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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我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太糟糕了。」
但是,比格福特的跟蹤之旅會將他領向何方呢?在這個古怪複雜的警察恩怨中,他要追著這二十公斤毒品走多遠才能發現他真正需要知道的事?這個真相又到底是什麼?到底是誰雇了艾德里安去殺他的搭檔?艾德里安和克羅克·芬維的當事人可能有何關聯?比格福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金獠牙,那它究竟存在嗎?就拿現在來說,沒有人支援,這麼做明智嗎?比格福特有多安全?這種安全又能持續多久?
在去的路上,多克特別留意後視鏡,擔心會有El Camino或英帕拉跟在後面。他對於比格福特的底細不知道得太多,其中一個就是比格福特到底能弄到多少輛汽車開。快到阿爾瓦拉多出口的時候,多克突然想到直升飛機也值得懷疑。
克羅克·芬維的俱樂部位於一棟摩爾復興式建築內,其年代可以追溯到多希尼-麥克阿杜時期。他們把多克送到大堂旁邊的房間里休息,那裡有張壁畫,描繪的是1769年的波托拉遠征,當時那些探險者到了一條河的拐彎處,後來此處成了洛杉磯的市中心所在地。其實離這裏也很近。壁畫的風格讓多克想到了童年時代那些裝水果蔬菜的柳條箱,上面的標籤色彩斑斕,細節豐富。畫上的風景朝著北面,一直能看到山。現在,住在海灘的人們一年只能有一兩次機會,要等到霧霾被吹散了,才能從高速公路這邊看見山;而在畫中的遙遠年代,空氣清新,山體清晰可見,山頂覆蓋著白雪,輪廓晶瑩透亮。一長隊毛驢沿著河岸蜿蜒行走,一直通往read.99csw•com翠綠的遠方。河面上滿是楊樹、柳樹和赤楊的倒影。畫上的人們個個都像是電影明星。有的人騎在馬背上,拿著火槍和長矛,穿著皮製護甲。其中一個人的臉上(也許就是波托拉本人?)掛著一副驚訝的表情,就像是在說:「這是什麼?這是否就是未知的天堂?上帝是不是用他的手指庇佑過這個極美的小河谷,並將它特意留給我們?」多克看著這幅畫境,肯定是半天沒回過神來,因為身後有個聲音嚇了他一跳。
「哦……一些人……好吧,我想這得看他們對於我的當事人有多大的威脅。」
「拿著,」過了一會,丹尼斯遞過來一根點著的大麻,說道。
「克羅克,你可是在拿『和事佬』的名聲做保證哦。我也許人脈沒有你那麼廣,而且肯定不像你們那些人一樣善於復讎,不過假如你要耍我的話,我的好夥計,我可告訴你,最好擔心你的性命。」
「更是出於實用性的考慮。假如你和你的朋友們,還有那些午餐夥伴,都不能保持『安定』,那些像我這樣的普通私家偵探該怎麼謀生啊?我們總不能靠那些婚姻案和竊車案度日吧?我們需要那些高級別的重大犯罪,而這是你們這些傢伙最擅長的。」
「他們來了。」
「我想的是那些在我生活中與我關係密切的人,不過還有一個薩克斯手,叫科伊·哈林根,他曾經為各種反顛覆組織做過卧底,包括洛杉磯警察局。他最近發現自己入錯了行,這讓他失去了家人和自由。和你一樣,他有一個獨女——」
「啊,那麼你想要什麼?退款嗎?還加上很多年的利息?這得找會計好好算算,不過我想這錢我們還是付得起。」
「太好了。我想這個不一定非要是錢的形式吧?」
「哦,你們這些人喜歡反諷。我對此沒感覺。」
「這不是給你的。」媽媽說。
「他們答應我了,不會傷害任何人。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你,還有別的一些人。」
「信用卡,」女兒從後座跳了起來,「難道嬉皮士們沒有這個東西嗎?」
多克下了車,打開後備廂。「需要我幫你嗎?」
丹尼斯傻笑了起來。「沒事的,多克,我知道是白粉。我知道你不是毒販子,而且很可能今晚這次交易你也不會賺到什麼錢。不過你應該收點跑腿費啊。」
這種酒吧不是多克喜歡的類型。裏面擺滿了仿教會式傢具,木料多半顏色灰暗,以至於你都搞不清自己坐在什麼上面,也不知道是靠在什麼上喝東西。如果配上一些叢林圖九_九_藏_書案的裝潢,這裏一定會多幾分生氣。當然,多用些彩色燈光,效果就更好了。
多克狠狠地瞪了丹尼斯一眼。「它——丹尼斯,它不是……」
「怎麼了,我就應該相信那些好人嗎?夥計,好人每天都在被收買和出賣。還是偶爾信任一下壞人吧,這沒什麼道理,但也不算太荒唐。我的意思是,兩種人我都不抱指望。」
克羅克第一次顯得很吃驚。「這個嘛……用錢會容易得多。」
