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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啥時和你坐過一輛車了?想都別想了。」珍德說。
詹森在一陣廣藿香中不情願地下了車,走到人行道上。他穿著一件白色西裝,它的顏色如此之白,以至於勞斯萊斯都變得黯淡下去。
「你說得對。可以拿那些明星收入的百分之十作抽頭——爽啊。」
「我們可丟不起那人啊。」班比添油加醋道。
「珍德,我們應該告訴他嗎?」
「我確實感覺到,」多克試探性地說道,「你寧願呆在別的地方。」
「那個可愛的年輕姑娘也在搞白面?」
「別走遠,巴尼,」班比說,「好好看演出,你現在是在世界娛樂之都呢。」
「十個點?就這麼多?你確定嗎?」詹森取下帽子,一頂霍姆堡氈帽,也是耀眼的白色,然後充滿怨念地看著它,「你身上帶沒帶達爾豐?或者巴非林?我頭痛……」
「不知道,親愛的。」班比假裝要依偎過來,衝著來往的行人哈哈大笑,「你知道的,你只會更加難受。」
「她需要有人盯著她。她冒太多險了,不僅僅是在好萊塢這個需要往上爬的行當。她還和這些金獠牙的人摻和,哥們——她跟他們捲入得太深了。」
「哪裡?哪裡?我認識一個在西科維那的傢伙,他有輛推土機,只要我吱聲,他立馬就去把那個廁所給推平了。那個笑話說的是啥?」
「印度支那的海洛因聯合企業。一套垂直管理體系。他們出錢種東西,進行加工,弄進國境,加速轉運,在國內經營街頭販毒網路,每次交易都拿單獨的抽頭。太帥了。」
「我猜我得閃人了。」多克笑道。
「那些『警戒者』可不這麼想。」
「你難道不會說點什麼?」
多克一直待到打烊的時候才走,看著科伊上了一輛「水星」。那天夜裡在河谷追蹤多克的,就是這輛邪惡的木紋車。他下山去到「亞利桑那棕櫚」餐館,點了一份通宵特價菜,然後坐在那裡看報,等待黎明的到來。他一直等到上午交通高峰期過去,從旁邊的窗戶可以看到籠罩在煙霧中的山下風景。路上的車流越來越少,只剩下一道道反著光的細流,沿著近處的大街如鬼魅般駛過,很快就消失在耀眼的遠方。此時他不斷想到的卻並不是科伊,而是后普。儘管沒有證據,她卻相信自己的丈夫沒有死。他還在想念阿米希斯特,等到她學會了兒童的憂鬱,除了那些褪色的寶麗來照片,她還應該擁有些別的什麼。
「是啊,剛剛見了我的貨主。他收費高,但是物有所值。」他們走過夏特蒙特酒店,來到好萊塢大道上。詹森不時找那些衣著火辣、打扮得像《花|花|公|子》女郎的年輕女子搭訕,結果要麼被一頓臭罵或者暴打,要麼對方撒腿就跑。有時人家還以為詹森就是潛在的買|春客呢。
「不管你做什麼,」詹森九*九*藏*書更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離金獠牙遠點。如果他們認為你妨礙了他們發財,你最好去找點別的事情做。離得遠遠的,如果可能。」
多克不知怎麼感覺到一陣子同情。也許是別的什麼。「嘿,哥們。」
「你們兩個停一下,別在那扯雞|巴蛋,給我滾上車,我們有正事要談。」
「好的,別走開。我儘快過去。」
「臭婊子!」詹森尖叫道。此時姑娘們已經順著大街跑掉了,詹森就開始追,剛跑了幾步就踩到一攤「石子路」牌有機冰淇淋上面(這是狡猾的珍德故意放在人行道上的),摔了一個四腳朝天。
「上面說,」班比用她最誘人的語調說道,「假如你付給詹森·維爾維塔任何傭金,你就不能在這裏拉屎。你的屁|眼是在好萊塢。」
「你們不會損失什麼的。」
「給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科伊聳了一下肩。「是個借來的薩克斯,能這樣就不錯了。」
