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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神葯 正義之賊

第二十三章 神葯 正義之賊

趙步理早上才得到消息。他面色凝重,匆匆來到醫院的門口,看到一條昨夜十二點下班時還沒掛上的橫幅,上面赫然寫著:「歡迎寒城市人民醫院領導蒞臨」。
這個女人?
「你少來!車在哪兒呢?」
韓雨前腳還沒出去,就聽到有人吼了一嗓子「趙院長好」,全場立刻爆發出趙步理此生都沒有感受過的熱烈的掌聲。
趙步理一下子笑得像個傻子。
「你男人?」
「哎,柳姐姐,沒事的……」
他趕忙蹲下身子,把海狸嚇了一跳:「你媽媽以前有沒有得過紅斑狼瘡,或者哮喘之類的疾病?」
韓雨看到場面逐漸失控,站起來衝到王九斤面前,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還是好喜歡你啊!」
海狸重重地點了點頭,從兜里掏出藥丸。趙步理接過來,看到上面拙劣地印著「百病消」三個大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女性尊享」。
終於,趙步理接到了他等待已久的電話。
第三個房間。
「同樣的話別讓我重複第二遍,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等著你?」
「這個百病消,難道還分型號的?」趙步理指著葯問海狸。
這時,趙步理突然發出「嗯嗯」的掙扎聲。女人見狀,趕忙使勁兒搖車窗,另一隻腳踩上了油門。
「醫學系。」
他們只知道這樣才能充饑糊口,至於自己做了什麼,可能會傷害到誰,他們一無所知。
同時,他如痴如醉地翻閱著筆記的下半冊。在方鴻銘的描述下,那些手術的技法總是讓趙步理身臨其境。
黝黑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你好同學,我叫汪道賢。」
查體沒有發現明顯的問題,但是在當時最先進的X光機器下,發現了患者右腎有一個櫻桃大小的陰影。於是,方鴻銘給大人物做了一項檢查,就是膀胱鏡。趙步理甚至能通過筆記感受到病人接受檢查時經歷的痛苦:一個直勾勾的硬鏡子進入他的尿道,探查到兩側膀胱的開口,一側尿液「其清如水」,另一側則「血水匯入清流」。看來那個時代的病人殊為不易,連最頂尖的人物都不得不經歷現在最窮的病人都不會經歷的痛苦檢查。
趙步理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二女臉上都是一陣緋紅。
「這個我們在昆城醫院也化驗過了,大夫說要查一個什麼結核菌,但查下來說不是。」
趙步理很好奇,估計就是所謂的「黃大仙」的筆記本了。他打開仔細看了看,發現這是黃大仙經常寫的一些記錄。
幾個穿著整齊的學生上了一隻小船。小船在風雨里飄飄搖搖,漁夫吹著哨子搖著槳。船艙里,一個長衫男人舉著書本在講述什麼。學生們十八九歲光景,剛進入大學堂接受所謂的通識教育。
「但是病人右腎沒有腫瘤,手術后仍然存在血尿,你怎麼解釋?」
「沒聽說過啊……身體一直挺好的……除了小時候喉嚨就有問題說不了話以外,從來沒見他比畫過喘氣費勁兒什麼的。不過您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最近他好像喉嚨里有痰還是什麼東西,一直不是很順暢,總是呼嚕呼嚕的。」
「你滾開!」
「走了啊,獃子!」
王九斤的眼神頗為複雜。
「我說,大姐,我問你個問題,你愛人當時犯病的時候,測過血壓嗎?」
「我再問您個問題,您愛人是不是偶爾會暈倒?」
「你們還記得是誰,日日夜夜帶著你們手術,去你們的家裡探訪病人嗎?你們當中還有很多人的家人,被他免掉了醫藥費。
「我趕時間。」說著便把打火機扔了出去。
趙步理感覺身處一群人的包圍中,「自己」輕輕張開嘴,居然輕蔑地笑了笑:「既然你們這般想我,我也懶得辯解什麼。醫院的聲譽自然重要,我離開便是。」
方老,你說話啊!我不相信!趙步理心痛得百爪撓心。
柳晴川輕聲勸道:「要不,步理,你還是別進去了,我怕你出事……」
「別這樣,柳姐姐也很擔心你,獃子。」
隨著這幾次招聘順利進行,冬城人民醫院越來越人丁興旺了。一個會場坐了二三百員工,有將近一半都是近期招來的,幹勁兒十足。對於趙步理這樣的「重要人物」居然坐在台下,他們表示十分不解。
「你答應我的事兒呢!不是都說好了!你自己那份是不是不想要了?!」
醫院的一些中層幹部也都在台上一一落座。
「阿姨,您別著急,您說說就是了,現在冬城醫院什麼都能看!」林小棠站起來笑著說,趙步理也緊跟著點點頭。
眼前的林小棠,剃著整齊的短髮,筆直地站著,身上散發著一股傲然的英氣。她兩手摸著自己光光的腦袋,一時間有些緊張。她靜靜地看著趙步理,眼神中帶著惶恐和不安。
這幫渾蛋!
「大姐,不管你是不是打算放過我,我勸你,真的別再做這些葯了,你真的是在害人。」趙步理平靜地說道。
「我不同意!」
林小棠和柳晴川二人趕忙站起身來,一串氣泡之後,一個腦袋從水底浮上來。
「那……那你比畫嘛……」林小棠有點沒底氣。
「現在腎病特別多,特多,好多人用激素和一個『兔yi』抑製劑,病人也願意長期用中藥維持,百病消可以加點激素量,給這些人長期吃。」
「所以呢,未來我們這位程主任就要在這裏和大家並肩作戰了,王院長,您宣布一下吧。」韓雨看了一眼王九斤,後者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車鑰匙,還我!」
「趙大夫啊,我有個事請你幫忙。最近地里太忙,我真是騰不出手去醫院。我家男人最近得了個怪病,去了好幾趟醫院,花了不少錢,還是治不好,我請您幫我看看他成嗎?」民婦點頭哈腰地給趙步理三人遞上茶水,滿面愁容。
趙步理轉念一想,這黃大仙說的其實也……沒錯啊……以前上學的時候,老師總教他們用一元論解釋病人的癥狀和問題,認為所有的癥狀都可以歸結為一種特定的疾病。還有很多考試題和經典病例,最後用一元論解釋的時候,也會讓包括趙步理在內的很多醫學生有一種豁然開朗、謎題揭曉的感覺。看那些內科的經典病例解析題,有時候就像在看推理小說一樣刺|激。
「這我哪能不知道,硝酸甘油就是軟化血管、活血化瘀用的。」
林小棠笑了,笑著笑著卻又流下淚來。
「那是因為,你一直把我放在心上……」
月黑風高,趙步理在一棟樓外面的草叢裡貓著。
《腎病激素量調整方案》——黃。
「趙大夫,這邊,這邊!」
「王院長,這是不是你的人?」
趙步理隨便掃了幾眼,發現這個黃大仙文化水平也不高,經常寫錯字,比如免疫的「免」永遠會寫成「兔」,「免疫」寫成「兔yi」。他趕忙把這個本子拍了張照片。
這本《腎病激素量調整方案》當中的文獻檢索記載著:IgA腎病,一種以血尿為主要表現的腎病,在1068年,被Berger發現,用激素即可治療。
「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
趙步理重新回去,用手電筒照向白色盒子下面的標籤,上面沒有字,只畫著一個藍色的標籤。他又翻了翻旁邊的垃圾桶,確認了自己剛剛的那個想法。
湖面上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著嘴。另一個姑娘坐在船上,把脫了鞋襪的白皙雙腳浸在清涼的水裡,長舒了一口氣。冬城的冬天很難熬,但夏天非常涼爽愜意。柳晴川在這裏待久了,已經習慣了鄉下的恬靜安逸,現在有這麼兩個活寶在眼前,她感受到久違的熱鬧。
「沒事的,我們獃子最有骨氣了,我支持你!如果你出事,我會幫你照顧好柳姐姐的。」

