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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第九章 東印度公司涉案人員(1793)

第五部分

第九章 東印度公司涉案人員(1793)

「我不知道。我不想他們兩人告訴我有關這件事的情況。如果他們告訴我,我會感到有義務要告訴羅伯斯庇爾,他會感到有義務要告訴委員會。」
「路易絲不讓你獲得任何消息嗎?」
「只有陰謀家才會竊竊私語。」看到自己的機會,法布爾恢復了神志,說話的聲音突然變得洪亮起來。「很快整個共和國必定知道我的消息。」

「所以你不信任他。」
昨天埃貝爾宣稱,除了她的其他罪過之外,這個女囚犯還性|虐待她九歲的兒子;她把他帶到她旁邊的床上,教他手|淫。他的監護人一看到就逮住了他,埃貝爾說,還有——嘟-嘟,你從哪裡學會這些行為的?媽媽教會我的,焦躁不安、受到驚嚇的小男孩說。埃貝爾從文件證據上引證,這孩子無憂無慮地簽署了有關申明。這孩子的筆跡,是古老的、搖擺不定的筆跡,倒是讓公民福奎爾感到了一陣不安。「大家自己都有孩子,」他嘟囔道。公民羅伯斯庇爾何止是嘟囔。「那個蠢蛋埃貝爾!」他勃然大怒地說。「我們一生一世,遇到過把不大可能成立的指控擺到法庭上這事兒嗎?如果靠這樣做,他還能救下那個女人。」
「他是丹東的朋友,一個經過證明了的愛國者,」羅伯斯庇爾厲聲地糾正道。「他是偉大詩人。」他們邊走,他邊沉思。「我傾向於相信他說的話。他臉色非常蒼白,而且他的長筒望遠鏡不見了。」
「要是你就是揭發這件事的人,情況也許會好些。」法布爾沒聽見露西爾這麼說過,不過這就是他本人的想法。丹東離開巴黎的那一天,他獨自坐在自己的公寓里,與自己要尖叫、要砸牆、要敲牆的慾望進行搏鬥,他像是一個得到了很多承諾,但是承諾沒有兌現的壞孩子一樣。他又一次拿起那份簡單的禮貌性的、沒有承諾的便條,這是丹東出發之前派人送過來的;他把便條撕成無數細小的紙條,然後一片一片地把它燒了。
「弄錯了吧。」
卡米爾笑笑。「保重,」他說。
法令通過了。這個時刻過去了。現在,丹東心想,我們應該鞠躬從舞台上走開了。睏倦像只寄生蟲一樣,好像從他骨子裡一下子突然發作了。
羅伯斯庇爾坐在政府的馬車上,離開了他家門口。兩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在他旁邊爬進了馬車。「保鏢,」丹東一邊從窗戶注視著,一邊在說。「終於他們脅迫他了。他被懷疑耍奸使詐,要把他的人馬插|進公安委員會。實際上,他寧願被人暗殺。」他伸手去摸路易絲。「對他硬要讓自己過上這種艱難痛苦的生活來說,這種結局將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丹東駝起身子向前。他眼中突然出現了專註的神情:像是玻璃杯破裂了一樣。「法布爾?」
他在雅各賓派俱樂部證明了自己的權威;他贏得了掌聲。他離開講壇時,羅伯斯庇爾站起來講話了。「沒有人,」他對俱樂部說,「有權對丹東表現出絲毫的批評語氣。任何想要詆毀他聲譽的人必須首先在精力上、在力量上以及在愛國熱情上證明是他的對手才行。」
「當我們處於跟歐洲其他國家交戰的時期,這好像強調的不是一個不好的原則吧。所有這些英國人,奧地利人,還有西班牙人,他們想要在巴黎得到什麼呢?他們在別處一定有死黨。人家說,不過就是做做生意罷了。我問我自己,什麼類型的生意呢?他們為什麼要留在這裏,用價值連城的文件獲取報酬,服從無褲黨人的命令呢?在這座城市,要由乾洗衣活兒的婦女們確定肥皂價格。」
法布爾好奇而又鬱悶地搖搖頭:「在山嶽派人的心中,他們已經獲得一些成功。我認為成功激勵了他們。查伯、朱利安……所有被信賴的人。自然,一旦這些人遭到審查,他們就會聲稱我捲入其中,難脫其責。」
「我一點沒有打算,」丹東說,「寫什麼官方信件。」
「你,」羅伯斯庇爾說,「竟然盤問他。」
「我希望,至少你要盡量在大庭廣眾場合對我說話文明吧?」
瑪麗-塞謝爾到這邊來了;她的契約解除了,她回家了,她到了她該到的地方了:難道他沒說過他會照顧她的嗎?她依舊保留著她修女般的舉止儀態;她試著把雙手合起,放到她再也不|穿的修女服飾的衣袖裡。皮埃爾蕾特到這裏來了,她個子高,笑眯眯的,臉圓嘟嘟的,是個老處|女,比巴黎絕大多數女牧師更有女監護人的儀態。安妮·瑪德琳生得最晚的一個孩子把口水流在她肩上。他們把路易絲圍住,擁著她;她們這麼做的時候,感覺到了加布麗艾爾的豐|滿肉身許下的鬼魂諾言。「我的小鴿子!」她們邊說邊笑。「你這麼年輕啊!」

