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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十五

「是警探。」
比格福特挖苦地點了點頭,而且不止一下。「你顯然沒有訂過《墓碑紀念品收藏家快訊》。奎特兄弟至少每兩個月就會上一次中頁插圖。這傢伙是厄普收藏圈子裡的著名騙子。」
「不過這兒可有件不太對勁的事。」多克把帕克·比佛頓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上次他被抓的時候,我查了一下。他們在他吸塵器的袋子里找到一根大麻。我的小侄子藏了五根都能沒事。但沒有人保比佛頓,他還是被捕了。按照他的前科,至少可以關上六年。」
「好吧。」比格福特不耐煩地把煙給掐滅了,怒視著多克。多克此時條件反射般地盯著那根還剩不少的煙蒂,流露出很羡慕的樣子。「帕克以前的老闆是搞金融生意的艾德里安·普魯士,他和警局裡很多長官都有生意來往。據我所知,這些友好交往都是擺到檯面上搞的。可能不幸除了某人是例外。」
「是的,我知道。不過你總得偶爾減少點敏感,正兒八經地好好談談事,因為我已經厭倦總是被人捉弄了。假如真的有什麼事情,你只需要把它講出來,這真的有那麼難嗎?」
「好了,好了,我的小草莓,斯波特羅只是想耍耍寶而已。」
「對,可能也包括帕克。不過你現在告訴我,這個警察——我們怎麼稱呼他?——X警官?」
「天啊。」更糟糕的是,假如那根利貝拉切的領帶也是假的那可怎麼辦?
「什麼,不會又是狗仔隊吧?」
「死?」
出於各種原因,多克還是決定不這麼做。丹尼斯自己跑去看勞倫斯·維爾克的節目了。「什麼?」多克禁不住感嘆道。
「內務部已經把東西鎖起來了,要到2000年才能解密。」
她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這種小動作她在幼兒園時就掌握得爐火純青了。「明信片?」
「雖然做警察的人都會變得鐵石心腸,」比格福特說,「不過偶爾還是會感情用事一下。這個玩意……是什麼?」
「我們樓里其實養了一隻。」
「很有趣的巧合。」
多克剛一掛斷,電話鈴又響起了。這次是比格福特,他倒是直奔主題。「怎麼樣,那個行蹤詭秘的赫本華茲小姐似乎又回到了你們這些吸毒狂人的小家園了。」
「逐個線索跟進,都沒啥價值,就這麼回事。」
「我正要去『雨票』酒吧。」
「就是給你一個提示。對不起,這成習慣了。」
「關於布拉特諾德博士和他不幸的運動傷害,我們的確向野口的人提過你那個穿孔傷口的有趣理論——我諮詢了一下檢測牙齒上的銅金合金的事情,其中一個人詭異地笑了,然後對我們說:『我給實驗室打電話問問這事,你們不介意吧?』『當然不介意,』我說,『好極了。哦,德韋恩!』這隻兇狠的拉布拉多獵犬跳了進來,我敢說那德行完全幫不上忙,搞得我們都有點氣餒。」
「我能不能大聲說件事?有人在聽嗎?」
「什麼?你又忘記用防水布包著了?」
多克在想這個「他途」究竟是什麼。佛瑞茲的阿帕網實在是太不靠譜——按照佛瑞茲的意思,你根本不知道今天或者明天能找到什麼,也許你根本什麼都找不到。那就只剩下佩妮這條路。她已經把他出賣給了聯邦的人,估計再把他出賣給洛杉磯警察局也不是什麼難事。佩妮也許再也不想見他了。那個佩妮。
「天啊,接下來的事你可別告訴我了。」
「哦,天啊,什麼時候?」
「可能是大學生放假了。城裡來了很多鬧哄哄的年輕人。在他們走之前,我會一直呆在家裡看電視的。」
「州總檢察長辦公室的人。他們已經調查他好多年了,但總是動不了他。其中部分原因是他手上拿著的這份欠款記錄。欠的數額倒不是很大,但每次拿一筆的話,還是足以讓有些人好好聽話。」
「他經歷了一些事情。他跟更大牌的人物做了交易,他以前從來沒和那麼大來頭的人辦過事。」
「你女朋友回來了。」佛瑞茲宣布完這個消息就沉默了。
這麼簡單一句話就夠了,當然,不信你可以看看。多克輕輕地把書評那頁紙蓋在自己的膝前,然後用盡最大的真誠笑了一下。「聽說你回來了。你的明信片收到了,謝謝。」
