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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第三章 看得見的權力行使(1792~1793)

第五部分

第三章 看得見的權力行使(1792~1793)

一月份,羅伯斯庇爾在國民大會上這樣說道:
「對我而言,這就是要害。我吃足了苦。」
「是的,十足的守財奴。」

「不過,我早就考慮在前,也就是說,到了明年春天。羅伯斯庇爾感到菲利普的職位不牢靠。他認識到他為人民做了些服務,可他卻情願所有波旁王朝的人都離開法國。他想要菲利普把整個家人都帶到英國去。我們可以給他一些養老金,他說。」
馬拉講出所有這一切時用的是慢條斯理、陰陽怪氣的拖長的腔調,這腔調只有他本人說出來才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效果。「我會告訴他的,」卡米爾說。
「我會盡量。」
「他妄圖屠殺8月10號的革命,還有他錯誤指責某些愛國者捲入了巴士底獄的殺戮行動。他宣揚具有破壞性的聯邦主義政策。當然記得,在革命早期,他與某些貴族交往密切——比如,米拉波,還有奧爾良。」
丹東: 你真的能嗎?恰恰就是你們這些理想主義者,造就了最好的暴君。
「可你卻升遷到更高的圈子裡了。」
「就連埃貝爾也開始公開反對他們了。憤青,人們這樣稱呼他們。極端革命黨人。」
「也許埃貝爾是個秘密的布利索派分子?」
「我不喜歡宮殿。在家裡我感到舒心。」加布麗艾爾這樣說。這種感覺的某個版本似乎普遍存在吧。卡米爾與他的工作人員分別時感到開心,他的工作人員與卡米爾分別時也感到開心。如丹東所說,現在我們可以找到其他不少要操心的事。露西爾卻沒有完全分享這種普遍存在的感覺。她已經享受從宏偉的樓梯台階上大刀闊斧地衝下去,享受看得見的權力行使了。
「肯定,」卡米爾說。
丹東: 假定你不能呢?你也許不能利用你最強大的證據。這也許是國家秘密。
只要他在巴黎,迪龍將軍總會登門拜訪。他魁梧身材,栗子頭,還有使自己顯得越來越年輕的訣竅,見到他真是件開心事。沃爾米這一仗無疑打得對他有利;沒有什麼像勝利一樣令人振奮了。迪龍從來不談戰爭。他總是在下午登門拜訪,那個時間,國民大會正在召開。他的方式是這般有趣,結果只得把他的方式提升到戰略這一層面了。她感動得與卡米爾討論起這件事,他贊成,這真是奇迹般的旁敲側擊。因為雖然關於卡米爾的不忠,兔子丟下了令人傷心的暗示,還因為,埃羅沖她發火,她必定不會幸福,說他可以改變這種狀況,但是將軍只是坐著,給她講講故事,關於在馬丁尼克的生活,或者關於在革命之前既富麗奢華但又愚蠢的皇宮生活;他給她講述,他可愛的跟露西爾年齡完全一樣大的女兒是如何受到告誡永遠不要站在強烈的燈光下面,以免她熠熠發光的皮膚使人老珠黃的女王懷恨在心。他給她講述他瘋狂顯赫的法國-愛爾蘭家族的歷史。他零零星星地給她講他的第二任妻子勞拉獨特的性格特徵,還有過去不一樣的貌美虛榮的情人各種各樣的怪癖。他描繪了西印度群島的動物物種,那裡的炎熱,大海的藍色,綠色蔥蘢的樹木交纏在一起,綿延到大海的山坡,還有各種剛剛發芽就被風吹落的腐爛的花兒。他還描繪了侍奉特巴戈總督(也就是他本人的別號)愚蠢之極的盛典儀式。總之,他告訴她,對於一個過去顯赫的家族成員、一個從不為金錢和其他一切發愁、一個長相格外迷人、舉止優雅,而且具有高度適應能力的人來說,生活曾經是多麼愉快。
幾天前,六個無褲黨人委派代理一行來到老騙子羅蘭家中。不巧的是,他們趕到的時候,正巧碰上了晚飯上菜……我們無褲黨人經過走廊,進了好德行羅蘭的前室。他們無法從站滿前室的走狗人群中走路。拿著最精緻的燉重汁肉丁的廚師們大喊,「當心,讓讓路,這些都是好德行羅蘭的兩道正菜。」有些端著好德行羅蘭的開胃菜,有些端著好德行羅蘭的炒肉,還有一些再次端著好德行羅蘭的下酒小菜。「你們需要什麼呢?」好德行羅蘭的男僕問起這位代表。
「現在才兩個月。或許一周吧。」距離這個孩子出生,她的意思是。她把自己從椅子上推開,走過了房間;她對著夜色拉上厚厚的窗帘。「你起碼要回來跟我們一起看看今年的到來吧。」
「我的人生向來根據最高原則行事處世。」
「可憐的上了歲數的夏洛特,」加布麗艾爾半笑不笑的。他臉上露出了輕鬆釋然的神色。她的注意力被轉移到這個瑣屑的家常事務上了:他情願她到那兒去呢。
丹東: 可是按照你有名的見解,你對荼毒生靈有所顧慮嗎……?