當這幫子人表演完畢后,一個打扮得有點怪異的嬉皮女郎走到鋼琴跟前,她的頭髮很短,燙著幹練的髮式,身上穿著一件五十年代的黑色短禮服,腳上蹬著很高的細跟鞋。事實上,當多克現在近距離看到她時,才發覺她也許根本不是什麼嬉皮女郎。她坐在鍵盤前面的樣子,就像是賭桌上躊躇滿志的撲克玩家。她來回彈了幾個A小調音階,然後沒怎麼加以介紹,就直接開始唱「羅傑斯&哈特」的那首經典酒吧歌曲《它從未進入我的心裏》。多克並不是特別喜歡傷感的失戀歌曲,而且據說只要有人打算唱這種歌,他就會悄悄地跑到附近的廁所里。可是現在,他坐在那裡,整個人呆若木雞。也許是這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打動了他,她對於歌曲有種安靜的自信。不管怎樣,到了第二段八小節的時候,多克知道這段歌詞令他感同身受。他在口袋裡找出墨鏡,然後戴上。在一段很長的鋼琴獨奏華彩段和重複的副歌之後,多克突發奇想地轉過身,果然看見科伊·哈林根站在旁邊,就像卡通片里的鸚鵡。他也戴著墨鏡,點著頭。「我能體會這首歌的歌詞。就好比說,你做出了這些選擇,你滿以為自己做的這些是為所有人好,結果事與願違,你發現這種做法是最錯誤的。」
「是班比。她現在已經走了兩天兩夜了。我開始擔心她了。」
「啊,你知道嗎,最近我一直在想洗手不幹了。我真正想做的其實是電影經紀人。」
是誰拿你的媽媽插科打諢?
「我的手。」
她在那裡,看上去很壞很大,
「班比給我們弄到了『葡萄乾布丁』的門票。」珍德說。
「我的?這個嘛……」
「詹森,我是不會上車的。它聞上去就像是廣藿香工廠。」班比說道https://read.99csw•com
原來電話那頭是珍德,她出了點狀況。從背景噪音上判斷,她似乎是在街上的電話亭,但這一切掩蓋不了她聲音里的焦慮。「你知道在日落大道上的FFO嗎?」
「這是什麼?」詹森說。
是誰從不擔憂自己的因果報應?
知心傻妹!
「生意不好做啊。」多克議論道。
多克不久就撞見了珍德和那個據說失蹤了的班比,兩人正在街上冰淇淋店的門前閑逛。她們嘰嘰喳喳地閑聊,揮舞著手上倒錐狀的冰淇淋殼,裏面多種顏色口味的冰淇淋疊得老高。
腳上穿著高跟人字拖,
「等等,所以美國就像是你說的某人的母親?……她沉迷於……什麼來著?」
她沿著赫莫薩瘋跑,
「是啊,」班比懶懶地說道,「我們還以為你只會喜歡聽『赫伯·阿爾伯特和提迦納·布拉斯』。
「我們愛你,寶貝,」班比說,「但你就是一個笑柄。日落大道上上下下,整個好萊塢大道也是——嘿,哥們,這兒有關於詹森的笑話,用口紅寫在西科維那的廁所牆上。」
一旁駛過的小汽車有的沒有搖上車窗,你能聽見裏面傳來的小手鼓聲,應和著收音機里播放的任何音樂。街角的咖啡店裡自動點唱機正在工作,而公寓樓下的小院子里也傳來非電吉他和口琴的聲音。在夜晚的這片山區,到處都是音樂。慢慢地,多克恍然中察覺到前面某處有薩克斯和大型打擊樂器的動靜。是安東尼奧·卡洛斯·喬賓的什麼曲子,後來才發現是從一個叫「歐·康加瑟羅」的巴西酒吧傳出來的。
有人正在做次中音薩克斯獨奏,多克出於某種直覺決定進去看一眼。裏面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有的在跳舞、抽煙,有的在喝酒、喧鬧,有的則在畢恭畢敬地聆聽樂隊表演。多克在樂隊成員中認出了科伊·哈林根,這倒不是讓多克特別吃驚。上次在多班加,他臉上還滿是愁雲慘霧,現在早就一掃而光了。科伊站在那裡,上身專註地環抱著樂器,大汗淋漓,手指如飛,如痴如醉。吹的這個曲叫《德薩費南多》read•99csw•com
知心傻妹!
