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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魯利亞的小修女 四

伊魯利亞的小修女

「那她們是什麼?」
一碗迷魂湯
他和其他殿後的人趕到伊魯利亞時,戰鬥已經結束了。人四處躺著,有的死了,但大部分還活著。倖存者中能走路的被綠妖趕到了一處。約翰·諾曼也清楚地記得其中有一個戴著圓黑帽,還有一個穿紅背心的女人。
沒等羅蘭回答,她就轉身隨塔姆拉出去了。
羅蘭的眼睜開一條非常細小的縫,看見那些老舊的臉在燭光中笑他——發著光的眼睛,枯黃的臉,突出的牙齒壓在下唇上。米歇拉和路易絲多了一圈山羊胡,但顯然不是毛髮,是那人的血。

「他?」羅蘭反問,帶著他所希望表示出來的輕蔑,「我會不認識我弟弟?」
「不知道。」
羅蘭依稀聽到那十字狗在遠處叫。
「好,我喜歡你的感謝之情,那我就走。」科奎娜氣呼呼地說。
修女們圍著他的時候,羅蘭聞到了她們身上的氣味——一種隱隱的、令人討厭的、腐肉般的氣味,她們還能有什麼氣味呢?
羅蘭仍清楚地記得一個人影從傾倒的馬車后冒出來,聽到粗野而欣喜的「撲嗚」聲。
諾曼和其他兩個人想救回自己的人,戰鬥中,他見一個同夥腹部中箭,接著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有人從背後給他一擊,打在腦袋上,他一下子昏了過去。
「關我什麼事?」
羅蘭和約翰·諾曼一直看著她們出去后,約翰轉過來低聲對羅蘭說,「我哥哥,死了?」
「我知道你被催眠了。」諾曼說。他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湯的問題。在這兒男人必須喝,女人也要喝——如果她是真正的女人。可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人,傑娜也不是,她好並不意味著她就是人。」他的聲音越來越遠,「她最終會變得像她們一樣,記住我的話。」
「不能動了。」羅蘭說,說話都很費勁,像挪動一塊巨石。
「約翰,你怎麼來這裏的?」
羅蘭夢見一隻非常大的蟲子(可能是蟲子醫生)在他頭上飛來飛去,不斷地撞進他的鼻子里,不疼但很讓人惱火。他一直揮手去打那蟲子,雖然他的手比平常快,但就是打不到。他每次打空,那蟲子都咯咯地笑。
「是。」
科奎娜用手堵住她不謹慎的嘴之前,這些話都已說出來了,她彷彿意識到說得太多了。
你錯了,羅蘭想回答,可聲音卻在喉管里,發不出來。他似乎繞到了月球的背面,聲音都被真空吸走了。
「至少20個人read.99csw.com,他們接受治療,蟲子在治療接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你睡過去,醒來時發現又多了一張空床。他們一個一個地消失,到現在只剩下我和那邊那個人。」
「什麼意思?」她問。此時的光線很暗,牆板上出現粉紅色,說明是日落時分。在這樣的光線里,科奎娜顯得年輕而美麗,但羅蘭肯定這種妖艷是一種巫術的化裝。
科奎娜和塔姆拉看著鄰床面色蒼白的男孩顯得很生氣和無奈,至少暫時是這樣。
過了一會兒,她們吃食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蟲子又開始叫了。開始時它們還斷斷續續的,後來就壯著膽叫了。低語聲和咯咯的笑聲再次響起,蠟燭又被點燃。羅蘭把頭轉向另一側,他不想讓她們知道他看見了這一切,而且他也不想再多看了,他聽夠了,看夠了。