「那不過是在編造表達。」
羅伯斯庇爾: 這樣做不就成了一個用小過頂大罪的榜樣了?我通常不會玩這個簡單、非常舒適、非常小兒科的概念欺騙——不過,我知道,與法國人民對抗的一場成功陰謀可以導致大屠殺。
沒有人對聯軍感到害怕,起碼說,就今年而言吧:或者只有軍需官監視麵包發霉的問題,還有紙做鞋底的靴子,注意農民朝政府銀行的紙幣上吐痰並伸出爪子要兌換金子。共和國比她的孩子還要年輕啊,這孩子,他的視野主要還是趴著的,用圓圓的、黑曜石一般的眼光打量著這個世界,不分一切地在微笑。羅伯斯庇爾登門來看他的教子情況如何,他母親的老朋友下午過來了,把他們的手指頭給他抓抓,給他講講他們自家孩子小時候一些無聊的故事。卡米爾抱著他,四處轉轉,朝他低語,向他保證,他的人生之路應該鋪展得平坦,向他保證,他的每個想法都應該得到關注,向他保證,因為他先天明顯的聰穎,他會永遠不需要到遠方說不清滋味的學校去上學。她母親對這小東西夠操心夠折騰的了,領他看貓、看天空、看樹木。可是她認為,雖然她為這種感覺感到羞恥,但是她不想把這孩子的腦子裡擺滿傢具;她是位簽了短期租賃合同的房客。
「我覺得他們倆都會歡迎你幫布利索的忙。」
羅伯斯庇爾: 相當需要。
「埃貝爾正走紅呢,」她總是甜甜地暗示,他呢,總是說,「是啊,在公社裡,埃貝爾和肖美特都是這樣的一股力量——」之後,她總是到此為止,覺得有些蠢,同時還意識到他又一次被甩到了一邊。
「革命前,他是一名警察特務。」
「噢,我過去是笨。可腦子越用越靈。」
「他現在還和杜普萊一家住一九九藏書起嗎?」
晚上,雅各賓派開會的時候,埃羅前來拜訪。討厭的傢伙,他稱他們可怕的、討厭的傢伙。事實上,政治讓他著迷;不過他不覺得政治會讓她著迷,於是他便開始在她的心裏撥動起那根喚起她支持的弦。「他們在討論經濟控制,」他總是說,「以及如何平定這些荒唐好笑的無褲黨人中扇陰風點鬼火的傢伙,他們總是不停地抱怨麵包和蠟燭的高價格。埃貝爾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嘲笑他們,還是跟他們鬥爭。」
你敲過門之後,一定要經受一個或許是兩個馬拉的女人的檢查。這會費上一些時間。艾伯汀,某個無法想象的童年時期的姐姐,是個兇殘的挨餓受飢的女人。艾瓦納德長著一張恬靜的瓜子臉,棕色頭髮,一張正經大方的嘴巴。今天,她們對於她們的訪客沒有設防。樣子是顯而易見的;人民之友坐在自己的客廳里。「我喜歡你朝我這兒奔過來的樣子,」他說,言下之意就是他壓根兒就不喜歡那樣。
卡米爾抬頭看了看。「上帝啊,你不想要我們拿這個來告他吧?」
「誰是拉克洛瓦克斯?」
羅伯斯庇爾: 也許我們還需要來場革命。
恰恰是在有太多的酒要喝的時候他才為自己設想出如此簡單的未來。每逢這些時刻,在他身邊的卡米爾總是堅持要他矯正他的這些夢想,這就使他處於倏然淚下的狀態,或者使他自認為已經墜入了權力的陷阱而大發雷霆,這樣的情況如此頻繁地出現,真可憐。在別的時刻,他是否相信這樣的未來……他幾乎無法明白,自己追求露西爾就是因為這種情形造成的多重反應。然而,這樣的情形還在繼續……
「我納悶,為什麼是這樣?」
「我想知道是不是丹東或者羅伯斯庇爾派你來的,或者是誰。」

馬拉笑了。「卡米爾,有一段時間,貴族們紛紛簇擁到我的屋子裡,想要我給他們治治癆病。他們的馬車有時候把街道都擁堵了。我自己有輛漂亮馬車。我的衣著一塵不染,我因為舉止鎮定、優雅大方而為人所知。」
「難道就沒有人教育開導他們?」
丹東: 我看不出本人有達到這個目標的途徑。
丹東: 所有這些陰謀家怎麼辦?