法布爾的嘴張開出一個小縫。「你為什麼那樣叫我?你為什麼喊我的名字?」
「哦會的。不過他一定要在這座城市的外面才能恢復健康。國民大會必須給予缺席假期。女公民,我可以給你出點主意嗎?」
在德穆蘭夫婦的公寓里,法布爾坐著,使自己陷入了驚恐之中。「假如我們想要鎖定價格,」他說,「那麼我們就必須鎖定工資。我想知道的是,一個間諜每天官方的正式工資是多少?求求你,當這麼多身強力壯的傢伙都被雇為委員會的間諜時,我們將如何贏得勝仗?」
「那我真的無法想象了,」檢察官實事求是地說。「今晚天氣不錯嗎?」他問道。「我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
聖-約斯特揚了揚眉頭。「你被矇騙了,」他說。「我要到部隊去了。」
嫌疑犯法。嫌疑犯是那些人:他們以任何方式幫助專制(保皇派專制、布利索派專制……);他們無法表明他們履行過公民義務;他們雖然沒有挨餓,但是卻沒有表示明顯的支持方式;他們所在的選區已經拒絕給他們辦理公民證書;他們已經被國民大會或者大會代表從公共職位上開除;他們屬於貴族家庭,而且沒有證據說明自己一以貫之、非同尋常的革命熱情;或者他們已經移居國外。
法布爾咽了口唾液。「公民,」他說。「做你理想幻滅的代理人,我感到非常難過。你一定相信這些人當中很多人是堅定的愛國者吧?」
「我只說良心話。也許這次得病是天意。他必須放棄革命。」
「很好。公民聖-約斯特和我本人明天要和總安全委員會碰頭。」
這當然重要,就在他離開時,她喃喃自語道。醫生們被安琪莉可的媳婦們取代了,她幾乎都不認識的那些強壯而又果斷的女人。他們四處耍她玩她,然後送她上樓,在她自己的舊房間里睡覺。她爬了出來,坐在樓梯的台階上。她真盼望見到加布麗艾爾,回到她的圈子裡。你沒懷孕,是嗎?她母親問她。她能明白她母親的思維方式;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要是他的身體真的朝更壞方向轉變,要是他死了,我們能多快地讓她脫身呢?如果我沒懷孕,她說,那倒不是因為缺乏同房試驗。她母親哆嗦了一下。他是個野人哪,她說。
「法布爾的陰謀詭計?這與你所有預先考慮的想法吻合。我納悶他是不是知道了這個情況?」
「明天。」
她猶豫了。「我們還去阿希斯嗎?」
裴休斯說,在圖勒島,維吉爾把該島稱為終極圖勒島,距離大英帝國有六天的行程,既沒有陸地,也沒有海洋,只有三種元素的混合物,在這種混合物上面,不可能步行,也不可能搭乘工具行走;他把這座島嶼當成他親眼目睹過的東西在談論了。
警察委員會的大衛和另一位代表一起喊起來了,說,有公事要見丹東。安琪莉可把他們帶到門口。他們離開的時候,放了幾句狠話,但是沒有膽量,嘰里呱啦為他們批准說了幾句。安琪莉可用義大利語說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她說,他們始料未及,他恢復過來的時候,居然活得輕鬆。
「我會主動表示友好的,」丹東承諾道。
「法布爾,別告訴我,我寧願不知道。」
「我讓他們賺了大錢。我沒有請他們耗費力氣。我把他們晉陞到職位上,我滿足了他們小小的夢想。我請他們辦的所有事情就是他們投票,一次偶爾的演講,如果他們選擇要當小罪犯,他們別把我扯進去。」
外面的喧嘩越來越高。丹東朝雜訊方向點了點頭。「讓我來幫你處理這件事,我可能是唯一可以讓他的聲音被人家在那邊聽到的人了。」
「喬治-雅克怎麼發誓!」皮埃爾蕾特說。「他怎麼發誓!你覺得他已經跟壞人在一起了嗎?」
後來,據公民德穆蘭稱,根據該法律,有二十萬人遭到了拘留。每一選區的監察委員會將要草擬嫌疑犯名單,搜走他們的文件,把他們羈押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些地方將被稱為「國家大廈」——女修道院、清空的城堡、空蕩蕩的倉庫。考洛特·德·艾爾博瓦想出一個更妙主張。他建議把嫌犯趕到很多埋有地雷的屋子裡,之後,這些屋子可以被炸毀。
「我打算做所有委員會這塊肉里的一根刺,」丹東快活地說。

「他誠實、謹慎小心,他總想救人性命。」
「她好像年紀不小,」卡米爾說。「她好像看不清楚她朝哪裡走了。我不知道她的視力是這麼糟糕。」
「加布麗艾爾身體虛弱。」
「我感覺你要取代我。」
「很快。丹東現在還沒法妨礙處理。他病得很厲害。羅伯斯庇爾不會開始,不會單獨開始。」
「路易絲,別管它,」丹東說。「現在就去保證我們的行李已經打點好就行。」他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地透出了疲憊。「你一定要稍微學會區分辨別——這是一個荒唐的故事。事情正如羅伯斯庇爾所言。這是誹謗中傷。」
「與這一起齊頭並進的是妄圖使偉大的愛國者威信掃地。比如說,有關丹東的指控。」
「不過那樣是在幫委員會的忙。我可不願意幫委員會的忙。」

