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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〇年  穿黃外套的下等人 8

一九六〇年  穿黃外套的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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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比沒辦法放鬆,整個胃糾結成一團。泰德把電話筒貼近耳朵,有很長一段時間一句話也沒說。
博比停下來,手臂還伸出去擺著擁抱的姿勢,然後才慢慢放下手臂。不能擁抱,不能碰觸,這是規定,但是個可惡的規定,是錯誤的規定。
博比把鑰匙圈放在架子上的漱口杯旁邊,然後走進卧室換上睡衣。他出來的時候,泰德坐在沙發上,嘴裏叼著煙看著他。
「我很好,沒事。」事實上,他拚命克制自己,才沒有在她面前像一盆果醬般抖個不停,但是如果卡蘿爾可以保持鎮定,他猜自己也可以。
泰德用手指按著嘴唇,思索著,然後點點頭:「我寄明信片給你的時候,會在最上面寫親愛的C,而不是親愛的卡蘿爾,然後在最下面簽上你的朋友。這樣你們就曉得是誰寫的了,好不好?」
「沒什麼,」博比說,「我想躺在床上看書,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起來。」
放她走!他想對著拜德曼先生大吼,放他走,你對她的傷害還不夠嗎?
「殺掉這頭豬,喝她的血!」拜德曼先生聲音濁重,幾乎不像他平常的聲音,他開始往前走。
泰德坐在客廳抽煙,翻閱《生活》雜誌,這期封面人物是女星安妮塔·艾格寶。博比認為泰德一定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但是他沒有看到皮箱和手提袋;行李一定全放在三樓泰德的房間里。博比很高興沒看到行李,他可不想看到那些行李,單單曉得行李已經收拾好放在樓上,已經夠糟了。

「我是哈利·杜林。」那個男生終於開口,更快速地扭轉著手上的戒指。
「喂,你們在幹什麼?」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我要把你開膛剖肚!」里奇大聲喊叫。
「打電話吧。」博比說,雖然他這輩子還沒有抽過煙(不過到了一九六四年,他會每星期抽掉一整盒煙),但他的聲音沙啞,就好像泰德抽了一天煙后在深夜時的聲音。
「你覺得拜德曼先生喜歡她嗎?」卡蘿爾問。然後他們走回原先卡蘿爾放跳繩的椅子,博比把跳繩拿起來遞給卡蘿爾。他們走出公園,往步洛街走去。
「等一下,」泰德說,「我想我喝太多沙士了,年紀大了以後,我的膀胱好像縮小了。」
「我猜得還蠻準的,對不對?」蕾安達高興地說,又向前跨了兩三步,把卡蘿爾放在人行道上,卡蘿爾很害怕和這些男孩離得太近,猛抓著蕾安達的背,但就是摸不著。「姓德罕姆的和姓杜林的有姻親關係,五百年前是一家人。」
三個男孩仍然不吭氣,他們現在都跨上和他們相形之下顯得小得出奇的腳踏車。
「打電話給費爾斯先生吧,看看比賽結果如何。」博比看看時鐘,九點四十九分,「如果只打八回合的話,現在應該比完了。」
他們環顧四周,三名穿著橘色上衣的聖蓋伯利中學男生正騎著車慢慢往他們這邊過來。他們的腳踏車籃子里裝著棒球球具,其中一個獃子臉上長滿青春痘,脖子掛著十字架項鏈,背上背著球棒。他還以為自己是羅賓漢呢,博比心想,其實他很害怕。他們都是大男孩,是中學生、教會學校的學生,如果他們決定要讓他進醫院,那麼他就得進醫院。穿橘色上衣的下等男孩,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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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博比對著系皮帶的男孩大吼,嘴裏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他覺得好像過去已經聽過這句話上千次了。這一切彷彿儀式一樣,是在真正的推撞扭打、拳打腳踢開始前照例要說的話。他又想起在《蠅王》的故事中,拉爾夫逃離傑克和其他人。但在戈爾丁的小島上至少還有叢林可以躲藏,然而此時他和卡蘿爾卻無處可逃。
博比把嘴閉上。
「這本書比《蠅王》難懂,」他說,「好像有兩家人都住在洞穴里,他們四處晃來晃去,有一家人比較聰明,但另一家人,也就是比較笨的那家人卻是英雄。我原先幾乎快讀不下去了,不過現在變得比較有趣了,我猜我會把它看完。」