丹東: 我是說,從這個詞新的意義上來說。革命是一片偉大的語義戰場啊。
「是的,至少說,今天他在國民大會演講了。」
「是啊,我明白。」卡米爾開始用指甲在他們面前積了灰塵的桌上畫起了圖案,不過,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時,他停下了。
「肯定他要這樣——在每一個層面上。我們也許染上了實用主義的色彩,不過,使我們想起我們的原則只需要有性格衝突就夠了。」
「你記得韋斯特曼,是嗎?韋斯特曼將軍?」
丹東: 別四處觀望。
埃羅顯得若有所思的樣子。「露西爾,你並不笨,是嗎?」
「夏洛特不懂這一點。」
自他離職以來,這樣的一些情況他不再直接關注了。不過,還是有足夠繁多的事情讓他忙碌:審判國王的壓力,布利索派人的愚蠢和分裂不團結。甚至在《殺羅伯斯庇爾》演講之後,他對他們的美好願望還是持半信半疑的態度。他並不想要自己被人家從這場鬥爭中給拽出去;可是,他們已經把他所有的選擇都給剝奪了。

「但是當一個人想象你開始面對現實時,」馬拉說。「或者,這是你的兩個令人噁心的大師的什麼希望嗎?九月份的時候,羅伯斯庇爾知道,在危急時刻,非得要採取什麼措施;可是從那時候到現在,哦,他變得非常討喜了。」
「哦,我也這麼認為。」
丹東: 這我倒知道。你是個實踐家。有關你試圖在我背後確定的鬼鬼祟祟的小規模屠殺,所有情況我都知道。
關於羅蘭夫婦,埃貝爾和巴雷·杜徹斯尼這樣寫道:
「我覺得難以相信。卡米爾操縱別人。」
這些紳士們,他們所不了解的,他們所不明白的,就是——噢,關於她的所有一切,真的。他們對於她為自己精心設計的折磨並不了解,對她每一天每一周都在上面延伸的跳板並不了解。她非常冷靜地問過自己這個問題,問題是這樣的:如果卡米爾出了事怎麼辦?如果怎麼辦——坦率地說,如果有人把他給謀害了怎麼辦?(天知道,如果她是殺手,她會受人誘惑去乾的。)肯定,她之前已經問過自己這個問題,自從1789年以來,這個問題成了她的心思;不過,眼下她對他的痴迷更多了,而不是更少。為此,她沒有做好一點準備;有關一對愛戀之人慣常的做法是,過了一年的瘋狂期之後,情感漸漸沉澱下來。甚至沒有人向她暗示,她可以繼續戀愛,戀愛啊,直至你對愛情感到相當厭惡,精神上厭倦了,被掏空了,好像你在日復一日地把元氣丟掉一樣。假如卡米爾不在這兒——假如他永遠不在這兒——在她面前躺著的會是個半人半鬼的東西,為了義務,她被拽出去,病怏怏的、冷冰冰的,踉踉蹌蹌地邁向死亡;她身上重要的那部分將會死去。要是他出了什麼事,我就自殺,她心想;我就使我的自殺官方化,這樣他們會把我葬了。我母親會照顧孩子。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馬拉說話的語流,這讓他抬起頭看了看。「你的意思確實是說,我覺得,把他們從公共生活中驅除出去?你沒有比這更壞的意思了,是嗎?」
「因此有了緊急情況?杜姆雷茲說,需要有人過來,到現場看看他的問題嗎?」
這裏無情可求。路易不是辯護人,你們不是法官。假如路易能夠被審判,路易就能夠被釋放;他就能無罪。但是,假如路易能夠被釋放,假如路易能夠被推定無罪,革命變成了什麼?……支持或者反對一個人,你們沒有裁決要定,但是要採取公共安全措施,要執行神明行動……路易必須死,國家才能活。

丹東: 因為我認為,我了解他們,羅蘭和布利索。我不了解那一千人。你把這叫作沒有想象力。
「這就是你如何看我的嗎?」
「我們想跟好德行羅蘭說幾句話。」
羅伯斯庇爾: 他們才是該遭罪之人。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在塞弗爾:加布麗艾爾已經點好了燈。他們read.99csw.com單獨在一起;孩子們在她母親的屋裡頭,馬戲團被拋在科德利埃大街後面。「你要去比利時嗎?」她說。這就是為什麼他今晚露面的原因;把這消息告訴她,然後走人。
「你在這裏代表你本人嗎?」馬拉說,「或者你是被派來的?」
「真要是那樣,」他說,「肯定,就是那樣,它是如何影響我們今天的情形呢?」(他覺得,女人是不會改變的。)「我不是在極力對你行使什麼特權。我只是要你明白,你在你的人生中擁有快樂。」
「哦,是的——不過,那麼,也許你覺得馬拉不是我的真名吧?」
要到馬拉住的那棟房子去,你要走過兩家商鋪間一條逼仄的甬道,穿過一方小小的庭院,庭院角落處有一口井。庭院右邊是個石頭台階,台階上面有鐵做的扶手欄杆。走上去就是一樓。
家中的馬拉。西蒙娜,這位精通普通法的妻子,在他們面前放了壺咖啡,又苦又濃。「如果這是談論布利索派人犯罪的事情,」她說,「你要在這兒待上一些時間的。你要不要蠟燭,讓我知道一聲就行。」
「是的。不過像盧克斯這樣的白痴轉移人們的思想。當他們應該思考使革命純潔化的時候,他們卻在鼓勵他們搶劫雜貨商的店鋪。」