「哦,說得對啊——你又從這個星球臨時蒸發了。打電話,登門拜訪,都不管用。你知道我們有多麼焦急嗎?」
「你去我那兒吧,我會把你介紹給大家的。我還有一種新玩意,他們管它叫『泰國棍子』。有點黏糊糊的,但是你一點燃……」
「想和你談談。」多克說。
「有種古怪的迷幻感應?」
吃完晚飯後天剛一黑,他就去了這家靶場。他知道比格福特喜歡UGH區(代表的是城市、黑幫和嬉皮主題),在那裡有黑人、墨西哥佬和長頭髮的壞蛋人像,用塑料製成真人大小,排成3D射擊場的樣子。等到它們突然蹦出來時,你就可以把這些倒霉鬼打成碎片。多克自己喜歡去打靶場光線較暗的地方獃著。最近他到這裏來了好幾次,並不read.99csw.com是為了訓練夜視能力,而是為了感受一下約翰·加菲爾德的陰溝之死。他是被真實世界里的好萊塢背叛和迫害致死的,在那些當權者的操縱下,這種下場不可避免,因為他們翻臉時都鐵石心腸,速度和出膛的子彈一樣,而且喜歡在暗地裡放冷槍。
「管事的,有權的。普魯士拿錢,還有利息。另一些人則可以把想辦的事給辦了。」
「你在說什麼啊,她可是恨死我了。」
多克有厄爾·德拉諾的地址,是從比格福特的路檢卡上查到的。他剛剛準備要敲門,一個胖胖的男子就過來開了門。此人戴著厚厚的眼鏡,留著撮小鬍子,拿著一根鑲了祖母綠的漂亮檯球桿,正在給前端加粉。
「為什麼問我?」
「因為合適的原因?不過你們的第十一條戒律就是不能批評同僚。我懂的,」多克又有了一個念頭,「能不能問一下,此人還在位嗎?」
「今晚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嗎?」
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去找佛瑞茲來了解一下艾德里安·普魯士,因為佛瑞茲和這個放高利貸的傢伙打交道的次數比他多。上夜班的史巴奇還沒有來。
他們站在聖莫尼卡大街和斯威澤大街的交叉口。「你車停在哪?」比格福特說。
「萊昂納多·傑梅恩·魯斯米特,你也許還記得,維尼斯那個賣海洛因的小販子。浮屍。是在一條運河裡發現的。」
「在費爾法克斯那邊。」
「您是?」多克說。
「我放棄了。為什麼?」
這張支票是來自奧哈伊的阿博拉達蓄信貸協會——多克記得這是米奇·烏爾夫曼名下的,克里斯基羅頓研究所也是這個機構的客戶——支票上有一個財務主任的簽名,但是兩人都認不出寫的是什麼。
「不僅普魯士有豁免權,就連他派出去收債的人也可以不用擔心警察找事嗎?」
「對。」

對多克來說這就算是情感爆發了,比格福特瞪眼望著他,算是表示他很震驚。他衝著多克的襯衣口袋點了下頭。「介意給我一根嗎?」
「聽誰的話……」
鑰匙還好用,住處並未被洗劫或槍擊,植物還活著。多克給所有花草澆上水,把咖啡放到滲濾壺上,然後打電話給佛瑞茲。
「見鬼。」
「你要說什麼呢?『這太可怕了』?」
「如果我說錯了請你糾正,比格福特。我這段時間發現,你很迫切地想找帕克·比佛頓,但卻又不敢承認,因為你擔心會招惹上某些神秘的權力部門。所以你就讓我替你去衝鋒陷陣——我到現在為止說得對不對?」
「就像是抽煙?」
「我就知道你會懂的。」
「在拉斯維加斯玩得怎麼樣,哥們?」
「不可能是那些借了普魯士錢的警察——那些人借款條件都很優惠的,和他關係不錯。帕克可能是普魯士手下唯一被抓過的。」
「多克……」
「嗨,多克。」
「哦,見鬼。這次又是誰?」
「根據阿帕網的顯示,莎斯塔·菲·赫本華茲是昨天出現在洛杉磯國際機場的。而且聯邦調查局的人現在不知怎麼的,每次我上網時都會監視我,而且總過來問我為什麼對她感興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多克說,「有點問題。」
「哦,你才不想像我呢。科伊·哈林根的案子有什麼進展嗎?」
「她精神怎麼樣?」