龍森浩低下頭:「也許吧,但是至少,她能收下這筆錢,就算是看到一些希望了。」
「他也好意思回來!」
韓冰一聽也面露驚喜:「真的?太好了!那是不是說明……」
民婦領著趙步理走進裡屋。只見一個男人正在床上躺著,頭上放著一塊毛巾。雖然已經進入夏天,他身上仍然裹著厚厚的被子。整個屋子裡彷彿什麼東西腐爛了,有股濃重的潮濕汗味。
身體外面那個溫暖的軀殼說道:「右腎並非沒有腫瘤。右腎有一個良性腫瘤,這和手術前的預判是符合的。至於手術後為何仍然有血尿,這個,我不清楚。」
「趙大夫,您是不是得坐台上啊?」
「哎,趙步理,等你老了會不會也當上某個科的大主任了?還是現在好啊,想幹啥就幹啥。」
趙步理摸黑找到一扇窗戶,窗戶上糊了一層紙,但是沒有鎖死。他輕輕拉開窗框,撕掉那層黃褐色的報紙,輕輕跳了進去,躡手躡腳走到一半,才想起林小棠囑咐過自己,要先往裡面扔一塊石頭看看有沒有人在。不過進都進來了,就別多此一舉了吧。
趙步理撇了撇嘴:「你說得這麼正義,那有個問題……誰進去?你,還是我?」
「經院里討論,特……特聘請程……程……程鷹主任為我們醫……醫院的業務副……副院長……全……全面負責醫……醫療工作……」
那輛車在視野的盡頭停下來了。從車裡走下來一個人,不停地揮著手臂。
民婦皺了皺眉頭。
趙步理立刻掏出錢包,民婦見狀趕忙跪下,求趙步理把錢包收回去。
「獃子,你別老想這些,好好做你的事!」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哦,不對!」趙步理彷彿看到了什麼,突然向林小棠撲過去。
此時他無暇顧及這些。他又翻到開頭,仔細研讀起當時那個轟動時代的病例。
「我呸,你那是本色出演。如果被發現了,你就說你回去取東西嘛。」
男人轉過身來,惡狠狠地對趙步理說。趙步理嚇得一動不敢動,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這幾乎是他們最寶貴的東西了。
哄堂大笑。
「大傢伙兒啊,難得江主任不嫌棄咱們廟小,他主動提出參与咱們這次義診!」
趙步理又詳細詢問了一下病症,發現這個病人屬於醫學上的弛張熱,也就是每天的最高體溫在39℃以上,白天通常在37℃左右,溫差很大。
「沒錯,他手術的時候還唱歌!」
「撲爾敏、地塞米松、雌二醇、莫西沙星、咖啡因……」
「幹嗎踹我啊,你個妖女!」趙步理一把抹掉臉上的水。湖中央水很深,趙步理踩不到湖底,只好不停划著水。
「再見了,獃子,這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謝謝你。」
他終於理解了真正的歷史,那最有可能的假設。
女人皺了皺眉頭。
突然,一個嘹亮的、堅定的、清脆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看向了報告廳的後方。
林小棠聽到趙步理這些話,嘴角微微揚起,也把頭搭在趙步理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小姐,我們該走了。」
海狸眼睛斜了斜,看了看後面正和柳晴川說話的母親,悄悄湊到趙步理耳旁說了句什麼,趙步理的眼神立刻嚴肅起來。
方老啊方老,你窮其一生所探索的真相,卻和你擦肩而過。你探尋了無數種可能,世界上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一個醫生的無辜,而更願意判定他有罪。不管你是不是才華橫溢、天賦異稟,也不管你是否拯救過萬千性命。
「想什麼呢你,快點啊!」
一道聚光燈打下來,趙步理就站在一群黑色的人影中間,這些人影,有的哭泣,有的難過,有的吃驚,還有的露著白牙大笑。
「大姐,這些人……」
兩年不見,程鷹似乎又瘦了,而且是那種不健康的瘦,連臉頰都開始凹陷了。只是那如鷹隼般凌厲的眼神依舊沒變,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敵意。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林間工廠被查封的消息像一顆驚雷,在冬城上方炸響。這場「轟炸」持續了幾個星期都沒有消散,酒館飯店、大街小巷,就連理髮館都繞不開這個話題。
王九斤聽到這話,嘴角的笑消失了,他轉頭看向程鷹,眼睛從一條縫逐漸瞪圓。
「要是沒有趙大夫,我們到現在還不明白血糖為什麼這麼高,我們要趙大夫當副院長,不要你們!」
「看上去還是感染性疾病,不像腫瘤……」趙步理自言自語。
「喂!趙大夫,你怎麼掉水裡了,快上來啊!」遙遠的岸上,有個民婦大聲叫。趙步理遠遠地看過去,轉過頭對著林小棠甩了個白眼:「回頭我再收拾你!」
韓雨嚴肅地拍了拍面前的話筒:「第三排的那個同志,你剛剛一直在和旁邊人說話,沒錯,說的就是你,那個穿黑色短袖的男同志。」
台下的人齊刷刷舉起了手。大家都笑著看著趙步理,旁邊的人趕忙推了推他,讓他上去。
他跑過去,一九九藏書把將林小棠緊緊摟在懷裡。
「喲,你終於認出來了。大醫生,其實我也挺佩服你的,這麼一個破醫院,都能被你盤活了,你也真是命好。我最近的生意也不如以前了,所以你能好好休息休息,對我也是好事,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來了。」
趙步理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立刻摸著樓梯準備下樓。這時,他才注意到還有一個房間,裏面亮著燈,他想了想,快步走了進去。
「估計你說得沒錯。如果江老師可以把心思稍微收一收,現在肯定是某個醫院的大主任了。」
用了吡喹酮之後,男人的體溫很快下來了,意識也逐漸恢復正常。夫婦兩人對著趙步理一通下跪,每天都送一個自家老母雞下的雞蛋到趙步理辦公室來。趙步理一直拒絕,但是又怎麼能擋住這兩個可愛的人對自己的那份心意呢。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剛才說的,我,不同意!」
王九斤也從兜里摸出一張紙,抖了抖,嘆了口氣,拿起來給台下人看。
「方鴻銘。」
海狸皺著眉頭,奶聲奶氣地說:「我讓姥姥弄了那麼多好吃的,媽媽每天都吃很多,明明一點也沒有虧營養!」
「你聽說了嗎?那個『百病消』真是坑人的玩意兒啊!」
趙步理看著面前走過來的身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趙院長好!」
一個人會在日記中撒謊嗎?
如果孩子生了病,這位父親會花掉自己掙來的辛苦錢,去求工頭賞幾顆「百病消」。他甚至覺得自己撿了天大的便宜。孩子吃藥的時候,他們或許會有一種自豪感,是親自給孩子治的病。
「你才腦殘!」
一個中年人氣勢洶洶地衝進醫院,剛進來就看到綠茵茵的草坪上,一群孩子正圍繞著坐在輪椅上的女病人玩耍,這個病人自然是海狸的媽媽。旁邊,林小棠和柳晴川也坐在草坪上聊天。
趙步理一把上前,想抓住小棠,卻一下子脫了手,不小心抓到了林小棠的藍色束髮帶。
王九斤恢復了一副潑皮的嘴臉:「我聽……聽不見啊韓院長,聽……聽不懂你說什麼。」
趙步理趁機做了不少胸部的癌症篩查,還真在三四個人的肺里發現了結節。如今再提起手術時,鄉親們已經沒有了開始的敵意,但大部分人還是下不了決心。
「他以前有哮喘嗎?」趙步理問。
「是啊,趙大夫,您肯定得發言吧!」
「請您進來看看。」
「所以,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
而且,病人的白細胞數目也異常高。趙步理以為是嚴重感染,一直用著抗生素,但感染絲毫沒有受控制的趨勢。
「是有那麼兩次,走著走著突然就倒在地上了,說自己突然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不允許你再和她有任何來往!」
「什麼義診啊,我哪知道……」江河見陳飛漱眼睛微眯,知道這個傢伙又準備拿以前的黑料要挾自己,於是剛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突然覺得有些凄涼。這兩年多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奮鬥,似乎一下子就成了別人的嫁衣,而且還是那樣一個人,一個趙步理內心認為不值得託付的人。

那雙手又伸進來把車門鎖打開,打開後門,一把將趙步理拽了出來,迅速給他鬆了綁。
更讓人開心的是,適逢新一批醫學院校的學生畢業,其中有些未能在一、二線城市找到心儀工作的人,也把冬城人民醫院當作就業首選。趙步理一邊忙著幫王九斤等人安排招聘事宜,一邊仍在儘力負責好胸外科的日常手術、門診。
多日之後,大人物卻走出家門,發表了著名演講,告訴世人,他信任醫院、信任醫生。
黃大仙這句話寫得紙都破了,而且字體大小不等,有種強烈的憤怒感朝趙步理湧來。
趙步理明白,冬城的百姓太怕被傷害了。他們在這個世界的角落,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愛他們的人來幫助他們,而不是把他們當作韭菜收割。
「再見了,柳姐姐。」
林小棠看到江河來了,立馬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指了指不遠處正和主任們聊天的趙步理。柳晴川有些抱歉地站起來。
「小兔崽子,你給我出來!我車呢?!」
走進報告廳,其他員工紛紛向他問好。趙步理正要找位子坐,看到王大治正大力地揮舞著胳膊,用細細的聲音招呼自己。
隨著漁夫一聲嘹亮的吶喊,收網了。學生們紛紛扔下筆記,顧不得雨水衝出去看。網裡有鯉魚、鯽魚、田螺、小河蟹,還摻雜著幾十種說不清名字的小魚。有一種被當地人叫作火柴盒的魚,非常小,顏色很鮮艷。據說肉質很鮮美,但是在家裡根本養不活。
林小棠眼神堅定地看著趙步理,好像在這一刻,世界上的一切都再與她無關。
「好了好了。」趙步理跟著一道走過去。
得空的時候,他還是會去柳晴川的學校幫忙,給學生上一上生物課。他和柳晴川二人也經常會在校園門口的那棵大樹前坐坐,看看夕陽。誰也不說話,似乎兩人之間生出了不少默契。他們都很享受這種沉默的思考,絲毫不覺得尷尬。自從林小棠離開之後,趙步理的話少了,柳晴川的話更少了。
趙步理聽了,冷笑了兩聲。
他突然明白過來。在冬城的這些日子里,有個奇怪的現象一直困擾著他:大部分老年婦女腿腳都不太好。上次體檢的時候,陳飛漱老大夫還納悶地問,怎麼股骨頭壞死的比例這麼高?