羅伯斯庇爾: 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得放過他們。不過這樣會倒霉。
「哪一點?」
「什麼活動,具體說?」
「一點都不了解。」
有時候,要記住有位弗雷農太太和埃羅·德·塞謝爾太太真難。
露西爾在心裏這麼想,加布麗艾爾有逃離的可能;可是在她位於科德利埃區大街的公寓里,她卻一聲不響、一言不發地坐著,擺著個孕婦刻意做出的姿勢。有時候她哭;路易絲·吉力跌跌絆絆地下樓,嗅幾聲鼻子,一起加入到這種哭泣中。加布麗艾爾在為自己的婚姻,為自己的靈魂,為自己的國王哭泣啊;路易絲哭泣,她認為,是為了一隻被撕破的玩偶,或者是為了街上一隻被碾翻在地的小貓。無法忍受啊,她心想。男人才是更好的伴。
「是的。」丹東坐回到椅子上。「他們不讓夏洛特跟他在一起。我聽到的是,她派自己的用人拿了些果醬過來,但是杜普萊太太不讓那姑娘進屋。她捎了個信兒回來,說,她不想他被人毒死。」
羅伯斯庇爾: 你必須能夠使它在法庭上有根有據。

「因為他們道德敗壞,或者因為他們愚蠢,只要他們為部隊的利益效忠就行,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們做了。他們從內部屠殺革命。」
不久,也許就在一年之內,他希望離開巴黎。或許,他是在欺騙自己,但是他希望把這一切都交到別人手中。隨著普魯士人被趕走,那些屋子和農場都得到了,給了他。還有孩子們——安東尼正在結結實實地長大成人呢,佛朗索瓦-喬治是個胖胖的、容易知足的孩子,他不會死。還有這個剛剛出生的孩子。在阿希斯,加布麗艾爾對他會更理解。不論他幹什麼,不論他們的看法有多大分歧,他覺得,他對她還是專一的。在鄉下,他們又將成為芸芸眾生。
「可是他的政治就是羅伯斯庇爾的政治呀——這意味著他們是你丈夫的政治、是丹東的政治。」
「可這就是你們的家呀。」
他走的時候,她把頭重新擺放好,靠著墊子,眯了一會兒眼睛。時鐘滴答滴答地繼續朝著凌晨的時間走去,余火呼哧呼哧地進了鐵爐子。外面,貓頭鷹的翅膀拍打著涼嗖嗖的空氣,小動物在灌木叢中厲聲地尖叫。之後,追逐的聲音便進了她的夢中,她依次輪流地變成了獵人和獵物。
「夠了,」馬拉說。「恰恰就是這一點,我為我們無褲黨人感到激動。」
「哦,親愛的,」埃羅說。「我本來計劃來一場誘惑的,今晚。我們沒想到已經被甩到一邊去了。」
「噢,時時刻刻,他渾身都有那種心驚肉跳的樣子,有人肯定會記得他的舉棋不定。記得那時候他與拉法葉特的來來往往,他在卡佩一家妄圖逃跑的過程中所起的作用,還有,在這之後,他與卡佩女人和國王的秘密來往。」
「埃貝爾和我都應該成為同盟。成為同事。」他搖了搖頭。他沒有提及跟馬拉在一起的下午。絕大多數情況之下,他不想自己的妻子知道他腦子裡正在想什麼。
夏洛特過來。不過他們告訴她,他睡覺的時候吹著了穿堂風,她應該行行好,小聲說話。等他身體好到能夠接待訪客的時候,他們會讓她知道的,他們說。
「你治過癆病?」
「合作,就一回。」
卡米爾坐著,頭托在手上。他把一卷頭髮繞著指頭纏起來。「我了解布利索有好長時間了。」
「委員會裡的兩個人已經出發了。代表拉克洛瓦克斯和我明天就要去。」
羅伯斯庇爾: 噢,我覺得你……你非得改變法庭上的證據標準。或者擴大陰謀的定義。
「記住我的話,他會回來的,」杜普萊太太說。
「他親自過來,是為了留下形勢嚴峻這麼一個印象。我覺得如果杜姆雷茲能夠抽身,他會親自過來的。」
「實際上是的。」
丹東: 背叛正義本身就是非常大的罪惡。它沒有留下絲毫可以修正的希望。
「一切都像你離開這兒的時候一樣,」她說。「已經派人去找蘇波爾畢耶爾醫生了。你壓力很大,而且你無法忍受生活中有人打攪。」她用自己的手捂住他的手。「我們一直像失去親人的人一樣。艾蕾奧洛莉快不吃飯了,我從她那裡掏不出兩個單詞來。你千萬不要再離開了。」
大家納悶,為什麼有這麼多女人追隨羅伯斯庇爾呢。這是因為法國革命成了宗教,羅伯斯庇爾成了神父。顯然,他的權力完全在於女性這一邊。羅伯斯庇爾佈道說教,羅伯斯庇爾審查禁止……他無所依靠,毫無身體需求。他只有一個使命——談話——他幾乎每時每刻都在談話。他對雅各賓派俱樂部進行冗長說教,只要他能吸引到那裡的一些信徒,當他或許會損害到自己的權威時,他便保持緘默……他給自己帶來了一個苦行的名聲,這種苦行接近聖人品格。他被女人們、被弱者們追隨,他清醒地接受他們的膜拜和崇敬。read.99csw.com
「什麼,我們可以給菲利普一些錢?多麼新奇!」馬拉說。「不過是啊——明年春天——你說得對。讓布利索派人把他們的伎倆再玩弄六個月。然後啪的一聲結束了。」馬拉顯得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丹東: 會的,是嗎?假如奧地利人就在大門口呢?出於對他們的尊敬,你把這座城市奉送給他們嗎?