頭髮里滿是廣藿香,
浪頭來了,知心傻妹就在那裡,
類似這樣的歌詞還有一些。接下來是「野人」費希爾的作品連播。行駛在拉布雷亞的多克終於看到了品客快餐店的燈光,他這下要解脫了。他停車買了幾個紅辣椒熱狗帶走,然後繼續往山上開,邊開車邊吃。他找到一個泊車位,然後剩下的路就步行到日落大道。在FFO前面已經聚集了一小群音樂愛好者,有的來回傳著大麻,有的在和門口警衛吵架,有的伴著裏面傳來的被放大很多倍的貝斯起舞。這是「憤怒」樂隊,在當時它出名的原因是樂隊里只有三個貝斯手,沒有主音吉他。他們今天晚上是來為「葡萄乾布丁」樂隊暖場的。在演出間隙,不時有人想衝到門裡大喊:「彈《白色兔子》!」但都被拖了回來,扔到了街上。
「那麼你的問題是,我到底是不是一個大嗓門的右翼傻逼?」
從來不會被年輕人灌醉——

「你是說廁所裏面的那張紙?我用它擦屁股了,現在早不知道去哪去了。怎麼了,很重要嗎?」
是誰徜徉在大街上,
「哦……現在……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哥們,」他搖晃著站起身,「你知道現在我清洗這套西裝要花多少錢嗎?」
在蘇珀威達大街以東,月亮已經出來了,多克於是把車開得很快。他在拉謝納加開下了高速公路,抄斯托克的捷徑到了拉布里。收音機里的節目和這個時辰挺搭配,其中包括一首鮮為人知的黑人衝浪音樂作品,是「肉丸旗」樂隊的《知心傻妹》——
「哦,見鬼,」班比說,「又是給你拉皮條的,珍德。」
「哦,說吧。」儘管如此,詹森還是覺得受人關注是件好事。
「你沒忘簽那封意向信,對吧?」
「你決定吧,班比。」
哦,她是誰?
「咦,多克!」珍德警示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喊道,「你來這裏幹什麼?」
「你還住在多班加?」
「別無選擇。」
這個時髦的女歌手接下來唱的是「迪茲&施沃茨」的《孤獨地在一起》。多克給他自己和九九藏書科伊買了巴西朗姆酒,再加上啤酒殿後。「我不是讓你泄露什麼機密,不過我在電視上見到你出現在尼克鬆的一個集會上。」
她是誰?