「是的,不過……傑龐嘉已經到法定年齡了,對吧?」
「除了有些吃驚,我看完全可以幫他安排一下,和睦友好地脫離組織。這就是你所想要的?不要錢,你確定嗎?」
「如果你指的是芬維夫人的話,我還是對她一如既往地忠誠,就像她當年走過那個富貴雍容的聖約翰主教大教堂的廊道時一樣。如果你指的是我寶貝女兒傑龐嘉,那我希望你不會蠢到想打她什麼主意。好吧,她挺好的。挺好。事實上,正是因為她,因為幾年前我們之間的那次小小交易,我今天才會這麼客氣放你一馬。」
「啊?」丹尼斯說。他們此時正在等接頭的人,兩人合抽著一根大麻,聽多克在解釋這一切。「那麼你為什麼要把電視機送回去呢?」
「洛杉磯警察局可不確定這是一場意外。」
多克滿腹狐疑地接過東西。它看上去很普通,雖然他一時半會認不得發卡的這家銀行。然後他看見了卡上寫著科伊·哈林根的名字。丈夫眯著眼睛看著他。「你應該告訴他:『幹得漂亮,歡迎回到大部隊里,旅行安全。』是複數的『旅行』。」
「那你說吧,他跟她做那事時,竟然強迫她去聽百老匯音樂劇的原聲碟!他在開牙髓學大會時竟然帶她去住那種裝修得毫無品味的度假酒店!你想想那牆紙!那燈!還沒提他秘密收藏的那些束髮網套呢——」
「那麼,當房東第一次決定從房客那裡騙取押金時,你們整個該死的階級就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
「是的,好吧。」克羅克瞄了一眼自己的百達翡麗月相手錶,「其實……」
「那真是要謝天謝地啊,先生。」
「哇,多克。這話說得太沉重了。」丹尼斯坐在那裡,和往常一樣貪婪地吸著大麻https://read.99csw.com,「這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他說道。
別克向霍桑大道駛去,一兩分鐘后,多克看見了那輛破舊的El Camino,它只可能是比格福特的車,他要去跟蹤他們。車的動靜聽上去有些不同,比格福特一定是裝了新的排氣管。
「當然,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我們這次在何地何時交接?」
「我能行。」父親穿著一件短袖襯衣,手臂上完全看不見毒品注射的針眼,也許是故意這麼設計的。媽媽是位打扮入時的加州金髮女子,穿著網球裝,抽著白人小妞喜歡的那種過濾嘴香煙。煙不斷飄到她眼裡,但她根本懶得把香煙從嘴裏拿下來。當丈夫把毒品在車后安放妥當后,她斜了一眼多克,半笑不笑,遞出一張扁平的長方形塑料片。
「請你別說了……」
「那麼你懷疑是我乾的了?我會有什麼動機去做這件事?僅僅是因為這個男人覬覦我那個情感脆弱的孩子?因為他把她從愛她的家人身邊搶走?因為他逼她進行那些性行為,而這些事甚至會讓你這樣的老江湖都瞠目結舌?——難道這些就意味著我會有理由看見他可悲的孌童生涯完蛋?你把我想成一個報復心多重的人啊。」
「這是什麼?」
「我剛才的意思是,為什麼你媽媽要遞給我這個?」
「多克,那人可不是你。」
「在父親眼裡,他們永遠都還太小。」多克飛快掃了一眼克羅克的眼睛,卻沒有看到任何慈父的感情。他所看到的一切,讓他慶幸自己來的路上沒有多抽。
「我想我會記得的。」他注意到丹尼斯正在拿筆做記錄。
今天晚上,金獠牙派來的人很狡猾地偽裝成一戶普通的金髮加州人家,開著1953年產的別克旅行車,這是底特律產的最後一批木紋旅行車,它們就像是懷舊的廣告,代表了郊區居民的共同心聲,克羅克和其合伙人日夜祈禱,就是希望他們的生活方式能在整個南部紮根,希望能把那些無房無地的異類全部流放到遠方,讓這些人在那兒被永遠遺忘。小男孩只有六歲,但看上去已經像是海軍陸戰隊員。他姐姐比他大一兩歲,將來也可能會染上毒癮,但此刻寡言少語,只是坐在那裡看著多克,而腦子裡卻在想自己的事,多克很慶幸自己不知道那些想法是什麼。媽媽和爸爸都是生意人模樣。
很簡單。明天晚上,五月公司購物中心的停車場,在霍桑大道和阿特希亞大街那邊。只有當確保某些人的行動不受干擾以後才進行貨物交接。對個人未來安全的保證不允許無故撤銷。
毫無疑問read.99csw.com,這是在暗指最近發生在古莫馬克斯道上的事。多克壞壞地笑了一下。「這個……你家人還好嗎?」
「你知道……我的確懷疑過他和自己的接待員有一腿,」多克用最無辜的聲音說,「不過我的意思是,哪個牙醫不幹這檔子事呢?這就是他們在牙科學校時發過的誓啊,不過這還遠遠談不上什麼變態怪異的性行為,對吧?」
「比格福特不是我兄弟,」多克在吐煙的時候想道,「不過他顯然需要人罩著。」
