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部分 第五章 殉道者、國王、孩子(1793)

第五部分

第五章 殉道者、國王、孩子(1793)

她的衣服有氣無力地掛在壁櫥里,彷彿是酷刑的受害者。在舊政權下面,女人被活活地燒死,男人在車輪下被碾死;他們經歷的痛苦比她還要多嗎?他不知道。沒有人會告訴他。沒有人想他獲得任何具體的細節。在這棟死亡之屋,抽屜和箱子呼出清淡的花香。碗櫥乾淨整潔。他發現她保留了許多瓷器。在她去世前的兩天,她把一隻杯子掉在地上。在塞弗爾,剛才他們還在設計一隻新的小咖啡杯子呢。當你啜呷摩卡咖啡的時候,你也許在欣賞卡佩國王滴血的頭顱——噴濺金色血滴的頭顱,抓在桑松金色手中的頭顱。
殉道者,勒拜樂蒂爾威嚴地躺著。
路易絲睡著了。上帝原諒我吧,後來她心想;可我的確睡著了,所有發生的事情都自己從我的大腦里給抹掉了,我還在快活地若無其事地做夢,所以,我後來願意要彙報的情況我什麼都沒夢到。早晨的頭班交通把她吵醒了。時間是2月11號。這棟房子好像相當寧靜。她起身,敷衍了事地洗了一下,隨便套上了衣服。她推開通向她父母卧室的門,開了一道縫隙;然後朝里望,她看到她父親還在打呼嚕,看到床上她母親睡的這一邊沒有被攪動。她喝了半杯帶餿味的井水,很快把辮子解開,把頭髮向外梳了梳。她往樓下跑。在樓梯的落腳處,遇到了夏龐蒂爾太太。「太太——」她說。
早上五點:卡米爾·德穆蘭,像他過去多少年以前在路易學院起身一樣,從床上滾下,頭腦完全清醒。丹東需要做一次演講,試著強迫羅蘭從部長位置上辭職。洛洛特翻了個身,嘴裏一邊在嘟噥著什麼,一邊伸出一隻手來夠他。他幫她把被子塞好。「再睡吧,」他低聲說。丹東將用不著這個發言。他將拿著他拳頭中皺皺巴巴的稿紙,他一邊演講,一邊即興發揮……可他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他非要這樣,而是為了經常練習,為了打發時光,直到天亮。
這些女人好像是在找事情讓露西爾做,不讓她進入她們的談話中。她聽到加布麗艾爾說她「非常可愛、非常樂於助人」。她面頰火燒火燎的。她們不該議論她呀。
「不,我不明白,」她母親說。「上個星期,你跪著哀求我訂好婚禮早餐,這個星期,你告訴我,在你在樓下遇到的那一幫邪惡之人旁邊,他什麼都不是。我們本該讓你待在家裡,我們絕不該讓你跟他們混在一起。」
在二月份的頭一個星期結束之前,法國與英國、與荷蘭以及西班牙開戰了。國民大會承諾給予希望起來反對侵略的人們武裝支持:戰爭打到城堡,和平就在村舍。財政委員會的康龐:「我們深入敵軍領地越遠,戰爭就會變得越昂貴,具有毀滅性。」
「我上個星期就告訴過她,」路易絲哭著,痛苦的樣子。「我說我會跟她在一起的。我說,假如出了什麼事,我會照顧孩子們。」
半夜時分,路易絲根據加布麗艾爾本人的要求,離開了她的公寓,又上了樓。她身子攤在床上,半身穿著衣服,半身裸|露著。幾個女人閉著眼的嚴肅臉龐出現在她的眼瞼後面。露西爾已經在那兒,不再拿什麼開玩笑了。她坐在地板https://read.99csw.com上,依然穿著馬靴,加布麗艾爾的一隻手垂到她手中。
「無論怎麼樣都行,」路易絲說,「既然已經安排好了。佛朗索瓦-喬治在哪兒?」