在中南部她只是一個小孩——
她是誰?[小調屬七吉他和弦進入]
「我根本來不及提起這事,當時已經太遲了。我看見了當時的情形,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臉上總是帶著燦爛笑容,
「我們在搭伴約會呢,」班比說,「古板的水蓮花要在這裏找一個完美的男人,今天晚上這個閃亮登場的人就是馬克·麥納特雷,親愛的。」
「差不多吧。」
「我想洗刷清白,我也曾想過去為我的國家做點什麼,雖然這聽上去很傻。這些人是唯一能給我提供這種東西的。雖然看上去讓我做的事很簡單,但他們真正想要的是控制其成員,讓我們感覺到我們還不夠愛國。我的祖國在打越戰,她是對還是錯?問這種問題的簡直是瘋子。假如你老媽吸海洛因,你會怎麼想?」
珍德後來告訴他,這個皮條客名字叫詹森·維爾維塔,他年輕時原本能夠更好地做一下職業規劃。所有被他欺負過的女人都會幫他帶午餐,有些女人(通常是不歸他管的)還會不時給他點錢,因為她們覺得對不住他。不過這種補償從來不能讓他真正滿意。
多克和詹森·維爾維塔在太陽-法克斯市場告別,讓詹森繼續在日落大道上溜達,他自己則滿腹心事地漫步下山。想想吧——這是一艘走私貨物的帆船,還是神秘的控股公司,現在又變成了東南亞的海洛因集團。也許米奇涉及其中。哦,這個金獠牙,哥們——對很多人來說,它意味著太多不同的東西……
見鬼……
他等著多克說點什麼,結果他只說了句:「真倒霉。」
就像是戴著埃弗羅假髮的桑德拉·狄——
「所以你跑到日落大道來聽搖滾?」
多克站起來去續杯。他們坐在那裡,聽著那個並不是嬉皮女郎的姑娘繼續演出。
「『葡萄乾布丁』今晚要在這裏演出。如果她還在的話,應該就是這裏。」
「你的獨奏可不賴啊。」多克說。
「真倒霉啊。它們似乎看上去都和這種正點妞一樣貴吧。」
「問題是他們知不知道我。有什麼事?」
多克回到海灘家中,癱軟在沙發上,開始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剛等到他克服表層緊張,進入到「快波睡眠」階段時,電話卻開始發出可怖的鈴聲。去read•99csw.com年有一個多克認識的吸毒青年,腦子有點病了,在破壞公物的狂歡活動中,從自己讀的高中偷了個火警鈴。第二天這個年輕人深感懊悔,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警鈴,於是就去找多克,要低價賣給他。樓下的艾迪曾經在電話公司呆過一陣子,電烙鐵用得很熟,就把這個警鈴給接到多克的電話上了。在當時這倒是挺酷的,但是從那以後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沉迷於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森林里找死,沒有任何緣由的。這是一種錯誤的自殺行為,她卻無法停止下來。」
「你今晚也在找伴嗎?相信我,我們能幫你找到比她們更好的。來吧。」他們開始攀談起來,而勞斯萊斯就用相同的速度在旁邊慢慢行駛。詹森從口袋裡拿出一根蔫掉的大麻,點上了火。多克從味道上認出了這是便宜的墨西哥貨,而且某人忘記去掉大麻籽和莖了。當詹森把煙遞給他抽時,多克假裝吸了一口,然後又把煙遞了回去。
「是啊,到人行道上來——像個爺們一樣站出來。」珍德竊笑道。
知心傻妹!
一輛由專職司機駕駛的白色勞斯萊斯停在了路邊,從裏面傳出來一個聲音。「好了,姑娘們,獃著別動。」
「很正點的大麻,兄弟。」
「也許沒有,但她在一家按摩院上班,那是他們用來洗錢的地方之一。」
「對啊。我連女歌迷的地位都不如。我得去拿大麻,開啤酒,還要確保客廳的大杯碗里只能有淺綠色的吉利豆。不過算了吧,我又開始抱怨了。」
多克把手放在耳朵上,衝著俱樂部的方向做喇叭狀。「我還以為聽到有人在彈《這個傢伙在和你戀愛》呢,所以趕快跑過來。不是的?那我跑到這裏來幹什麼?姑娘們,你們今晚過得如何?一切都很好吧?」
「如果回到我原來的地方就好了。」他說到最後時聲音有點異樣,多克希望只有私家偵探才能聽出來。干私家偵探這一行的已經習慣於多愁善感了。樂手們漸漸重新回到台上,多克很快發現科伊正在用一種複雜的方式和樂隊搭檔即興改編《飛機之歌》,好像唯有這樣,他才能把自己和那一團亂麻的生活結合起來。
多克想,如果是這樣的話,米奇·烏爾夫曼和金獠牙也許並非那麼毫無瓜葛。

「沒有,不過你試試這個。」多克點上一根哥倫比亞大麻,這種貨被證明能有效刺|激交談。詹森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開始口若懸河地講起了珍德。如果多克沒有搞錯的話,詹森對珍德有點暗戀。
「我需要你們姑娘們進到車裡來,」他說,「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