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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史郎日記(11)

東史郎日記(11)

炮兵們帶著如此沉重的炮車,一天能前進多遠呢?拼死拼活每天前進不到一百米,步兵們指望不上輜重兵糧草補給和炮兵掩護,只得靠自己前進。
"你在這裏幹什麼?"
打掃得很乾凈的院子里高高地堆著幾百斤稻穀,粒粒都是善良農民們勤勞的結晶。眼下逼得他們離家外逃,連把自己一年苦出來的稻穀出售換錢的機會都丟棄了。
痛苦呻|吟和低聲抽泣聲,從低矮潮濕的土屋裡傳來。原來是小隊長在訓斥一個因患下疳而要住院的新兵,懷疑他怕上戰場而給了他兩個耳光。因為在戰場上,除了負傷以外都不能算病,我們只有戰死。戰死,這個最高明的醫生在等待著我們;敵人的子彈,這種最偉大的注射在等待著我們;還有戰場,這所規模最大的醫院,這裏所有的醫療器械都填滿了火藥。那個新兵應該拖著沉重的腿去讓敵人的子彈來進行注射,以作徹底的治療。你犯了見不得人的過錯,可憐的新兵啊!
兩層樓房顯得有些文化氣息,而電燈又與一個文化城市相般配,但是中國在文化上終究是落後的。家家戶戶的兩側牆壁是薄磚砌成的。鎮子處處瓦礫成堆,破敗不堪,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鎮子的盡頭有一座高高的塔樓,頂部已被炸毀、任憑晚秋的枯枝吹打,鐘聲已暗,搖搖欲墜。原計劃我們在梅李住一宿,因無房可住,只得繼續前進。天黑后,露營在一個小村子。夜間,山羊像嬰兒一樣可憐地叫喚,令人生悲的"咩咩"聲使深秋的夜晚更加凄慘,令人傷感。村子里不見村民人影,走進一間即將倒塌的房子一看,兩個患重病而無法逃脫的支那人,躺著呻|吟,樣子看上去讓人生厭。
蔣介石以允許蘇聯在新疆和外蒙古推行赤化為條件,期待他們的援助,駐上海的外國武官在《泰晤士報》上斷言:日支事變將在兩三個月內結束,原因是支那軍在訓練和指揮方面不熟練,武器不完備等,其中致命的是經濟已陷入困境。蔣介石在叫喊:"中國之生命在西部內地!"
我讓母親把它掛起來,可是她沒有做,我氣得火冒三丈。母親說:"店員說他來掛,所以我不掛!"
最近,我經常夢見養母。
馬已止步不前,哀鳴不已,士兵們氣憤地嘆息道:"渾身沾滿了泥,費了一大的勁才前進五十米!"按這樣的速度他們根本趕不上攻打南京。要知道,步兵是每天前進四十公里。
我乘船去聯繫有關伙食方面的事。這次戰鬥,我做好了犧牲的準備,給父母親寫了最後一封信,並且把從北支那搶來的一塊銀元給了船員,托他將信寄出。
十一月十八日,各中隊都對士兵作了區分,有的開赴前線,有的留在原地看守器材。我很幸運,讓我去前線,挽回了在天津丟掉的面子。那時我沒有同其他的夥伴一起前進,被當做體弱者編入了留守兵,我們中隊的留守兵多達五十名。
"前山已經陣亡,竹橋君腹部也受傷去了後方。小隊長內山准尉也陣亡了。其他小隊和分隊傷亡也很大。小野曹長腿部也被子彈穿透了,他和其他傷員被收容在那邊村子里。"
昨晚做了夢,今天早晨很晚才起床,九點出發。天空陰暗下來了,泥濘的道路寸步難行。台灣九*九*藏*書籍輜重兵掉了隊,他們走在一起,氣喘吁吁地往前趕路。在輜重兵的責備聲中,生番們在泥濘的道路上向前推車。
我們順著河前進。載著傷員的船隻接連不斷地順流而下,真令人心疼。
支那兵在路邊扔下了十門重炮,都是些出色的炮,彈藥也撒了不少。可能是道路不好,加之日軍追擊,他們無法帶走吧。
十一月二十二日。今天,我們奔赴前線。在泥濘的道路上,炮兵們急得像一群無頭蒼蠅推著炮前進,一路怨聲載道。
最近,我經常夢見父親。昨夜夢見了母親,母親正在銀幕上唱歌跳舞,台下座無虛席。這時,我滿臉鬍子拉碴地坐在二樓席位上,二樓觀眾說:"鬍子長得真長啊!"眼睛總盯著我的臉。母親只顧在舞台上興緻盎然地跳舞。
當天夜裡,我做了一個這樣的夢:
揚子江岸邊打著四五排木樁,船隻無法靠岸,堤岸上挖了戰壕,射擊孔對著水面,一條支流的上游約十米處的左側建造著碉堡。面對這種地形和防禦,登陸之難可想而知。我們登陸的時候,聽說三天前曾經有一支部隊登陸成功了。
民用電話線路已被我軍佔有,照明線路已被割斷。我軍的卡車在五間寬的道路上川流不息。第二天行軍途中,我抓了一個少年替我背包。遠處傳來了隆隆炮聲,猶如雷鳴。火線臨近了。於是,我們加快了腳步,少年也背著背包默默地跟在後面。快步前進的途中,突然發現分隊長西本用手捂著左腹呆在路旁。我感到納悶,為什麼西本一個人在這兒?