「你為什麼要這麼壞,威利?」卡蘿爾問,她只對那個赤褐色頭髮的男生說話,「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沒這麼壞呀!為什麼現在變得這麼壞?」
博比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開始在客廳里走來走去。他很確定「颶風」海伍德現在一定在麥迪遜廣場花園的角落接受記者拍照,雖然滿身瘀傷,但是當閃光燈一亮時,臉上仍充滿光彩。吉列女郎也圍在他身旁,手環著他的肩,他的手則摟著她的腰,而艾比尼則完全被遺忘在另外一個角落,眼睛腫得快瞎了,由於剛剛遭受重擊,還沒有完全恢復意識。
只要你說「我答應」
她再度給他們機會回答,而且留了很長的時間讓他們聆聽自己沉默的響應。
泰德點點頭。「我想我們兩個人都必須如此。」
「閉嘴,葛伯寶寶!」他大吼,「你為什麼不把嘴閉上,趁你的男朋友還有牙齒的時候好好親親他?」
「不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女生常常會注意跳房子的格子。把嘴巴閉起來,別讓小蟲子飛進你嘴巴里。」
卡蘿爾對他說:「威利,拜託不要——」
「是啊,有可能,」博比悶悶不樂地說,「或至少……」接下來是他最害怕的部分,雖然沒有辦法具體描述,彷彿用帆布蓋著什麼不祥的東西一樣。「至少她認為他喜歡她。」
蕾安達伸出一根手指托住卡蘿爾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他們有沒有找你麻煩,小可愛?」
「這種事有可能發生,」泰德嚴肅地說,「我很清楚,連水壩有時候都會潰堤。或許這樣最好,你會告訴她我可能會通過她和你聯繫?」
卡蘿爾似乎不在意。她摸摸他濕潤的臉孔,博比把臉縮回來,又嗚咽一聲,低頭看著草地。剛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現在似乎格外銳利,可以看到每一片葉子和每一朵蒲公英。
「嗨,威利。」卡蘿爾和其中一人打招呼,不過不是那個背著球棒的呆瓜。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甚至有一點高興,但是博比聽得出來,她內心十分九九藏書忐忑不安,就好像有隻小鳥躲在裏面偷偷|拍著翅膀一樣。「我剛剛看到你在打球,你接了一個好球。」
「他們有沒有找你麻煩,博比?」蕾安達問。
蕾安達
她脾氣很壞,不過我們愛她!
「天哪!」博比完全沒有想過拜德曼先生會變成他的繼父,真希望卡蘿爾從來不曾提起這件事。這真是可怕的想法。
「上車吧,」蕾安達對卡蘿爾說,「我送你回家。博比,你也回家吧,跑過馬路,進屋子裡去。到了明天,那些男孩就會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但是今天晚上,你們兩個最好還是放聰明點,待在屋裡不要出去。」
博比淚眼迷濛,放聲大哭,他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厲害,彷彿腦子裡颳起夏日的暴風雨。卡蘿爾帶著博比離開棒球場和小徑,走進矮樹叢里,卡蘿爾坐在草地上一手擁著博比,另一手摸摸他汗濕的短髮,有好一會兒她一聲也不吭,博比則根本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地啜泣,直到喉嚨發痛,眼珠也不住地跳動。
不,博比心想,不,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
媽媽也看到這張海報,這一回當她的腳絆到另一隻腳時,她真的跌倒了。
「沒問題。」哈利說。他騎上腳踏車往上坡騎去,但眼睛還看著人行道這邊,如果對面有行人走過來,很可能會被他撞倒。兩個朋友跟在他後面,拚命踩著踏板追上去。
泰德撥了一通電話
「我還會再見到你嗎?」博比問,內心暗自祈求泰德不要像獨行俠那樣,開始說些「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之類的廢話。泰德從來沒有騙過他,他不希望泰德在即將離別的時候開始撒謊。
他們往前移動,腳踏車的車輪吱嘎作響。然後,威利讓腳踏車好像死馬一樣倒在地上,伸手去抓博比。博比模仿帕特森,舉起瘦小的拳頭迎戰。
他的衣服——只有女生才會注意到這種事,博比心裏想,他張開嘴想告訴她,但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到後面有人說:「噢,你們瞧,他們是葛伯寶寶和馬泰寶寶!寶寶好!」
他們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後卡蘿爾說:「博比,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當你的女朋友。」