「是的。此人法布爾說是個騙子。8月10號你把他帶到我們家裡來過。」
完成了在梅茲的使命之後,弗雷農安然無恙地到了家。從他的新聞,你根本不會知道,兔子曾經是名紳士。他是一名出色的作家——這個行當滲透在他的血液里了——不過,他的觀點持續不斷地變得更加充滿暴力,彷彿這是一場較量似的,而他非常渴望贏得這一場較量;有時候,你無法把他的作品和馬拉的作品區分開。儘管他的暴力兇殘是新近才有的,但是,她的其他美男子卻把他看成是一個他們對他無所畏懼的人。然而,有人聽到她曾經急急切切地問過他:「你願意一直在那兒嗎,萬一我需要你呢?」他回答說,他願意在那兒,直到天荒地老:反正就是那一類的話吧。問題是,一周過去了又是一周,他還是老家庭朋友的身份。所以,周末的時候,他可以出來到位於共和鎮的農場。在那裡,他總是到處尾隨著她,試圖單獨得到她。可憐的兔子啊。他的機會是零。
「很難說。我也許甚至一周之後就回來。你可以放心,我們不會浪費時間,這裏還有路易的審判要向前進展。」
「別想得罪我,」馬拉說。這是個明明白白的有用忠告。
「你那時候還是個學童,你現在對此一無所知了。」
「人以群分,」馬拉說,一字一眼地。
「你真的這麼急於從事殺戮活動嗎,喬治?」
「你喜歡新房子嗎?你在這兒舒服嗎?」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們還是能夠應付街上的聚會的。我們不是客廳里的革命家。一個人不必非在骯髒環境中生活——」
「哦,換掉這個話題吧。我不喜歡聖-約斯特。」
「還有,」法布爾說,「我可以來吃早飯嗎?」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不管怎麼說,不論韋斯特曼是個什麼人,現在他是個重要人物,他,作為杜姆雷茲的信使,已經從前線回來。這可能告訴你情況是多麼緊迫。」
「你相信他們記憶不到位,這讓人感動啊。我敢說,這是對的。不過雖然米拉波死了,可奧爾良還在國民大會任職,就在我們身邊。」
她把雙臂在胸口|交疊起來。「利他主義!」
「比如,你對我的態度。在革命之前,要是你居然朝我這邊瞅上一眼,我會模擬,裝作羡慕得平躺在地上,這一點你無法從腦中拋開吧。要是我做不到,我的家人就會迫使我做。而且,朝著那一方面,這也許不是模擬。那時候的女人就是這麼個思維方式。」
「那告訴我們什麼情況下韋斯特曼可以抽出身來。」
至少說,一回到家,有加布麗艾爾做伴,有路易絲·羅伯特做伴,她感到輕鬆釋然。最近幾個星期,路易絲把她小說家的想象力運用到這一家上了——小說家們具有多麼豐富的想象力啊!「瞧,」她說,「卡米爾臉上的喜悅和饒有興緻的表情,每當丹東當他的面俯身屈就地毆打他老婆的時候!你們離開這兒的時候,為什麼你們三人沒有一起建立一個家庭?難道這不是快要發生的事嗎?」
「雅克·盧克斯,這位神父——不過,這不是他的真名吧?」
「好啊,好啊,」馬拉說。「到目前為止,非常好啊。」
「我不知道該如何看你,」她身心疲憊地說。「我肯定,像比利時,杜姆雷茲將軍,以及別的每一樣事,這比我知道的還要複雜。不過我知道,隨著國王一死,這一切都將要結束,除非有人具備了你的影響,取代了他的作用。整個國民大會都要審判他,你說,我知道你可以影響國民大會。我知道你的權力。」
當然,她沒把這個折磨計劃說出來。那樣人們會覺得她傻乎乎的。這些日子,卡米爾幾乎總是把自己的弱點組織成優點。雷讓德勒責怪他沒有在國民大會多做發言。「我親愛的雷讓德勒,」他說,「不是人人都有你這樣的好肺嘛。」你是在犯大錯誤、不禮貌、自命不凡,他的微笑表明。他在山嶽派上的同事信賴他,解釋馬拉的胡言亂語,唯有他和弗雷農與此人相處要好。(馬拉有位新對手,一個大嘴無褲黨的前任神父自稱是雅克·盧克斯。)
馬拉在地板上吐了口痰。卡米爾猛地跳將起來。「他們不是極端革命黨人。他們根本不是革命黨人。他們是返祖分子。他們的社會改良思想是天上的一個神祇,這個神祇每天都把麵包往下扔。可是,像埃貝爾這樣的傻瓜不會明白這一點。不,我跟你一樣,對巴雷·杜徹斯尼沒有多少感情。」
「問題是,面對聖-約斯特,卡米爾開始要把他當成對立面了。」
「我,」路易絲說,「對你們表演的這一齣戲感到噁心,男人愛上了他最好的朋友的老婆,多麼悲慘啊,等等,做人是多麼可怕啊。悲慘嗎?你快沒法讓咧嘴的笑容從你臉上消失了。」
她搖搖頭。「我在這兒挺好。我有自己的父母。」她抬頭望著他。「不過,喬治-雅克,我會思念你的。」

「無褲黨人已經佔據了。」
「我覺得我們可以讓羅伯斯庇爾處理他對死刑的畏懼。」
丹東: 你們怎麼對付陰謀家?