船過吳淞口,又遇上了一支大約有五十艘船的隊伍,這一支大型的船隊應該是運送部隊的吧。
"挂彩了!前方約一里的山頭上有敵軍,進攻時腹部挨了一槍。"
梅李是個大鎮子,已經被轟炸得滿目瘡痍。這個鎮子里也安了電燈。還有兩層的樓房,這在北支那是絕對見不到的。
老家的人帶來了一部電影,留下預告的海報就回去了。
中支那的風景與北支那截然不同,和內地相差無幾,有竹林,有松柏,還有各種各樣的雜樹,還看得到山。房屋的結構也和內地沒有多大差別,"人"字形的屋頂上蓋著薄餅式的瓦片,這在北支那卻未見過。面對這種風景,我們並沒有遠離內地、身處支那之感。據說這滸浦鎮附近一帶曾經是弘法大師(弘法大師,774-835),即空海,平安初期僧侶,日本真言宗始祖。804年(唐貞元二十年)同最澄等人一起隨遣唐使到中國。806年(唐元和元年)歸國。)遊歷過的地方。鎮子里到處都散發著人糞、馬糞的惡臭。突然,從一間破屋裡傳出嚴厲的叱責聲:"你害怕上火線嗎?"
十一月十五日。
我和父親同在室井成口(原稿此字不清。)家裡,東喜代三郎來我家向父親借錢。早晨七點我走進正屋一看,他很不耐煩地坐在那裡。
據新聞報道,我軍已佔領了敵軍的第一道防線。支那政府的財政收入九成來自海關關稅,主要的關稅基地上海已歸我軍所有,海上長達一千海里的航行權已掌握在我軍手中。
再貴士兵們也要買。買的人愈來愈多,價格也愈抬愈高,價格抬得再高都有人買。
這個無孔不入的商人,來到戰場的目的是挖空心思掠奪士read.99csw.com兵的錢,是個令人憎惡的傢伙。
在這裏,我遇上了幾個士兵模樣的人在進行裝卸作業,他們身著日本軍用作業服,頭戴鋼盔,長相卻是支那人。本以為他們是投誠兵或是俘虜,讓他們穿上了日本軍服,一打聽才知是屬於台灣軍的"生番"[生番,野蠻人(日本統治台灣時對高山族之蔑稱)。]通常人一聽"生番"這個詞,馬上想到兇猛野蠻,但是,他們都是溫順的普通人。
正如船員所說,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了飛機,接著聽到了爆炸聲,上海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不由得使人感到這裡是一場現代化戰爭。北支那的戰爭還沒有達到現代化戰爭的程度,應該說只是舊式的戰鬥。
在戰場上,貨幣與物相比,物是第一。或許士兵們明天就陣亡,況且戰場上也無物可買,所以,還是把手頭的錢花光為好。平常,人們為了攢錢而節衣縮食,這不是貪錢,而是持家之道。因此,我看到這個日本商人的所作所為,深感義憤。這是地地道道的賣國,是猶太式利己主義。強盜般地賺這些明天可能上西天的士兵們的錢,真是令人髮指。地地道道的賣國賊!雖然當時我也很想飽一下口福,但是看到它實在太臟而未敢伸手,另外,我恨透了商人,同時也恨那些像餓狼一樣的士兵們沒有出息和志氣,不能不投以憤怒的目光。
說著,西本分隊長指向離這裏兩百米左右的樹林。聽到這裏,我們都嚇了一跳。在滸浦鎮分手時還精神抖擻的前山犧牲了,竹橋和西本受了重傷,連內山准尉都犧牲了。分別才幾天,竟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我們非常吃驚。據說第一大隊已奉命力先頭部隊,乘卡車趕到火線。二十三日上午十點與敵軍遭遇。可怕的是我軍既沒有帶炮,也沒有帶重機槍。我們小隊長疏忽大意,讓擲彈筒(一種發射炮彈的小型武器,炮彈從筒口裝人,射程較近)裝彈手留在後方做勤務,結果,擲彈筒成了啞已。按原計劃後方勤務幾個小時就能完成,小隊長就不假考慮地把裝彈手留了下來。不料颳起了大風,勤務工作被耽誤,發生了意外。我們第三小隊值勤的是佐豕伍長。
這次事變把各階層的人都送上了戰場,連電影演員中田弘二、中山貞雄,話劇演員友田恭介等都活躍在前線。其中友田陣亡時年僅三十八歲,他畢業於早稻田大學德文專業,獻身於話劇事業,出征時是工兵伍長。連他這樣的人都當了炮灰,我等不學無術、無家無業的無名之輩,送死又何足掛齒呢!