「我也要去那裡。我們一起走吧,斯波特羅。我帶你看樣東西。」他們開始沿著聖莫尼卡大街溜達。大街兩邊有嬉皮士們豎著拇指求搭順風車,汽車收音機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剛剛醒來的音樂家們晃蕩出「熱帶天堂」酒店,準備去找地方吃早餐。街上有些地方瀰漫著大麻煙的味道,若是行人不小心路過就可以聞到。人們在門口相互竊竊私語。過了幾個街口,比格福特向右轉,緩步向梅爾羅斯路走去。「這地方你看起來眼熟嗎?」
「也許我應該把它捐贈給你們的組織,當然,用萊昂納多的名義。」
「通常是這樣子的吧。」
這個很上檔次的西好萊塢酒館在當時以節約用電而聞名。多克和比格福特在後面找了個小隔間坐下。
好吧,這個教訓看來很重要,他想,我最好還是寫下來,以免忘記了。顯靈板里的淘氣鬼又顯靈了,肯定是的。
多克發現自己香煙抽完了。他把聽筒放到餐桌上,然後去找自己那包Kool。找了很久,終於在冰箱里翻出來了,就放在一塊吃剩的披薩旁邊,他早忘記這碼事了。這披薩的配料雖然豐富多彩,可是具體成分他已經認不全了。儘管如此,多克還是覺得有點餓了,於是決定去做一個花生醬加蛋黃醬的三明治,然後找一瓶冰凍啤酒,到別的房間看電視。這時他注意到電話里傳來了奇怪的噪音,原來是聽筒沒掛上……
多克走回到車裡。周圍的社區要比剛才稍微安靜點,癮君子們都回到房裡睡覺去了,喧鬧聲已經越來越小。月亮出來后,有的東西總是失而復得,有的東西卻永遠地丟了,挖泥船上的人如果走運的話也會撿到一些。失去的,沒有失去的,還有索恩喬所謂的「投海物」(故意丟掉然後又去找回來)……現在有些東西在多克腦海里騷動,就像一隻不安分的小雞,在又臟又亂的穀倉空地邊緣抓來撓去,但又逮不住它,更別說在暮色降臨時對這隻家禽的行為做出什麼解釋了。
果真,比格福特正在收銀機前結賬。
「他已經——」比格福特沉默了會,欲言又止,「他現在掛掉了。」
「這比偽造處方還要糟糕。」皮匹說。
「比格福特?」
「那麼我現在應該說——」
提米奇嗎?不提米奇嗎?「你的……從事建築行業的朋友……」
「其實我是代表HULK來這裏的,也就是『海洛因使用者解放團』。我們辦公地點在薩克拉門托,是一家遊說公司,專門在州議會為吸毒者爭取民權。我想向您表示哀悼。」
「哦,已經結束了。」她似乎對此不是特別難過,也不算開心。
「我們現在談的話題比較敏感,斯波特羅。」
「還有更糟糕的,」比格福特用緩慢低https://read.99csw•com沉的聲音說,彷彿是要徒勞地向多克訴說那些對普通人諱莫如深的禁史,「普魯士在……這麼說吧,他在很多凶殺案中是主要嫌疑人——但每次都會有來自最高層的干預,他總是安然無恙。」
「我是恰斯提提·伯強生夫人。假如你是我丈夫手下某個有反社會情結的『特殊僱員』,我想請你不要在他的休息日騷擾他,謝謝你了。他這個星期已經夠忙了,一直在努力把你們這種下三濫的癮君子從街面上清除出去。」
「讓我想想,」多克說,「有個叫帕克·比佛頓的……」
「假如說是艾德里安·普魯士幹掉了這個X警探,或者找人幹掉了他,那麼後來又如何?什麼都沒有發生。也許洛杉磯警察局裡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乾的,但並沒有人利用幕後渠道去寫材料大聲疾呼,也沒有義憤填膺的同僚警官採取什麼報復行動……沒有。相反,內務部把一切都封存起來,而且要封存三十年。所有人都假裝這不過是另一個因公殉職的警察。你們忘記了什麼是正義,也沒有尊重所有真正犧牲的警界英雄——你們這些人怎麼可以他媽的這麼不專業?」
「出去休整了一下。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像你這樣愛崗敬業啊。」
「哦,我可不打算用屁|眼去抽煙,對吧?」