「蕾安達!」卡蘿爾大叫——她不是哭叫,但幾乎快哭出來了。她推開威利和系腰帶的男孩,他們兩人都沒有阻擋她,而這三個聖蓋伯利中學的男孩全都瞪著蕾安達。博比發現自己瞪著威利的拳頭;他有時早上醒來時會發現小弟弟直挺挺的,硬得像岩石一樣,但等到去浴室小便以後就軟下來了。威利原本舉起的手臂現在也一樣,他放鬆拳頭,伸直手指,博比想到剛剛的比喻就想笑。不過他忍住不笑,如果他們看到他在笑,雖然現在不會怎麼樣,不過日後……其他日子碰上的時候……
「放輕鬆一點,博比,」泰德告訴他,「不會有問題的。」
這個想法很愚蠢,在那當下,沒有任何人比蕾安達更不需要別人的救援,但是博比還是一直想著這幾句話。如果根本沒有大人呢?如果所謂大人的想法只是一片虛空呢?如果他們的錢其實只是小孩子玩的彈珠,而他們的商業交易不過就像交換棒球卡一樣,而所謂的戰爭不過是公園裡孩子玩的槍戰遊戲呢?萬一他們儘管外表西裝筆挺、打扮光鮮,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流鼻涕的小孩呢?老天爺,不可能吧,可能嗎?光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已經夠恐怖了。
博比突然舉起手親吻自己的手指,然後對著手指吹一吹。坐在沙發上的泰德微笑著,伸手抓住飛吻,然後把它貼在皺紋滿布的臉頰上。「你最好上床睡覺了,博比。你今天過了忙碌的一天,而且現在已經很晚了。」
「殺掉這頭豬,喝她的血!」庫希曼和迪恩也同聲附和。
博比哭了起來。他並不想在女生面前哭哭啼啼,尤其在這個女生面前,但是他克制不住。
「好了,我猜你們可以脫身了。」蕾安達說。「他們說你們沒有犯下任何需要向神父告解的罪過。我要說你們欠他們一句謝謝,是不是啊?」
他們開始爬坡。博比拿著跳繩的一端,兩人並肩在人行道上走著,手上各自握著跳繩的一端。博比突然停下來用手指著:「你看!」
博比不打算跟上《夏威夷之眼》的劇情發展了,他只是坐在沙發上,聽電視上的演員閑扯。有個人對著一名胖警察大叫,有個穿著白色泳衣的女人跑進浪里,一輛車追逐著另一輛車,背景是咚咚的鼓聲。時鐘的兩根指針掙扎著往十和十二緩慢爬行,好像登山者奮力克服登上珠穆朗瑪峰前的最後幾百英尺障礙一樣。謀殺社交名媛的男子在菠蘿田中奔逃時被殺,終於為本集《夏威夷之眼》畫下句點。
前面凌空跨越馬路的電線上弔了一個黃色的風箏尾巴,捲曲著晃來晃去,好像問號一樣。
「喝她的血!」拜德曼大叫,然後當莉莎衝過轉角時,他把長矛對準她扔過去,長矛抖動著插|進畫滿叢林圖案的牆壁。
「——把命運看成一種無法逃避的力量,希臘人最先有這種觀念。有一位名叫歐里庇得斯的古希臘劇作家……」
「如果你媽媽愛他的話,你最好開始習慣這件事。」卡蘿爾老氣橫秋地說,不過博比可不欣賞她這種世故的樣子,他猜卡蘿爾暑假一定花太多時間和媽媽一起看連續劇了。奇怪的是,他根本不在乎媽媽愛不愛拜德曼先生;當然,萬一是真的就慘了,因為拜德曼先生是個小人,但這件事還算容易理解。實際上發生的狀況要複雜多了,其中一部分是他媽媽把錢看得那麼緊——她那種一毛不拔的小氣作風——還有她不知為了什麼事情又開始抽煙,有時候還在半夜哭泣。他媽媽口中的蘭達爾是留下一筆爛賬、不值得信賴的男人,和阿蓮娜口中喜歡把點唱機開得很大聲的大好人蘭迪有很大的差別,或許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老爸真的留下一筆爛賬嗎?保險單真的過期了嗎?為什麼媽媽要對這些事情撒謊呢?)這些都是他無法坦白對卡蘿https://read.99csw.com爾吐露的事情。他並不是刻意隱瞞,只是不曉得該怎麼說。
他慢慢走進浴室,經過一段冗長的停頓后,才傳出尿液濺在馬桶中的聲音。「啊——啊!」泰德說,聲音中透露出大大的滿足。
「什麼?」他問,「你不相信我嗎?」他的喉嚨因為剛剛哭得太厲害還隱隱作痛,不過已經好多了,如果卡蘿爾不相信他的話,他也不會生氣。事實上,他完全不會怪她。把埋藏在心裏的話全都吐出來以後,他感到輕鬆多了。「沒關係,我知道聽起來一定很瘋狂——」
「我到處都看到那種滑稽的跳房子圖案,」她說,「伊馮娜和安琪也看到過,我們還討論了一番,跳房子的格子旁邊畫了星星和月亮,有時候是彗星。」
葛伯寶寶和馬泰寶寶
博比太專心想自己的心事了,泰德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電視上,基南·韋恩正站在推土機前面,說他願意走一英里路去買駱駝牌香煙。
聯合公園裡,有很多小孩在玩球。第二球場空蕩蕩的,第三球場則有幾個穿著聖蓋伯利中學橘色T恤的青少年在打球。卡蘿爾坐在椅子上看他們打球,膝蓋上放著跳繩。她看到博比走過來,露出微笑,然後笑容就不見了。
