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精神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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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漠低著頭走路，過了好一會兒，才微笑著抬起頭來，看向聶之軒說：「你猜？」
凌漠沒有立即回答，低頭沉思，倒是聶之軒掩飾不住內心的憤怒，說：「這人真是個王八蛋，要我說，直接放他出去，讓他被制裁了也算是除害了。」
「那不是法治。」蕭望微笑著看聶之軒。
「唐老師啊。」蕭朗還是堅持己見，「我之前說的那麼多疑點，雖然你有反向印證，但我覺得還是不能算疑點。」
蕭朗此時卻愣住了，如果真的是凌漠說的這樣，還確實能解釋案件中所有證據指向的矛盾之處。所以，他啞了半天，梗著脖子說：「其實，如果從私心的角度，我也不想懷疑唐老師，畢竟我和鐺鐺從小一起長大，如果鐺鐺的爸爸成了壞人，受到打擊最大的肯定是鐺鐺——但是，你以為我不說出對唐老師的懷疑，大家就真的能跳過這種可能性嗎？與其藏著掖著，我更不希望讓鐺鐺永遠活在對她爸爸的懷疑里，所以我才一定要把真相挖掘到底。你說的可能性的確有，但這麼多年來，鐺鐺從來都沒有提過她爸爸有什麼來往親密的人。你總不能根據你的猜測，就臆想出這麼一個人吧？」
「問題就在這裏。」聶之軒說，「警方發現的，是董老師被卸掉的四肢。我們學醫的都知道，只要方法得當，去除四肢，機體還是可以存活的。古代不是還有人彘嗎？」
「可是我看過照片，斷口似乎比較整齊。可惜那個時候連個數碼照片都難得，像素更是有限，並不能得到確鑿的證明。而且，關鍵是，警方並沒有九-九-藏-書尋找到董老師的軀幹。」聶之軒說，「如果抱著懷疑一切的態度，我覺得董老師也應該被我們懷疑。」
「家裡沒事，你姥爺也在恢復過程中。但是，南安發案子了，需要你們回來。」傅如熙鎮定地說道，「還有，以後別老搶接你哥的手機。」
蕭望知道凌漠的心裏對蕭朗懷疑唐駿還是心存芥蒂的，明顯聽出了語氣的不對，所以上前委婉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收穫嗎？」
他頓了頓，直接回答了他最後一個問題：「你不知道，不代表就沒有。你要徹查老師的嫌疑，我也願意奉陪。」
「也就是說，他並不知道誰會殺死他？」蕭望問道。
「你看你看，我就說嘛，不會有別人啦。」蕭朗沒心沒肺地插話道。
「這法子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蕭望說。
「如果董老師活過來的時候，董樂已經死了呢？」聶之軒反問道。
蕭望整理了下嗓子，說道：「我知道大家對於執法的某些細節還是有爭議的，但是我們的大方向都是相同的。這個時候，不應該為這個並不會影響下一步工作的事情去爭執。」
「假如他的四肢嚴重感染，為了活下去，『丟車保帥』呢？」聶之軒說。
「電話里說不清楚。」傅如熙說，「我和你爸說了，他讓你們現在把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司法部門，然後你們全體撤回來。」
凌漠點點頭。
「那你說是誰？」凌漠皺了皺眉頭。
「可是，最終屍塊還是被發現了，說這些有意義嗎？」程子墨問。
凌漠苦笑了一下說：「沒辦法，犯罪人格就是這樣，情感淡漠，冷酷殘忍。我也是利用他的人格，刺|激他，然後讓他徹底卸掉了防備，他才會說這麼多。」
「你指的是什麼？」凌漠沒有正面回應蕭朗。
「那如果是卷的時候沒有死，後來運輸途中死了呢？或者說卷的時候也只是剛剛死去呢？」蕭望半信半疑。