羅蘭轉頭看見男孩已經醒了,在聽他們講話。他的眼睛和傑娜的一樣黑。
約翰·諾曼顯出一絲痛苦的微笑,約翰那個組的三個人一直在車隊後面,受到綠妖伏擊時,他們離車隊大約三公里。
羅蘭剛想胡謅一個名字,那男孩說,「她們認為你忘了像約翰·諾曼這麼簡單的名字,她們真傻,是嗎,吉米?」
「大家都吻!」米歇拉激動地說,以至於其他人都笑起來。
如果羅蘭能舉起雙手,他會掩住耳朵的。而實際上他只能靜靜地躺在那兒,聽著,等她們停下來。
羅蘭把碗遞迴去時,她沒說話,只是小心地接過來,也許不想碰到他的手指。她的目光落到了羅蘭的胸口,那鏈牌又被藏到了睡衣下。他不再說什麼了,不想讓她想起他近乎赤|裸、沒有武裝、背部傷得不能躺而被懸在空中,而減弱他暗示性的威脅。
「就像兄弟一樣。」羅蘭提醒。
「他是你弟弟?他那麼年輕,你這麼老?」另一修女從黑暗中現出,是修女塔姆拉,自稱十幾歲。在她沒走到羅蘭床前時,她那老太婆的臉看起來不下八九十歲。接著她臉上放著光,再一次變幻成紅潤豐|滿的臉,像30歲的婦女,除了眼睛——角膜上還是黃色的,眼角堆著眼屎的,眼中帶著警惕。
「其他人?」羅蘭看著那些空床,在緩慢降臨的夜幕里,它們像一個個白色的小島在發著白光,「有多少人被帶到這裏來。」
羅蘭想問那偷襲者偷襲前是否發生「撲嗚」一聲,但沒問。
「修女。綠妖才不在乎這個。可這些婊子」他望著差不多已完全黑下來的房間。羅九_九_藏_書蘭感到倦意又上來了,到後來他才意識到湯里下了葯。
塔姆拉鼻子里哼了一聲,猛地轉身,衣服揚起來,帶起一陣風拂過羅蘭的臉,然後離開。科奎娜多呆了一會兒。
瑪麗的手合作杯狀,把手伸向一個個修女,每個人都在燭光中舐她的手掌。
「記住了。」他說著試了一口那碗湯。湯里浮著一絲雞肉,在平常他會認為湯太淡了,可此時似乎很鮮美。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喝。
「你呢?」
黑暗中鈴聲輕輕地在響然後是吮吸聲。一聽到這聲音,羅蘭便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著聽到這個聲音,他內心某處一開始就知道伊魯利亞的修女是什麼東西。
「可能給綠妖拖走了,還有那些貨物,他們不在乎是金子還是神靈的東西。修女們不要那些貨物,不像綠妖,她們有自己的食物,一些我都不願想的東西。噁心的東西,像那些蟲子。」
「不,」諾曼突然笑了起來,顫動的笑聲回蕩在羅蘭充滿黑暗的腦袋中,「不只是催眠葯還有麻|醉|葯。我什麼毛病都沒有,兄弟你說我為什麼還在這裏?」
羅蘭點點頭,「她提到黑鈴,如果能說,我想知道更多。」
他嚴肅地看著羅蘭。
「小心點,我希望那個你更喜歡的人明早就出來,而不要在那兒呆一個星期。」
羅蘭雙手一揮,像平常一樣快,但沒有抓住在他夢中的蟲子,卻及時地扶穩了那隻碗。那女人——科奎娜修女瞪圓了眼睛看著他。
「她們知道,這一點你不用懷疑。她們說得不多,但知道很多。惟一不同的是傑娜。哎,那個潑婦說的『你的朋友』是指傑娜?」
羅蘭對她所說的感到很好奇,但此刻他不想顯示出來,只答應她:「如果你不對瑪麗講傑娜的事,我也不會講你的事。」
羅蘭等著看下面發生什麼事,他的皮膚感到冷。他想活動一下手或腳,但動不了。他除了頭能轉15度左右,整個身子就像被蛛網包住的蒼蠅一樣完全動不了。
夜晚護理者
「我希望你們的好心後面沒有什麼隱藏的動機。如果有什麼不良的動機,修女,你要記住我動作很快,而我,並不是一向都仁慈。」
咯咯的笑聲,像風一樣輕。
羅蘭點點頭,「我拿了那鏈牌,萬一見到他的家人或朋友可以報個信,這鏈牌是你的,我很難過你失去了親人。」