博比把牙刷放回鏡子下面架子上的杯子里,然後伸手到褲袋裡。褲袋裡有個東西和平常口袋裡的垃圾不一樣,用手指摸不出是什麼東西。他把東西掏出來,是鑰匙圈,是跑去媽媽所不知道的布里吉港遊玩之後留下的特殊紀念品。街角撞球場,撞球,各種遊戲機。肯穆爾8-2127。
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拜德曼先生黃襯衫上的紅眼睛突然睜大……然後滑到一邊。博比是隱形的,他的身軀還留在旋轉陀螺下面的這個世界里……但是紅眼睛看得到他,紅眼睛把什麼都看在眼裡。
「當然沒有。」哈利說。博比心想,如果他把手上的戒指再轉得更快一點,他的手指可能會著火。
博比啜泣的間隔愈來愈長,最後終於站起來,用手臂擦擦臉,為自己的表現感到又訝異又羞愧:因為他不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而且還流口水,一定把卡蘿爾身上抹得髒兮兮的。
聖蓋伯利的三個男孩在那兒吞吞吐吐的。拜託,到此為止吧,博比內心默默懇求著,別硬要他們道謝了,別在他們鼻子上抹灰了吧。
「殺掉這頭豬,吸干她的內臟,吃她的肉!」威利和里奇跟在獵人後面唱著。他們的那根東西像那幾個大人一樣,已經變成一根根長矛了。
他掙扎了半天,最壞的部分終於還是脫口而出了:他擔心媽媽和拜德曼先生及其他同事一起出差是個錯誤,很嚴重的錯誤。
「今天,」博比小聲說,「我在公園裡碰到她,然後就……脫口而出了。」
博比心裏隱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好像蛇在竹籃里蠢蠢欲動一樣。不再哭了,他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即使他們送我進醫院都不要再哭了。我要想辦法保護她。
「如果我認為你們在欺負他們,」蕾安達說,臉上依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就得去報告菲茨傑拉德神父,對不對?神父可能會覺得他應該和你們的父母談談,而你們的父親或許不得不讓你們的屁股嘗嘗火辣辣的滋味……而且你們是罪有應得,對不對?因為你們欺負弱小的孩子。」
到了九點半,博比還分不齣電視上哪個人是私家偵探,當然更猜不出誰殺了金髮的社交名媛。泰德告訴過他,颶風海伍德會在第八回合被擊倒,老吉也知道內幕。但是萬一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呢?他不希望泰德離開,然而如果泰德一定得離開的話,他不希望泰德走的時候兩手空空。當然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雖然……還是真的有可能出錯呢?博比曾經看過一部電視劇,裏面有個拳擊手原本應該要假裝被擊倒,但後來改變主意。萬一今天晚上也發生這種情況呢?作弊固然不好,不過如果「颶風」海伍德沒有作弊,那麼泰德的麻煩可大了,薩利會說:「他一定很慘。」
客廳牆上的掛鐘指著九點三十分。如果博比算得沒錯的話,目前正在進行最關鍵的第八回合比賽。
卡蘿爾起先嚇呆了,然後起身朝他走過來,用手臂環著他。「沒事,」她說,「沒事,博比,不要哭,沒事。」
蕾安達看著他們離開后,臉上的微笑逐漸消失,終於開口時說:「爛愛爾蘭人,只會惹麻煩。還好把他們甩掉了,卡蘿爾,你真的沒事嗎?」
「他會向你媽媽求婚嗎?如果會的話,他就變成你的繼父了。」
「你剛剛在做什麼?」泰德問。
羅賓漢伸手抓住卡蘿爾的襯衫,然後往下擠壓。「奶|子長出來了嗎?還沒有,你什麼都還不是,只是葛伯寶寶罷了。」他推了她一把,剛被甩了耳光的博比雖然還頭昏眼花,卻趕緊再度扶住她,免得她跌倒。
蕾安達低頭對卡蘿爾微笑,卡蘿爾的眼裡雖然還含著淚水,但是也報以微笑。
快跑啊,媽!博比想要大喊,但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他沒有嘴巴,沒有身軀;他在這裏,但是又不在這裏,只是像個影子般飛到媽媽身旁。他可以聽到莉莎喘氣的聲音,看到她顫抖、驚恐的嘴唇和扯破的襪子。她一邊的乳|房被抓傷了,還流著血,而一隻眼睛幾乎閉起來,看起來好像剛剛和艾比尼或「颶風」海伍德打了幾個回合……也許還得同時應付他們兩個人。
博比想要開口,但卻只是喘氣,發不出聲音。

「反正是歐米拉家其中一個男孩,你們家兄弟太多了,我沒辦法一個個都記得。」她的目光轉到羅賓漢身上。「大塊頭,你是誰?德罕姆家的小孩嗎?你看起來有點像德罕姆。」
「把你活剝生吃!」迪恩也同意(把音量放到最大),「我要喝你的血,吸干你的內臟!」
「我猜還好吧,我必須如此,不是嗎?」
「嗯。」
「我會寄明信片給你,」泰德想了一會兒之後說,「不過不會直接寄給你,因為那樣對我們兩人來說可能都太危險了。https://read.99csw.com我應該怎麼辦呢?有沒有什麼建議?」
莉莎今年三十四歲!
