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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樓上的異響 2

第一章 樓上的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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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裏的口香糖。」聶之軒微笑著說。
「那為什麼犯罪分子不預先埋伏好,然後另一人直接把唐老師引去裝載機下面談話呢?」程子墨打了個哈欠,癱在長椅上問道。
兩人沿著折斷的草莖,慢慢地移動到了集裝箱的西北角,折斷痕迹到這裏就消失了。
聶之軒繞過集裝箱旁邊的雜草,走到程子墨的身邊,蹲下來看她的發現。
「真的假的?」聶之軒將信將疑地湊過去看,果真,在還沒有被細雨浸潤的土地上,有一處半圓形的凹痕。凹痕的周圍,有深層泥土翻出的痕迹,很新鮮。
「不,不會吧。」程子墨說,「唐老師肯定是發現了什麼線索,然後被人滅口了。」
聶之軒搖搖頭,拿著放大鏡,幾乎是俯卧在地上,沿著草莖折斷的路徑一路往前摸索著,邊摸索邊說:「你還別說,這人潛伏在工棚的北邊,一直在移動。」
「不。」
「你這丫頭,是不是我不收你當徒弟,你吃醋?」司徒霸故意做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窗戶是帶柵欄的,而且鎖死了,打不開。」程子墨看了看窗戶緣的灰塵痕迹,又用手推了推玻璃窗,說,「而且沒有灰塵減層,應該沒人動過。」
「現在人怎麼樣?」聶之軒追問。
程子墨的口香糖嚼得更起勁了,她挑挑眉,繼續跟著俯卧著的聶之軒觀察地面。
夜幕已經降臨了,聶之軒和程子墨並肩坐在南安市公安局DNA檢驗室門口的等候區長椅之上。
「我?我怎麼會犯那麼低級的錯誤?」程子墨輕蔑一笑,張開嘴,說,「你看你看,我的還在我嘴裏呢。」
「他發現了什麼線索,為什麼不向組織彙報?而是半夜去那麼偏僻的地方?」聶之軒問。
「這人在幹嗎?」程子墨問。
程子墨話音剛落,口香糖卻不小心脫口而出,正好落在聶之軒的手掌心裏。程子墨的面頰一紅。
「在不在警戒帶內沒什麼影響,我倒是害怕這突如其來的小雨會破壞現場。」程子墨伸出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接了幾滴雨滴。
「唉,早知道這樣,真的不該請傅姐來加班的。」聶之軒自責地抱著腦袋。
「肯定沒人能夠進去。」程子墨用手遮光,朝read.99csw.com窗戶里看去,地面上儘是灰塵,陳舊而完整。
「好像是黏附了一塊口香糖。」程子墨伸手去摳。
根據現場勘查后的分析判斷,聶之軒認定,事發當時,唐駿和另一人正在工棚的南面談話。而在此時,另一名犯罪分子潛伏到工棚的北邊,利用工棚的掩護,竊聽二人的談話內容。後來不知是何緣故,另一名犯罪分子隨手使用口內的口香糖,把一個重量不重的物體黏附在了集裝箱壁上。利用該物體自身的發聲能力,或者是該物體墜落地面時的聲音,引起唐駿的警惕。
「這不會是被你剛才踩斷的吧?」聶之軒質疑道。
程子墨指了指自己的前方,說:「你看,不僅僅是這兩株啊,前面也還有不少被折斷的雜草。」
放大鏡中,幾株碧綠的雜草莖部折斷了。
「裝載機位於工棚的南邊,而掃地機器人的痕迹延續到工棚的南邊,那我們是不是該看看工棚的北邊?」聶之軒位於工棚的西邊,朝東邊勘查窗戶的程子墨隔空喊話。