「而且偷孩子這事兒實在是太可怕了，再過個幾個月，又該六月初八了。」聶之軒說，「哦，對了，在對話當中，我還發現了一個細節。」
「我們還是得知道對方下一步究竟是會『休眠』，還是會再一次進攻，比如派人潛入監獄。」程子墨說。
「一切都不能草率排除。」聶之軒說。
「我們不扯別的，至少老師不會參与犯罪的證據很多，而且你都解釋不了。你總不能說那些疑點都是狡辯吧？」凌漠說。
「快說啊，你快說啊，發什麼案子了？」蕭朗著急地問道。
「可是能夠證明唐老師參与犯罪的證據也很多，而且你也解釋不了。所以，你也不能說你所說的疑點都是合理懷疑吧？」蕭朗毫不示弱。
「可是，還是沒有說出對我們有價值的線索。」凌漠略有些沮喪。
「有明確的作案動機，有明確的物證，這都算合理懷疑？我覺得，『疑罪從無』中的『疑』也是要有度的，不合常理就是狡辯。」蕭朗說，「照你這樣說，以後沒有鐵案了，所有的案件即便物證再紮實，我都能找出狡辯的方法。合理懷疑重點是『合理』二字，順著證據來編故事，就會有明顯不合理的地方。我舉的例子，找不出第二個人有殺人栽贓的動機，就是不合理的狡辯！」
「嗯，所以還有第二個細節的印證。」聶之軒說，「根據杜舍的描述，他為了偽裝董老師是自己入河死亡的，所以把蛇皮袋拿掉了，而且把捆綁董老師的繩索給解開了。在說這個細節的時候，他說董老師的手指都被勒得通紅。我們知道，末梢循環只有活人才有。有的時候，為了避免老人的假死不被發現，家屬識別老人有沒有死去的方法，就是用絲線紮緊老人的手指。如果手指末端充血，九-九-藏-書就說明還有末梢循環，沒有死去；如果沒有變化，才能判斷老人沒有了末梢循環。」
「合理懷疑？」蕭朗說，「我給你說個聶哥之前跟我說過的案子。曾經有個人，因為明確的仇恨殺了人，把自己的血衣和刀藏在了自己家的田地里。後來警方找到了血衣和刀，在衣服內側和刀柄上做出了嫌疑人的DNA，衣服外面和刀刃上都有死者的血，你說這是不是鐵案了？結果律師看完卷宗以後，教犯罪嫌疑人狡辯，說有人溜進了他的家裡，偷了他的衣服和刀，穿在衣服外面，並用戴手套的手拿著刀去殺了人，然後把物證埋在了他的家裡。你說，這種鐵案算不算合理懷疑？」
「關於董老師的。」聶之軒說，「根據杜舍的描述，他並沒有對董老師進行致命性的攻擊，都是在用皮鞭、石塊毆打，用火燒傷局部。這樣的話，即便董老師最後傷重不治，其死亡原因也很有可能是創傷性休克。這種死因，根據個體差異而不同，也就是說，同樣的損傷，有些人不死，有些人會死。」
不過蕭朗倒是大大咧咧地不以為忤，說：「就是誰會作案啊？」
「我能解釋。」凌漠思忖了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說，「假如，有那麼一個人，和老師關係非同一般，可以利用老師的信任，送給他通信的手環作為禮物，而這個人就是黑暗守夜者的首腦，老師對於一切都是不知情的，直到審訊完山魈后才恍然大悟，然後……然後他就被滅口了，這樣是不是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是啊，凌漠還是很有兩下子的，給了他一些刺|激和誘惑，他就開口了，而且滔滔不絕的。」聶之軒說。
「嗯。」蕭望嘆了口氣，說，「我們確實不知道，在遭遇了『農夫與蛇』故事之後的董老師，會不會還能虛懷若谷地包容杜舍。或者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選擇了復讎。」
「如果沒有其他的證據支持，我https://read.99csw.com覺得這也算是合理懷疑。」凌漠說，「畢竟，程序正義和實體正義都是很重要的。」