路易絲說,「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早上七點三十分:在一個小房間里,火爐邊上蹲著一位神父,還有臨終的路易。「那裡高高在上住著一位不可腐蝕的法官……你可以聽到國民衛兵正開始集會……我對我的堂弟奧爾良做了什麼事,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來迫害我?……我可以忍受一切……這些人到處看到匕首和毒藥,他們擔心我會把我自己毀了……我正忙,等上幾分鐘……把你最後的祈福和祝願給我吧,祈禱吧,它也許會使上帝開心,把我支撐到生命的盡頭……克萊瑞,我的男僕,把我的手錶和衣服給他……」
「這些人對你來說只是造反的必要手段;為了實現革命服務,他們註定了要返回塵埃,被人遺忘;他們註定了讓他們自己被那些比他們聰明,而且心甘情願被不辭勞苦管理他們的人領導。根據這些犯罪原理,你的全部行徑昭然若揭。」
非常平靜地,他父親提醒她母親,他的生活歸功於公民丹東。
安琪莉可對她說,「孩子,別生怨氣,你沒必要到場。」
關於吉倫特,羅伯斯庇爾這樣說道:
早晨五點:羅伯斯庇爾還在位於聖-奧諾雷大街上自己的屋子裡睡覺。房門鎖著,還插上了雙門閂。布朗特狗躺在他門外,下巴稍稍張開,它那一雙了不起的做著夢一般的爪子,為了追求更加美好的日子,在抓撓個不停。
「當然準備好了。」
騷亂髮生在里昂、奧爾良、凡爾賽、朗布耶特、艾當佩,在萬多姆,在庫爾威爾,以及這裏,巴黎城本身。

在她離世的那張床下面,女傭找到了她的一塊手帕。一直不見的戒指在他本人的寫字檯上出現了。一個商人帶著她三周之前預定好的織物到了。每天都會出現更多的關於一項半推半就的任務、一場未竟未遂的陰謀的證據。他找到了一本小說,上面標註了她的閱讀位置。
公寓里,火沒生。位於角落的一張腳凳上,坐著奶媽,露西爾·德穆蘭的孩子緊扣在她胸部。她看到路易絲時,抬起頭,用手把孩子的臉遮起來。「走開吧,」她對她說。
現在,在樓下(她沒兩三分鐘就要上下奔跑),蘇波爾畢耶爾醫生進來看加布麗艾爾了,接生婆已經到了。安琪莉可·夏龐蒂爾在門口擋住她,「噓」地一聲叫她別進去。「瞧,我的天哪,你認為你要到那裡,可你不想。請你相信我好嗎?」在這個階段,夏龐蒂爾太太看上去完全神志清醒。「僅僅從時間來看,一切順利。現在,跟你一起離開去睡覺吧。到早上,我們就要有個可笑的寶寶跟你一起玩了。」
國內,食品供應不足,通脹飆升。在巴黎,公社與吉倫特派的部長們鬥爭,並試圖安撫該選區的軍事人員;它把麵包價格控制在三個蘇幣,部長羅蘭總是不停地抱怨用公家的錢做這樣無能的事。在國民大會,山嶽派仍然是一批不過是雜訊喧囂的少數。
關於https://read•99csw.com吉倫特派俱樂部,內政部的一名員工杜塔爾德這樣說道:
「我提醒你,她身體不行了。生孩子不順利。她得了——我不知道——一種難受的絞痛。情況不像是應該出現的那樣。」
她母親溺愛地笑了笑,不過在私底下她卻感到勝利了。這麼好的一個收穫!等過了你的下一個生日之後,她說,那時候我們要開始提到這件事。十五歲太小。只有貴族階層才在十五歲結婚。
「那可沒法子幫,」吉力太太厲聲地說。「他在比利時有他的正經事,好像這件事不能等。」
大衛掏出鉛筆。勒拜樂蒂爾長相醜陋,那也沒辦法呀。五官已在變軟;一隻胳膊松垮垮地放著,上面也沒穿衣服,就像耶穌那隻被抬進墳墓的胳膊一樣。根據他的身體剪裁的衣服,因為有血,變得硬硬的,發黑了。大衛理了理他的襯衫,在腦子裡給這個床上的殭屍重新穿衣。
「他一兩個小時就好了。我該把他留在——」
「丹東太太的丈夫馬上就要回家了,」這個女人說。「他要說該幹什麼,誰該到哪裡。你不用愁壞你的小腦瓜。」