「布利索使我噁心。」馬拉總是這麼說:這麼個傢伙使我噁心。他們也是這樣,他們已經是這樣了。「他總是這麼表現,彷彿他在掌控革命,彷彿革命是他締造出來的什麼東西——他確立自己作為外交事務專家的地位,只是因為,為了迴避警察,他已經無可奈何地逃離國家很多回了。要是有關這方面的問題,我才是專家。」
「讓-佛朗索瓦。」
羅伯斯庇爾: 現在我們已經進行過兩次革命。在1789年和去年的八月。可是革命好像並沒有給人們的生活帶來多大變化啊。
「是嗎?你知道你自己慢慢學會了一些他做作的樣子嗎?我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從來沒有把手四處揮得這麼多。他們說,要是你養了一隻寵物狗,過一段時間,你就會長得像寵物狗一樣。這一定是同樣的情況。」
「他結婚了嗎?」
「我希望我們能夠九九藏書指控他們所有人——布利索、羅蘭、維尼奧德——指控他們給審判國王製造了障礙,拖延了對國王的審判。甚至可以指控他們投票是為了讓他活命。又一次,我考慮在前了。」
「總有個人隨時擺出受壓迫的窮人領袖的姿態,」卡米爾說。「我不知道這樣做有啥用場。窮人的狀況並沒有改變。恰恰就是那些認為窮人的狀況可以改變的人常常被後代所敬佩。」
「親愛的露西爾。你丈夫對你做過的最壞的事就是使你說話諷刺別人、挖苦別人。」
男僕去給好德行羅蘭捎信兒,羅蘭出來,看上去悶悶不樂,嘴中食物塞得滿滿的,手臂上還有塊餐巾。「共和國當然一定處於危險之中,」他說,「對我來說,有義務放下這樣的晚飯。」……長著一張混凝紙般的臉和一雙空洞洞眼睛的羅維,朝著好德行羅蘭的妻子瞥了幾眼,色眯眯地。委派代理中的一員試著從無燈的食品儲藏間走過,結果卻打翻了好德行羅蘭的甜點。一聽到甜點損失的消息,好德行羅蘭的妻子一邊撕扯自己的假髮,一邊大發雷霆。
「他看上去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四十吧。」
「他是……噢……一名律師。」

她站起身,挪到窗戶那邊,往外看著帶霜的清冽冽的草坪;一輪十一月的細小月亮向她露出了一張失落的飄移不定的臉。「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她說。「這好像是一生的時光啊。」
「在前線,人們因為犯錯而喪命。為什麼政治家卻竟然得到更為仁慈的待遇呢?他們造成戰爭。他們該死無數次,他們每一個人。除了叛國罪之外,我們能用什麼來審判他們呢,除了用死亡,你還能用什麼來懲罰叛國罪呢?」
「哦,不,不。肯定不是。是非常現代的。非常共和的。」
「人人都會覺得你不喜歡有客人到你家來。」
「他的名字叫什麼?」
「你的意思是沒有人知道有關你的全部情況。」
羅伯斯庇爾: 你為什麼縱容一千人死亡,然後卻對兩個政治家畏畏縮縮呢?
「他多大了?」
羅伯斯庇爾: 假如你不能在法庭證明情況,我認為你可以不用審判就可以拘留你的嫌犯。
羅伯斯庇爾: 進行這樣的談話似乎有點為時晚矣。現在我非得從事暴力活動,還有其他類似的手段。去年我們就該討論這件事了。
「所以你一定要走?」莫利斯·杜普萊說。
卡米爾現在想要的是一個沒有布利索派人參與的國民大會,還有就是,對國王和王後進行審判。進入1792年的冬天,他變得如饑似渴、樂觀自信。他在家裡的時候她就感到高興;她可以做自己的仿製手藝,這個手藝(她母親和姐姐都贊成)現在接近完美的境界了。他不在家裡的時候,她就坐在窗戶邊上注視著,尋找他。她用一種非常單調的語調跟大家說起很多有關他的事情。
「對不起。這是迴避不了的事啊。」
「不久,比利時肯定要有一場危機。我們的部隊是在解放這個國家,還是在吞併這個國家,或者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兩者兼做呢?將軍杜姆雷茲是為了誰在進行佔領呢?為了共和國?還是為了無能失效的君主制度?或許是為了他自己?得有人去把情況理出個頭緒來,得有個具有終極個人權威的人去一下才行。我不能看著羅伯斯庇爾把他手頭的文件活兒丟下,跑到那裡去,在泥濘中跌跌爬爬地跟隨部隊到處活動。更多的倒是丹東這類東西——高層騙子、搶劫、軍事分隊,還有佔領區的所有女人。」
「我能幹什麼呢?她是我姐姐,她認為我們該有個我們自己的家。」
「是的,」馬拉說。「他是。」
「我們非得從每一方面向布利索進攻,」卡米爾說。「革命之前他的生活,他的哲學,他的同僚,從1789年5月到最近的9月,在每一次愛國危機的時刻,他的行為表現——」
從那裡開始,他會繼續告訴她,她嫁的是一個多麼真正特別的年輕人。他還能用長到讓人羡慕的程度引用卡米爾文章中的一些話:有一定的準確度。假如他的所作所為不是刑事犯罪,或者不管怎麼說不算過分犯罪,他向她解釋——向她——想到卡米爾這樣敏感的人應該容許他做他完全喜愛做的事。之後,非常頻繁地,他總是摟著她,設法吻她,對她說,親愛的、可人的露西爾,讓我跟你好好做|愛吧。她說不行時,他總是一副不信的樣子,然後問她為什麼她不更好地享受生活。當然,她覺得卡米爾不會在乎嗎?