「不論什麼情況都別拿下來,」他的臉繃緊,一副堅強的樣子,「我不知道鏈牌是金九_九_藏_書的還是有神靈保佑,但她們不敢靠太近,我想這是我還在這裏的惟一原因。」然後他的聲音近乎耳語,「她們不是人類。」
「幾個人?」
「你到那裡時,看見多少輛貨車?」他問羅蘭。
「也許修女們不確定。」
他伸手去拿剛才科奎娜用來調戲他的木湯匙(他發現自己根本不奇怪她們會如此戲弄一個睡著的病人,如果是傑娜這麼做倒會讓他感到驚奇),她把湯匙遞給他,眼睛仍瞪得大大的。
「謝謝。」約翰·諾曼的下唇在顫抖,然後又穩定下來,「我知道綠妖害了他,雖然這些老母雞肯定不會告訴我這些。她們知道很多,一點都不肯講。」
「諾曼,我——」羅蘭感覺天旋地轉。
「傑娜在哪裡?」他問。
瑪麗簡短地說了幾句話。羅蘭聽出是她的聲音,但不懂她說什麼。她說話不快也不慢,但完全是另一種語言。他聽到了隻言片語——能食啦,擠他裡頭——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根本不是,根本不是,她人好,我想她不會用湯匙調戲我,像有的人那樣。」羅蘭說。
鄰床的男孩
「綠妖?」
「但卻戴了一個這麼難看的信物。」塔姆拉說。
「他是最小的,我是最大的,我們之間有七個兄弟,父母在20年間把我們生下來。」
他從來沒這樣失去知覺過,也許在科奎娜那碗湯里的那劑葯就是這作用,也許她們只是不想羅蘭有什麼意外的舉動,但她們不知道他已做了一個讓她們意外的舉動。
「聽我令,滅,滅!」瑪麗用嘶啞威嚴的聲音叫道。蠟燭滅了,從她們頭巾邊上透出的光線消失了,房間再次陷入黑暗中。
「真是英俊的人兒。」瑪麗帶著沉思低聲說。
但低語聲和笑聲衝著他過來了。羅蘭閉上眼睛,注意力集中在胸前那塊鏈牌上。約翰·諾曼說過不知道它是金的還是神靈的,她們不敢靠近。在她們用奇怪的另一種話竊竊私語時能記起這樣的話是很好的事,可是黑暗中鏈牌的保護顯得如此微弱。
「你們給他餵了那些垃圾,為什麼還不出去,讓我們哥倆談談。」那男孩說(他的鏈牌上一定刻著:約翰,家人之愛,上帝之愛)。
「真幸福,如果他是你兄弟,那你應該知道他的名字,對嗎?應該知道得很清楚。」
羅蘭睜開眼,看見白色閃爍的光在黑暗中晃動,低語聲和咯咯的笑聲越來越近。羅蘭想轉頭,但一開始還不能動。他停了一下,集九_九_藏_書中意志再轉一次。這次轉過來了,雖然只轉了,但已經夠了。
羅蘭閉上眼等她們離去,她們最終會離去。
「誰讓我惹上麻煩,我就讓小傑娜陷入麻煩。」科奎娜說,「反正她剛剛上了大姐的黑名單。瑪麗大姐不喜歡傑娜在她面前談論你的那種方式也不想讓傑娜戴著黑鈴回到我們中間來。」
「只有一輛翻倒的。」
「我蘇醒過來時就在這裏,」諾曼說,「我見到了其他人,大部分人都在這裏,那些該死的蟲子爬在他們身上。」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你們一直照顧我——」羅蘭嫌用湯匙喝太慢,便直接用碗喝,四大口就喝完了。
不,是遭到伏擊,然後被那動作緩慢的綠妖放在地上拖,後來被伊魯利亞的修女救走。
科奎娜的微笑不見了,顯得又驚又怒,「等會兒瑪麗來,不要對她說,不然我會有麻煩。」
「我感謝你所給我的,」諾曼回答,死死地看著她,「但不感謝被奪走的。」
他注意到現在只有鈴聲在丁丁響——蟲子醫生安靜下來了。
五個修女——瑪麗、路易絲、塔姆拉、科奎娜、米歇拉,在黑暗裡從長長的走道中走過來,像一群幹了惡作劇的孩子般笑著。她們拿著銀蠟台,上面點著細長的蠟燭,她們頭巾的箍帶上那排小鈴發出輕微的丁丁聲,她們圍在長鬍鬚的人的床前。燭光在她們圍成的圈子裡形成一道光柱,升入半空中。