店主右手操刀,左手大把大把地將朝鮮銀行發行的紙幣塞進腰兜里。他的肚子裏面為滿足食慾,塞滿了食物,外面腰圍子里又為滿足錢欲,裝滿了錢:眼看那碩大的肚子幾乎動彈不得了。
"得了!去醫院吧!"
啊!偉大的揚子江!大海的兒子揚子江啊!
十一月十九日。早晨,原計劃帶著二十二個人一天的口糧上岸。可是,從昨夜颳起的大風現在已轉成了暴風雨,揚子江里掀起了大浪,無法行船。我非常同情岸上二十多人,他們現在斷了糧食和飲水,我面前是一大排盛滿飯的飯盒和裝滿水的水壺,只好在"新興丸"船上度過一天。空蕩蕩的大船艙里,輜重兵們正在三五成群地打撲克牌或擺弄著https://read.99csw.com紙牌。他們總是抱怨吃不飽,什麼時候都感到肚子餓。真是因禍得福,我這裏剩下了一大堆大米飯,足夠我一個人吃二十二天。我可以用飯來換香煙抽,每盒飯換一包金蝙蝠牌香煙。
很遠處有座山,聽說常熟城就在山腳下。我們在泥濘的大道上加快了行軍速度。下午在一個小村子里宿營,村子周圍是小河,河裡有幾十隻鴨子在戲水,水面上漂浮著寒風吹落的樹葉,還有那河面上倒掛的楓葉,一派金秋景象。
儘管如此暴利,士兵們卻不惜用賣命得來的錢競相搶購。
伸手試了一下河水,冰涼刺骨。這時,五六隻運送傷員的篷船從上游順流而下。頭、手、胸纏著繃帶的傷員們無精打采地瞅著水面發愣,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呢?有一個傷員抬起了頭,我向他點了一下頭以示感謝,他也向我微微點頭示意。篷船猶如一片折起的竹葉,無聲無息地從我們面前漂過。樹叢中傳來了小鳥覓食的鳴叫聲。
為什麼這些士兵不憎恨和唾棄這個賣國的強盜商人呢?
這次事變預計從七月到第二年一月二十日,耗資二十五億日元,日平均耗資一千萬日元。日清戰爭費用總額為兩億日元,日平均耗資四十五萬日元。日俄戰爭總費用是十八億日元,日平均耗資二百萬日元,理所當然的,現代化戰爭開支巨大。
十一月十六日,我艦開始猛烈炮擊,右岸兩三處一片火海,煙雨瀰漫,看不清楚。夜裡十點接到了登陸的命令。可是,不一會兒又取消了命令。
我們正七嘴八舌地議論把自己運到何處去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已來到了上海戰常據說友軍正在與以河溝為防線的敵軍展開激戰。
終於決定,我們這些勤務人員在第二天早上急赴前線。
晚上殺豬美餐了一頓。
我在信中對父親說:
十一月二十四日,早晨七點半向常熟進軍。常熟為縣府所在地,是一座漂亮的城市。寬敞的石板路,鱗次櫛比的商店和旅館,進入中支那以來,特別引人注目的是,牆上到處都寫著抗日宣傳文字,這在北支那很少看到。由此可見,這裏抗日訓練何等堅決,老百姓抗日熱情何等高漲。大家議論說:中支那的抗日思想非常堅決,對他們不能手軟,想殺就殺,想搶就搶!北支那是我們控制的勢力範圍,不能擅自燒殺搶掠。
時已深秋,秋風蕭瑟,落葉飄零。小鳥在樹梢上瞅瞅哀鳴。含恨而死的敵軍的屍體像餡餅一樣被拋棄在泥水裡,怒目而視。輜重兵一個一個地從屍體上踩過,輜重車一輛一輛地從屍體上碾過。河道里漲滿了水,潺潺流淌。河畔的樹上,有的葉子染成紅黃,有的依然青綠,繁茂而有生氣。有一根枝條倒掛在水流中,輕拂起波紋,那情景讓我難以忘懷。
"就你一個人嗎?"