趙步理剛剛清醒一些,看著眼前的一切又蒙了起來,但是他說不出話,似乎正被一個軀體操縱著。
「我不懂?那你們大夫就懂?你們天天開錯葯,還不如我發葯發得准!我還得提醒那幫廢物改處方,你們當大夫的有什麼好牛氣的!」
如果長期把「百病消」當保健品吃,那麼其中的地塞米松,也就是人們口中的激素,雖然可以起到抗炎、抗過敏等神奇效果,但副作用也非常明顯,其中比較嚴重的就是會引起骨質疏鬆、股骨頭壞死等。
最後,趙步理髮現了個好方法——但凡是需要手術的病人,他都扔給柳晴川。
「小棠,你好帥。」
筆記停在了1961年。
「想跟您借個火,這大早上開車憋了一路,煙癮上來真是難受啊。」
「大、大、大、大、大家早……早、早……早上好……」王九斤的口吃似乎比平時更嚴重了。
呼,嚇死爺爺了。
柳晴川看了看林小棠,她站在原地沒有向前,反而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我沒有錯,病人,就是右腎。」
女人沒有理睬他。
龍森浩欲言又止,韓冰會意,不再追問:「你今天手術不少,加油干吧,我今天從第一台陪你做到結束。」
「你們還記得是誰,來這裏開展的第一台肺部手術嗎?
「有幾個名額?」
「海狸,你和你媽媽說,最近先別吃這個葯了,就說是我說的。如果他們非要吃,你就把所有葯都藏起來,說找不到了。聽到沒?」
「趙大夫,您可千萬別,您要是再給我們錢,我們可就真沒臉過下去了。」
趙步理才不管,他已經做好準備求救了。女人警惕地在離那輛車二三十米的地方把車停下,腳還是放在油門上,隨時準備啟動。
「獃子,你想什麼呢?」林小棠看到趙步理又走神發獃了,一巴掌拍到他的腦殼上。
趙步理趕忙像撥浪鼓一樣點著頭。
她緊緊攥著手機,拿起來,又放下。
一個美麗的倩影款款走來,似乎韓雨等人強大的氣場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
「沒問題,交給本少就好!」
「好的好的!我就安心待著,哪兒也不去,只要您讓我活著怎麼都行!」趙步理心想,等老子到了,你們還能看得住我這麼一個大活人?老子爬也要爬出去,報警還能沒人來救我?
「那不一樣!」趙步理趕忙又一把將她拉過來,緊緊抱住。他看到遠處有些沉靜的柳晴川,眼神匆忙地躲開了。
這裏不同房間負責生產一款不同型號的「百病消」,包裝上也有差別。他們用不同的顏色來標註房間,在紙上利用各種顏色和數字來註明各種藥物的劑量,比如激素和抗過敏葯、抗生素的藥量都不同。趙步理想了一下,大概猜出了緣由。
車風馳電掣般地開走了,留下兩個清冷落寞的身影,每個人都像是丟掉了身體當中最重要的一個零件。
「你閉嘴!」
「算你有品位。」林小棠抽泣了一下鼻子,笑著說。
「沒錯。當時王九斤那個窩囊廢剛開始管醫院,有一天我男人覺得胸口悶,就打電話給醫院讓他們派車來接。我知道八成是心梗犯了,先給他含了硝酸甘油,後來等了半天救護車都沒到,硝酸甘油也不好使了,我男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咽了氣。」
「快給我,給我!」趙步理趕忙催促。
「我也可以保護啊。」
「可不嘛,黃大仙都被抓起來了。他們把醫院的藥片掰碎了做成新藥片,賣得比醫院還貴,還有一大堆副作用,真是天殺的!」
類似的討論發生在冬城的男女老少、各行各業中,最終大家一致認為,以後得了病,還是得去醫院。隨著冬城醫院的口碑越來越好,來醫院看病的人也多了起來。冬城人民醫院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鬧鬼的醫院。雖然沒有寒城市人民醫院那麼火爆,至少也是冬城當地百姓的首選。
「趙大夫,您千萬別見怪,咱們小門小戶就是這樣,沒什麼像樣的衣服,這已經是我男人最乾淨的衣服了。我趕緊把您的衣服晒乾了,外面太陽足,有兩個鐘頭差不多就幹了。」

柳晴川一步一句,聲音不大,但是穿透力很強,逼得所有人都低下頭不作聲。
「好,很好,非常好……我們走!」
筆記的下半冊中很明確地寫到,方鴻銘某次給某個大人物手術時,發生了「切腎弄反左右」的事故,被醫院從外科排擠到了公共衛生科。其後又私自給患兒輸成人的血抗體,雖然救了一大批患兒,卻被醫院的領導不容,去西南聯大待了一段時間后,最終輾轉去了寒城市人民醫院。
「不可能!」女人爆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趙步理從後視鏡中看到,她的額頭被汗滴沁透了,兩眼飄忽不定,毫無神采,臉上再也沒有剛才高高在上主宰自己命運的那種驕傲了,而是寫滿了恐慌。
「放你?你啥都看見了,放了你的話,是不是得挖你兩隻眼珠再砍了舌頭才行?」女人戲謔的語氣,讓趙步理根據直覺判斷,她應該不會這樣做。
韓雨側目看了看他,看似露出欣慰的笑容,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同志,辛苦了啊!」接著,還沒等趙步理反應過來,韓雨已經走上了主席台。跟著他一起上去的,還有程鷹。
那就這樣吧,好好過我的生活,完成對方老的那份承諾就好。
「走吧,錢叔叔,時間也差不多了,給您添麻煩了。」
男人彎下腰,輕輕敲了敲車窗。
趙步理彷彿被捲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他昏昏沉沉地走,直到看到遠處有一個亮點,亮點越來越大,原來是個出口。