羅蘭發現不是身上所有部位都不能動,實際上,自己的某個部位從被吵醒后一直都立著。一隻手伸到他的睡衣下,摸到那豎起的部位,握住它,撫摸它。他躺在這無言的恐怖中假睡著,很快一股濕熱的東西從那裡噴了出來。手並沒有移開,拇指上下摩擦著他變軟的矛桿,然後才鬆開,往上一點,發現他小腹上一片濕漉漉的。
「不!」那男孩吃力地把肘部撐起來,急切地望著羅蘭,「你認為她們是術士或女巫?她們既不是術士,也不是女巫。她們不是人!」
我生病了所以動作不快,他這麼想。
當然除了傑娜——她知道湯里有葯。
諾曼此時說的話像從月球上傳下來。他說:「我想我們兩個都無法再看見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了。」
「嗯,也許有點巫術,但——」
「傑娜很特別,更像公主,可惜生長的地方充滿血腥,又無法抗拒。我躺在這裏裝睡,我認為這樣更安全。我曾聽到她們談話。傑娜最近剛回到她們中間來,那些黑鈴很特別但瑪麗仍是這裏的頭兒。我想那黑九*九*藏*書鈴只是代代相傳的象徵性的東西,是她把吉米的鏈牌掛到你脖子上的嗎?」
科奎娜鬆了口氣,「好,就算是交易吧。」然後偷偷說,「她在思過室。那是山邊的一個小洞。大姐認為我們言行有過時,我們必須去那思過悔改。她只好獃在那兒悔過,直到瑪麗讓她出來。」她頓了一下又突然說,「你知道旁邊那是誰嗎?」
「噢,」修女科奎娜揚起眉頭,「我們喜歡她,不是嗎?她讓我們的心」她把手放在胸前的玫瑰上很快地拍著。
他猛地驚醒過來,身體在交錯的吊索上晃來晃去。站在他頭旁邊的女人用木頭湯匙輕輕敲著他的鼻子咯咯地笑著。看他醒來,她飛快地後退一步,以致另一隻手上拿的一碗湯撒到了手指上。
約翰·諾曼低聲告訴羅蘭,他和他哥哥,還有另外四個年輕人身手敏捷,有幾匹好馬,被一個商隊雇去做保鏢。他們分別在商隊七輛貨車的前後保駕,貨車裡有種子、食物、工具、信件和四個訂婚的新娘,要運到另外一個叫特居亞斯的鎮里,在伊魯利亞鎮以西320公里。鏢隊負責為車隊開路、殿後,一個弟兄來回查看,他們就像一起共同戰鬥,諾曼這樣解釋他的鏢隊。
「然後我們要吻他!」科奎娜說。
「我們都這樣啊。」她憤憤不平地說。
很長時間——像是永遠——都沒有停下。那些女人啜食著,咕嚕著,像豬在食槽邊吃著半稀的食物,甚至還有一聲很響的打嗝聲,隨後是低低的笑聲(當瑪麗生硬地喊了一聲,「停」,這些聲音才停下來)。中間曾有一個低沉的呻|吟聲從長鬍鬚的人口中發出,羅蘭很肯定是他發出的。如果是這樣,這就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嘆。
在夜裡的某個時間,竊竊私語聲、咯咯的笑聲和鈴鐺的輕響聲把一直沉浸於黑暗的他拉了出來,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在他周圍,是最經常聽到的蟲子醫生的鳴唱。
「只有你哥哥的屍體。」
這突然做出的動作使他背部從上到下都痛起來,但遠沒有之前那麼痛,而且皮膚上沒有了蠕動的感覺,也許那些「醫生」只是在睡,但他感覺它們爬走了。
約翰·諾曼痛苦地點點頭,「我想是因為他身上掛著那鏈牌才沒要他。」
「其他馬車呢?」羅蘭問,「那些沒有翻的。」
我再也不睡了,羅蘭想。可五分鐘后他又睡著了。
「我們讓人把它拿掉!」路易絲說。
鈴聲丁丁地響著。
「你動作真快啊,像變魔術一樣。你剛才還在睡覺呢!」她驚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