這衣服可比克羅克想象的好呢,它是不久前多克從米高梅公司一個大型賣場上找到的。當時有幾千袋的電影戲服,擺滿了一個攝影棚,多克準確無誤地從那些普通的服裝中找出了這一件,就像是冥冥中有某種召喚。衣服上的紙條說,這件衣服是約翰·加菲爾德在《郵差總按兩遍鈴》(1946)中穿過的,而且多克穿上去合身極了。不過多克不希望破壞這衣服纖維中還在起效的護身咒符,所以沒理由對克羅克講這套衣服的來歷。他還系了利貝拉切的領帶,克羅克一直盯著這領帶看,但似乎又不知如何點評。
「說說正事——因為你把貨安全送回,我的當事人準備給你一筆豐厚的補償。」
克羅克·芬維乾笑了兩下。「說這個就太晚了,斯波特羅先生。像你們這樣的人,在第一次付房租時就讓所有人無法高看了。」
「聽上去你和教宗米奇·烏爾夫曼大人陛下談過了。你去看過那個峽景地產嗎?我們有些人遷往天堂,更多人是在地球上遷移,為的就是讓那城市環境惡化的一天不要到來——這是目前已經進行了很多年的鬥爭之一——像我這樣的私宅業主是反對像烏爾夫曼兄弟這樣的開發商的。那些對保護環境心存敬意的人都會反對高密度的出租型住宅,因為那些垃圾租房客根本不知道如何把自己打掃乾淨。」
「你替他擔保了?」
「為了和平解決,乾杯。」克羅克舉起一小杯西部高地麥芽威士忌(這是為波托拉俱樂部特釀的),向多克手中的朗姆酒加可樂歪了一下。

聳肩。「那麼我們就要採取必要措施阻止他們進入。我們曾經受過更糟糕的包圍,可我們還在這裏,難道不是嗎?」
「藝術愛好者嘛。」
「你相信這話?這話可是搞這種買賣的人講的!他們的話能信嗎?」
「我更關心的是一些人的安全。」
「當然。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幾張百元鈔票,只是捲起來吸可卡因的管子罷了。不過你看看,每次你們中的一員變得如此貪婪時,孽報等級就要多增加這麼小小的200https://read•99csw•com美元一格,然後這就開始不斷累積。許多年過去了,現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明擺著的就是這種階級仇恨,慢慢醞釀的仇恨。你以為這些仇恨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呢?」
多克帶著丹尼斯一同去,不是讓他做保鏢,只是作為一種保護。他直到最近才發現自己需要這種保護,他要讓丹尼斯強化自己對於南加州購物商場的免疫力,讓自己不要去產生慾望,至少不要去想那些在商場里看見的東西。
「實在太感謝了,先生。」他等著克羅克把威士忌吞下去才說道,「隨便問一下——你是不是碰見過一個叫盧蒂·布拉特諾德的牙醫?」
「你希望我從你這裏拿多少錢但又不讓你鄙視我呢?」
「復讎,」這個敏感的大款抗議道,「我?」
「他根本不可能的。」
他眨了幾下眼睛,轉過身,看見了克羅克,看上去就是大家所說的那種黝黑健康的膚色,彷彿有人用吸塵器在他臉上收拾過一遍。
「好吧,不管怎麼說吧,他希望能金盆洗手。我想我能搞定警察局那邊,不過還有一幫叫『加州警戒者』的人。當然,還有他們幕後的那些人。」
「你們甚至不擔心,」多克誠懇地回報以大笑,「某天他們會變成野蠻暴徒,跑到帕洛斯韋爾德的門口聚集,甚至要想辦法進去?」
「要是他膽敢做什麼,我自己會去找他的。」
「這畫相當不錯啊。」多克點點頭。
「哦,警戒者,那是一幫子飯桶,只是在街上有用,完全沒有政治意識,只知道耍無賴那一套。我猜他們會希望科伊不要泄露任何機密。」
「我其實從沒有留意過。要不我們去樓上的會客酒吧談。順便說一下,這西裝不錯啊。」
克羅克差點把酒嗆出來,他強忍住激動說:「這個婊子養的一直到最近還試圖玷污我的女兒,是的,我的確還記得這個名字,他已經死於蹦床事故了,對吧?」
「胡扯,克羅克,你只是擔心自己的房產價值。」
「這是為了安定。我們——」克羅克指了一下這個會客酒吧的四周,一切似乎都淹沒在無邊的暗影中,「我們就很安定。我們永遠都很安定。看看這裏。房產,水權,油,廉價勞力——所有這些都是我們的,而且會一直是我們的。而你們,你們又到底是什麼?不過是在這陽光燦爛的南方大地上來來去去的眾多過客里的一員,渴望著能被一輛某廠、某款、某年的轎車收買,要麼就是穿著比基尼的金髮女郎,或是找個由頭能爽上三十秒鐘——天啊,就是個紅辣椒熱狗。」他聳聳肩,「我們永遠都不會缺少你們這樣的人,這種供給是無窮無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