羅伯斯庇爾忿怒了。「你對此產生懷疑了?」
「從原則上講,你討厭外國人,」卡米爾對他說。
「為什麼你看上去這般愁眉苦臉呢?」丹東問他。
「更多的什麼?」
他們一起出現在大庭廣眾場合的時候,他向來為自己的堂兄而感到自豪。尤其是他看到他跟丹東在一起的時候,他注意到他們兩人知道的那些私人暗示,笑話,斜眼看人,還有,他常常看到,丹東健壯的胳膊摟著他堂兄,要麼,在某個深夜的公共大會上,看到他堂兄閉著他那雙充滿危險的眼睛,舒適地斜靠在丹東的肩膀上。當然,跟羅伯斯庇爾在一起的時候,樣子就不是那樣了。羅伯斯庇爾幾乎從未碰過任何人。他的臉總是一副疏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可是卡米爾卻可以在這張臉上弄出一副生動的、和藹慈祥的表情來;他們有共同記憶,也可能有兩人之間的笑話。人們說,他們看到卡米爾使羅伯斯庇爾大笑過,儘管這話感覺像是異端邪說。
他正轉身面對他堂兄,就在此時,庭長赫爾曼從黑暗中穿過大廳,走進了一攤燭光里,出現了。燭光照在律師們的身上,照在那位囚犯的椅子上,還有證人站立的空白地帶。庭長豎起一隻手指,示意福奎爾跟他走。
「不知道具體的細節問題。好像法布爾也許犯了法,這種情況在我們早期交易中沒有出現過,要麼他也許打算犯法。」
「瞧,」丹東說。「你用這個。你不要老是讓它衝著你來。」從國民大會會議廳里傳來的喧嘩成了單調的怒吼,被時不時的尖叫打斷。「你控制住這個。」他的手指繞著什麼東西在做摺疊手勢:咽喉嗎?「作為一名九月的大屠殺者,我從來沒有感到這麼受歡迎過。」
他下床了,不過說話行動都是慢騰騰的;偶爾,他靠著椅背把頭向下低垂,把眼睛閉上一陣子。
「你要我幹什麼呢?為共和國流血嗎?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會支持你的。」
拉嘎爾德抬起頭。「卡米爾,你在這兒幹什麼?如果我能在其他什麼地方,我是不會在這兒的。」但是,見到他,他還是感到高興。他對拚命要跟他的客戶講話感到厭煩。她沒來。
「你故作驚訝嘛,」卡米爾評論道。「假如你沒有控制,就是聖-約斯特在牽著你的鼻子走?我問你這個問題,就是要提醒你九-九-藏-書,不要錯過把握大事的機會。假如我認為這是專制,我會告訴你的。我有這個權利。」
出局的主席被憲兵帶走了,與此同時,革命法庭實際上還在開會。福奎爾-汀威爾喜歡戲劇;他堂兄絲毫沒有獨享的權利了。
「還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他真幸運,在上次那場戰役失敗后,讓韋斯特曼將軍重新獲得了指揮權,露西爾心想;韋斯特曼沒被逮捕,真幸運啊。「為了馬拉的那顆神聖之心,乾杯,」丹東說。路易絲朝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對不起,我的愛人,我不是故意褻瀆神靈,我只是在重複大街上可憐的受騙暴民說過的話而已。喏,又一次,假如那個婊子根據自己的計劃在行動,如她所宣稱的那樣,難道這不恰恰證明了我一直說過的那句話,女人沒有政治感覺嗎?她本該去找羅伯斯庇爾或者找我的。」
「隨著形勢的要求吧。我喜歡有個私人待的地方。你可以坐下,沒有灰塵。」
法布爾自己從牆那邊發出了聲音。「他在努力闡述信條,」他尖叫道。「他認為搞一次他媽的說教的時刻已經到來。」
「這再清楚不過了。」法布爾說。
「現在瞧瞧看,法布爾,」聖-約斯特說,「我們在忙著呢。」聽到年輕的安東尼的語調,羅伯斯庇爾只好又笑了:馬克西是我朋友,我們現在不跟你玩了。他半心半意地指望法布爾會往後退一步,透過他的長筒望遠鏡把聖-約斯特打量一番。不過,這樣的事並沒有發生;法布爾臉色蒼白,顯得既急迫又笨拙的樣子,在懇求他的注意。聖-約斯特的粗暴已經使他失去了鎮定。「我非要見見委員會,」他說。「這是他們處理的事。」
卡米爾知道,今年夏天他已經幹了一件糟糕的事;他本該把亞瑟·迪龍交給共和國審判的。與此同時,他已經展示出自己的個人權力。可是,當早晨變得清新,當過冬的圓木已經備好,當淡淡的金色陽光照射在公共花園紙一般的樹葉上時,他感到的恰恰是孤立。心裏絲毫沒有特定的目的,他便在稿紙上隨便做了個標註:
「那麼就別大聲說它。」


「或許更多的是自欺吧。」羅伯斯庇爾淡淡一笑。「畢竟,雖然我說了這麼多,他不是一個偉大詩人。只是一名平庸詩人。這倒是小事,聖-約斯特。你在這方面浪費了多少時間?」得意感從聖-約斯特的臉上一下子就抹掉了。「你知道,」羅伯斯庇爾繼續說,「我本人也想得到這些文學獎項當中的某項大獎,某個出類拔萃的、不是地方性質的大獎,在圖盧茲或者別的什麼地方。」
「到這兒來。」丹東朝他伸出一隻手。卡米爾裝作沒看到。「我討厭這座城市,」丹東說。「我討厭人。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來,換換空氣?」他心想,我已經失去他了,我已經把他丟給羅伯斯庇爾了,還有那個罕見的、持續令人心寒的環境了。
「不,」法布爾說。「不,我本該意識到你會為你自己糾正的。你打算下令逮捕嗎?」
「他在編造隱喻,」露西爾說。
1793年9月2號:無褲黨人選區(以前以植物園為人所知)在國民大會的發言如下:
「你知道,有過這麼一段時間。」

「有原因。」
「想象一下當囚犯是什麼滋味兒吧。」

「是啊。噢,完全有可能。」
「你要做大會的偶像。你要站起來,發表妙語宏論,用榮耀把自己包裝好。好了,讓我告訴你,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東西。」
「不過你已經形成你自己的結論了。我覺得你會贊成根據懷疑把這些人囚禁起來這一做法。」
「他是個好人嗎?」
「你現在可以走了。」
聖-約斯特大笑;笑得跟他以前笑的程度一樣厲害。「這傢伙是個欺騙老手。你明白,他為了紀念從圖盧茲學院獲得的一次文學獎,自稱是『德·伊格朗汀』嗎?」羅伯斯庇爾點點頭。「在他聲稱獲得這個大獎的那一年,什麼獎項都沒頒發過。」
他睜開眼睛。「還有?」
他們開始表演喬治-雅克和他們母親之間發生的那種情感場面了。「這真是個安慰,」瑪麗-塞謝爾呱啦呱啦地說。「在我臨死前又見到了你。」
聖-約斯特看到他的時候笑了笑。「羅伯斯庇爾在裏面那兒嗎?」
「那麼他必須到委員會來。」