儘管如此,多克還是當晚就開車去了維尼斯,想看看能不能找點線索。萊昂納多生前住在一棟平房裡,旁邊就是運河,後院是一個小碼頭,上面系著艘划艇。每隔一段時間,這裏就會有挖泥船經過,所有把貨藏在運河裡的吸毒者就會在前一天夜裡跑過來,拚命地想究竟是誰把什麼東西放在哪裡了。多克來的時候恰好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夜色輕柔溫暖,從敞開的窗戶和玻璃拉門裡,同時傳出了六七台立體聲音響的聲音。在私家車道兩旁和院子里,那些昏暗的庭院燈透過黑暗中的樹葉閃著微光。附近的人們有的手中拿著啤酒瓶或大麻,四處溜達,有的跑到小橋上觀看河裡那些人拌嘴。
「天啊……斯波特羅,你的意思是——」
多克在思考的時候試著不讓臉上流露出同情。哎,你這個可憐的軟蛋,我希望你把那把軍用點三八手槍給藏好了。據多克觀察,這個女人精神有崩潰的危險。他估計再過一兩個星期,末日就會降臨到伯強生一家的頭上。「哦,當然,向她問好。」
「當你自己要去上聽證會時。」
「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可以走過去看看。」丹尼斯說。
「我希望你要懂一點,如果不是特別需要知道……」
「所有人。沒有人。這有區別嗎?」
「我正在和伯強生夫人、孩子們和狗享受一個安靜的夜晚,看著勞倫斯·維爾克的節目。現在你看看自己做了什麼。」
「我不會去招惹艾德里安的,」佛瑞茲提醒道,「多克,他不再是我們從前認識的那個在商會裡牛逼哄哄的普通人了。他現在可是個大王八蛋。」
「你能不能把那東西給滅了,太他媽難聞了。」
丹尼斯看著他的那種樣子讓多克知道不可能還有別人。多克點燃一根Kool,但卻弄錯了正反,而且自己過了一會才發現。「她現在怎麼樣?」
「不,其實你現在讓她很著迷呢。假如不是對自己的婚姻很有信心,我幾乎都要吃醋了。」
「洛杉磯警察局?」
他們走近一個帶庭院的公寓樓,沉沉的夜色幾乎都要把它淹沒了。「去隨便看看吧,斯波特羅。坐在那個游泳池邊,上面就是紐西蘭的樹蕨。體會一下夜的感覺。」他做了一個看手錶的動作,「很遺憾,我得走了。老婆還在等我呢。」
「你還是別抽煙了,比格福特,抽煙對你屁股不好。」
「拉里。嗨。這筆錢——你覺得是客戶寄給他的嗎?」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
多克感覺到了答案。「這是帕克以前的住處吧?」他想看看特里蓮說過的那些高大茂盛的庭院植物在哪兒。他開始流鼻涕,鎖骨在顫抖。他懷疑那三個幸福的愛侶會不會現身,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全部。索梯雷格管這種現身叫「顯現」。多克用餘光瞥見比格福特正在盯著自己。是的,誰又說不可能有時間旅行呢?誰又說現實世界里的住處不能鬧鬼呢?不僅僅是死掉的鬼,也可以是活著的人啊。如果抽很多大麻,並來點迷|幻|葯,也許會看到。不過有時候,身邊站個像比格福特這麼頭腦清醒、從不嗑藥的人,也可能會實現這一願望。
我操,比格福特。「我一直追蹤他到西好萊塢,但自從米奇失蹤后就沒有人見過他。」
「哦,這倒是奇怪了。」她也和警方達成某種協議了嗎?
「我當然這麼問過,他有時說是運營費,有時又說是僱工費。不過有天晚上——他本來不該吸的,不過那天是聖誕節——他心情不錯,對所有人都很好,錢包又變鼓了一些——大概凌晨三點左右,他開始不對勁了,這時他提到了什麼『血錢』。我後來問他這事,他假裝說不記得了。不過我還記得他當時的臉,每個毛孔都記得,他根本沒忘記那事。他心裏有個什麼東西在腐蝕著他,當你看著他時,並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是個有良心的人。上個星期又有支票寄到了,若是平時,萊尼會第一時間去銀行取錢,可這次他沒去,而是憂心忡忡……看,就是這張支票,對我沒有啥用,我又沒有律師的權力。」
「那些線索中有沒有關於一個年輕人的……叫什麼名字來著?好像是比佛頓。」