2月10號大清早,路易絲·吉力把安東尼帶到了他叔叔維克多家中。這兩個嬰兒——德穆蘭的孩子,還有剛剛過完第一個生日的佛朗索瓦-喬治——將由他們的奶媽來回接送,在當日已經預料的事件中,這位奶媽將儘力過來看看他們不會餓得太厲害。
可是,就在所有一切都在禮貌平靜而且令人驚奇地進行之時——忽然衝進了市民丹東和他手下的人員。做了一些介紹。「啊,神童啊,」公民法布爾說。「著名的兒童管理員,來自搖籃的奇迹啊。現在就讓我們見識見識。」
報復!匆忙之中,她自己絆了一下自己的腳。「出了什麼事?」
對國王進行的審判已經結束。城門已經關閉。人不會無罪執政,國民大會決定。僅僅因為出生就要把路易處以死刑嗎?「這就是眼下局勢的邏輯嘛,」聖-約斯特冷靜地說。
下午十點:她母親把頭伸在門口。「路易絲,你下來好嗎?丹東太太找你。」她的臉在說,這不符合我更明智的判斷。
「孩子呢?」路易絲說。她渾身變得冰涼。「因為我說過我會照顧孩子的……」
「我不知道,」她母親說。「你準備好了嗎?」
只是在那個時候,這女人似乎才意識到她以前就見過路易絲。「從樓上來的?」她說。「難道你不知道?五點鐘。那可憐的女士啊,她一向待我好。耶穌啊,許她安息吧。」
「我去把他找到。」
吉力太太對她敷衍性地點了點頭。在她眼裡,加布麗艾爾是個善良虔誠的姑娘,曾經受過嚴重的委屈;露西爾呢,比妓|女好不到哪裡。

她跑在她母親前頭。他們遇到接生婆正好從房間出來。「你別讓這孩子進去。」這位女人說道。「太太,我沒法回答……」
原來如此。
又是樓上。她感到厭煩憤怒。她是我朋友嘛。我才是她真正的、她最好的朋友嘛;十五歲,我可沒辦法,我應該跟她在一起,我才是她想要留在她身邊的人。她心想,我要知道公民丹東今晚在什麼地方:read.99csw.com而且是跟誰在一起?她心想,我並沒有他們認為的那麼多幻想。

「如果你能做到,我親愛的,我認為你會花錢請人由他們給你生孩子了,」安琪莉可說。
接著,露西爾·德穆蘭到了。什麼都不會使她沒必要到場,路易絲充滿怨恨地想著。露西爾穿了件黑色羊毛裙,一件雅緻的背心;頭髮用一根三色綬帶向上紮好。「上帝在上,」她邊說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攤開雙腿,好欣賞她穿的馬靴的腳趾頭。「如果有什麼使我覺得討厭,那就是產科的戲碼。」
「一個小男孩。你沒法確信,可是我覺得我們不會長久把他留在身邊的。我朋友要他,他就住在我旁邊。夏龐蒂爾太太說那樣好。」
幾個小時之前,勒拜樂蒂爾在平等公園(就像我們這些日子里稱呼皇宮一樣)里的富力艾爾飯店吃飯。有個人走近他,一位陌生人,不過態度相當地友善,或許是為了祝賀他在投票支持卡佩之死問題上表現出來的堅定的共和立場。這位代表和藹可親,但是經過很多個整夜熬夜不睡覺之後,顯得疲憊倦怠,他在椅子上把身體往後靠;這位陌生人從外套里掏出了殺豬刀,劈進了這位代表的體內,在肋骨下面右手的那一側。
後來,露西爾準備要走的時候,她轉身對吉力太太說:「別客氣,只要你需要我,你知道,我能在半分鐘之內趕到這兒。」露西爾的黑眼睛真是碩大無比。「對我來說,加布麗艾爾似乎不是她自己。她說她害怕。她希望喬治-雅克在這兒。」
哦上帝啊,路易絲心想。我許過諾言的。很快,她明白,孩子不是道德紐帶,而是物質存在,他們有許多脆弱的、不耐煩的生命要求,她沒法滿足。
勒拜樂蒂爾被抬到他哥哥的家中,腸子破了,鮮血噴瀉在他的侍從身上,他身上有處傷口,你可以把拳頭放進去。「我冷,」他低聲說。「我冷。」他們把蓋的東西堆到他身上。他低聲說,「我冷。」
