虎落到陷阱里后,是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用鋤頭把它打死的,因為村裡的男人都去打日本人了。我認為斯蒂爾森就是那隻兇猛的愛吃人肉的老虎。我認為應該給他設個陷阱,我覺得他會掉進那陷阱里去的。如果他掉進去后還活著,我認為他應該被打死。」
「你向她求婚了。」
「別說了,爸爸,一切都過去了。」
不。殺人只能播下更多毀滅的種子。我相信這個道理,我堅信。
「特異功能者猜出一個聯邦調查局的特工在耍手段,這不稀罕。」約翰說。
他父親很專制,並不重視自己的兒子。幼年時期,格雷格體弱多病。並沒有證據表明他父親在精神上或肉體上虐待過他,但可以感覺到格雷格·斯蒂爾森至少9歲前一直在不受喜愛的陰影下生活。然而,約翰手裡的那張父子合影卻看上去很幸福:照片是在油田上拍的,父親的手很隨意地摟著兒子的脖子,像戰友般情意深重。儘管如此,這張照片仍然讓約翰感覺有點兒冷颼颼的。哈里·斯蒂爾森穿著工作服、斜紋布褲子和雙排扣卡其布襯衫,頭上得意揚揚地歪扣著一頂安全帽。
自從作家辛克萊·劉易斯出現后,人們就一直在叫嚷悲哀和毀滅,警惕美國國內的法西斯形態,只是這種事兒還沒有出現。對,路易斯安那州出現了休伊·朗,但是休伊·朗——
「就這些?」蘭科特問。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約翰問。
格雷格很平靜。他用這17美元在俄克拉何馬的《先驅者報》上登了一則廣告。廣告指出,這種事情在哈姆林鎮的一個捕鼠者身上也發生過。廣告還說,作為一個基督徒,格雷格·斯蒂爾森不會在孩子們身上實行報復,他也知道他無法通過法律手段對付強大的牧場主協會。但做人要公平,對不對?他有一個年老的母親要撫養,她的身體還每況愈下。廣告暗示說,他是給一群有錢但不懂感恩的勢利小人求雨,20世紀30年代曾有一幫惡人,把像流動工人那樣的窮苦人拖出他們的土地,現在這幫勢利小人和那幫惡人是同一類人。廣告還說,他救了價值幾萬美元的牲畜,回報他的卻只是區區17美元。因為他是個善良的基督徒,因此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並沒讓他覺得煩惱,但這也許該換來那些良善公民的反思。有正義感的人可以把捐款寄往471信箱,由《先驅者報》轉交。
「我們還是說你吧,約翰。你……」
努皺了皺鼻子:「抱歉,是的。查茨沃斯先生很喜歡這些。我告訴他,這些樹都不值錢,在新英格蘭這種樹到處都是。他的臉變成這樣……」努的整張臉皺成一團,像某些午夜秀里怪物的可笑模樣。「他對我說:『種你的樹就行了。』」
約翰心頭泛起一絲像是悲傷又不完全是悲傷的感覺。「我很高興去參加。」他說。
「你真是個好兒子,約翰。」赫伯特從後邊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眼睛,「我們曾經以為我們會失去你了。不管怎麼說,我是真的這樣想過。薇拉從沒失去希望,她一直堅信你能醒來。約翰,我……」
首先,格雷格·斯蒂爾森不應該當選。他的競選承諾總體而言就是個笑話。他的背景完全不對,受的教育也完全不行。他只讀到高中畢業,1965年之前,他基本就是個居無定所的流浪狗。在這個選民決定應由律師來制定法律的國度,斯蒂爾森的資歷顯然與這一要求相去甚遠。他沒有結過婚,個人歷史無可否認地詭異。
「不知道。」他看看蘭科特(這個修長完美的男人,在他的電子錶光潔的表面上又敲出一根香煙),再看看巴斯高大疲倦、類似獵犬的臉,「你們倆認為https://read•99csw•com他會競選更高的職位嗎,如果這次他進入眾議院的話?」
「你能告訴我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嗎?」巴斯警長說。