聶之軒哈哈一笑,說:「這個回去看看大沙盤就知道了,如果真的是別人踩斷的,而且折斷痕迹這麼新鮮,現場勘查的時候,警方又沒有注意到這個工棚,那麼這個工棚的北面,在案發當時可能就還真的藏著一個人呢。」
「但比你在組織里天天搗鼓那些槍、裝備和查緝戰術要有意義。」程子墨擠對了老師一下。
「那只有在工棚旁邊黏上的。」程子墨扳著手指說,「民警是不可能犯在警戒帶內吐口香糖的低級錯誤的,唐老師從來不吃口香糖,那只有可能是犯罪分子吐的?不過,這個犯罪分子這麼細心地打掃了現場,怎麼還會邊打掃現場邊吐口香糖?不合邏輯啊。」
「什麼?」聶之軒跪起身來,扭頭朝自己的鞋跟看。
程子墨莫名其妙地看著聶之軒說:「你倒是給我說的機會了嗎?」
此時,仍是一副特警執勤裝束的司徒霸正在病房外徘徊。
「你看看,這是我剛才粘貼口香糖的痕迹。你再看看集裝箱邊緣的這一處陳舊痕迹,是不是一模一樣?」聶之軒指著集裝箱壁說。
「有這麼嚴重。顱內出血后,可能會出現『中間清醒期』,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聶之軒說,「他能不能徹底恢復,就看這段時間老師們的照顧了。」
「誰說沒有立體足跡,我怎麼摸到一個凹陷。」程子墨說。
九-九-藏-書「嗯,門也是這樣。」在集裝箱另一面的聶之軒說,「門鎖是從外面鎖住的,沒有打開的痕迹。」
「好,走,你開車。」聶之軒急匆匆地下樓。
「司徒老師?您怎麼在這兒?組長沒事吧?」聶之軒搶了兩步上前,問道。
「什麼?」程子墨驚著了。
其目的就是讓唐駿誤認為工棚附近不安全,從而要走到現場唯一可能作為掩體的裝載機附近繼續進行談話。這樣,這個犯罪分子就可以對唐駿進行加害了。
聽聶之軒這樣說,程子墨也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雜草覆蓋下的土地。
「你是說,唐老師他……」程子墨猛地坐直身體,驚訝地看著聶之軒。
工棚距離裝載機有三百米的距離,比較孤立。說是工棚,其實就是住人用的集裝箱。根據調查,這個工棚很久沒有住人了。
唐駿死亡的現場,已經被警方用警戒帶隔離了。不過,此處地處偏僻,基本無人經過,所以南安市公安局也只留下兩個民警、一輛警車在現場看護。聶之軒和程子墨給民警出示了警官證后,開始穿著現場勘查裝備。
聶之軒伸出左手,把掌心放在了程子墨的下頜下,說:「吐出來。」
「希望有好的結果吧。」程子墨說,「這樣看起來,我們的對手比我們想象中要可怕。」
「沒這麼嚴重啊!剛才組長還醒了。」司徒霸說。
「蕭朗說得不錯,你距離一個精緻女孩,還是有一點距離的。」聶之軒笑著,把物證袋放進了物證箱,又繼續研究被折斷的雜草。
司徒霸連忙從作訓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說:「我記了,他說話還不清楚,但大概能明白意思。說了三點:一是給鐺鐺放假,讓她自己調解情緒;二是讓蕭望、蕭朗專心投入工作,不要擔心他;三是要求組織齊心協力儘快破案,還唐駿一個……一個……清白。」
「你摸的地方不對。」聶之軒說,「這個地方都沒有雜草折斷,怎麼可能有凹陷?」
「這人應該只在這一小段距離移動了。」聶之軒恢復了蹲姿,說,「這一片都是雜草,我摸了地面,因為之前好久沒有下過雨,土地太硬了,所以並沒有在地面上形成立體足跡。踩在草上,又不可能留下鞋底花紋,所以,我們找不到足跡的。」
「什麼?」聶之軒從長椅上彈了起來,「你怎麼不早說?」
「快點。」
「我……好吧,那還是我來吧。」司徒霸一臉read.99csw•com絕望,「唉,我老了,也只有干一些無關緊要的活兒了。」