「你既然這樣說，我也可以說，不可能是老師。」凌漠說，「剛才我在和杜舍的聊天中發現，杜舍當年被捕就是老師親自動的手，在押解之前，老師還去警告過他要小心，可能是老師發現了董樂的異常，已經開始防範了。最重要的是，在董家父子雙雙去世過後，老師可能是為了研究杜舍的心理狀況或者搞清楚事實情況，還專門去金寧監獄探過幾次監，而且都是單獨相處。換句話說，老師如果想要殺死杜舍有很多機會。」
話音剛落，蕭望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次，是傅如熙打來的。
「什麼細節？」蕭望從無奈和沮喪的情緒里重新抖擻精神。
「也許是他不想暴露自己呢？」蕭朗說。
「你真的教他怎麼去減刑？」聶之軒說，「這種人回到社會，依舊會危害社會的。」
「他完全有機會不暴露自己。」凌漠說，「我們都說疑罪從無，那麼我們對老師也應該這樣，這麼多合理懷疑，我們就不該再懷疑他。」
「當然是忽悠他的。」凌漠狡猾地說，「他的判決書上是有括弧的，括弧里寫著『限制減刑』。」
「是的。」聶之軒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在對話中，我注意到兩個細節。第一個細節是，杜舍稱自己虐待完董老師之後，睡了一覺，醒來以後發現他不動了，也沒聲音了，所以思考了幾個小時，然後把他捲起來裝進蛇皮袋。這裡是有問題的，我們知道，人死後三小時就會開始出現屍僵，七八個小時就會在大關節形成僵直，這個時候，屍體是不可能完成『卷』這個動作的。根據這個屍體現象看，董老師這個時候可能沒死。」
走出監房的大門，聶之軒恨得牙痒痒，說：「真是越聽越氣，我差點沒發作！這個混蛋，殺了人還這麼得意揚揚的。」
兩個人的針鋒相對reａｄ.9９ｃsｗ.coｍ，讓整個會場都陷入有些尷尬的氛圍中。
「媽，家裡有事兒嗎？」蕭朗又一次搶過了手機，接通了問，「姥爺怎麼樣？」
「不管這方法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從醫學上講，是有科學依據的。」聶之軒說，「咱們這個案子，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既然董老師在入水前，手指還能被勒得通紅，那麼說明他入水的時候還是存在生命體征的。」
「你是在懷疑董老師沒死？」蕭望意識到聶之軒所指。
凌漠還是第一次聽見蕭朗以這樣的語氣說話。
「可是，傷成那樣，被扔進污染嚴重的河水裡，還能自救嗎？」蕭望說，「而且為何還要自斷四肢？」
說話間，兩個人回到了招待所的會議室。
蕭朗一見兩人，立即問道：「怎麼樣？問出點什麼了沒有？」
「也就是說，他開口了？」蕭望還是有些意外的。
「那真的自救了，為什麼不報警啊？」蕭朗說，「他是受害者，又沒有必要躲著警察。」
「怎麼不會影響？」蕭朗說，「擒賊先擒王，確定了王，就好進行下一步的工作了。」
「這是我唯一沒有想明白的事情。」聶之軒說，「我剛才也說了，我們只能留這個心眼。我說的這種可能，確實概率太小太小了。但如果存在著某種我們沒有意料到的意外或動機，說不定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警方得出的結論，是被螺旋槳打碎的。」蕭朗說。
聶之軒自知有些偏激了，轉換話題說道：「凌漠對他的心理分析和精神分析是正確的，這人根本就沒有精神病，在回憶當年作案情節的時候，那真是思維條理清晰啊！而且這人經過二十幾年的改造，對自己的罪行毫無悔過之意，甚至還得意揚揚。」
「你的意思是說，董老師不僅沒死，而且還組建了黑暗守夜者組織，為的就是給自己和自己的兒子報仇？」蕭朗問，「那說不通啊，如果他活過來了，首先得告訴董樂啊，那董樂也不至於死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