「害人?你有沒有搞錯,虧你還是個大夫,我是在救人好不好啊。」女人嘲諷地說道,「你們這些大夫,又能幹什麼?一個一個的和廢物沒區別,自從我這個葯開始賣,幫了多少人你也不好好數數。」
「那你媽媽有沒有長期吃什麼葯?」
女人突然沉默了,就在這時,一輛車疾馳而過。女人詫異地看了看,她之前說過,這條路上一年都不會有幾輛車經過。
林小棠小聲自言自語道,她看了看柳晴川。柳晴川眼圈裡滿是淚水,對她溫柔地搖了搖頭。林小棠笑了笑,比了個大拇指。
這是……企業文化?
一個婦女說道:「我是手術室的護士,我明明看到器械護士把切口畫在了左側。但是無論我們怎麼勸,方大夫硬是開在了右側!」
兩人正爭吵著,遠處又飛馳而來一輛車,擦著火在路邊停下。
其他盒子里的藥片有白色的、黃色的,根本看不出其中的成分,直到趙步理把垃圾桶翻了個底朝天。
韓冰嘴角掛著笑,踩著高跟鞋揚長而去。
「現代人不一定只有一種病,百病消是我們的希望。」
「好,好好,好你個王九斤!不過你別忘了,你已經把醫院簽給我了,今天,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給我同意!」說著,韓雨便掏出一張合同一樣的紙,彷彿鐵證般拍在眾人眼前。
「行了行了,不用客套了,王院長。」韓雨用低沉的聲音打斷了王九斤準備好的https://read.99csw•com稿子。王九斤咽了下口水,點點頭,退到一邊去。
方老知道自己沒有切錯,但是世人都不相信,特別是在那個西醫被中國人當成魔鬼巫術的時代。他的確沒有切錯,因為後來發現,梁啟超同時還患有另一種腎病,所以切完之後仍然有血尿。而這就被外界傳說切錯了腎。
樓下似乎又有東西被打翻了,隨後聽到樓下的幾隻貓「嗷嗷」叫了起來。趙步理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努力平靜下來,仔細看起來。突然,他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剛要回頭,就覺得後腦勺「嗡」的一下,一陣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趙步理沒有說話。一瞬間,他把所有的悲傷、憤怒和恐懼全都忘記了,只想用力地記住此刻每一秒鐘的感受,那清晨的田野特有的清香,還有林小棠髮絲間特有的芬芳。
老員工難以置信地看著韓雨,又看了看台上的王九斤。他來這家醫院已有五年多,從來沒有人這麼對他說過話。
「你轉給誰了?!」
王九斤一張鞋拔子臉笑得很難看,連連點頭賠不是。台下的人看著自己的院長被外人這麼教訓,都一臉的憤憤不平。韓雨趕忙小聲提醒道:「行了你,別多話。」
「一邊做手術一邊唱歌的大夫,能專心做手術嗎?對生命有基本的敬畏嗎?」
趙步理不得不佩服姜還是老的辣,陳飛漱的招數從來都是損招,但是例無虛發。
「林小棠她沒事吧?我也不知道原來這件事這麼驚險,要是知道,我肯定不會帶上這個丫頭!」
程鷹一時語塞,他沒想到這種看似跪久的人突然站起來,還真讓人害怕,不知道他們急了以後能幹出什麼。
王九斤瞪了程鷹一眼,轉頭看向台下的員工:「我是個冒牌院長不假,這些年我也確實沒把醫院帶好,但是自從趙大夫來了之後,我們的日子確實一天比一天好了,對吧,大伙兒?」
「我說我沒切錯,世人非說我切錯,我無法辯解。窮其一生,遍訪大江南北,我都不知當時梁公之病為何。尿中之血應來自右腎,但我當時並無看到左腎有血,不代表左腎確實無血,我自詡中國本土外科第一刀,除汪道賢外從未服第二人,但我的確沒有敗給任何人,只敗給了自己的高傲。我自以為世間一切皆有道理,如疾病,即有癥結在病人,除掉癥結就可痊癒,卻不知道這世上不知之事何其之多,腎髒的出血也不只瘤子可致。今日見,大抵是腎腫瘤,同時合併這一種腎病,當時的雷公藤怕是無效,應當使此激素即可啊,即可啊!」
「沒錯!我們家男人要是沒有趙大夫,早死了!」
趙步理正要解釋,林小棠跳了出來,揮舞著小拳頭,對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捶。
趙步理趕忙制止幾個年輕同事:「沒事,沒事,我坐在這兒挺好的。」
不是別人,正是韓雨。
「閣下準備選擇生物學系嗎?」黝黑的男生問道。
台下的一個老員工左右看了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一臉疑惑。
這些工人,大概都沒有文化。
清晨的陽光剛剛有了一絲暖意,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他們的悲傷,刻意留下這份善意的饋贈。
趙步理,沒有在意兩人的舉止,轉頭看向這個男人。他看上去三十七八歲,但村裡人常年勞碌,外貌普遍偏老一些,趙步理猜想這個男人也不過比自己大三四歲。他滿臉通紅,似乎已經睡著了,又好像在做噩夢,不停地晃動著腦袋。
之後,和柳晴川聊過的病人,大多很快確立了手術意向。他們都覺得有老師作保的醫生一定不會差。
「我笑什麼?我笑你大概就是個半路出家的大夫,或者連大夫都不是,你只看得見自己救了人,卻不知道手裡的武器還能傷人。你這個水平也就是大學一、二年級的醫學生,眼睛里只有自己能做的,根本就沒有敬畏之心。你見識太短,我也不怪你。」
女人突然咳嗽了一聲。趙步理不敢睜眼,他似乎能夠感受到女人的視線正通過後視鏡看過來,像刀子一樣在他身上划拉著。
「嗯,沒什麼問題,和手術沒什麼關係。是因為術后肺栓塞沒了,我們能做的也都做了。」
陳飛漱慷慨激昂道:「好,那麼我也參与!咱們這次一定要幫著小趙把這個體檢做起來,不僅要讓冬城老百姓享受到,也要讓昆城那邊的人知道,咱們冬城醫院是響噹噹的大醫院!」
林小棠抿著嘴,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
氣味似乎從樓上傳來。他摸著樓梯的扶手緩緩走上去,木製樓梯看起來年頭也不短了,每踏出一步都發出嘎吱的聲響。月光從二樓的窗戶上直照進來,樓上一圈有七八個房間,趙步理隨便走進了其中一間。房間不大,四周全是貨架,上面到處擺放著白色的敞口盒子,裏面是各種各樣的藥物包裝盒的列印紙殼。這紙殼上面赫然印著「百病消」的商標。
這裏的男男女女都迷信這個葯。
考慮到手術后血尿是正常現象,方鴻銘起初沒太注意。但是過了幾個月,血尿仍然和手術前無二致。醫院內一些「別有用心」的人開始把這件事發表在新聞報紙上,引起社會一陣動蕩。甚至有人認為西醫是洋鬼子來騙取中國錢財、謀取中國器官、殖民中國的工具,而西醫醫院的醫生,自然都是被洋鬼子操控、賣國求榮的人。
趙步理突然感到腦海中「嗡」的一聲,隨後一扇門突然打開了,門裡走出一個穿著長衫的中年人,他來到案頭前,翻開腎病的配置方案,仔細研讀起來。
林小棠此時卻笑著迎了上去。
趙步理彷彿從幽暗的水底被一把撈出,發出沉重的呼吸。他手裡捧著筆記,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
這時,柳晴川推著海狸的媽媽從旁邊經過,海狸在旁邊跟著,看到趙步理,走過來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叔叔!我媽媽這個傷口都兩周了,怎麼就是長不好啊?」
這時,車窗邊走來一個人,身材非常魁梧,穿著正裝西褲,襯衫上面還打著背帶,穿著十分考究。男人留著絡腮胡,嘴裏叼著一根雪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趙步理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趙步理努力捶打這個軀殼,但是軀殼紋絲不動。趙步理想掙脫出去,看一眼這個軀殼的樣子,哪怕看一下他此時的神態,是否和自己此刻的內心一樣焦躁難安。
趙步理努力掙扎著,還是努力把腦袋露了出來。他沒有發聲,他在等著最關鍵的時刻。
海狸很少看到趙步理如此嚴肅的樣子。他這次難得正經一回,海狸變得尤其服從。
哐啷啷!
趙步理隨手翻了翻後面的筆記,全是方鴻銘親手畫的關於手術操作的圖譜。雖然很多器械現在已經不用了,但是使用的要義和訣竅是所有手術共通的。趙步理甚至覺得,以前的很多疑惑都明朗起來。
「步理!」
王九斤尷尬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兩年裡,趙步理從沒見王九斤這樣笑過。
有人闖進了趙步理的辦公室。
趙步理繼續翻看著筆記本。
「還有剛剛玩手機的,交頭接耳的,準備睡覺的。我點名的,明天來院長這裏交辭職信。冬城醫院這麼好的平台,是我們院長、我們中層幹部,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容不得你們這麼把它毀了。」
王九斤站在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王大治見狀湊上前去:「您看人家七十多歲的老爺子,多有幹勁兒啊!我看咱們醫院很快就要發達了,王主任!」
趙步理再往下看去,見病人身上有很多抓痕,胳膊和腿上還有一些疙疙瘩瘩的地方。趙步理趕忙走到桌子旁邊,抓起那些化驗單。
林小棠那個丫頭怎麼有這些鬼心眼兒?
柳晴川也從對側的車門下了車,眼中滿是擔憂的神色。
即使在月光下,這個地方看著也像鬼屋。房子附近經歷過一場大火,右側一片焦黑,想必當時火勢十分兇猛。房子是木質的,有三層高,已經失去了原本別墅的樣子,更像個廢棄工廠改造而成的街頭藝術品。
趙步理突然愣了一下,發葯的……發葯的……發……葯……
趙步理經常在自己房裡讀書。推開窗,就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七彩花海和無邊的綠色田野,美得讓整個人都沉靜下來了。他有時會打開電腦,身處一隅小小天地,看著眼前的一方大世界,投入地寫自己的網路連載小說。他從來不關心自己寫得好不好,或者讀者多不多。現在,他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堅持更新。這讓習慣他斷更的人都大吃一驚。
「趙院長好!」
「小棠啊,我說了這個魚漂一起來你就要提竿呀!」趙步理在一邊急得直跺腳。
趙步理明白。
「對啊,我這邊還有給我爸爸帶的葯。我爸爸不是之前也住院了嘛。」
我沒有犯錯,卻被發配到這樣一個窮鄉僻壤,我都會覺得對生活絕望。你是那樣的一個曠世奇才,當你來到一個落後的城市從零開始的時候,究竟是怎樣的心情?你沒有被生活打倒,反而從頭開創了一番新的偉業。
「喲,他來了啊。」
「不是,江老師,我們不是故意的……」
「方主任,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迷|魂|葯,讓這位大人物不向公眾披露這次嚴重的醫療事故,甚至還幫你說話。但是你犯下的錯誤已經沒法彌補了,你主動辭職吧,不要影響醫院的名聲。」一個陰翳的面孔詭笑著說道。
「我……我好怕您哪……不……不過不瞞您說,我……我這代……代理院長,早……早轉給別人嘍……主……主要是讓……讓同……同事們知道我……我早就不是院……院長了……這……這面子掛不住……所以您……您上次那個簽字……怕……怕是不作數嘍!」
「你們還記得是誰,冒死揭發了黃大仙多年的騙局,讓你們的家人再也不用吃『百病消』那種坑人的假藥嗎?」
「你是……藥房的那個老於!」趙步理掙扎著坐起來,對著前面的女人喊道。
只見旁邊的陳飛漱眼珠一轉,趕忙咳嗽了兩聲,分開了兩人。
林小棠驚訝地指了指自己:「看什麼看,當然是你進去啦。我得在外面保護柳姐姐,這大半夜荒郊野外的!」
「這大概是這丫頭最後一次胡鬧了,也多虧了你,要不我們很難找到她。不過,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和她有什麼來往了。」
「小周媳婦尿血去醫院檢查,本以為是結石,做了一堆手術最後說誤診了。大夫真是渾蛋、王八蛋,披著白大褂的狼,最後說得了IgA腎病。問了縣裡的專家,說激素要加量,看看如果以後這類病人多,考慮給這類病人單獨做一個包裝。」
趙步理腦海中閃現過他和林小棠在一起的無數畫面,似乎一切都指向了一個他認為不可能的答案,一個他也不願意相信的答案。
「血常規……血常規……血常規……有了!」
但程鷹已然怒氣上頭,想著馬上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指著王九斤便開始罵:「你們這窮鄉僻壤的人真是不識好歹,我看你女兒乾脆別讀書了!回來接著當她的村姑,嫁個阿貓、阿狗的養豬去算了!」
瞬間,就看見女人躺在地上翻滾,站都站不起來了。
趙步理揉揉腦袋,看了看眼前紅白色衣服的林小棠和藍白衣服的柳晴川:「你們兩個現在……還挺……好的?」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自言自語了幾句。
「你的魚漂起來了,我幫你拉竿啊!你以為我要幹什麼!」
說著便背過手,眼睛冒著火離開了。
趙步理一下明白了為什麼海狸媽媽的傷口總也長不好。
「那是因為我手殘!你是腦殘!」