今晚是周六,有恐怖電影,放的是瓦爾·劉頓的《我和殭屍一起走》(1943)。這個節目的主持人是拉里·文森特,他是一位非主流文化巨星,也叫「西魔」,喜歡管自己的忠實觀眾叫「邊邊」。文森特每年還在維爾特恩劇院主持一檔萬聖節演出,多克可是從不錯過的。這部殭屍片他已經看過好幾百遍了,但對於結尾還是很不解。所以他利用播新聞的間隙卷了幾根大麻,還唱起了即興小調,希望能一直保持清醒。但即使這般努力,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在半途就睡著了。
「米奇看上去安read.99csw.com然無恙,那些聯邦的人把他扣押起來了。格倫·夏洛克還是死的,不過,鬼才在乎這種犯罪分子呢,對吧?」
「伯強生夫人讓我順便問候你。」
「我今天晚上在維尼斯也聽到有人用差不多的話來談論他。說什麼『那些管事的有權機構』。當時聽上去還覺得怪怪的。你又是聽誰說的?」
這個名字是不能大聲說出來的。多克聳了聳肩。「是來自你總提到的內務部吧。」他希望自己把話說得很輕巧。
「別說出來。那個叫史巴奇的小孩還在為你工作嗎?」
「我無所謂的,比格福特。這個不能透露名字的警察——帕克是怎麼看他的呢?」
「……我不是捨不得他借我的那些錢,甚至也不是因為那些他欠著沒還的錢,因為我玩檯球總是能贏錢的。真正讓我不爽的是那些放高利貸的,還有他們派來的那些打手。如果只是為了高利息的借款,我覺得那就不要再把別的扯進來,但他們還會拿肉體折磨和寬恕做交易——他們的寬恕!——他們和那些管事的有權機構做買賣,而那些機構的人遲早會撕毀所有的約定,因為那種暗箱操作的東西根本沒有信任和尊重可言。」
帕克·比佛頓也給過同樣的忠告。
第二天早上——大洋的味道,新鮮的咖啡,涼爽的海邊——多克坐在「瓦沃斯」咖啡館,讀著周日的《洛杉磯時報》,想看看有沒有關於烏爾夫曼案子的新聞,結果沒找到——當然,這裏面有二三十個不同的版面,你永遠都不知道那些房地產廣告里藏著些什麼。多克正要品嘗這家店裡的特色菜,名字叫「射擊碼頭」,基本上就是以鱷梨、芽甘藍、墨西哥胡椒、洋薊心泡菜、蒙特里傑克乾酪、「綠色女神」作為配料,夾在酵母長麵包裏面,事先被豎切成幾塊,再灑上大蒜醬,烤成吐司,售價79美分,半價的時候就很划算了。這時,莎斯塔·菲走了進來,除了她還會有誰呢?據多克觀察,除非她現在有一抽屜的這套衣服,否則莎斯塔穿的就是同一件「鄉巴佬和魚」的舊T恤、同一雙拖鞋、同一件比基尼底褲。奇怪的是,他的胃口並沒有請假離開,而是相反。這算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嗑藥后返勁了?或是要撞見《時間隧道》里的「月亮狗」詹姆斯·達倫?多克所知道的最新情況是,他的前任女友至少已成為各級執法部門那裡的利害關係人,然而她現在卻在這裏出現,同樣的衣著打扮,同樣的樂天派態度,彷彿她壓根就沒遇見過米奇·烏爾夫曼,彷彿有人把唱針抬了起來,放回到黑膠密紋唱片的前一段位置,播出歷史精選輯中的某首煽情老歌。
多克覺得他可能會在拉布雷亞南路上的「緝兇」靶場碰見比格福特。出於某種原因,比格福特喜歡去民用靶場。難道洛杉磯警察局禁止他使用警局的這些設施?是不是有太多同事打算射殺他,然後裝作是意外?多克可不打算去刨根問底。
「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些眾所周知的?」
「天理不容啊。」
「好,就這麼說吧,該神秘警察實際上就是那個因為芝麻綠豆大的事逮捕帕克的人,希望因為他的前科,能讓其在福爾瑟姆關上一陣子。假如不是帕克把他幹掉的,那我們想想還會有誰……哦!會不會是艾德里安·普魯士呢?他不能容忍自己在道上丟了面子,哪怕只是自己從前的手下被抓起來,也許還被判了刑。別人會覺得這事不是針對帕克,而是針對他本人。這事就像有人賴著賬不還錢一樣嚴重。碰到這種情況會發生什麼?我忘記了。」
「但如果他越經常這麼乾的話——」
多克聽見有人拿起了分機。是個女人的聲音,剛開始很尖,但衰減期很短。「沒出什麼事吧,奇巧?」
「親愛的,大部分費用是警察局出的——」
「我剛剛在大麻用品店那邊看見他,好像挺急的。」