媽媽回頭看看他們,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她的鞋子早就不知道掉在哪兒了)。不要,媽媽,博比呻|吟著,求求你,不要。
他不是羅賓漢,只是一個叫哈利的孩子,背上用一條自己做的可笑的背帶背著球棒。另外一個男孩也不是電影《飛車黨》中的馬龍·白蘭度,只是一個叫里奇的孩子,即使整天系著摩托車腰帶,五年內也不會有哈雷機車可騎……即使以後有得騎的話。而威利呢,他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敢對女生好一點。但只要有個大胸脯的胖女人說幾句話,就可以讓他們原形畢露,但她來拯救博比和卡蘿爾脫離苦海時可沒有騎著白馬,而是開著一九五四年的斯圖貝克老爺車。原本這些想法應該讓博比稍感安慰,但是卻沒有,他想到戈爾丁說的,巡洋艦上的船員救了荒島上的男孩,這對男孩是件好事……但是又有誰會來解救這些船員呢?
泰德在隔壁房間里和萊恩打電話。這似乎是一場友善的交涉,完全依照泰德的預期……是的,泰德說他只是有強烈的直覺,一種賭徒都會有的強烈直覺,於是放手一搏。當然,明天晚上九點半付錢應該沒問題,朋友的媽媽應該會在八點以前到家;如果她回家的時間比預計的時間晚,那麼就在十點到十點半左右碰面。這樣可以嗎?泰德又笑了幾聲,看來胖萊恩應該也毫無問題。
「寄給卡蘿爾。」博比不假思索地說。
「是啊,我看到了,」卡蘿爾壓低聲音說,「博比,他應該今天就離開。」
但是系著腰帶的男孩還沒說話,背著球棒的羅賓漢已經先替他說了。「因為他高興。你打算怎麼樣,馬泰寶寶?」他突然飛快地伸出一隻手,甩了博比一個耳光,威利又大笑起來。
羅賓漢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他手上戴了學校的紀念戒,開始扭著手上的戒指。
也許蕾安達聽到博比內心發出的聲音(他現在很有理由相信,這種事情的確有可能發生)。「好吧,」蕾安達說,「也許就跳過這部分好了。回家吧,哈利,看到莫拉·德罕姆的時候,跟她說,如果她想搭便車的話,蕾安達說她現在每個星期都還是會去布里吉港玩賓果遊戲。」
「沒事了。」她說,但是博比仍然覺得十分難為情,不敢看她。
博比聽到自己向她娓娓道來,從泰德搬來那天他媽媽怎麼樣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他告訴卡蘿爾泰德第一次恍神的情況,還有那些下等人以及下等人在附近出沒的跡象。當他說到這部分的時候,卡蘿爾碰碰他的手臂。
「你會寫信給我嗎?」博比問。
「他不能,今天晚上有拳擊賽,如果艾比尼贏了,泰德明天晚上得去撞球場拿他贏來的賭金,我想他很需要這筆錢。」
只不過這不是陀螺,即使當夢境開始模糊變暗時,博比心裏依然曉得,這不是陀螺,而是一座塔,是靜止不動的軸,但世間存在的一切都會附著在上面轉動。然後一切都消失了,有好一會兒,周遭是一片慈悲的虛空。博比睜開眼睛,房間里依然陽光燦爛——這是艾森豪威爾總統任期內最後一個六月的星期四早晨。
除了那件上衣之外,他們什麼也沒穿,陰|莖在毛叢間晃動。除了哈利以外,每個人都揮舞著長矛,只有哈利拿著球棒,但是球棒的兩端削得十分尖利。
「那麼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會說:「因為我高興。」接下來就會聽到這句話。
莉莎試圖爬起來,但是當她掙扎著要站起來的時候,拜德曼一躍而上,其他人跟著逼近,當他們的手爭相撕破她身上的衣服時,博比心想:我要離開這裏,要回到陀螺底下我自己的世界里,叫陀螺停下來,往反方向旋轉,這樣我才可以下去我自己的世界,回到我自己的房間……
博比挑了《繼承人》后就躺下來,頭朝床尾,把穿了襪子的腳擱在枕頭上。書的封面上畫了一些住在洞穴的人,但是畫得很抽象——童書絕對不會把洞穴人畫成這個樣子。擁有一張成人借書證實在太酷了……但是好像沒有最初拿到的時候那麼酷。
威利的臉紅了,紅通通的臉頰加上比博比的發色還深的深紅色頭髮,讓他脖子以上的部位都彷彿著火了。博比猜想,他不想讓朋友知道當他們不在身邊的時候,他可以表現得像個人樣。
他們一聲都不吭,甚至連咕噥聲都沒有,只是不停地換腳站立。
起來呀,媽!快跑!不要讓他們得逞!