「百年之後,自會有人了解這一切。」
王九斤點了點頭:「我窮,沒錯。我喜歡錢,也沒錯。但是你給我聽好了,我女兒,我王九斤的女兒不是你這種下三爛能說的!」
「是啊,我晚上還得靠這個葯那啥呢……」
寒城市人民醫院,清晨。韓冰駛進停車場,剛好看到龍森浩也從車裡出來。她一貫很早到醫院,幾乎每天早晨都會碰到同樣早到的龍森浩。但是今天,她發現龍森浩似乎有些不同。
「撲爾敏、地塞米松、西地那非、丙酸睾丸酮、莫西沙星,這……」
這種情況下,醫生在穿刺時經常會困惑,因為他們往往只能找到壞死的組織,卻很難找到蟲卵。原因在於,雖然大學里都有這一門課,教科書上也白紙黑字記錄了這一種疾病,但是現在得這個病的人越來越少,大醫院的醫生,包括趙步理自己在內,根本就沒見過。要不是筆記上的這段九*九*藏*書故事一直讓趙步理記憶猶新,他也萬萬想不到會是這個病。
柳晴川眉目當中毫無膽怯,徑直向主席台走去。
女人撕下一塊膠帶,直接貼在趙步理的嘴上,然後把趙步理拉下來,卡在後排座位的下面,讓他動彈不得。接著,女人從副駕駛位上抓起一條巨大的毯子蓋住趙步理。
「現在,同意讓趙大夫來當我們副院長的,請舉手。」
方老,我就是那個人!
而那些沒有任何辨識能力的老人和孩子,那些想救命救急的病人,那些寧可放棄大醫院的就醫機會也要來求一顆「百病消」的可憐人,他們到底傷害了誰,要受到這種摧殘?
腎病綜合征……IgA腎病……微小病變……
房間的中央是張大桌子,上面也放著類似的白色盒子。趙步理隨手翻起一個,裏面是藍色的小藥片。趙步理正要對這個顏色發出疑問,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他趕忙關上手電筒,悄悄挪到房門口,屏住呼吸偷偷向下看。
「那您也一定知道硝酸甘油的作用機制了?」
撲通!
「小棠,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要死了,但是剛剛,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好可惜啊,好可惜我一直都不敢面對自己,㞞得像一個弱智,我……」
趙步理趕忙向二人跑去。
「陳老師啊,」江河欠了欠身,「要不,咱們……借一步說話?」
趙步理又想到,海狸生病的時候也經常吃「百病消」,而這個葯至少要賣到十幾塊錢一顆,因為經濟條件有限,所以海狸有時會吃父母的葯。也就是說,兒童吃到的未必是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一款「產品」,而是對他們傷害極大的其他藥物。
趙步理正心裏美滋滋的,突然腦袋上又是一捶。
對了!
後面站起來一個胖乎乎的人,正是坐在趙步理身邊的王大治,「明明是趙大夫帶我們走到今天,你們養尊處優的來了就當副院長,憑什麼?!」
黝黑的男生轉頭看向角落裡那個不合群的傢伙,對方也仰起脖子看他,然後摘下斗笠,走上前來。
趙步理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人,但是腦子被敲暈了還有些疼,一時間想不起來。

男人看向他的神情十分冷漠,彷彿不曾相識便已經結了仇似的拉著臉,之前一副客氣的樣子蕩然無存。趙步理立刻認出了這個人,兩年多過去了,這個酷酷的大叔還是一如既往的霸氣。
遠處有很多人在哭泣,但他們像被人捂上了嘴,說不出話。
一時間,那位大人物的家門口也被報社的人堵得水泄不通,連其學生、當時的著名詩人也寫了一篇檄文《我們病了怎麼辦》,氣勢洶洶地要求協和醫院給個說法。
「百病消」,顧名思義,成分中有抗過敏的、消炎的、抗感染的、提高性功能的、保持身材的……無論是什麼病,只要吃上一顆,大部分癥狀都能緩解。尤其激素本身就是萬能葯,對大部分疾病都能起到一定緩解癥狀的作用,所以看上去是「病」好了,實際上只是病被掩蓋了而已。
趙步理覺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被自己扯了下來。他抬起頭,吃驚地看著眼前,柳晴川也驚訝地捂著嘴,魁梧男人臉上也掛滿擔憂的神色。
她是藥房的那個藥劑師,或者說,發葯的!
林小棠驚訝地看著他,在她的字典當中,趙步理從來不該是這樣的。
「行了,別裝了,我的大醫生,我剛才就看見你動了。而且就我用麻藥的經驗來看,你也差不多該醒了。」女人的嗓音有些沙啞,但是語氣十分自負,趙步理聽得全身汗毛倒豎。
台下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這次的掌聲多少有了些歡樂的味道。
一個維新變法時代的大人物,因為肉眼可辨的血尿求診于當時全國聞名的協和醫院。自然,醫院派出了彼時業界聲譽最高的方鴻銘來接診。方鴻銘在筆記中詳細記錄了問診和體格檢查的所有情況,這讓趙步理也得以從另一個角度,去了解這位歷史課本中的人物。筆記中連他的心跳、血壓、腸鳴音、肛|門指診都一一記錄,這樣一位風雲人物,也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病人。
窗台上,一隻貓跳了出去。
趙步理搖搖頭:「還不確定,但是我有一個想法,可能需要做一個簡單的檢查驗證一下。您能跟我到醫院取幾個盒子嗎?我想留他的痰和大便做做化驗。」
他們來做什麼?
「這個……我也是儘力了。晴川,你可能不太懂,這個感染……」
「喲,小江啊,你來得正好。我們這正說舉辦個義診呢,讓街坊們都來醫院檢查檢查身體,我和領導們說你自告奮勇參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不符合你的作風啊!」
車速突然快了起來,趙步理趕忙叫了一下女人,女人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油門踩得太狠了。
轉念一想,人睡覺或者昏迷的時候難道就不能打個噴嚏?不過他還是不敢。

「這大夫,這輩子應該是玩兒完了吧,畢竟這麼大的事故。」
「趙大夫,你知道是什麼毛病了嗎?」
《怪醫筆記》中也寫過這麼一個病人,手術之後感染一直不見好。不過那個是有特殊情況的呀,和這個病人……
林小棠按了按趙步理的胸前,臉上染上一片緋紅。
負責這次義診的志願者和工作人員帶頭鼓起掌來,趙步理明顯看到江河臉色很是難看。
窗子半開著,清晨的冷風呼呼地往車裡灌。也許是這輛車實在太破以至於四面灌風,更可能是趙步理心裏實在惶恐。他無數次想打噴嚏,又努力忍住了。
「蟲卵。」
「我白天已經以身犯險,當這麼久卧底了,這麼高的智商,扮成傻子我容易嗎!」
「我要是老了……」林小棠自言自語道,「我會養兩隻小狗,一隻叫步步,一隻叫理理,每天讓它們賽跑,贏的可以吃我親手做的蛋糕。我會給孩子們做好看的小衣服,但是我可不會幫我的孩子帶孩子。我會買下一家養老院,然後做院長,這樣就有很多朋友,說不定還會有很多追求者。我要穿著最鮮艷的紅色衣服,開著法拉利去法國的海灘裸泳……」
「大姐啊,我也是碰巧過來的,也沒看見啥,就算看到啥了,也當不知道,不知道還不行嗎?您放我回去,我保證一個字也不會說,要不我直接回寒城,不在您的地盤出現了咋樣?」
「據說只有兩個。」
兩人之間,少了一個人,卻多了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
女人不屑地擺了下手。
「柳姐姐不懂關你什麼事,你說了不就懂了!快給人家解決!」
「這大夏天為啥蓋這麼厚的被子?」林小棠剛問完,就被一邊的柳晴川拉住了。柳晴川給了林小棠一個眼神,就拉著她走了出去。
氣氛瞬間凝固在這一刻。
樓下的一聲怒吼打破了冬城醫院的平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總要做這件事的,不然老百姓還要被蒙在鼓裡呢。」林小棠攥緊了拳頭,「放心吧,柳姐姐,不會有事的。如果我們知道了這件事,卻不把它公之於眾的話,那才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你說是吧,獃子?」
說罷,她決然地回過頭走向跑車,男人也跟著鑽進駕駛座的位置。
趙步理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藥丸,交到病人的手中:「您做的是不是這個東西?」他緊張地問。
「我媽媽他們覺得,這麼大手術,肯定很傷元氣,所以才偷偷吃了幾顆百病消。」海狸氣鼓鼓地說道。
「趙大夫應該做副院長才對!」
林小棠撲哧笑了一下,眼淚噴薄而出,彷彿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她沒有擦掉自己的淚水,任其肆意流下。
趙步理嘆了口氣。
「你自己不是也沒釣上來幾條嗎!」
他又看到,黃大仙在木製的桌子上,用不知道什麼刀刻下了一句話。
程鷹氣勢洶洶地走到王九斤面前,拽著他的衣服:「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大姐,您愛人的衣服,要不再借我穿兩天唄?」
龍森浩笑了笑:「放心吧,孫主任不是這樣的人。」
「還是小心點……」柳晴川憂慮地看著她。
林小棠把他一把推開,努力擦著眼睛。
「是不是都不想幹了?!」韓雨怒不可遏地吼道。
「不要,小棠!不要再走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問候,龍森浩也沒像往常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竟然露出一個微笑:「錢,終於取走了。」
趙步理趕忙擺擺手:「不要緊的阿姨,穿著還挺……涼快的。」他低頭看看自己,其實他相貌雖然不出眾但還挺白凈的,穿上一身灰色麻布的衣服,仍然遮不住大城市孩子的氣質。
「大姐,我要說一件您不願意相信和承認的事情了,您的愛人,可能是心源性猝死,大概是迷走神經功能紊亂,所以心臟突然出現不工作的狀態,並不是心梗。這個時候如果能做最基本的心外按壓,您愛人幾乎百分之百能活過來。關鍵是,他發病的時候必然處於低血壓狀態,正是因為低血壓,他經常會有暈倒的癥狀。這個時候您再給他吃這個葯,就一下子……把他的血壓給吃沒了……因為它最大的副作用,或者說另一個效果就是降血壓。」
讀到這裏,趙步理彷彿見到那個偉大時代開啟的瞬間,也想起了那個永遠離開自己的傢伙。他笑了笑,如果自己可以穿越到過去,說不定可以改變那個傢伙的命運。
趙步理想了想,就此作罷。突然,一道電光閃過腦海。
此後,醫院在趙步理的帶領下,繼續有聲有色地開展著工作。趙步理髮現自己始終干不來管理,還是甘於做一個平凡的大夫,把病人管理好,把手術做好。於是他推薦其他人擔任副院長,自己便退了下來。王九斤也繼續干起代理院長的工作,每天背地裡罵得最多的,就是趙步理這個甩手掌柜。就算罵,別人也都知道,這位王院長,是真正把趙步理當成了自己人。
胸前閃亮的掛墜,在橙紅色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撲爾敏、地塞米松、小兒清熱顆粒、莫西沙星……」
「明明應該等魚漂墜下去!」
夏日的湖上碧波蕩漾,一隻棕灰色的小船緩緩漂到湖中央一片水草附近。烈日當空,湖面上滿是碎銀一樣的光亮,偶爾有魚兒在湖面上翻個肚皮一晃而過。
我這邊還缺個主治醫師,你回來吧。我一直扛著不退休,就是等你呢,孩子。
冬城近日來有些乾旱,一直等不到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卻等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趙步理小心地睜了一下眼睛,發現自己橫躺在一輛汽車的後座上,汽車正在行駛。天似乎剛蒙蒙亮,居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向外看去,是一片荒郊野嶺,根本辨認不出位置來。時間過了這麼久,自己到底被拉到哪裡去了?
趙步理還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學過,有些藥物混在一起,是會要人命的。
趙步理去病房探望的時候,發現有幾個陌生人在。這些人的穿著也很破舊,而且每個都或聾或啞,就算有些人能說一些話,但都連不成句子。
「還說呢!你,你幹嗎突然向我撲過來?!」林小棠紅著臉,氣鼓鼓地問道。
「為什麼錯過?我被抓走你都能找得到我,為什麼說錯過?」
「獃子,我……我真不知道有這麼危險……」
韓雨說到此處,下面有人帶頭鼓起了掌,眾人也順從地附和。
這幾個月確實忙碌,學校的事情,趙步理醫院的事情。三個人一直心心念念的湖上釣魚今天終於成行了,但凡是三個人一起的活動,最後都會演變成林小棠和趙步理小孩似的互毆,直到柳晴川招呼他們吃飯。
柳晴川走過來說:「是啊,步理,我也幫阿姨弄了不少有營養的食物補身體,可是傷口怎麼不見好呢?」
韓雨經過自己身邊時,趙步理雖然心有所思,還是低頭客套地打了個招呼。
趙步理仍是沒有說話。
先生臉上有些掛不住,正要發作。另一個皮膚黝黑的男生站起來指著螺說,沒錯,趕快扔掉,這個東西是血吸蟲的宿主。長衫先生趕忙扔掉手裡的東西,尷尬地笑了幾聲,拿起另一條魚開始講。
轉眼到了冬天。深夜裡,趙步理望著滿地的白雪發獃。這時,他收到一條微信。他已經很久沒有跟這個人聊過了。
韓雨走上台,王九斤立刻湊上前問候。韓雨只是笑著和他握了下手,就徑直來到主席台正中間,在放著「韓雨」名牌的座位前落座。程鷹也順勢坐在一旁,兩人像是綵排過一樣,沒有一絲見外,也沒有一絲慌亂。
「喂,是我……我馬上更新,最近read.99csw•com一直在寫呢,不會斷更的,你放心吧。我明白,我明白……不過現在有個急事找你幫忙……」
趙步理擦了擦淚,站了起來,全場似乎都在等著他表態。
「胡扯!」