丹尼斯有從墨西哥搞來的貨,是乾冰加強型的,於是他們跑到海邊去抽。兩人望著一架單引擎飛機閃爍的翼燈,那飛機看上去很脆弱,似乎已經迷了方向,起飛后便消失在漸漸陰沉的暮色中了。
「嗨,我叫皮匹。那些癮君子們,一般也叫吸毒者,他們根本就是人類中的病人和渣滓。假如民權走到他們面前,咬這些人屁股一口,他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當然,民權不會真的咬人屁股,你懂的。哦,進來吧,順便問問,你玩不玩黑八撞球?」
「太厲害了。聽著,你猜誰回來了?」
「拉斯維加斯的古董商,名字叫德爾韋恩·奎特。看上去還挺靠譜的一個人。」
「哇,這次沒用『狗屎』啊?這對我來說可是個新聞。」
「我想說一切都有它的理由,多克。在你情緒失控之前,最好先想想,為什麼內務部一開始要捲入其中?更要問問,為什麼這個部門要去掩蓋真相?」
「你終於懂了?」比格福特陰鬱地點了點頭,「你以為洛杉磯警察局就是一個集體行動的大型玩樂派對,是吧?大家整日都沒事可做,光琢磨新招去迫害你們這些嬉皮流氓?不是的,我們還要對付聖昆丁監獄的那幫人。黑社會的、吸毒的、不男不女的、賣淫的、小偷小摸的,所有人都帶著傢伙。」
可能是因為多克吸毒所產生的意料之外的副作用,他現在感到一股冰冷的電流在房間里炸開——皮匹變成了個木頭人,儘管臉上還有粉色牆面的反光,但臉色突然就變得慘白。多克看出來他這些日子一定經歷了很大的痛苦,萊昂納多對他來說很重要,他如此絕望地喃喃自語,無非就是想擺脫傷痛……但有件事是他現在沒法講的,也許他連自己都信不過,所以乾脆不讓自己去想。這事的核心人物就是科伊·哈林根。皮匹繼續保持著沉默,所有房間的電視都開著,聲音交疊在一起,聽上去刺耳且不和諧。過了很久,他終於說道:「不,這個名字我沒印象。不過我懂,太多人本不該死。你們要做的事read.99csw.com情很好,我相信。」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怎麼和他說話了吧。」
安森阿達·斯林姆走了進來。「你好啊,莎斯塔!嗨,多克,比格福特正在找你呢。」
過了一會,多克帶著幾分惱怒說道:「是的,她看上去氣色還不錯。那又如何?」
「天啊,」佛瑞茲同意這種說法,「你繼續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面對面的。」
「大家都去哪了,哥們?」
「如果你想這麼說的話也可以。」

「恨他。兩人互相仇恨。因為——」比格福特說話又開始猶豫了。
「我去了趟北部,家裡有點事。」她聳了一下肩膀,「這邊都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真是一個特別的女人。幫我問好。」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出門了。」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根皮繩,上面系了個海貝殼,也許是從遙遠的太平洋海島上帶回來的,那個形狀和斑紋讓多克想到米奇已經荒廢在沙漠里的宙母。
「我不會給你施加壓力去做出選擇,不過這筆錢會對我們一個叫『拯救搖滾』的新項目有用。你知道有很多音樂家近年來都吸毒過量而死吧,這就像場瘟疫。我在自己住的地方尤其留意到這一點,那些搞衝浪音樂的。我剛好是『衝浪板』樂隊的粉絲——其實,我是因為這個才開始搞毒品濫用預防的,那時他們的薩克斯手去世了……你記得科伊·哈林根嗎?」
「哥們,這是懷亞特·厄普本人用過的咖啡杯,帶護蓋。你看,上面有他的名字。」
假如厄爾·德拉諾在某人的授意下,將賣給科伊的毒品中的百分之三換成了足以致命的東西,那麼很顯然後來沒人告訴過他這一切只是個局,並且科伊現在還活著。這些日子里他們讓他覺得自己是兇手。是不是皮匹良心受到了太大折磨,所以打算找某人去懺悔坦白?是誰不想讓他這麼做呢?