羅伯斯庇爾: 瞧,丹東,我不知道,我不是理論家。
「讓我們繼續吧,」卡米爾說。「我們可以把他在革命之前的所有行徑檢舉揭發出來,這些行徑都是對有了年紀的未來的同志有意的背叛,對他的君主制度宣言刻意的背叛,這一點我要把報紙剪輯好核實一下:他在1789年7月舉棋不定——」
「當然,也許有其餘一些人希望拖延,希望有障礙,希望這樣希望那樣的。在路易·卡佩這件事上。」
馬拉苦笑。「卡米爾,你進步了,你進步了啊。埃貝爾已經壞了你的名聲,我覺得——是的,時候一到,你會要他的頭。不過,在此人之前,會有別的一些人先倒下。讓我們,如那些女人所言,讓我們過完聖誕節吧,之後,我們看看我們能幹什麼,好使這場革命在正確的路線上進行。我納悶,我們的大師們是否認識到我們是什麼樣的資產?你,帶著你討喜的微笑,我呢,就拿著我鋒利的刀。」
「埃貝爾就變得非常愚蠢,」露西爾說。「每當我想到把那些臭名昭著的胡蘿蔔上給喬治-雅克吃的時候!」她把報紙遞給卡米爾。「無褲黨人會相信這個嗎?」

「好,我會單獨干。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對你做了什麼,什麼真正傷人的事。」
「這沒關係,是嗎?」
「你比你的時代超前了兩個世紀啊,」卡米爾對他說。馬拉,臉色在一天一天地變得更加難看,背在一天一天地變得更駝,朝他眨了眨眼。這也許是欣賞的眼神吧。
「這件事你做。至於說布利索,在某些方面看看他,顯而易見,他一直都在密謀與革命對抗。可他和他的親信們,把他們自己的根扎得根深蒂固,要把他們從公共生活中驅除出去需要勇氣啊。」
「不行。」
丹東心想:大使們給了我一件頭疼的事。每天,白天有一部分時間,他都在默默地注視著地圖,在腦子裡把整個歐洲大陸翻來覆去地想,土九*九*藏*書耳其、瑞典、英國、威尼斯……別讓英國參戰。懇求並祈禱中立吧。別讓英國海軍艦隊參戰……可是,到處都有英國特務,談論屠殺和造假……是的,肯定,羅伯斯庇爾說得對,英國從根本上來說對法國採取敵視態度。可是,要是我們捲入了那種戰爭,在我們的有生之年,我們不能擺脫它嗎?他悻悻地覺得,不能,我們盼著要度完那些有生之年哪。
羅伯斯庇爾[沒有多大希望地]:難道沒有暴力,變革就不能深遠嗎?
丹東: 你會的,是嗎?