「我說大姐啊,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您不如高抬貴手放我一馬,讓我幹什麼都行啊。」趙步理別的不行,認㞞自認天下無敵。
趙步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腳被綁住了,絲毫動彈不得,而且繩子緊得似乎勒進了肉里,火辣辣的疼。知道自己大概是被綁架了,內心有一個非常堅定的聲音告訴他,先不要說話。他想起之前看過的電影,話越多的人死得越快。自己知道了這麼多,大概要被滅口吧。
趙步理話音剛落,車立刻左右晃了一下,不知道是碰到了井蓋,還是女人方向盤握得不穩,但是趙步理明顯覺得自己成功激怒了她,女人的肩膀上下起伏得厲害。
趙步理走上前去,把被子輕輕掀開。男人身上沒有穿什麼衣服,可能覺得身上冷,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但是沒有聲音,又輕輕地閉上了眼睛。趙步理突然皺皺眉頭,好像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側過耳朵,貼在了男人的胸口。
「沒有,測它幹啥,他明顯是心梗犯了,胸悶憋氣,很典型。我一眼就能看出來,比那幫廢物大夫強多了。」
「沒聽說有,不過也沒辦法證明了,人都沒了。所以你說,這個醫院存在的價值是什麼?我光用硝酸甘油就救了多少人,靠醫院有用嗎?就知道開一堆檢查,也不給治療,動不動就說是不對症,其實就是這些大夫怕擔責任!」
只是這個世界,終究還欠你一個道歉。
「可是現在都在傳,不做微創是因為孫主任不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裏面的裝潢明顯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有一張書桌,還有一些書籍和文件散落在桌子上。
「原來是這樣啊,多謝了,小茉老師。啊放心,放心,不用寄刀片。」
民婦搖搖頭:「不知道,我老公說是個什麼慈善機構搞的,專門給他們這些殘疾人提供一個糊口的營生。唉,說到這兒,他已經一個月沒有去上工了,等過兩天好了就要去,不然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可我們家吃了還挺管用的呀,是不是弄錯了……」
「我防的就是你!你要是對柳姐姐圖謀不軌怎麼辦?別廢話,快進去。」
長衫先生扔下課本,也不顧雨水打濕了衣服,撿起一條條魚開始講解。例如魚的習性、食物、特點等,連漁夫在一邊也聽得入神。先生放下一條魚,拿起一個田螺一樣的東西,指著它說,這是海螄螺,是非常美味的傢伙。
但是沒人搭理他,門口的保安也為難地攤著手。
「雖然現在我的命在你手裡,但我還是要說,是你害死了自己的老公,卻還自以為是救世主。其實你什麼都不是,你就是一個略微懂點醫學的門外漢罷了。」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掛墜?!
「我能說話嗎?!」
「真巧,我也是。不過據說醫學系的門檻很高,看來咱們兩個要比一比了。」
趙步理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不是結核菌……而是……」
客廳里又臟又亂,煙草味混合著汗臭和發霉的臭襪子味,引得趙步理陣陣作嘔。除此之外,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伴隨著類似洗衣機轉動時的隆隆聲響。這時,趙步理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嚇得連忙趴在地上。等確認沒人出來,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
原來,這些病,不一樣啊。
「那還有什麼可比的,一起進咯。」男生打了個哈欠,根本不在乎其他學生看向他們時嘲笑和譏諷的眼神。
「哦,他們就是給人家搓藥丸的,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是多少能掙點錢。」民婦滿不在乎地說。
趙步理端詳著手裡的藥丸,想了想,撥通了一個電話。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月,進入了盛夏。
趁這次機會,趙步理髮現原來冬城人民還真不少。雖然這裏平時都以留守兒童和老人為主,但是醫院一打出義診送贈品的旗號,人們都忙不迭地把遠方的親戚、朋友、孩子都召喚回來,就是為了能多一口人領香皂或毛巾。
地上有一台搖床,裏面正攪動著什麼液體,發出規律的機械聲。看來,那個類似洗衣機的聲音就是從這裏發出的。
同一時間,韓雨坐在辦公室里,撥通了電話。
通過趙步理親自參與制定醫院流程和制度,大部分醫療程序都變得井井有條,沒再出什麼大紕漏,病人的滿意度也越來越高。
「隨你怎麼說吧,但是真正謀財害命的,是醫院!」女人咬牙切齒道,「我男人要不是相信醫院,也不會淪落到死掉的地步。」
民婦像看到大偵探破獲了什麼謎案一樣,趕忙湊上去。
女人斜著眼睛,面無表情地搖開了一點車窗。
「獃子,沒事吧,壞人沒對你做什麼吧?你的清白還在吧?」林小棠聲音有些顫抖。
趙步理掏出手機,打開照明,走近看了一眼。
趙步理怒火中燒。莫西沙星,對於兒童是禁用的,會對肝臟、腎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
趙步理想了想:「海狸,你手裡還有沒有百病消?給我幾顆。」
「小姐……」
「你是?」趙步理突然一個激靈,他似乎認出眼前的這個人是誰了。
「趙大夫您救救他吧,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每天上午還稍微好點,過了中午就開始發燒,最高的時候39℃甚至40℃也是常有的事。去了醫院看,醫生開始說是癌症,後來花了不少錢做了穿刺,說沒有看到癌細胞,又說是結核病。結果去了結核病醫院又說不像,讓回來先吃一段抗結核葯試試。吃了三四天了,一點都不見效,這可怎麼辦啊……」
不行,得想個辦法脫身。
有些人離開是因為失敗,而有些人離開是因為太優秀。這個世界不會溫柔而公平地對待所有人。
看著趙步理慢慢消失在樓里,柳晴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小棠,你真的不擔心步理嗎?不行,心跳得好快,要不然我們報警吧。」林小棠沒有說話,其實她的心裏也七上八下,甚至沒注意柳晴川在說什麼。
天殺的,這都行!
「我知道你的葯確實能起一些作用,但是激素的副作用你知道多少?那些葯放在一起會不會產生配伍禁忌你又知道多少?」趙步理步步緊逼,他不再求饒了。不知道是不是柳晴川被她迷倒激怒了他,總之他再也不想退縮了。
海狸媽媽停服「百病消」之後,傷口不到一個月就徹底長好了,趙步理更加確信了自己的判斷。每當海狸媽媽按捺不住,讓海狸去找別人借點「百病消」的時候,海狸就裝傻,然後和趙步理會心一笑。
弛張熱、過敏反應或哮喘,嗜酸性粒細胞增多,這些都提示著寄生蟲的可能性。但是現在的醫生,怎麼能想得到呢?
「可是……」韓冰有些擔憂,「我聽他們講,上面開會說你們老大可能不會幫你頂,讓你自己擔啊,你不會有事吧?」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抱在一起,直到林小棠拍了拍趙步理的肩膀,輕輕笑了一下,一把推開趙步理。
「我的大醫生,您這是說笑呢?不過咱也不會幹太絕,總得給你留一條活路,我可能要委屈你在我們鄉里待一段時間,等……過一段時間,你再走吧。」
「可能,剛好錯過了吧,獃子。」
方鴻銘又做了一系列腎結石和結核的檢查,排除這些病因之後,便判斷病人的右腎存在腫瘤,自己主刀進行了切除。
「趙大夫,你真的決定這麼做啊,會不會太危險了?」
孫慧
「程鷹啊,最近幹得不錯。沒有沒有,都是你安排得好,今天的手術我不上了,你帶著弟兄們做吧。對了,你最近替我去一趟冬城,我覺得……咱們也是時候收收網了。」
台下一片肅靜,就連趙步理也打起了精神。
當他從病人的糞便中找到血吸蟲的蟲卵時,就知道自己又猜對了。病人一定是下水的時候被寄生在釘螺中的血吸蟲感染了,血吸蟲順著血液走遍全身,在肺這個土壤上生根發芽,不斷繁殖,才造成如此嚴重的感染。
林小棠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趙步理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你這個竊賊!他很想站起身高喊,但是看著冬城的同事們正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正遐想著獎金翻倍后的生活,他又放棄了。
「憑什麼?」
趙步理叫民婦拿來了病人的所有資料,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這個男人大概在兩周以前開始出現發熱癥狀,去昆城醫院做了胸片和CT,提示右肺有一個巨大的腫塊,肺里其他地方也分佈著一些小結節。昆城醫院建議做了穿刺,卻沒有找到癌細胞,只能看到很多壞死的組織,因此很難診斷。這個病人被打發到了結核病醫院,因為沒有明確的結核證據,只能先按肺結核病進行抗結核治療。
只見男人另一隻手緊緊抓著車窗,猛一用力,駕駛座外面的玻璃被硬生生地拉碎了,隨後,還沒等女人反應過來,這隻粗壯的手臂直接把女人整個人拽出了車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趙步理趕忙又回顧了一番那間「鬼屋」。沒錯,能搞到這些廢棄的或者過期的葯,又或者從藥廠那邊直接搞到原葯對這個人來說應該很容易,同時她又能學習這些葯在臨床當中是怎麼用的。於是白天在藥房上班,私下卻暗度陳倉,把這些藥片包裝一下,做出自己的「百病消」!
「江河又幹嗎去了?怎麼好幾天都看不到人?準是提著黑箱子到處撈錢去了。」林小棠嚼著棒棒糖,端著釣竿猜道。
「你男人,平常有……心絞痛?」
趙步理陷入了沉思。理論上,胸外科的手術切口很少有感染。就算是外傷導致,像這次是肋骨扎破了肺,也並沒有發生嚴重感染。但是術后一周,趙步理髮現病人的切口下紅腫得厲害。他趕忙拆開傷口的線,從下面擠出很多黃色惡臭的膿。連續換了兩周葯之後,病人的傷口仍然沒有愈合的趨勢。
「把嘴閉嚴了,如果敢叫,我手裡的刀第一個捅了你。」
「什麼事兒?」
「你笑什麼?!」
趙步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
車窗還差一點點就被搖上時,突然從外面伸出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把車窗卡住了,然後像抓小雞一樣,牢牢扣住了女人的脖子。
腎臟切除之後,病人恢復得十分順利。然而,所有人發現了另一個可怕的事實:病人的血尿仍然存在。
「啊!流氓!」林小棠一個閃身,緊接著一個飛踹,直接踢在撲空的趙步理的屁股上。只見趙步理飛出小船,像一塊五花肉重重地拍在水面上。
「你傻啊,那是裏面的激素有效,這是摻著西藥當中藥賣,快醒醒吧你!」
海狸又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了幾包差不多的葯,唯一不同的是,包裝上寫著「男性尊享」。
「那……我走了。」趙步理嘆了口氣,弓著身子向前挪過去。
趙步理心裏咯噔一下,他覺得,這一切似乎沒這麼簡單。
老員工仍盯著台上的王九斤,但是王九斤似乎刻意在迴避他的眼神。
趙步理笑笑道:「我要是老了,我就啥也不幹,每天釣釣魚、遛遛鳥就好。晴川,你呢?」
「小棠,我好想你。」
「Yes, madam.」龍森浩臉上的神情變得很柔和。
韓冰上前拍拍龍森浩的肩膀:「對了,我聽說最近你那邊有個病人沒了,解決了沒有?」
「您好。」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讓趙步理心裏莫名產生了強烈的安全感,對眼前這個人的感覺越來越熟悉,心中覺得似乎這一切出現了一絲轉機。沒錯,這荒郊野嶺的,出現了一個人,不是來救自己的,難不成還是壞人的幫手嗎?
「我……我的老搭檔……也……也是您的搭檔,卓啟智唄!」
趙步理看著揚揚自得的林小棠,彷彿看到她五六十年後的樣子,依然像現在一樣熱烈、鮮艷。身邊的柳晴川低著頭,繼續看書。他不由得想,真有人會把自己五十年後的生活編排得這樣真實又精彩嗎?
柳晴川聽到自己被提及,合上手裡的書,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會去旅行吧,每天早晨在一個地方看日出,晚上在另一九*九*藏*書個地方看夕陽。」
趙步理看著眼前的林小棠,似乎她並沒有像自己一樣,沉醉在這個早晨,難道……她和自己的心情不同步?
偉哥和雄激素可以讓男性昂首挺胸,雌激素可以讓女性乳|房豐|滿、皮膚紅潤。這些在冬城營造了一個可怕的假象,每個人都用藥物維持,即使知道它的副作用,也願意醉生夢死地活著。
趙步理突然有一絲感動。他記得歷史記載中提到,梁啟超曾經寫過一封信來證明自己的病與方老沒有關係,並不是屬於西醫的「醫療事故」。也許梁啟超自己也是存疑的吧,可他為了推廣西醫造福百姓,硬是要挺西醫一把。
韓雨惡狠狠地看著王九斤,一個勁兒地點著頭。
趙步理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傻孩子,你媽媽這次估計傷得比較重。她身體條件太差,記得給你媽媽吃點好的。」
方老,你離開之後,還是成就了一番事業,而且,你成就了我……如果沒有你,很多人甚至會因為我死掉。因為你,他們的生活得以繼續,海狸的家庭也不會因為我這個廢柴而破碎。
「百年之後,自會有人了解這一切。」
中年人閉上眼睛,揚起了頭。
最終她還是深深地嘆口氣,舉起了手機。
「小棠,我回去找你!」趙步理大吼著。
「王院長,你不是也說是趙大夫幫我們走出來了嗎?我們不能讓真正幫了我們大傢伙兒的人寒心!」