關於羅蘭部長,卡米爾·德穆蘭這樣說道:
寒冷像把刀子扎在他單薄的黑皮膚上。他安靜地走著,摸索著穿過房間,不時把上了凍的水潑到自己臉上。要是他發出任何一點噪音,讓萊特就會起來生火,之後告訴他,他胸部虛弱——他卻不是這樣——之後,不停地給他端上他不能吃的東西。首先,他給家裡寫上一封信……「你兒子,弒君者。」他伸手去拿幾張新稿紙,為這個發言準備。洛洛特的貓呢,試探性地用爪子撣一撣他的鋼筆,眼睛充滿了懷疑;他用一隻手順著貓弓起的脊背來回地撫摸著,一邊觀望著拂曉不大情願地爬上東邊的郊區。蠟燭在強勁的穿堂風中噗噗地吐著蠟油,他把頭迅速轉回,因為恐懼,頭綳得直直的;他就一個人,傢具黑色的輪廓和雕畫刻印映在牆上。像貓一樣,輕輕地,他用冰冷的指頭擦著他辦公桌抽屜里放著的小手槍的槍管。冰冷的雨擊打在街上的泥濘中,發出噝噝的聲響。
「是嗎?那麼你真是個小傻瓜,是嗎?許下了你自己不能兌現的諾言。」她母親抬起手來,在她頭的一側輕快地點劃了一下。
半個月前,她已經把他帶read.99csw.com過來跟加布麗艾爾見了面。她本以為他舉止非常優雅輕鬆自在的;倒不是加布麗艾爾會一開始嚇唬人;她能從加布麗艾爾的眼睛里讀出讚許的意思來;她高興得有些不安了,覺得明天她就能跟加布麗艾爾坐在一起,隨便不拐彎抹角地談起克勞德·杜鵬,說,難道你不覺得他是這種人,難道你不覺得他是那種人嗎?假如加布麗艾爾真的贊成,假如她像她表面上那樣喜歡他,那麼也許她就會跟她父親談,之後,他們會說,好啊,就你的年齡而論,你向來顯得挺成熟的,也許十五歲夠大的了?為什麼等呢?人生太短暫了。
早晨五點。位於萬多姆廣場的一棟房子里,所有的燈都點了。他們已經派人去叫外科醫生過來,共和國能夠提供的最好的醫生。他們也已經派人去叫藝術家大衛過來,這樣,他就可以看到殉道者看上去是什麼模樣兒了,這樣,隨著死亡在泯滅他的五官特徵,不朽將把他的五官安放到一個更美好的世界中,他就可以一刻不停地觀察。這就是共和國的第一位殉道者,他現在聽到各種聲音模模糊糊的,有的靠近,半熟悉、半陌生的,有的正在消失,變得遙遠;他不同官能的感覺在一刻接著一刻地消失,與此同時,他的葬禮已經在隔壁房間里籌劃了。他就是米歇爾·勒拜樂蒂爾,曾經的一位貴族,現在的一名代表。對他來說,至少是在現世此岸,他已經無所作為了。
克勞德·杜鵬其人才二十四歲,可他(已經,他父親說)是塞納河部門的秘書長了。對於這件事,她覺得難以興奮。不過,他的相貌還算不錯。
「他們希望建立富人、商人和有產人士的權貴制度……假如我有選擇,我應該更喜歡舊制度;貴族和神父們還有些德行,而這些人卻一無是處。雅各賓派說什麼?有必要制衡這些貪得無厭、道德敗壞的傢伙;在舊政權下,貴族和神父們構成了他們難以逾越的障礙。可是在新政權下,他們野心勃勃、毫無節制。他們會使人挨餓。有必要設定障礙擋住他們的道路,而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號召暴民出來。」
路易絲跑回商廊,發現安琪莉可擁有了這塊場地。她母親說,「年輕女士,提醒你,要是是在今晚,我們就不想你礙我們的事了。」
無褲黨人雅克·盧克斯在國民大會律師協會上說:「一定要有麵包,因為哪裡不再有麵包,哪裡就不再有法律,不再有自由,不再有共和國。」
「不,你不懂。」路易絲說。「太太說過,我要照顧好他們。諾言非要兌現才行。」
公民丹東瞅了她一眼。他讓她抬頭望著他那張令人不安的臉。準確地說,他沒笑。