鴉雀無聲。
「我不想冒犯你,不過我能不能問問這個……的出處?」他停頓了一下,彷彿在想合適的詞。
「是為了看諾瑪·奇默,」丹尼斯回頭喊道,「我自己還在想究竟為什麼。」
「或者換句話說——她和誰在一起呢?」
「哦。」他過去把聽筒拿到耳邊。伯強生夫婦現在已經陷入了高聲罵戰,兩人聲音在多克廚房每個角落都能聽見。他們吵架的內容是關於最近的私生活,巨細無遺,雖然多克不了解這些事,但聽上去已覺得很難為情了。他花了一兩分鐘來計算自己插嘴的可能性,但最後還是把聽筒輕輕地放回到電話托架上,彷彿要對著它唱一曲搖籃曲。然後,多克回了房間,看《亞當-12》的最後幾分鐘去了。
他在其中一台電視機面前停了一會,把所有頻道都撥了一遍。多克利用這個機會問道:「你覺得會不會是那些放高利貸的人殺了萊昂納多?」
「重要的是你有這份心,是吧,」比格福特說,「聽著,」他和多克居然不約而同地說了句「昨晚的事我很抱歉」,而且連語調都一樣。兩人停頓了同樣長的時間,然後又整齊劃一地說道:「你?你為什麼要抱歉?」這種巧合也許能一直持續下去,不過多克接下來說了句「真怪」,而比格福特則說「太不同尋常了」。於是這個咒語被打破了。他們默默地沿著小巷子漫步,直到比格福特說道:「我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你。」
「多克·斯波特羅?那個多克·斯波特羅?難怪呢!就是道德敗壞先生他本人?你知不知道,因為拜你所賜,我們這裏的醫療賬單有多高嗎?」
「嘿,這倒是提醒我了——我的包,我要從裏面拿點東西,行嗎?就用兩個指頭,慢慢地?」多克拿出他在拉斯維加斯買的那個古董咖啡杯。
「對不起,先生,我可能有點迷路了。您能告訴我這裡是不是戈蒂塔海灘?」他儘可能表現得精神正常。被問的這個人並沒有驚慌失措地向附近的警察奔去,而是說道:「哇,多克,是我啊,你還好吧?你看上去精神狀況很差啊。」過了一會,多克才搞清楚原來此人是丹尼斯,或者是某人裝成丹尼斯的樣子。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懶得細究了。
「你自己想啊,使勁動腦筋。你們這些人的問題是,別人在幫你們的時候你們根本不知道。你們覺得不論如何這些都是應得的,因為你們比較聰明可愛。」他站了起來,拿出一把零錢放到桌上,對著酒吧老闆不情不願地打了個招呼,然後準備出門離開,「有時候應該照照鏡子,『了解』一下自己,直到你搞清楚沒有人虧欠你什麼,然後你再回來找我吧。」多克曾經見過比格福特偶爾發發脾氣,但這次他純屬感情用事了。
「我猜檔案也找不到了。」
「很大一筆零花錢啊,皮匹。你總會找到辦法兌這些錢的。」
比格福特點上煙,還沒吸進去就吐了出來,這種抽法讓多克很不舒服。「我的某些同事認為帕克·比佛頓是個很招人稀罕的傢伙,儘管這人犯過重罪,明顯有情緒暴躁的心理問題,而且腦袋上還有納粹標誌,」他說了句半截話,「這裏原因很複雜。」
「我本以為這種提醒會對一個專業同行有點幫助——完全就是想幫你省點麻煩,沒別的原因……」
「一種奇怪而難以言說的因果失衡?」
「聽上去原因不那麼單純。就像『貓王』唱的那樣,假如你有機會的話,會感謝哪個人?」
「他和他們已經撇清了。自從我認識他開始,萊尼就不欠外債了。我記得在某個時候有人決定把他的欠債一筆勾銷。除此之外,他那時每個月還會收到郵寄來的支票。有一兩次我偷偷看了一下那數額,乖乖,可不是小錢,我的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多克簡單講了一下自己的拉斯維加斯之行,或者說,自己還能想起來的部分。他說了十分鐘,然後停下來說道:「當然,假如他們能監視你的電腦網線,電話對他們來說更是小菜一碟。」
「真怪啊,它們應該是那種適合陪小孩玩的乖乖狗啊——」
「你們倆誰能幫我把這個吃完?」九九藏書多克從後門偷偷溜出去,結果發現比格福特正在巷子里溜達,臉上帶著古怪的微笑。
「他還能比過去更壞嗎?當年我就是為了他才放棄和平主義信仰,拿起了武器。」
「我以為是你的字跡,肯定是其他人寫的……那你最近過得如何?」
「見鬼,這就是說我又得去找比格福特談談了。」
「所以這是針對他個人的了。」
「也許沒有。普魯士對於競爭很敏感。任何人如果威脅到他賺錢,就有可能突然倒大霉。」
「她似乎不很擔心這個。」
「那麼他就越可能被逮捕,你是這麼想的,對吧?但如果他是在和那些最可能抓他的人做交易,那就不會了。」
「也許有些新聞我沒看到——他是不是還沒有……回來?」