努望著湛藍的夏日天際,和藍藍的天空相對笑著。他身材瘦小,新長了一綹白髮。約翰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不知道他結婚與否,他是否有孩子,他是否在越共掌權前就逃離了,他是來自西貢還是其他荒蠻的省份。他對努的政治傾向也毫不知曉。
「不,」約翰說,「但是說他應該被消滅……」
蘭科特點著一根萬蒂奇綠(Vantage Green)香煙:「很富有的家族。」
「你怎麼看他,努?你們班的同學怎麼看他?你的波蘭朋友怎麼看?露絲·陳和她的妹妹怎麼看?」
「你很關注斯蒂爾森嗎,約翰?」巴斯問。約翰不喜歡別人一見面就直呼他的名字,而這兩人都在這麼做。這讓他有點兒緊張。
「那麼你只是暈過去了,是嗎?」蘭科特問。
「天氣很熱。我猜我是興奮過度,然後就暈倒了。」
「巴斯警長,」蘭科特打斷說,「我認為現在不是……」
這個秋天裡很多次他都覺得這夢要把自己逼瘋了。夢太荒唐了,似乎終究表明還是沒有什麼可能性的。最好是徹底別想了。
「商定了。你覺得1月2號怎麼樣?」
後來他北上到達紐約州奧爾巴尼市。在奧爾巴尼,他進入一家保險公司,在那裡一直待到1965年。就保險推銷員而言,他算是成功的,但他只是無目的地工作。他沒有打入公司管理層,也沒有迸發出基督教徒的熱情。在這5年間,昔日那個耀武揚威、咋咋呼呼的格雷格·斯蒂爾森似乎進入了冬眠期。他的職業不斷變化,但生活上一成不變,唯一的女人就是他母親。就約翰所知,他從沒結過婚,甚至沒有過固定的女朋友。
「我知道,」蘭科特說,「也許你是個特異功能者。」
「那麼,」布林克雷說,「新罕布希爾州將進入熱狗時代了……至少以後的兩年之內是這樣。」他和錢瑟勒笑起來。接著插播了一段廣告。約翰沒有笑,他在想著老虎。
11月的第一個星期二恰好是當月的2號,約翰·史密斯在他的客廳兼廚房裡,窩在安樂椅上,看選舉結果。錢瑟勒和布林克雷坐在一張很大的電子地圖前面做報道,當每個州的結果傳來時,地圖上就會用不同的顏色顯示出來。現在已經快半夜了,福特和卡特的選票非常接近。但卡特會贏,約翰對此深信不疑。
牧場主們產生了興趣。斯蒂爾森19歲時就是個能讓人發笑又很能吸引人的演說家了。他提出了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建議。因為他是個重生的基督教徒,因為他知道貪戀錢財是一切罪惡的根源,所以他將先求雨,然後他們再付他錢,而且他們覺得這次行動值多少錢就可以付他多少。
「謝謝你!我很高興我……我說出了我的心裡話。我很久沒這麼輕鬆了。」
「然後呢?你的計劃。」
約翰笑著說:「挺好啊。祝賀你!爸爸。」
「但我一個人,查爾妮也是一個人……嗯,我想我們能互相關照著做個伴兒。」
「沒那麼好。」約翰說,輕輕地用指尖摸摸受傷的地方。那裡一碰就非常痛。
格雷格在他的第二故鄉熱火朝天地開展他的基礎建設整改,在改造這些癮君子的同時,他還給曼徹斯特市的《工會領袖》、波士頓的《環球報》和《紐約時報》寫信,支持越南戰爭,支持對吸海洛因者判重刑,支持恢復死刑,特別是對販毒者實行死刑。競選眾議員活動中,格雷格在幾個不同場合都宣稱他從1970年起就一直反戰,但他那些自己公開發表過的聲明讓他的這一宣言成了一個絕對的謊言。
「我聽說那些傢伙過去都是鐵騎團的,摩托車幫會成員。」
「你關心嗎?」他問。
「你說這些已經超出你的職權範圍了,巴斯警長。」蘭科特說。他的眼睛像是蒙了層霧的鋼球一樣,嚴厲地盯住巴斯。
「回去的路上我們沒有討論這個,這是我們老師的要求。他們說:就你們的所見想想。我猜下星期二我們會在課上寫相關的內容。是的,我想了很多我們要寫的東西。一篇課堂作文。」
「不,我們說斯蒂爾森,說他的保鏢們。他們拿著截短的檯球桿四處走動,這樣合法嗎?」
「馬上就回緬因州嗎,約翰?」蘭科特漫不經心地說。
「你計劃在那兒待多久?」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他不是布萊默,告訴自己不該整天惦記那個斯蒂爾森,但也告訴自己,他更難相信自己會在新罕布希爾州州立大學圖書館度過一個個漫長的下午,苦苦在報紙、雜誌以及複印件等上面去尋找各種有關資料。也更難相信他會熬夜寫下自己的想法,試圖找出有效的關聯。同樣,他也越來越不能相信在墓坑般的凌晨3點,他會一再從噩夢中汗津津地驚醒。