「難道你們不知,除了生理需要之外,沒有財產基礎嗎?……應該給個人財富確定一個上限……沒有人應該能夠擁有超過使用規定數量的犁能夠耕耘的土地……公民不應該允許擁有超過一家商店或車間……勤勞的工人、商人或者農民不僅應該能夠獲得他本人的基本生存所必需的那些物品,而且應該能夠獲得也許增加他幸福快樂的那些東西……」
「我明白。晚安。」
他們在其中的一個小房間里,房間里空空的,積滿了灰塵;他們從由漆黑的甬道組成的養兔場進去了,辯論大廳通向這些甬道。就他們幾個,不過他們沒有感覺到,因為暴民的動蕩不安,以及他們近距離的肢體接觸,差不多能聞到他們身上的氣味了。卡米爾和法布爾貼著潮濕陰冷的遠處的牆壁消失了。1793年9月5號:無褲黨人在他們的代表中間舉行了一場示威遊行,或者叫作騷亂暴動。
麵包店外,排隊的隊伍變得騷動不安起來。麵包價格雖然便宜,但數量不多,而且質量低劣。蒙塔納德的代表查伯就新憲法問題跟羅伯斯庇爾叫板了。他當著他的面揮舞文件。「新憲法未能把討飯現象從共和國消滅。它未能給那些沒有麵包的人確保提供麵包。」
「我為你們之間保留的這份和諧關係發愁。」他比劃了一個小小的手勢,說明他現在是如何保留它的;好像雞蛋那麼大小,而且,和雞蛋一樣脆弱。
「我們給你的命令,」羅伯斯庇爾把他的指尖合在一起,「就是仔細監視你所指名道姓的那些人——特別是你所懷疑的犯有經濟罪行的那些人。」
「我發誓,卡米爾,你變了。我壓根兒不知道你為這個奧地利人說過好話。嘿。我通常在公家馬車上保持我的尊嚴,可我需要呼吸空氣啊。除非你向羅伯斯庇爾彙報?」
「為了消滅我們當中的外國人和投機倒把分子,還有埃貝爾派的人,」聖-約斯特說,「任何借口都行。只要你記住法布爾本人不可能被免除指責就行。」
羅伯斯庇爾的臉皺成了一團,像個孩子快要流出眼淚一樣。他跟隨丹東出了房間,進入黑暗的甬道。
「屁話,」丹東說。「對他來說,擁有整個戰爭事務辦公室的所有人手,把他所謂的報紙發行給部隊,難道這嫌不夠嗎?」
「你覺得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是嗎,法布爾?」
「查伯把我帶到了一邊。他說,『我已經把一切統統燒毀,你知道。』我認為,有個消息有人要捎給你。」
哦,別那麼說,露西爾懇求他。與此同時,她發現,把廚刀砍進他那些厚實的層層肌肉和脂肪,很難想象得出來。丹東朝桌子下面看了看。「卡米爾,」他說,「你使用的一滴墨水抵得上馬拉體內的全部鮮血啊。」
這好像,這好像完全過於令人相信了。他緊張、安靜、一動不動,他雙手手掌朝下,放在桌上,羅伯斯庇爾負責盤問工作。他從桌子的一個角落挪到一處直接面對法布爾的地方,快速挪動的委員會人員笨手笨腳地把椅子拿開,不要擋了他的路;此刻,他們默默地坐著,同時根據他直覺的節拍在踮著腳。他總是厲聲要求法布爾停止。他會記錄筆記,然後擦擦他的筆,刻意把它放在一邊,他總是把手指頭在桌面上攤開,抬頭對法布爾瞥去一眼,示意他又該開始了。
「他已經成為一名非常出色的委員會成員了。」
「我也是,喬治-雅克,我也是。指望我幹什麼嗎?我覺得法布爾犯了偽造罪。東印度公司被清算的時候,我以為是為了公司利益,有些文件被證明是偽造的。這些文件成了國民大會的法令,而且只有一個代表能夠這麼做。查伯卷進去了,也許還有其他六個人。我認為他們本人並不知道是誰實際上造了假。朱利安也許會責怪查伯,查伯也許會責怪朱利安。他們有些秘密,一個套著一個。」
「你賦予委員會一些權力,但也帶來了更多的問題,你拿我們不可能回答的問題來控告我們。你已經給了我們——比如說——一支需要供給的徵兵部隊。你指望從委員會獲得一切,可你卻嫉妒它的權力。假如我能創造出麵包和魚的奇迹,我認為,你要說,我們行使的權力超出了我們的法定許可權。」他抬高了聲音,以便那些周圍的人能聽到。「假如沒有麵包,那就譴責英國封鎖吧。譴責那些搞陰謀詭計的人吧。」
「坐下,你自己要鎮定,」露西爾建議道。

「跟我講講有關靠近敦刻爾克的戰鬥情況,」他說。「我離世的時候,這裏正在被當成共和國的偉大勝利而受到人們的歡呼。現在我聽到歐查將軍已經被捕。」
「我?」羅伯斯庇爾抬起頭來,帶著一絲淡淡的毫無喜悅的微笑。「我的筆記本里已經有了這些外國人的名字。任何人都可以看這些名字。我意識到他們腐敗,而且危險,不過你現在跟我說起系統的陰謀,說起皮特那裡的錢——你覺得我沒有看清,沒有比你們任何人看得更加清楚嗎?經濟屠殺,他們在雅各賓和科德利埃俱樂部里宣揚的極端主義者的政策,褻瀆神靈、不堪忍受的對基督教的攻擊,這致使善良的人民感到不安,導致了把他們拒絕在新秩序之外——你認為我覺得這些事情毫無聯繫嗎?」
法布爾六神無主,朝四周張望。他抓住帽子。「得走了。露西爾,求你了。送我本人出去吧。」
法布爾跳了起來。「你在迫害我。你的雙手並不如此乾淨。我的天啊,」他說。他把手指從他的喉嚨上面拖過。「卡米爾,當你在兩張凳子之間摔倒的時候,沒人會把你扶起來的。他們只會站著大笑。」
「當然,」她努力想尋找某種策略來表達這件事。「難道丹東不會躲過——我的意思是,他擅長轉移別人的指責嗎?」
「他們改名換姓,我不感到驚訝,你呢?」
「阻止聖-約斯特進來,」丹東很快說道。千萬別解釋。羅伯斯庇爾張開了嘴巴。「現在要安靜,」丹東說。「埃貝爾和肖美特組織的。」