趙步理走過去,和王大治坐在一起。
「你現在做的事情就是謀財害命。」趙步理在努力尋找可以令對方爆發的時刻。
「為啥都是聾啞人呢?」趙步理不解。
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趙步理在這一瞬間,享受到失而復得的快樂。或者說,他本身也沒有期待任何事情,但是至少爭取到了,屬於自己的,也屬於這些可愛的人應得的榮譽和權利。
趙步理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小棠能找到自己,原來是因為它啊。
一個身影從駕駛座上鑽了出來,她穿著藍色的裙子,修長的腿在清晨的陽光中顯得有些清冷,她彷彿站在一幅田野的畫卷前面,長發系著的藍色絲帶隨風飄搖,讓整個金黃色的田野顯得美麗動人。她的臉上帶著謎一樣的微笑。
「不清楚?一句不清楚就可以撇清了?左右弄反乃醫者大忌,我想,您這位名醫不會不知道吧?」
趙步理打開手機里的手電筒,走出房間。外面看起來像是客廳,屋裡的裝修非常古板,壁爐上還供著一尊菩薩,對面同樣的位置上擺著一尊關公。
最終,不僅僅是肺,還查出不少胃癌、膽囊結石的病人,也都陸陸續續收入了病房。趙步理一打聽,才發現林小棠早就把江河的生平、簡歷、職稱全挖了出來。原來此人曾經也是一個大醫院的知名外科大夫,不知道什麼原因自己出來單幹了,專以走穴為生,被業界稱為「外科獵人」。只要有錢,無論什麼手術都做,而且還做得十分漂亮。據說不少醫院都請他去做過手術。
趙步理抬頭看,是林小棠,她氣喘吁吁的,但是掩蓋不住激動的面容。
「你才滾開!」
台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原來他們的院長早就賣了他們。
後面的事情,就如趙步理在筆記中看到的經歷那般。方鴻銘頂不住壓力,被迫離開醫院謀求生計,一切似乎就此畫上了句號。
「您愛人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學習了之後難免手癢,於是時不時上台幫著王大治等人做手術。王大治早就成了趙步理的「迷弟」,同時他也發現,趙步理好像每一天都在變化,和兩年前剛來的時候判若兩人。兩年前的趙步理,是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人,現在的他更常說這樣的話:
他又想起那些孩子的奇怪舉動,還不到青春期的孩子長出了鬍子,還有陳飛漱老大夫檢查出的幾十個乳腺結節。
「我們試試吧,應該問題不大。」
咚咚咚。
「你笑什麼?」
「你出去,你不配做這個醫院的員工。」
「你是誰,保安呢,誰讓她進來的?」韓雨怒氣沖沖地用不容置疑的權威發問。
韓雨頓時覺得五雷轟頂。難怪自己這次來,卓啟智絲毫沒有反對,甚至還有些鼓勵他。
「獃子你說話啊,你摟得太緊啦,我喘不過氣來了!」林小棠輕輕推搡著,趙步理卻絲毫沒有鬆開手臂。
他現在只有一個心思,就是趕緊出去,把這一切公之於眾。
趙步理看著眼前的人,可憐,可悲。
趙步理趕忙定了定心思。
「你為啥就是不聽我的呢!這個小鯽魚吃食兒都是往上拱魚漂的,只有大鯉魚吃食兒魚漂才往下拽!」
「恩人啊,這是我家男人的工友,抽空來看看他。」
「咦,怎麼沒給您準備名牌?是不是落下了,我去問問!」
這個女人,平常不是這個裝扮,而是戴個寬大的帽子,臉上抹得黑黑的,是個男人的模樣!
女人搖搖頭。