「他們認為他們是紳士,是革命的正當受益人。而我們只不過是垃圾混混。」
過了一段時間噩耗才傳出去。五天之後,也就是2月16號,喬治-雅克才在家中現身。他妻子已經下葬,不過一直沒有時間收拾整理她的衣物;此外,他們一直還在等著他的意願,彷彿他們知道不要在他前面辦事一樣,彷彿他們能夠料到他那氣憤、負罪和悲痛欲絕的情感會強烈爆發一樣。
「我當然會,」露西爾說。「我真的覺得應該有什麼更好九*九*藏*書的辦法來對付這種事。」
安琪莉可身上裹了件披肩,肩頭向上拽著,眼睛盯著地上。她推開路易絲,走了過去。她好像壓根兒就沒看到她;她臉上閃著光亮,有一道道紋路,生氣的樣子。然後到了樓梯梯級的頂頭,她停下。又轉回。一言不發;不過,之後,她好像覺得她必須要說什麼話。「我們沒有她了,」她說。「她走了啊,我的心肝寶貝。我可憐的姑娘已經走了啊。」她走到外面,進了雨中。
她真夠傻,傻到了把這件傷了她感情的事告訴了她母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隨後,他便用他的長筒望遠鏡看克勞德·杜鵬。
「跟德穆蘭太太在一起。」
公民埃羅用一種渾濁的眼神凝視著克勞德·杜鵬,似乎無法弄懂他究竟是誰,是幹什麼的。「加布麗艾爾親愛的,」他說,然後親了親他們的女主人;他坐定,給自己倒了一杯公民丹東最好的干邑威士忌后,便開始大聲地用拖長的腔調講述有關路易·卡佩的趣聞軼事來逗大家開心,當然,他對路易非常熟悉。這種做法已經夠糟了,但是公民卡米爾卻做得比這還糟:「克勞德·杜鵬,我一直盼望與你見面呢,」他嘆了口氣,「我就是為了今天的這一刻才活著的。」他在沙發的一個角落處把身子蜷縮起來,把頭放在加布麗艾爾的肩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克勞德·杜鵬的臉看:還時不時地繼續嘆息。
他們一進房間——她無法否認這一點——克勞德·杜鵬好像就萎縮了。他顯得普普通通了。一旦公民丹東的問題回答好,他就對他失去了興趣。之後,克勞德覺得要在他們的談話中插|進一句話都有困難。她覺得是該走的時候了。她站起來,克勞德也站了起來。「別這麼快就走,」法布爾喊道。「你會傷了卡米爾可憐的心。」
加布麗艾爾說她想要休息。路易絲跟在後面回到了樓上,回到她父母那個逼仄、邋裡邋遢的公寓里去了。她坐著,在想克勞德·杜鵬。如果露西爾曉得他對她是多麼鄭重其事——她是多麼快可以做妻子了——她還敢把她當小保姆看待嗎?

十點三十分。外套從桑松助手的手中被奪走,被剪成一塊塊的碎布片子。革命廣場上出售熱餡餅和生薑麵包。人們紛紛擁到斷頭台的四周,把碎布片浸泡在濺出的血流之中。
「不過——派人來叫我吧,」露西爾說。
公民丹東使克勞德·杜鵬就部門事務接受一番尖銳的盤問;她沒有怪他,這是他工作的方式。克勞德·杜鵬膽識過人,他的回答睿智果斷,她心想;但是,當他特別說到要領時,公民卡米爾總是閉上眼睛,渾身哆嗦,好像這對他來說真是太令人興奮了。「這麼年輕,卻這麼完美無瑕的官僚,」法布爾嘟噥道。路易絲的確感到,假如加布麗艾爾對她還有一些關心,她也許會勸導公民卡米爾把頭從她肩上拿開,不要再這麼冷嘲熱諷了。可是加布麗艾爾好像在享受這種喜悅。她用她背叛愛情的手臂,摟著公民卡米爾,看上去充滿了柔情蜜意,但令人反感。

國王路易,被人用生石灰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