「百分之百。」聶之軒自信地說,「被咀嚼過的口香糖,裏面有大量的口腔上皮細胞。你想想,一個口腔擦拭物就能檢出DNA,更何況一塊口香糖?而且,咱們傅姐可是全國第一批從事DNA檢驗的技術人員之一,技術能力沒問題。」
「別動!」聶之軒制止了程子墨的動作,轉身把鞋套拿了下來,「這是現場勘查鞋套,剛剛穿上的,怎麼會黏附口香糖?」
「哎喲,這玩意兒還真是挺黏的。」聶之軒拿出一個物證袋,小心翼翼地把鞋套底部的口香糖摳下來,放進物證袋,說,「管他呢,這是我們目前為止唯一發現的物證。還有,這個東西只要不是你吐的就行。」
「哎呀,司徒老師,組長究竟怎麼樣了?」聶之軒急著問道。
「但是真有。」程子墨跪到地面上,用手扒開雜草,說,「你看你看,新鮮凹痕。」
程子墨也質疑過,為什麼另一名犯罪分子不直接製造聲音,引起唐駿懷疑?其實很簡單,因為裝載機周圍空曠,如果等唐駿就位后,再潛伏到裝載機機腹,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犯罪分子需要一個延時的裝置。也就是說,在布置好發聲裝置后,犯罪分子需要時間先行繞過唐駿的視線範圍,潛伏到裝載機下方。而這個時間,利用這個被口香糖黏附到集裝箱壁上的延時發聲裝置就可以爭取到了。
兩人意見統一,從東西兩側,沿著集裝箱的北邊觀察著。
「衝擊力……」聶之軒沉吟著,順著集裝箱的棱邊往上查探。
聶之軒微微一笑,把掉出來的口香糖按在了集裝箱壁上,過了一會兒,又拿了下來。
聶之軒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跑到護士站拿出大病歷翻著看。那一頭,程子墨和司徒霸還在鬥嘴。
「果真是哪樣?」程子墨好奇道。
司徒霸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他堅決地點點頭,說:「你們年輕人放手去干,這些事兒,交給我和如熙。」
「哈哈,果真是這樣!」聶之軒的心裏突然揭曉了答案,高興得像個孩子。
「我要去勘查現場,找證據,你會嗎?」
「怎麼會!我是從東往西走的,這些折斷跡象都在我的前面,要是踩斷的,也是你踩斷的。」程子墨反駁道。
「砸的?」聶之軒看了看凹痕的位置,是在集裝箱西北角緊貼集裝箱的地面上,「是個重物?」
九九藏書黃昏之時,天下起了蒙蒙小雨。
「這能檢出的概率有多少啊?」程子墨有些擔心地搓搓手。
「聶哥,聶哥,這兒還真有問題!」程子墨手持著一個放大鏡,喊道。
市立醫院離市公安局不遠,駕車十分鐘不到就抵達了。作為法醫的聶之軒,以前在法醫崗位的時候,就和醫院各部門非常熟悉了。所以,他們沒費什麼工夫就找到了傅元曼所在的病房。
「沒多重吧。」程子墨說,「坑的痕迹淺,接觸面積小,應該就是衝擊力形成的吧。」
「這,是有什麼折斷了雜草?」聶之軒問道。
「那唐老師從工棚離開,和這個工棚本身沒有關係?」聶之軒蹲在地上,看集裝箱周圍的雜草。細雨已經給雜草掛上了水滴。
「是啊。」聶之軒說,「若不是犯罪分子的一時疏忽,我們確實很難找到直接的證據了。」
「我一個大男人當然不會精通此道。這不是如熙被人叫走加班去了嗎?讓我來頂班。」司徒霸說,「這也就是咱們組長,換作別人,我可不伺候。要不,我還是去辦案吧。你來照顧組長,你是小姑娘,比我強。」