「關於這一點,我們只好看了。聖-約斯特的主要目的好像是提高人民素質,按照他腦子裡的某種計劃路線,這個——我一定要說——他向我們其他人闡述起來有困難。眼下,你不能告卡米爾和喬治-雅克試圖提高人民素質。事實上,大多數時候恰恰相反。」
「哦是啊。他們相信每一個詞。他們不知道埃貝爾擁有一輛馬車。他們覺得他就是巴雷·杜徹斯尼,他們相信他抽煙斗,造火爐。」
羅伯斯庇爾: 天真無邪之人遭罪啊。不過那時候沒有天真無邪之人。也許這不過是句陳詞濫調。從舌頭上滾出來的。
丹東想了想。「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瞧,在旅途中他可能會告訴我他的人生經歷。如果他說了,我回來的時候再把它告訴你。」
是啊,這是真的;他們幾乎沒法了,而且,還包括丹東。幸運的是,因為這位天才作家的發泄,加布麗艾爾人一直待在別的地方。過去,加布麗艾爾一直對她友好客氣;可是現在呢,她變得極其令人恐懼。因為這一次懷孕,她身體發胖了很多;她動作慢條斯理,說自己無法呼吸,說這座城市令她窒息。幸運的是,加布麗艾爾的父母把在楓特蕾的房子剛剛賣掉,搬遷到塞弗爾去了,然後買了兩棟位於公園裡的房子。一棟將由他們自己住;還有一棟將給他們的女兒和女婿使用,隨他們的便吧。夏龐蒂爾一家從來沒有受過窮,不過,可能性是,喬治-雅克已經把錢存好;他只是不想人們知道在這些日子里他花了多少錢。
「羅伯斯庇爾好些了吧?」
過了幾天,羅伯斯庇爾回到了杜普萊夫婦的家裡:因為連續三天三夜沒睡覺,他的頭在咚咚地發漲,一隻巨手在使勁地擰著自己的腸子。臉色如粉筆一樣蒼白,而且在不停地顫抖,他與杜普萊太太一起坐在小房間里,那裡掛滿了他的肖像。他不大與其中任何一張相像;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顯得健康了。
「他一向試圖使人們相信他對別人毫無傷害,這樣在背上刺上一刀對於他們而言就是更大的一個心悸。聖-約斯特,此人我絲毫也不羡慕——」

「是的,我知道,從個人角度講,他沒有吃苦受難,不過那不是問題的要害。」
「真可憐。國王總是把自己的敵手殺死,可我們竟然與我們自己的敵手論起理來。」
黑暗正在房間的角落裡積聚。火苗向上閃爍;影子時而跳躍,時而俯衝,掠過他黝黑的帶疤的臉龐。小心翼翼地,他保持雙手不動,左拳放在右掌心,身體向前,對著暖和的地方弓著,雙肘擺放在膝上。「杜姆雷茲有問題,我們知道好長一段時間了。他無法得到供給,英國人用偽鈔假錢潮水般地衝擊法國。杜姆雷茲說正在跟戰爭辦公室吵架——他不喜歡人們在巴黎安然無恙,但是卻打聽並質疑他在戰場上幹什麼。國民大會並不期望看到他維持現存秩序,如他現在所做的一樣——他們期待革命得到傳播。這是一個複雜局面,加布麗艾爾。」他伸手向前,在火上加上了一塊木頭。「山毛櫸木頭嘛,」他說。「火燒得旺。」一隻貓頭鷹從小灌木林里呼呼地飛了起來。看門狗在窗下發出了怨聲。「不像是布朗特嘛,」他說。「布朗特只是觀望不出聲。」
「你也可以到雅各賓派俱樂部去嘛。」她朝他嫣然一笑。埃羅看上去神情沮喪。
「正是這樣。他們所不能認識到、他們所不能接受的就是,窮人,像是成群的動物,將要被迫經歷這場革命和別的每一場革命。如果我們等待無褲黨人,1789年我們會在哪裡呢?我們在咖啡館掀起了革命,然後把革命帶上了街頭。現在盧克斯想要把革命一腳踹到陰溝里。而且他們每一個人——盧克斯和所有那群暴民——都是聯軍的特務。」
「是的,不過,我考慮的倒不是羅伯斯庇爾。我覺得你會發現,到了那個時刻,丹東本人會不在現場。我覺得,身在比利時的將軍杜姆雷茲的活動會把他支開,這完全有可能。」
「這好像是在跟卡米爾談話嘛,」他抱怨道。
丹東: 如果你知道他們是陰謀家,可你沒有足夠的證據指控他們,怎麼辦?如果作為一名愛國者,你僅僅是知道,怎麼辦?
「而且自從他去了趟美國——」
羅伯斯庇爾: 噢——
羅伯斯庇爾: 讓他們接受審判。
「把你的名字和我的一起放到宣傳冊上吧。」
「我一向說話諷刺挖苦呀。」
「有時候。有足夠的信念的時候。告訴我,你們創辦科德利埃俱樂部的人現在還一直到那裡去嗎?」
「哦是的。不過我覺得我在這裏不會感到太多的寂寞。」
「在我的《奴隸制度的枷鎖》一書英語版方面,他欺騙了我,你知道。他跟出版商合謀盜版我的著作,我壓根兒沒見過一個子兒稿費。」
「我沒奔,」卡米爾說。「我是彎著腰偷偷摸摸過來的。」
丹東: 羅蘭,布利索和維尼奧德依然是貴族啊。
「有時候。其他人管理。那不成問題。」
「難道政府信使就不能這麼快?作為晉陞的結果,他的鞋跟上有了翅膀?」
「我不認為我喜歡他的政治。他常常讓我擔驚受怕。」
埃羅是丹東的朋友,他和山嶽派坐在一起,不過,他無法修復一條單獨的貴族之路。「不僅僅是你的演講,你的舉止,而且還有你深邃的、貴族式的整個思維方式,」她對他說。
「自從我們誕生的那個時刻起,我們就已經知道惡魔,」馬拉說,「不過我們容忍惡魔不是因為那個原因。」
關於羅伯斯庇爾,吉倫特派人孔多塞這樣寫道:
「你的意思是,有意地?」
「你寧願回到巴黎去?公寓里更暖和。我今晚就帶你去。」
她坐下,把她的椅子朝周邊一拉,好保護她的面頰不受火苗熱氣的烘熏。半邊的臉龐在暗影中,她說,「你要離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