「你喜歡《繼承人》這本書嗎?」
莉莎彷彿聽到他的聲音,又打起精神向前看,想要跑快一點。她跑過的牆邊貼著一張海報:
起來呀,媽!博比尖叫,但是莉莎沒有叫——也許是因為叫不出聲音。她沿著褐色的地毯拚命往前爬,還不停回頭看,汗濕的頭髮一撮撮貼在前額和臉頰上,背上的衣服已經被完全扯掉了,博比可以看到她裸|露的臀部——內褲也不見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大腿後面血跡斑斑。他們把她怎麼了?我的老天爺,他們把媽媽怎麼了?
莉莎是我們的吉祥物!
「你是誰呀?」第三個男生問博比,他往腳踏車把手這兒靠過來,好看得清楚一點。「你是博比嗎?你是博比,對不對?比利從去年冬天就一直在找你,他要把你的牙齒打斷。也許我應該現在就先動手,打斷你幾顆牙。」
「你是什麼時候把下等人的事情告訴她的?」泰德的聲音中沒有譴責的意味,怎麼會呢?他就快離開了,不是嗎?就算有什麼差別,頂多是報道偷購物推車新聞的記者會寫一篇報道登在報上:老瘋子逃避入侵的外星人,成為小鎮鎮民茶餘飯後笑談的題材。那天泰德是怎麼說的?趾高氣揚的小鎮幽默,不是嗎?但是如果這件事真的這麼好笑,為什麼他會覺得傷心?為什麼他會這麼傷心?
泰德拿起電話筒開始撥號,博比注視著他的動作,拳頭一會兒收緊、一會兒放鬆。
九-九-藏-書
或許早該把鑰匙圈藏起來(或完全擺脫掉這個東西)。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那天晚上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博比開心一點,但這件事至少還發揮了一點效果:他決定把鑰匙圈送給卡蘿爾,並警告她絕對不能告訴他媽媽這個鑰匙圈是從哪裡來的。他知道卡蘿爾至少有兩把鑰匙可以掛在鑰匙圈上——她家的鑰匙及日記本(蕾安達送她的生日禮物)的鑰匙。(卡蘿爾比博比大三個月,但是她從來沒有藉此耍威風。)把鑰匙圈送給她就好像要求她當他的固定女朋友一樣,如此一來,他不必親口問她,那樣實在太難為情了,而卡蘿爾自然會明白;她就是這麼酷。
「好。」博比說,他知道他們明天不會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到周末也不會,甚至到暑假結束都還不會忘記。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和卡蘿爾都得好好注意哈利和他的朋友。「再見,卡蘿爾。」
「博比,你還好吧?」
「哎呦!」卡蘿爾幾乎尖叫起來,聲音聽起來又驚訝又傷心。她用力掙脫,幾乎要跌倒。博比扶住她,威利卻笑了——根據卡蘿爾的說法,當他沒有和狐群狗黨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人還蠻好的。
博比走進浴室,把牙膏擠在牙刷上。他現在不再害怕泰德押錯寶了,但是離別的悲傷卻仍然揮之不去,而且愈來愈強烈。他從來沒有想到,根本還沒有發生的事情竟然會如此令他心痛。一個星期之後,我就不再記得泰德有多棒。一年以後,我大概就會把他忘了。
「博比說她很好,」泰德告訴阿蓮娜,「就像夏日一樣漂亮。萊恩現在方便說話嗎?是,我可以等,但是麻煩告訴我拳擊賽的結果。」他靜靜地聽,博比感覺似乎等了好久。從泰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過這一回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把話筒遮住。「她說艾比尼前五回合被打得很慘,第六回合和第七回合開始穩住,然後到了第八回合竟神不知鬼不覺地使出一記右鉤拳,把海伍德擊倒在地,於是把『颶風』淘汰出局了。真是一大驚喜,對吧?」
「裏面有錢」
第三個男孩的腰部緊緊系著摩托車皮帶,鞋子上滿是剛剛在球場沾到的塵土,站在卡蘿爾後面。現在他靠近一點,仍然推著腳踏車,然後兩手抓住卡蘿爾的馬尾巴用力一拉。
「你是里奇·歐米拉?」
「好啊,」博比說,「真酷。」其實一點也不酷,整件事情根本就不酷,但這樣應該行得通。
「你說什麼?」
威利把拳頭收回來,回頭一望,另外兩個男孩也回頭看。路邊停了一輛一九五四年的藍色斯圖貝克,門下圍板已經生鏽了,擋泥板上貼著耶穌的磁鐵像。葛伯太太的朋友、那個波大臀肥的蕾安達站在車子前面;夏天的衣裳似乎永遠和她作對(博比雖然只有十一歲,卻也明白這點),但是在那當下,蕾安達看起來彷彿駕車的女神。
「我想應該不是,否則你們就真是孬種,對不對?」
「吃她、喝她、吸她、玩她!」哈利跟著唱。
帶到威廉·佩恩餐廳!