1951年6月,斯蒂爾森畢業了,成績基本在他們班墊底,這是實情。雖然成績差,但他頭腦很精明。他的眼睛盯的是對他最有利的機會。他很會說話,處處如魚得水。畢業那年夏天,他在一個加油站幹了一段時間。同年8月,在懷爾德伍德社區的一次「帳篷復興」儀式上,格雷格·斯蒂爾森自稱被耶穌附體了。他辭去了76號加油站的工作,成為一個職業求雨法師,「通過我主耶穌的力量求雨」。
鎮長是兩年一期,兩年前即1971年,新英格蘭地區大多數城鎮的共和黨人和民主黨人(人數8500)同時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他微笑著謝絕了。1973年,他作為獨立候選人競選,對手有兩個:一個是很受歡迎的共和黨候選人,但容易對付,因為他熱情支持過尼克鬆總統;另一個是民主黨的名譽領袖。他首次戴上那頂建築工人的安全帽。他的競選口號是:「讓我們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里奇韋!」他以壓倒性多數票獲勝。一年以後,在新罕布希爾州的姐妹州緬因州,選民們厭棄了民主黨的喬治·米切爾和共和黨的詹姆斯·歐文,選了一位來自劉易斯頓保險公司的職員詹姆斯·朗利做他們的州長。
史密斯的臉色看上去非常蒼白,當巴斯警長給他一紙杯水時,他的手抖得很厲害,一邊的眼瞼神經質地抖動。他看上去像一個典型的刺客,儘管在他身上發現的最危險的東西就是一把指甲刀。不過蘭科特仍然認為他是個刺客,因為他看起來的確就是這樣。
「噢,真的。」努說。他說得很輕鬆,好像這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兒。「我交上這麼一篇作文,我的老師會說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他聳聳肩,「也許他會說:『努,你還不習慣美國的方式。』但我要把我的真實感受講出來。你怎麼看,約翰?」他的目光落到約翰臉上受傷的地方,又移開了。
當輪到格雷格·斯蒂爾森時,他站起來,大拇指勾在牛仔褲的皮帶頭上,說:「我猜你們知道,我是因為皈依耶穌才能求雨的。以前的我深陷於罪惡和罪惡的習慣里。而主要的習慣之一就是我們今晚看到的一個習慣,這種習慣你們通常是用美元符號來拼寫的。」
在清澈明媚的夏日陽光中,他衝著約翰溫和地微笑著。
1953年,他和他母親搬到內布拉斯加州。求雨這一行已經不景氣了,有人說檯球廳妓|女拉客的生意也不行了。不知什麼原因他們搬了家,最後來到了奧馬哈市。格雷格開了一家房屋粉刷公司,兩年後公司破產。他在美國「真理之路」《聖經》公司當推銷員時業績比以前好了很多。他穿過中部玉米產區,和上百戶辛勤工作、敬畏上帝的農民家庭共進晚餐,講他皈依的故事,推銷《聖經》、徽章、塑料耶穌像、讚美詩、磁帶、宗教宣傳冊子,以及一本極右翼的書,名叫《美國「真理之路」:共產主義猶太人針對美國的陰謀》。1957年,他買了輛嶄新的福特旅行車,換掉了那輛老舊的「水星」。

2

那瘋狂一瞬,約翰考慮告訴他們所有的一切,但隨後他否定了這念頭:「我在電視上看見過他。今天我無事可做,所以就想溜達到這兒來,親眼見見這個人。我敢打賭我不是唯一因此離開城鎮來這兒的人。」
「你們任何目擊者都找不到嗎?」
通過口頭表決,他被僱用了,兩天後,他跪在一輛農用卡車的平板後面,慢慢駛過俄克拉何馬城的各條公路,他身穿一件黑衣,頭戴低頂牧師帽,通過連在德爾科(Delco)拖拉機電瓶上的兩個擴音喇叭求雨。成千上萬的人跑出來看他求雨。
「我認為回答了。」
「你好,約翰……你還好嗎,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