「那是不是有什麼巧合,或者,難言之隱?」程子墨感覺自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的腦海里閃過和唐老師交集的往事:當她深夜獨自在階梯教室里琢磨題目時,偶爾路過的唐老師走到她的身邊,裝作不經意地給了她幾個重要的提示,讓她茅塞頓開,解決了兩個小時都沒想明白的疑點。那個和藹可親的唐老師,那個專心致志培養著自己的唐老師,一定是一名好的守夜者成員。
「沒事兒,醫生說沒生命危險了,剛才還醒了一下。」司徒霸說。
「等會兒等會兒,聶哥,你鞋子上有東西。」跟在後面的程子墨,看見了俯卧在地上的聶之軒的鞋跟上黏附了個什麼。因為黏附在聶之軒假肢的鞋跟上,所以聶之軒並沒有感覺到異樣。
「因為犯罪分子沒有預料到事情的走向,殺死唐老師,也是臨時起意的。」聶之軒說,「再結合唐老師家裡攤放在寫字檯上的材料,結合唐老師從家裡匆匆離開的行為,你能想到什麼?」
「知道了,組長的指示,我們會帶到組織里。」聶之軒說,「來看一眼,我們就放心了,現在我們還要回市局。這裏交給老師了。」
沉浸在回憶中的程子墨聽聶之軒這麼一提示,突然想起了什麼,說:「對了!這是大事兒!組長腦九-九-藏-書出血了!」
程子墨說:「我吃什麼醋?你除了會打架還會幹嗎?照顧病人會嗎?」
聶之軒知道再說下去,氣氛會變得很奇怪,於是轉移了話題:「之前在大沙盤,你說組織亂成一鍋粥了,是什麼意思?」
兩處痕迹都是不規則橢圓形的痕迹,黏附掉了集裝箱壁上原有的灰塵,因為唾液斑的作用,殘留的印痕在警用電筒的照射下反著光。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塊口香糖卻被聶之軒無意中踩在了腳下。
「你們可來了,這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司徒霸五六十歲的人了,但還是三十歲的身板,「可急死我了。」
想提取檢材,在大沙盤裡就做不到了,只有赴實地進行勘驗。兩人這次來的目的很明確,一定要找出唐駿從工棚移動到裝載機下方的原因,如果可能,最好在工棚附近提取到一些相關的痕迹物證。
「我不知道啊,我來通知你,就被你拖著幹活兒了。」程子墨想了想,隨即說,「不過,剛才看傅阿姨的表情,雖然疲憊,但是應該沒什麼大事兒了。」
「組長清醒的時候,說了什麼嗎?」聶之軒問。
「可不是無關緊要的活兒啊。」聶之軒抱著病歷走過來,說,「組長這是腦出血,雖然鑽孔引流術做得很成功,但是後期愈後效果,決定了咱們組長以後能不能流利地說話,能不能站得起來,能不能生活自理。」
聶之軒知道程子墨是什麼意思,他默默地聳聳肩膀,說:「我相信唐老師的人品,可是這一切,都只能有一種解釋。你想一想,凌漠發現的手環線索,又能說明什麼問題?」
在作完案后,犯罪分子對現場進行了精心的打掃,包括清掃足跡、整理裝載機機腹,同時,也沒忘記回到工棚附近,拿走了那個延時發聲的裝置。可是犯罪分子唯一的疏忽,就是他沒想到裝置在掉落的時候,上面的口香糖脫落了下來。所以,他只拿走了裝置,而忘記尋找或沒找到口香糖,最終把口香糖留在了現場。
「說這些沒用,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檢驗時間,我們去醫院看看組長吧。」程子墨看了看手錶。
兩人走近工棚,發現這個集裝箱的下緣都已經雜草叢生了。工棚只有一扇小窗戶和一扇小門。
「不錯,工棚被拉到警戒帶內了。」聶之軒跳下車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他是個殘疾人。
「不,我是精緻女孩。」
「這不是足跡。」程子墨說,「這應該是被什麼東西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