三十三、三十八聯隊已投入前線戰鬥,用小船送回來了兩批傷員。今天,不知是哪個聯隊的五十多名傷員坐船順流而下,看來前線仗打得很激烈。
通常,外國船隻應該在江上川流不息,可是現在,外國船隻惟有一艘,飄著英國國旗,滿載著英國的難民,正順流而下。
這裡是滸浦鎮,房屋幾乎全遭破壞,看不見一個支那人。
"我去!一起去!我不怕戰爭!"
我們在這裏做飯燒水不必拾柴,在稻穀堆上放一把火,燒水、煮飯、烤火全部解決。稻穀https://read.99csw.com通宵達旦在燃燒,造成了極大的浪費。
"你死在醫院里吧!"
"你怕打仗!你給日本人丟臉!給日本軍隊丟臉!孬種!
晚上,空蕩蕩的船艙里冷得無法入睡,我從船員那兒買來威士忌和俄國奶糖,洗了個熱水澡。身上蓋了四五條席子,喝著威士忌,嚼著俄國糖,思念家鄉的人們。
惡有惡報。幾個鐘頭以後,商人被憲兵拘捕了。
十一月二十一日。今天,江面上依然風大浪高,無法行船。但是雨停後天空放晴,好歹搭便船上了岸。陸地上混亂不堪,遍地人糞,無處落腳。最可恨的是日本商人竟在滸浦鎮乾著缺德賣國的勾當。在已遭毀壞的屋子的牆角里,一群猶太式利己主義分子正在用徵收來的赤豆製造劣質羊羹。他們不知從誰家拿來五六隻抽屜,把赤豆、捲心菜和砂糖混合煮成的東西都倒了進去。那些嘴裏斷了甜味的士兵們猶如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一樣,蜂擁而至,於是這家偽劣商店的門前居然人頭攢動,人們爭相購買。一個士兵擠進人群伸出手大聲喊道:"給我拿五十錢!"一個可惡的傢伙用海軍小刀切下了通常十錢就能買到的量,包在肯定是徵收來的筆記本紙里遞了過去。不論你買一元還是一元五十錢,給的量都是相差無幾。
陰雨中,從上游"咿咿呀呀"搖來一隻篷船,裝著三十名傷員。
這時母親也在一旁,因為借錢雙方都覺得不好開口,沉默不語相對而坐。
為此,英國對我軍採取了敵對行為,暗中援助支那方面,從香港和廣東,經粵漢鐵路向他們提供武器彈藥和其他物品。
這一次戰役中,我求生無望,決心赴死了,現在我想:上了戰場而能生還的人簡直是奇迹中的奇迹!雖然做好了死的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決心爭取死得有價值。臨出發前宣布留下十七人來擔任後方勤務,我也是其中一員。命令要我們在中隊出發兩天之後出發,任務結束后火速趕上部隊。勤務隊隊長是第一小隊隊長西原少尉,從我們分隊留下來的只有我和野口兩人。我曾想要求跟中隊上前線,讓別人留下來擔任後勤,但後來一想,不去也行,何必勉強呢?!聽天由命,順乎自然吧。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去前線可能會碰上死神向我招手,還是服從命令吧!生死由命,不可逆轉。服從命令而死,或者服從命令而生,都是自然而然的,最後我還是服從命令,留守執勤。
在甲板上,身旁的船員告訴我:"轟炸聲后肯定是火災。"
船員對我們說:"士兵們!到了夜間這裏就像觀賞兩國焰火一樣啦!"