在雅各賓派俱樂部開過一場累人的爭吵不休的會議之後,羅伯斯庇爾和聖-約斯特肩並肩地走出大廳的時候,他攔住了他們。晚間的會議上,聖-約斯特不大全神貫注;他覺得這些會議毫無要領,雖然他沒說出來,但是在他自己心裏,他把會議成員叫作觀點販子。他對任何人的觀點都不大感興趣。幾天之後,他就要在阿爾薩斯與部隊在一起。他正盼望著這一天呢。
「你經常在這兒辦公嗎?」
「我不會。」
「丹東也許要受牽連。法布爾說,你明白,調查丹東的事情也許不是件好事。」
他走開了。他從沒喜歡過查伯。他努力使自己不要對他懷有偏見,因為查伯,如大家所言,長得像只火雞:紅紅的、斑斑點點的,而且臃腫不堪。他曾經當過聖方濟會托缽僧。難以想象,他會恪守自己的宣誓:清貧和聖潔。他和代表朱利安都是為了消滅非法投機倒把活動而成立的委員會成員。羅伯斯庇爾覺得,根據使小偷……的原則,把他們安置在那裡。不巧的是,朱利安是丹東的朋友。他想到捧在卡米爾窄窄的手掌之間的那隻雞蛋了。他們說,查伯正在考慮結婚。她是個猶太人,是兩個叫作弗雷的銀行家的姐姐;至少說,他們聲稱這是他們的名字,而且他們還是從哈布斯堡過來的難民。結婚之後,查伯就要成為富人。
安東尼·聖-約斯特:「在歐洲,幸福是個新思想。」
法布爾氣急敗壞地看著他。「告訴他怎樣?告訴他什麼呢?我的事情這麼複雜,我夜裡躺在床上睡不著覺,想讓他們向我本人解釋一下。我受到了騷擾。我正被迫陷入困境。你覺得那個好管閑事的小孩會讓我見到喬治嗎?」
「難道你不覺得他會把露read.99csw.com西爾那個傢伙帶過來嗎?那個黑眼睛姑娘?他要把她與她那個黑眼睛丈夫分開嗎?」
「是的,我不可能什麼都懂。」
「真的沒什麼要說了,是嗎?人民正在高呼要求審判、清洗、殺戮。你倒更樂意走開。」
「人們不禁要問,為什麼這樣的陰謀家居然會接近你呢。」
「肯定。我本應該知道你代表所有人講話的。」法布爾把身子朝前傾了傾。「公民,我懇求你不要因為查伯說了什麼而上當受騙。他和他的朋友們都非常能言善辯,以假亂真。」
「羅伯斯庇爾感到深深的不安。」
「雖然毫無疑問,」檢察官說。「那可不能怪我,」他帶有先見之明地補充道,「我死的時候,人民將為此怪我。請原諒,堂兄。」
「誰說我那樣做了?」
「在過去兩年當中,作為叛國和怯弱之後果,已有十萬人遭到殺害;正是我們對叛徒採取了軟弱無力的態度,才導致我們前功盡棄。」
國民大會法令:「法國政府具有革命性質,直至和平……恐怖乃例行公事。」
過了一個星期,公安委員會又增補一名委員:拉扎爾·卡爾諾,是羅伯斯庇爾第一次在阿拉斯軍事學院遇到的軍事工程師。「我沒有專門與軍事人員有所交往,」羅伯斯庇爾說。「他們好像個個胸懷壯志,好像有些奇怪的重要大事。不過他們的確是必不可少的魔鬼。卡洛特一向,」隔了好久,他才補上一句,「好像清楚他在談什麼。」
「也許你應該。告訴羅伯斯庇爾。假如有危險,你可能會被扯進去,如果你是揭發這件事的人,情況會更好些。」
丹東慢慢地抬起頭來。「他使你相信這事了?」
「給我統統說出來。」
「是的。我們覺得孔德一定是個英國特務。畢竟,我們跟我們自己推理——我們想入非非地假定情況也許是真實的——然後,我們跟我們自己推理,這個毫不起眼的伯爵,這個用人,這個下人,怎麼會知道像丹東這麼個人的計劃的全部內容呢?那就是我們推理的過程,羅伯斯庇爾和我。」
「不僅僅是這個,這是——」
「是啊——噢,假如這樣適合你。」
羅伯斯庇爾手一揮,和神化的暴君一樣,自私地、不容置疑地把他打發走了。門外面,法布爾掏出一條絲綢手帕,在臉上輕輕地點了點。這是他一生中最不開心的一個上午——假如你除去1777年那個上午,那時,他被宣判處以絞刑——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這個上午比起他原先想象的要更輕鬆。羅伯斯庇爾接受了每條建議,彷彿他們只是確認他已經得出的結論似的。「這個外國的陰謀詭計啊,」他一直不停地在說。顯然,他對政治感興趣,對東印度公司幾乎壓根兒就了無興趣。如他所預測,這件事情會有結果嗎?哦,會有的:因為你可以依靠埃貝爾胡言亂語,依靠查伯欺騙、撒謊、偷盜,依靠肖美特騷擾神父、關閉教堂——現在,每次他們講話,他們都會從他們自己的嘴裏冒出譴責他們自己的話語;他把所有這些獨立的線索看成是捻成一團的陰謀,不過,誰知道呢,也許他們就是,也許他們就是吧。他懷疑埃貝爾,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我可以告誡他,不過有何用處呢?不管怎麼說,對於這些舊政權之下的人而言,生活就是如此兇險難料,也許,他活在世上的時日已經屈指可數了。
「死?」安妮·瑪德琳說。「你這個老騙子,你不會死。我發誓,你會活得比我壽命長。」
「那不是我對她的看法。她把自己限定在自己的圈子裡。」
「這,」羅伯斯庇爾說,「是非常嚴重的指控嘛。」
「當然。我已經給他們寫了信要指望我們到的。」
幾個醫生過來了。他們彼此爭論不休,彷彿他們的性命就取決於這件事一樣。安琪莉可到的時候,路易絲的臉變形了,在沙發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成了一團。安琪莉可讓人把孩子們送到他們叔叔那兒去,讓路易絲喝了點溫熱的牛奶。之後,她把醫生們打發走。蘇波爾畢耶爾留了下來。「他應該從巴黎滾出去,」他說。「像這樣的人需要呼吸他自己的空氣。他把整個成年生活都耗費在與時代精神對抗上。他濫用自己的力氣,把身體素質搞垮了。」
她離開了房間。
丹東一開始發言,遊行示威者們就高聲歡呼;代表們站起來鼓掌歡迎。掌聲持續了老大一會兒才停止,他才好繼續往下講。震驚和感激的表情在他臉上互相追逐;眼下我幹了什麼正確的事?又一次,他勸誡,他退讓,他團結,他支持——他把這一天給挽救了。接下來的一天,當他再一次被選進委員會的時候,羅伯斯庇爾登門拜訪了。他臉上表情僵硬,坐在椅邊,不肯吃點心。「我過來是督促你要明白自己的職責,」他說。「假如職責這個詞對你來說還有意義的話。」
「昨天,埃貝爾,」他突然說。「亂得一團糟。他跟這有什麼關係呢,我為什麼非要叫他,天知道。我為我的工作感到自豪。我是個有家室的人,我不想聽到那一類事。這個女人在回答的時候表現出了尊嚴。她從眾人那裡獲得了同情。」
羅伯斯庇爾搖了搖頭。
「看在上帝的分上,」丹東說。他捶擊了一下椅子扶手。「你給了他們創造歷史的機會,可是,他們更樂意當雜貨商。」
「你必須看到——」
「是的,是的,我剛從他那兒過來。」
「不了解。」
「我希望他們不會,」羅伯斯庇爾說。「我希望,他們會處理這件事。不應該等任何人。沒有人是不可或缺的。」不過他還是聽了進去。
「國民大會也許會壓倒你。也許會命令你加入到我們當中來。」
羅伯斯庇爾把他打量了一番。「這是一場錯綜複雜的陰謀嗎?」
「當然他們在監視我。」
「因此他們改了曆法,」丹東說。「這對於一個無能為力的人來說真是太過分了。」
第二天早晨,他發現自己幾乎都沒力氣從枕上抬頭。他記不清前一天發生了什麼。他的記憶已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鉛一般的在不停躍動的疼痛。疼痛之中,有些事件飄忽而過,那些事件毫無聯繫,有些是好些年前發生的。他不知道這些事件發生的日期。他覺得他看到加布麗艾爾走進房間,低著頭在看他,把他的枕頭抹抹平整。只是後來他才記起,加布麗艾爾已經不在人世。
福奎爾匆忙趕了過去。「陪審團要回來了,」他說。「拉嘎爾德,我提前表示我的惻隱之心。」