傍晚時分,提托讓多克在杜恩克雷斯特下了車,這感覺就像是在另一個星球著陸。他走進「流水線」披薩店,結果發現一兩百號他根本不認識的人,但從舉止上判斷又像是這裏的常客。更糟糕的是,他認識的人全都不在。沒有安森阿達·斯林姆,沒有「壞蛋」福拉戈,沒有「聖人」弗利普,住他樓下的艾迪也沒來。多克又跑到「瓦沃斯」咖啡館、「史詩」午餐館、斯林姆開的「尖叫的紫外線大腦」,還去了「夢幻騎士」(那裡的牛肚湯看著就會讓人流口水),結果每次都是一樣的情況。他一個人都不認識。他有點想回自己的公寓去,但又開始擔心自己會認不出家門,或更糟糕的是,那個家也不認識他——可能房子沒了,鑰匙打不開之類的。他又想也許是提托把他帶到了另一個海灘城市,也許是曼哈頓、赫莫薩,或雷東多?他剛才走進的那些酒吧、餐館等只不過是剛好在另一個城市也有,而且位置差不多——能看到相似的海景和街道——他於是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抓住自己的腦袋,用意念告誡自己要集中注意力,等下一個外表和氣的行人走過來。
在其中一張檯球桌上,球的擺位非常刁鑽,只有這項運動中的超級達人才能應付得來。「萊尼打這個球保證能進,」皮匹說,「自從他出門,就再也沒回來,這一撞球就擺在這裏。我總想著要把這局打完,我知道我能辦到,不過也不知怎麼的……」
多克每個星期都會讓自己邪惡地大笑一次,今夜就是該大笑的時候了。「我要說的就是,假如托馬斯·野口這種全美最出色的醫官都會遇到類似的麻煩,那麼你們執法界誰又是安全的呢?哪怕只是郡里管事的那幫人屁股上爬了只臭蟲,你們也可能會倒霉的。」
他抱怨了一分半鍾,直到佛瑞茲說:「好吧,這現在是你的問題。阿帕網太耗費我時間了,應該用它來追蹤那些冥頑不化的逃犯和欠債不還的傢伙才對。所以我想我得撒手了。如果還有別的問題,你最好現在就問我,因為老佛瑞茲偵探又要回到那個有血有肉的世界去了。」
「別搞得那麼緊張,我不會對你實施肉體傷害的,雖然我挺想揍你的。這個嬉皮時代太悲慘了,連男人的價值觀都被腐蝕了。若是換了懷亞特·厄普,現在肯定會拿你的腦袋當大鐵鎚敲。」
「就是厄爾·德拉諾,科伊·哈林根的賣家。」
「從老虎機里贏了一大包五分錢硬幣。」
「你說對了。」
裏面的牆面用的是纖維板,刷成了監獄制服的那種粉紅色,據說在當時人們認為這種顏色可以給坐牢的人帶來平靜。每個房間都有檯球桌,甚至連廁所和廚房都有那種酒吧用的小型球桌。屋裡的電視機和檯球桌一樣多。皮匹似乎在厄爾·德拉諾去世后就沒人可以說話了(或是聽他嘮叨),所以他一直在那裡自言自語,而多克則不時試著插話問幾個問題。
「也許是他惹著哪個警察了。」
「我的意思是,她有沒有臆想症?警察知道她回來了嗎?上次我還聽說那些警局的協查通告上她可是頭號人物。都搞定了嗎?」
「那個免賠額高得幾乎可以搞死一匹馬。再說了,老公,我真的搞不懂,為什麼這個可惡的嬉皮怪胎如此不停地激怒你,你卻完全是個沒骨氣的軟蛋——」
假如內務部掩蓋過一起針對洛杉磯警察局警探的謀殺案,那麼局子里肯定是有人想讓他死的。假如他們不願意自己出手,那麼他們就會雇專門的殺手來做。按常理他們可能會找艾德里安·普魯士。如果能查一下比格福特提到的那些與普魯士有牽連的謀殺案就好了。但哪怕比格福特真的能搞到這些卷宗(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他也不太可能直接把這些信息透露給多克。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比格福特才從一開始就在誘導多克,希望他能另尋他途去調查這個放高利貸的傢伙。
所有的公寓窗戶里都沒有燈,不管是白熾燈還是日光燈。這整個地方可能都不住人了。這裏幾乎聽不見聖莫尼卡大街上的車流聲。月亮升了起來。在矮樹叢里有一些小東西在跑來跑去,可是過了一會,從灌木里鬼鬼祟祟出來的卻並不是鬼,而是符合邏輯推理的結論。
「定義一下什麼是『有趣』吧。」多克聽見他的聲音有點不對勁,仔細看了比格福特一眼,剎那間覺得他已經到達了久違的臨界點,即將要像其他警察一樣精神崩潰了。他的嘴唇在發抖,眼睛濕漉漉的。他看著多克的眼睛,過了好久才說道:「你最好不要去摻和這個案子,多克。」
「我記得當年和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傢伙打過交道。他怎麼了?」
「但是到處都有放高利貸的。他們都牽扯進來了嗎?」
「據我所知,沒和誰。她住在埃爾波多那家衝浪商店的樓上,弗利普的房間。『聖人』跑去毛伊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