隨著船的上行,右岸已清楚地映入了眼帘。還看到了大約六十艘軍用船,船上滿載身著土黃色軍裝的友軍。到處停泊著軍艦,可能是在和水上飛機協同守衛長江。但是,我覺得與其說是軍艦和飛機護衛著長江,倒不如說是長江擁抱著它們。
清晨五點半,"新興丸"不知為什麼突然停航。船還在一片汪洋之中哩。停航兩個多小時后,又繼續前進。航行一個多小時后,海水混濁起來,達到了黃濁的程度。啊,原來是揚子江!船已經在逆流而上了。最初停航的地方不是在大海中,而是在揚子江的入海口。遠處,幾十艘大船吐著濃煙,猶如在海read•99csw.com上一樣,雖說船在江上逆行,但是前後左右,既不見岸,也不見山,好像仍然在大海之中。
十一月十七日上午八點,混亂中載著水上運輸隊的工兵船再次登陸,行駛三十分鐘后靠近江岸,數不清的運輸船把大批物資和部隊送上了岸。一片混亂。
十一月二十日。今天,暴風雨一刻都未停過,反而越下越大了,一個去過西伯利亞戰場的老船員給我講述了當年的情況,並且還說:"上海這一仗非常難打,不像南京那樣三面有山圍住,要有當年攻打旅順那樣的思想準備。"
揚子江的雄偉真是令人驚嘆不已。繼續航行了三個多小時以後,右側依稀出現了一條江岸。四十分鐘后,又可以遙遙望見左側的江岸了,一艘驅逐艦正掀起層層白浪從我們船的右方通過。江水黃濁,水質之差令人想起白河。如果讓支那的孩子畫山水畫,他們是會把水畫成黃色的,因為他們生下來看到的只是泥漿水,而且,如果水土一體的話,要讓孩子們把江河畫好,那就困難了。我想,眼神不好、稀里糊塗的人遠望時,會把混濁的江水當成寬廣平坦的大道。
膽小鬼!"
揚子江真不愧是條大河,洶湧的波濤不亞於大海,數不清的軍用船的桅杆林立在迷漫的煙雨中。
這次戰鬥中我將成為一堆白骨,這是我的最後一封信。我若陣亡,請把重一給川助作養子……請向全家問安!
這裡有在北支那很少遇見的電燈,有的人家還有收音機,使我感到"現代化"的氣氛。在狹窄的石板路上,馬匹、部隊、車輛和糧草不斷通過,混亂不堪。陰雨綿綿,鎮子盡頭的大路上,士兵們正冒雨奔赴戰場。從外表看像打翻了玩具盒一樣混亂,是一群盲人瞎馬。其實不然,而是目標明確,井然有序。
相機店和鐘錶店等一切商店已被我們洗劫一空,這是一個電燈電話齊備的縣城。第十二中隊駐紮在那裡。在那裡,偶然遇到了浪人出身的木戶君,他給了我一些砂糖。出了常熟城后的路很好走,和內地不相上下,路上有好幾門野戰重炮。卡車拉著這些加農炮,巨大的炮身從我們身邊雄赳赳地駛過。道路上的敵軍屍體被汽車、輜重車壓得內臟四處流出,令人目不忍睹。
十一月二十三日。
聽說他們每月工資四十日無,是隨軍軍屬。他們向我們打聽了日本兵的津貼,發現自己的比我們的高,都感到很吃驚。
拉炮的馬車陷入了泥坑。這時,趕馬車的炮兵吆喝道:"前進!"在雨中"啪"地一揮鞭,六匹馬拚命地將左右搖晃的炮車向坑外拉,別的炮兵們像支撐桿似的齊心協力向前推。雨不停地下著。馬、士兵、炮車好像剛出泥潭,雨中就又響起凄厲的揚鞭催馬的聲音和吆喝聲。中隊長、小隊長也不例外,都在推著炮車前進。人人都在與大自然拼搏,與敵人拼搏。
深夜十二點左右,去了靜子那裡,在場的好像還有一名藝妓。
汪洋大海的兒子——長江,包蘊了支那幾千年的興亡盛衰,而如今吸血鬼的赤化(赤化,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蔑稱。)魔爪想操縱它;老奸巨猾的英國想吞食它;傀儡蔣介石毀壞了大好河山。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在亡國的途中。然而,偉大的長江依然悠悠東去,與大地同在,看到它的水平線,就令人有身處大海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