「這是多麼可憐的結局,」丹東說。他表情鬱悶。「巴士底獄淪陷之後,我回想過那些日子,《國家晴雨表》報紙就在商店後面經營,想起那個小小的路易絲把長得好看的鼻子朝空中豎起,然後忽然跑開,對著印刷商大聲責罵——你知道的,佛朗索瓦是個不錯的小夥子,我總是說,『去干這個,這個,這個;去把磚頭繫到你的靴子上,然後跳進塞納河』,而『他總是』」——丹東摸到了想象中的劉海——「『立刻,喬治-雅克,我不在家的時候,你需要買東西嗎?』上帝啊,這是多麼可憐的結局啊。你見到他的時候就告訴他,假如他記不住他還認識我,我會感激不盡的。」

雅克·盧克斯,追隨他的人在不斷增多,他宣布,他的新聞報紙的新作者是「馬拉的幽靈」。埃羅向雅各賓派建議,如果馬拉需要一位繼承人,如果貴族需要另一位受害人,他已經做好了準備。「那個毫無才幹的小傢伙,」羅伯斯庇爾說。「他怎麼敢?」
「我抗議,我沒有這樣的想法。」
「你為什麼要繼續說這個?」丹東問他。
「我討厭嚴格管治。」
「你覺得怎麼樣?」
卡米爾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露西爾進來了。「我聽到了,」她說。
「是的,我能想象得出來你爸爸那樣說話。他知道事情是怎麼經營的嗎?」
「警察委員會極為合適。它會加快事情的辦理進程。」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到下個月,你會看到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囚犯由人扶著,走過了大廳,坐到了她的椅子上。有一會兒,她身處黑暗之中;之後,燈光照在她滿是皺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臉上。
「好,沒問題,」卡米爾趕忙說。他想安撫他,阻止他在露西爾面前繼續這樣表演下去。「把聲音降低,用人們會聽到你的聲音的。你要我對羅伯斯庇爾說什麼呢?」
9月2號,土倫人已經把他們的城市還有他們的海軍拱手交給英國人的消息傳到了巴黎。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叛國行為。法國失去了十六艘快速軍艦,在這條戰線上部署的六十五艘戰艦已經失去了其中的二十六艘。去年這個時刻,陰溝里,血流成河。
「岡鵬是我們政府的金融專家。他硬要把情況向我解釋。我要提醒他。」
「沒這麼簡單啊。我的天,巴士底獄淪陷的時候,你才十二歲。」
馬克西米連·羅伯斯庇爾這樣寫道:
「你的意思是,這個委員會使用我們賦予它的全部權力——」
「不會,那對魔鬼般的夫婦。他們天生就是一對。」姐妹們笑得前仰後合。德穆蘭夫婦的來訪曾經是她們生活中的快樂時刻;她們一邊巴不得他們再過來,一邊在心裏產生一種相似的對都市的畏懼。

安妮·瑪德琳的丈夫把火把舉得高高的。她過來了——這是路易絲頭一回看到這些令人吃驚的姐姐們——在她的腳上跑呀,絆呀,像個女學生似的。「喬治,喬治,我弟弟喬治!」她猛地撲向了他。他的手臂把她圍成一圈。她把頭髮往眼睛外面撥開,在他的兩個面頰上親吻,然後從他的擁抱中掙脫開來,摟起她孩子當中離她最近的那個,然後把小男孩舉起來,仔細地端詳。這就是曾經把他從公牛腳下拉出來的安妮·瑪德琳。
「我會給你寫信的,」卡米爾說。他走過房間,用他的嘴唇碰了碰丹東的面頰骨。這感覺像是他能做到的最小的表示了。
8月8號,西蒙娜·艾瓦納德出現在國民大會律師協會上慷慨激昂地抨擊領導無褲黨人叛變的幾個傢伙。她說,她的所有觀點都是由那位烈士,也就是她丈夫,在他生命的最後幾個小時講出來的。這是一次流利自信的鴻篇大論;只是偶爾有時候,她停下,越發仔細地朝她的筆記瞥上一眼,好把羅伯斯庇爾那既細小又不勻稱的筆跡辨認清楚。
他又把杯子一次次地斟滿。他還要再喝一瓶,露西爾心想,那時候,或許他會立刻睡著。「還要為自由乾杯,」他說。「將軍,舉杯。」
「他們在監視你?」
「你已經接受拘押嫌疑人這個想法了——卡米爾,相關解釋一定要等一等。是的,我知道這才是問題的核心,不過我需要一張紙把立法框定一下。你要保持安靜好嗎?我現在不想聽你講話。」

「外來之敵。」
聖-約斯特厭惡地朝他看了看。「我們不是在舞台上表演,」他說。
羅伯斯庇爾沒有搭理他。「這個叫普魯尼的人,埃羅的秘書,我們在雅各賓經常見到他。有些人說,他是奧地利總理考尼茲的私生子。這是真的嗎?」
「假如你繼續這樣下去,你會把自己弄出病來的。」
「我們自己的選區,卡米爾。哦,我本該把雅各賓派俱樂部交給羅伯斯庇爾的,就在小河我自家的那一邊待著。我本該抓住我自己區里的權力不鬆手的。現在誰在管理?埃貝爾。我們老科德利埃派本該抱成一團的。」