「我同意,現在拳擊賽應該已經比完了,但是如果我這麼快打電話給萊恩,他可能懷疑我知道什麼內情,」泰德說,「我不能說是從收音機聽到的——我們都知道他們並沒有直播這場比賽。最好還是再等一等,這樣會安全一點,讓他相信我只不過是憑直覺猜測而已。等到十點鐘再打電話,這樣看起來好像我在等候裁判的判決,而不是期待有人因擊倒對手而獲勝。同時,博比,不要擔心,我告訴你,要像在步道上散步一樣悠閑。」
她說話的對象恍若在成人的身軀上長了一張醜陋的臉,滿頭赤褐色的頭髮全往後梳,與他的龐大身軀相形之下,他所騎的腳踏車顯得很小。博比覺得他看起來好像童話故事中住在洞穴里的巨人。「你要上哪兒去呀,葛伯寶寶?」他問。
起初,博比以為這個夢和以前一樣——拜德曼、庫希曼和迪恩在高汀筆下的荒島叢林中追著他的媽媽。然後,他突然明白那些樹和藤蔓其實是壁紙上的圖案,而媽媽飛奔過的小徑是褐色的地毯。那裡不是叢林,而是旅館走廊。這是他在腦海中描繪的華威旅館。
蕾安達一手環著卡蘿爾,把她摟在自己胸前,臉上帶著微笑,打量幾個穿橘色上衣的男孩,而且絲毫不想隱藏她的笑意。
博比小跑步過馬路,站在對街看著蕾安達的老爺車往卡蘿爾家開去。卡蘿爾下車后,回頭往下坡方向看,然後揮揮手,博比也揮揮手,然後就登上一四九號的台階,走進屋裡。
「威利?里奇?哈利?你們沒有找他們麻煩吧?」
是真的嗎?老天爺,是真的嗎?
電視劇《夏威夷之眼》在九點整播出,如果在平常的話,博比會看得很入迷(他的媽媽說,像《夏威夷之眼》和《鐵面無私》之類的影集對小孩子來說太暴力了,因此通常都不准他看),但是今天晚上,他一直心不在焉。就在離這裏不到六十英里的地方,艾比尼和颶風海伍德正打成一團,在每一回合開打之前,穿著藍色泳衣和藍色高跟鞋的吉列女郎都會繞著拳擊台走來走去,手上拿著牌子,上面標示著藍色號碼:1……2……3……4……
「殺掉這母狗!」庫希曼嚷叫著。
威利原本舉起的手臂如今垂在身體兩旁,嘴裏咕噥著,彎下腰去把腳踏車扶起來。
下周劇情預告還沒開始播,博比就把電視關掉說:「現在打電話,好嗎?拜託你打電話。」
「我不知道。」泰德仔細端詳著手上的煙,當他抬起頭時,博比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滿淚水。「我不認為我們會再見面。」
卡蘿爾這麼問以前,博比還不太清楚自己有什麼不對勁,直到他看到卡蘿爾臉上憂心的神色才醒悟過來,並且釋放出原本壓抑的情緒:看到那些下等人出現,加上從布里吉港回來的路上和他們狹路相逢時緊張害怕的心情,而且他又一直擔憂媽媽的情況;但最主九九藏書要的還是泰德,他很清楚為什麼泰德把他趕到屋子外面,以及泰德現在在做什麼:他正把東西塞進那隻小小的皮箱和那些手提袋裡。他的朋友即將離他而去。
「你是威利·席爾曼,對不對?」
「當然啦,」卡蘿爾說,「只要看看他的衣服就知道了,他幾乎一文不名。他可能把自己僅剩的一點錢都拿去下注了。」
「是啊,」博比說,他感到嘴唇整個麻痹了,這一切都是真的,明天晚上此時此刻,泰德已經走了。口袋裡裝了兩千塊錢,可以盡情逃離一大堆下等人;口袋裡裝了兩千塊錢,可以搭上大灰狗從東岸逃到陽光燦爛的西岸。
博比的告解
等到泰德出來,博比已經絕望得不得了。他知道艾比尼已經輸了,而他的朋友也輸掉了五百塊錢。泰德發現自己破產以後會不會決定留下來呢?可能會……但是如果他留下來,而下等人又找來了……
暗號:「我們都吃半生不熟的!」
泰德的淚水瓦解了博比的心防。他跑過去想要擁抱泰德,他需要擁抱泰德。但泰德舉起手臂交叉在胸前,臉上出現驚嚇的表情。
他走進卧房,床邊地板上堆著三本從圖書館成人閱覽室借回來的書,有西馬克的《宇宙工程師》、奎恩的《羅馬帽子的秘密》以及戈爾丁的《繼承人》。
「沒有。」博比立刻說。

找穿外套的下等人!