「這可以理解為一種拒絕嗎?」趙步理有些低落。
橫躺在車子的後座上,因為擔心對方從後視鏡里看到自己已經醒了,只能微微睜一下眼就趕緊再閉上。前面有個女人在開車,四五十歲,皮膚黝黑,表情十分嚴肅。
或許他們會拿著這筆報酬,咬牙買上一頓豬肉,回家給自己的孩子吃,告訴孩子爸爸在外面掙了錢,會把最好吃的給他。
男人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點點頭。
自負,是這個傢伙的特點,也一定是弱點,趙步理心想著,便勇敢地睜開了眼睛。
「開玩笑,如果真有副作用,那些買了葯的病人怎麼不說,他們怎麼還一直買,說明這葯好使!而且我自己也一直吃,沒覺得有副作用!」
「我不能證明病人為何仍然有血尿,但我能夠明確的是,我沒有弄錯方向。」
海狸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搖了搖頭。
「真的嗎?趙大夫,那太好了,謝天謝地。我們家就指望著我男人打工掙錢呢,他本身就是個啞巴,日子已經很難過了,要是得了癌走了,我一個人可怎麼辦……」民婦說著便開始抹眼淚。
身上的刷手服已經濕透了,不知是因為剛剛的手術,還是因為讀到了筆記。
陳飛漱爽朗地笑著離開了,江河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趙步理一眼,趙步理撓了撓腦袋,一臉無辜。
原來方老大就是那個傳聞中給梁啟超切錯腎的醫生?!
趙步理看著這個房間,大概明白了什麼。他馬不停蹄地走進第二個房間。

「對!」台下異口同聲。
「近些年來,冬城醫院的發展有目共睹,這和我們王院長的管理是分不開的。我們作為投資方,更重要的是作為後備力量,一定要懂得創業容易守業難啊!」韓雨突然看向趙步理的方向,「我們派來的先遣部隊幫助王院長打開了局面。這兩年,我一直在院里呼籲、爭取,我們不能只派年輕大夫過來歷練。咱們冬城醫院現在最需要的是資源,強大的醫療資源,而這最重要的資源,就是人!」

江河皺著眉頭,徑直朝趙步理走去,一把抓住他。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周,冬城人民醫院在老當益壯的陳飛漱的幫助下,有聲有色地開展起了「獻愛心 送溫暖」大型義診活動。
趙步理心中納悶,自己現在怎麼說也是這家醫院的核心管理層人員,這種大事,為什麼沒有全院發通知?就連自己也是今天早上才被臨時告知,學術報告廳馬上要開一個全體員工大會,據說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王九斤急忙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王大治閉嘴,但是他似乎完全看不到。
趙步理輕輕抬起頭:「我是笑你的無知。自己讀了幾張藥品說明書,給人用了幾次葯,就覺得自己不只是個抓藥的,還是個郎中了。這硝酸甘油不是軟化血管的,而是擴張血管的,更重要的是,它擴張的是靜脈,讓血液儲存在外周肢體當中,減少流回心髒的血量,也就是減輕心髒的負擔和耗氧量,緩解癥狀的,這麼說才對,是吧大姐?」
趙步理接過民婦的毛巾擦乾了身體,換上這家男主人的衣服走了出來。兩個女孩看到他出來,都撲哧笑出了聲。只見趙步理身上的褂子有不少洞,褲子也是補丁無數。
於是林小棠就打著江河的旗號全面撒網,另一邊又用自己挖到的黑料去威脅江河就範。就這樣,冬城醫院被越來越多的病人認可。
「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難得。有什麼喜事嗎?」
不行,不能直接激怒她。
「您是林小棠的司機師傅,對吧?」

「趙院長好!」
「右腎是否一定該割,這是醫學上的問題,我們門外漢無從判斷。但是那三次診斷時,我不過受局部迷|葯,神志依然清楚,所以診查的結果,我是逐層逐層看得很明白的。據那時的看法,罪在右腎,斷無可疑。後來回想,或者他『罪不該死』,或者『罰不當其罪』也未可知。當時是否可以『刀下留人』,除了專家,很難知道。但是右腎有毛病,大概無可疑,說是醫生孟浪,我覺得冤枉。」
「所以,我們院里決定,未來會派副主任醫師長期駐守在這裏,幫助咱們冬城醫院再上一層樓!我們預計的目標是,未來一年,床位使用率翻倍,大傢伙的獎金翻倍!」
柳晴川看著二人還在打鬧,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
趙步理髮現,這個平時卑躬屈膝、愛佔小便宜、好吃懶做又一堆心眼兒的院長,此刻竟然不結巴了。
「韓院長啊,冬……冬城這個地方最近天……天氣涼,我……我覺得您還是別在這……這裏耽擱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趙步理有了主意。
這明明是把這些藥物磨成粉末,混在一起再做成新的藥片,所以「百病消」果真是百病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個歲數可能得的病全都覆蓋上,也根本不關心這些藥物之間可能產生怎樣的相互作用吧?俗話說「是葯三分毒」,這些葯放在一起很有可能成為更可怕的毒藥。
在角落裡有個男生,腦袋上戴著個斗笠,冷冷地說,這不是海螄螺,是釘螺。海螄螺一般會有鋸齒,這個沒有。
「瞪我幹什麼?!」
透過泛黃的筆記,趙步理能夠感受到時空那頭的悲切。他想到了自己,哪怕只是一個廢柴,在被欺負、冷落,流放到這麼一個窮鄉僻壤來之後,也會思考自己的人生會不會永遠如此了,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更多可能性。而方鴻銘本是一位百年難遇的外科天才,事業在如日中天時戛然而止。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被迫走向那個看起來不那麼光鮮的未來,讓自己屈于這個世界的角落,看著同齡人一個接一個無情地把自己超越,然後哂笑自己。
「你沒事,太好了……」
趙步理既然睜開了眼睛,就乾脆四處打量起來。汽車賓士在一條荒涼的省道上,前面不遠處有一片大山,他們的車似乎就像是一片小小的樹葉,緩緩向著深山老林飄蕩而去,趙步理看了好久,也沒有發現一輛過路的車,他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
老員工憤怒地站起身,離席而去。
「什麼?!」
IgA腎病……IgA腎病……IgA腎病……
正在這時,門打開了,走進來一行人。為首的人即使在夏天也穿著一身灰色的西服,他邁著有力的步伐,同時不忘對兩旁的員工頷首微笑。
趙步理順著林小棠的手指也往下看,看向自己的胸前。
這時,魁梧的男人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被撕爛的藥盒子,上面寫著「西地那非」,也就是「偉哥」。
兩個人在遠處聊了很久,回來的時候,剛剛還不可一世的江河,竟垂頭喪氣的。
啊?
趙步理靈光一閃,他默默感謝了下方老。
林小棠停頓了一下,轉過頭,遙遠地又看了眼這個傻乎乎的男人。
趙步理越想越覺得,這裏太瘋狂了,趕忙拿出手機,打開閃光燈把眼前的景象拍下來。
「您!您是……」
趙步理腦補了一下這個過程。一群食不果腹的外鄉流浪漢,被車拉進了森林深處。他們為了能有一頓飽飯,只能聽從包工頭的命令,把一包包藥片拆開、研磨成粉末,再稱重、混合,製造出藥片。他們不識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能看懂顏色和基本的數字,像做飯一樣把這些粉末加工一下就好。
「獃子,怎麼樣,嚇壞了唄?來讓我好好嘲笑一下。」
當時還以為是個刀片,這難道是……
女人的車速減慢了,趙步理還沒看清那個人的樣貌,就聽見她說:
趙步理聽到女人低沉地笑了起來,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破風箱一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