「法布爾是他朋友,你明白。我們還在部里的時候,我想警告他關於法布爾在僭越或多或少的許可界限。他說,『法布爾是我朋友,我們一起經歷了許多人生風雨。我們彼此也互相了解很多。』」
「這是一個晦氣的表達,」露西爾說。
「奇怪,」醫生說。「羅伯斯庇爾也有同樣的決心。」
「是啊,現在你這麼說——不過,事情要到此為止吧?每進行一次拘留收容,法律都會背離正義。」
「所以喬治會保護他?」
「她也不會知道那件事情重要。他沒有捲入這件事當中吧?」
「她是個孩子。她不懂。她不知道這些人是誰。」
他們抵達阿希斯的時候天色已晚,天氣越來越https://read.99csw.com涼了。他雙腳一接觸到地面,他就感到源自太陽的力量正在損耗,土壤正在失去夏日的溫暖。他伸出手臂去找路易絲。「這裏,」他說。「這裡是我出生的地方。」
聖-約斯特臉紅了。「當然不會。我已經調查過。我已經核查過相關記錄。」
「公司必須清算。在國民大會上針對應該如何清算已經有過討論。也許清算方式不會完全按照大會計劃的那樣實施。我不知道。」
「你們想不讓我知道什麼嗎?」
「路易絲,你可以從我們身邊離開。我會保持平靜的。我承諾。我現在完全平靜了。」
路易絲往後退卻了一下。她的手顫顫地放在她的喉嚨上。卡米爾立刻看出了她的難處:她既想,又不想他死。
「公民們,」法布爾招呼道。「能跟你們說句話嗎?」
八月下旬,徵兵工作來臨,卡斯汀將軍(舊政權下面的德·卡斯汀伯爵)丟了性命;這倒激勵了其他人。26號那天,伊麗莎白·杜普萊嫁給了代表菲利普·勒巴:一個顯然算不上瀟洒英俊,但卻是一位出色的共和派年輕人,他天性快樂,忠誠,堅定。「最終嫁出去了!」卡米爾說。「多麼令人釋然的一件事!」羅伯斯庇爾感到驚訝。不錯,他贊成這樁婚事,可她才十七歲啊,他說。
他回到露西爾那裡。「你在嘀咕什麼呢?」露西爾問。
「我知道。」
7月26號:羅伯斯庇爾坐著,頭弓著,雙手在膝蓋間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痛苦的畫面。「你明白嗎,」他問。「我一向抵制這樣的參与,我一直在拒絕任職。」
她一邊把旅行披肩裹在身上,一邊抬頭好奇地望著這棟別墅房子,看著牛奶般濃稠的黑暗正從河邊蔓延過來。「不,不是這裏,」他說。「不是在這棟屋子裡。是在附近。現在過來,」他對孩子們說。「你們已經到了你們奶奶這裏了。你們還記得嗎?」
「不過你確實知道,真的?」
就在他從房間跌跌撞撞出去的時候,羅伯斯庇爾的聲音傳到了他那兒:「關於法布爾的大獎,我知道很多年了。卡米爾告訴過我。為此我們大笑過。這件事情重要嗎?我是唯一知道什麼重要的人嗎?我該是唯一做事平衡周全的人嗎?」
聖-約斯特不停地在挪騰雙腳。「羅伯斯庇爾,人家在指望著你呢。委員會會等你。」
「你怪我向聖-約斯特尋求幫助。至少說,他沒有把他個人的快樂當成革命的奠基石。」
什麼都沒說:羅伯斯庇爾一揮手,緊張而又不耐煩地把這個問題揮開了。
整個法庭里的人全都站立起來。衛兵們上前把囚犯帶了出去。福奎爾沒有看她離開。他堂兄趕忙過來,幫他理了理他的一堆文件。「明天輕鬆了,」福奎爾說。「喏,拿著這些東西。某種程度上,你覺得檢察官要有個文書。」
福奎爾-汀威爾聳肩。他那黑黝黝的臉已經變成了病態一般。「我們在法庭上待了十八個小時。昨天我們上午八點開始,夜裡十一點才結束。真累人。」
「因為他在巴黎露面了,而且提出了什麼指控。說你跟布利索的人聯手,要把約克公爵推上王位。」
「安慰。」
「是的——這是最為滑稽好笑的事——他被指控在黑市上做過交易。八桶朗姆酒。為了他的商店。」
「他想要坦白,但是我不會讓他說。我告訴他,我不可以知道。我現在告訴你的就是我所能想出的辦法。警察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得出他們的結論。為了搜集證據,花費的時間將會更長。」
「不過是法布爾的突襲戰術罷了。他驚慌失措了。」
「我本該以為情況正好相反,我本該以為你的一個義務是,你應對股票市場無能為力,不要讓他承擔其中的任何後果。」
路易絲跑了進來。「你不該讓他心煩意亂。」
這些姐姐們一頭扎進了廚房。「可憐的小東西!這麼地被責任纏住!根本沒有乳|房!」
「埃羅是個異類。他出身貴族,可他從來沒有遭到埃貝爾的攻擊。」埃羅,法布爾心想:之後,他的思緒便飄回到德·伏伊咖啡館去了。這些日子好像它習慣於這樣了。他一直從他最近的作品中——奧古斯塔在義大利人中正在氣息奄奄——給他朗讀材料,過後進來了這麼一個身高馬大、樣子粗粗的男孩,硬生生地穿著一套律師的黑色套裝,十年前,他在大街上曾給此人畫過肖像。現在這個男孩已經養成上流階層才有的說話帶拖腔的風格,而且他談到過埃羅——「他的長相無可挑剔,他見多識廣,皇宮中所有的女士都在追他」——在丹東的身邊,他向來就是這麼個眼睛大、古里古怪、以自我為中心的人,此人證明是半個城市婚外戀情的興趣中心。這些年過去了……萬變不離其宗啊……「法布爾,我的話你聽懂了嗎?」羅伯斯庇爾說。
「他身體會好起來嗎?」路易絲說。
「喏,現在,」檢察官說。他絲毫也不清楚他堂兄在說什麼,不過那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他伸出一隻手,摸了摸他堂兄的頭髮。卡米爾把頭猛地甩開,好像被黃蜂蜇了一下。福奎爾平靜地接受了。此時他興緻不錯——這樁案子全部結束,他答應要給自己買瓶葡萄酒的,現在正盼望著它呢;在審理大案子期間,他盡量不喝酒。可是他感覺到,要麼是睡眠躲開他:要麼就是回憶起很多噩夢。或許,他堂兄,他真的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想不睡覺,要嘮叨嘮叨呢。對於兩個從省里來的男孩而言,他心想,這些日子,我們都幹得分外出色呵。
此刻,他的堂兄搖搖頭。「羅伯斯庇爾現在總是睡著的樣子。除非委員會還在開會。樣子不像你有輸掉的可能,是嗎?」
「噢,你為什麼要這麼想?」
「我知道了。」
「假如委員會成了我們唯一嚴格管治的機會,不去幫忙,難道不是不負責任嗎?」
安東尼·聖-約斯特說:「你必須懲罰那些在革命事物中消極被動之人,以及對革命無所作為之人。」
「法布爾脾氣容易激動。」