「博比,你怎麼了?」
拜德曼先生和其他兩個獵人還在追逐她。現在又加上聖蓋伯利中學的男孩——威利、里奇和哈利,他們臉上全畫著紅白相間的條紋,也都穿著鮮黃色緊身上衣,上面還畫了一隻艷紅的眼睛:
「你最先讀到的那家人,有個小女孩的那一家,他們是尼安德塔人;第二家人是克羅馬儂人——只有這家人是真正的蠻族,戈爾丁和他的蠻族。克羅馬儂人是繼承人。這兩家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很符合悲劇的定義:一連串的事件導向不可避免的悲慘結局。」
博比張大嘴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在開玩笑嗎?」
「他們為什麼不接電話?」博比低聲說。
於是博比上床睡覺。
三個聖蓋伯利中學的男生走過來,其中戴著十字架項鏈的那個男生和卡蘿爾口中的威利都推著腳踏車,和博比及卡蘿爾一起走著。博比愈來愈沮喪,他明白,他們被包圍了,他還可以聞到穿橘色上衣的男孩身上混合了汗臭和美髮水的味道。
拜德曼從前面的轉角走過來——他找到捷徑,跑過來攔截她。其他人則緊跟在她後面。現在,拜德曼先生的那根東西就好像有時候博比早上還沒起床上廁所時那樣挺立著,只不過他的那根東西很大,長得怪模怪樣,而博比現在明白媽媽的大腿為什麼有血了。他不想知道,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
泰德繼續說著,談到莎士比亞的戲劇和愛倫·坡的詩,以及一個叫西奧多·德萊賽的人寫的小說。往常博比都會興趣盎然地專心聆聽,但是今晚他的心完全飛到麥迪遜廣場花園了。他幾乎可以看到燈光明亮的拳擊場,就好像撞球店中少數幾個有人打球的撞球檯一樣明亮;也可以聽到當海伍德兩手輪流出拳、打中訝異的艾比尼時觀眾的尖叫聲。海伍德不會故意輸掉這場拳擊賽;他會像電視片中那個拳擊手一樣,讓對手嘗嘗疼痛的滋味。博比幾乎可以聞到汗臭味,聽到拳擊手套打在肉身的聲音。艾比尼兩眼一瞪……雙膝一屈……群眾全都站起來尖叫……
(或)
「再見。」
(或)
「博比?」
「沒有,蕾安達。」
協尋寵物豬?
「你本來就是我的女朋友。」博比說。
系著腰帶的男孩低頭盯著骯髒的球鞋,嘴裏也咕噥了幾句,滿臉通紅。
蕾安達仍然摟著卡蘿爾的肩膀,卡蘿爾則把手繞在蕾安達的腰際。兩人一起踏上街道和人行道之間的狹長草地,看也不看那些男生一眼。蕾安達還注視著羅賓漢。「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最好回答我。如果我真想這麼做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查到你媽媽是誰,我只要問問菲茨傑拉德神父就知道了。」
「只響了兩聲而已,博比,你為什麼不——喂?我是布羅廷根,是的,就是今天下午那個布羅廷根。」真令人難以置信,泰德對博比眨眨眼。博比心想,他怎麼有辦法這麼鎮靜呀?換做是他的話,絕對沒辦法把電話筒貼著耳朵,更甭提還眨眼睛了。「是的,他在。」泰德轉過身來,沒有遮住話筒就對博比說,「阿蓮娜想知道你的女朋友好不好。」
保護她不受這些大孩子欺負?簡直在說笑。
蕾安達臉上仍然掛著兇狠的笑容,看著聖蓋伯利中學的幾個男孩。「你們三個傢伙剛剛不是在欺負比你們小的孩子吧?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女生,就像你們的小妹妹一樣?」
卡蘿爾說她真的沒事。
「咱們來把這個娘娘腔痛打一頓吧,」系著腰帶的男生說,「我討厭他那張臉。」
卡蘿爾點點頭,很滿意,然後把博比的手放到自己手中十指相扣。博比很驚訝他們的手指竟然能這麼完美地接合在一起。「現在,告訴我其他事情。」
他照實說了,最後說到這驚奇的一天:看電影、去撞球場、阿蓮娜怎麼樣在他臉上認出他爸爸的特徵,還有回家的路上千鈞一髮的情況。他想要解釋紫色德索托汽車為什麼不像真的車子,只是看起來像車子而已。但他頂多也只能描述那輛車好像活著似的,就好像杜立德醫生騎的鴕鳥一樣(他們二年級的時候很迷會說話的動物系列)。博比唯一沒有坦白招認的是,當計程車經過威廉·佩恩餐廳時,他是怎麼隱藏住自己內心的想法,還有眼睛後面開始發癢這件事。
獵人的嘶吼聲
「刺進她骯髒的陰|道里!」威利吼著——威利沒有和朋友在一起混的時候,人還蠻好的。他胸前的紅眼睛一直瞪著,下面的陰|莖似乎也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