「不。我的意思是,他對我負有一定的責任。」
掌聲更多了。有些成員站了起來。丹東受到掌聲的鼓勵。他把四肢攤在凳子上,領結也沒系,臉也颳得很不幹凈,垂著頭。羅伯斯庇爾受到掌聲歡迎。他把衣袖拍拍整齊,彷彿像十字架標誌的什麼仿造品,他朝仰慕他的人不住地點頭,朝俱樂部成員顯示出他那並不自信的微笑。之後,公民卡米爾獲得了掌聲,大概僅僅為了表示他存在。這就是他所喜歡的,是嗎?他回到了中央舞台,這個革命情人,這個可怕的孩子,總是沉溺在自己的胡思亂想之中。大概在某個地方,在長凳子上,小提琴製作人雷諾丹匆匆地跑了過來,拿著他那令人難忘的垂直鉤子;不過,眼下唯一的危險就是愛國者的熱情,他來了個熊抱,把他撂倒了。第二次,他不知不覺地發現自己靠著莫利斯·杜普萊的肩頭,給壓垮了。他想起了第一次,當時他從巴蓓特那裡歷盡了千難萬險才得以逃脫。
「要是有更多的德性該多好啊。」羅伯斯庇爾大叫道。
「我不見他,」卡米爾說。
「沒有,當然沒有。他說這是場破壞愛國者聲譽的陰謀。不過,我們現在還有埃羅在委員會,這是件好事。趁他還沒有帶來任何傷害的時候,他已經讓人把孔德逮捕了。就這因為這件事,大衛代表警察委員會前來拜訪你。不過是個形式罷了。」
「德性。熱愛祖國。自我犧牲。市民精神。」
「哦,好了,」丹東說,「那樣說也許有一定的道理。也許是無褲黨人他們自發組織的,這是我討厭的一個先例。所以要確保我們行事超前。用一隻包裹把他們的要求紮好,然後從山嶽派那邊把它作為禮物還給他們。經濟控制,價格上限——很好。逮捕懷疑對象,很好。然後我們到此為止——不要干預私人財產。是的,法布爾,我知道商界人士會怎麼看待經濟控制,不過這屬於緊急情況,我們只得讓步,為什麼我要向你辯解?」
「行行好吧?」法布爾說。「有件極其重要的事。你能給我一次私下面談的機會嗎?」

「是的,」卡米爾說。「一個星期現在有十天。對於戰爭活動而言,這更乾脆,也非常好。我們的日期現在從共和國創建那天算起,所以我們現在處於第二年的第一個月份。可是法布爾被要求為每個月份想出一些富有詩意但是荒唐滑稽的名稱。他計劃,第一個月份應該叫作葡月。然後今天嘛,」卡米爾皺了皺眉頭,「是的,今天就要叫作葡月19號。」
「現在你明白了——」羅伯斯庇爾已經形成細小的面部痙攣,這令他感到傷心;太經常性地,他總是中斷他正在說著的話語,用手摁住面頰。「顯然一個堅定的中央集權……在敵人從四面八方進攻的情況下……你知道我一直在捍衛委員會,一直懂得需要委員會……」
「我怎麼能控制他們呢?」他把手一甩。「我不是一個獨裁者。」
「有些幫派——我可以說埃羅,我可以說雅克·盧克斯——他們希望法國沒有強大的政府。他們利用市井之人自然而然生髮的不滿情緒,把它們充分地發泄出來,儘可能製造這些麻煩。他們提出了一些只能叫作是極端革命的措施,那些對於講究體面的人來說好像令人作嘔、令人感到受到威脅的措施。他們令革命聲譽掃地。他們妄圖通過極端手段來扼殺革命。這就是為什麼我把他們稱做是敵人的特務的緣故。」
「我會全力支持你。我會逼他們擴大你的權力範圍。你從國民大會需要什麼,只要告訴我一聲就行,我會解決的。不過我不會跟你一起任職。整個局勢把我累垮了。上帝在毀滅它,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不屬於適合在委員乾的那種類型的人。我要獨立干自己的事。我有一種本能,我喜歡根據自己的本能採取行動。我討厭你們該死的日程安排,你們的會議記錄,還有你們的各種程序。」
兩天之後,公安委員會被授予頒發拘捕令的權力。
「不,不,」法布爾毫無把握地說。「不錯,我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在任何人身上,跟聖-約斯特一起在委員會任職。不錯,如你所言,羅伯特·林德當選了,他是位立場堅定、我們可以信賴的愛國者。還有,艾郝爾特已經當選,他是我們的朋友……」
羅伯斯庇爾抬起頭來,一副驚詫的樣子。「委員會的命令。」

「我們必須向歐洲呈現一個移動的目標,」羅伯斯庇爾輕輕地說。
丹東那天性情好。「別跑開,路易絲。你從來沒有面對面地見過公民羅伯斯庇爾,是嗎?」
「朗姆酒是小事。可東印度公司不小啊。不過,還有,佛朗索瓦·羅伯特是我們的同僚。這對我們有影響。請你把你老婆打發走,好嗎?」
「你說什麼?」
羅伯斯庇爾身體前傾,把手指頭交織在一起,成了辮狀。法布爾從1787年和1788年的深深回憶之中被人拽了上來,開始出汗。他聽到羅伯斯庇爾在說什麼,他的話足以令他熱血變涼。「因為埃羅從來沒有受到埃貝爾的攻擊,我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有一種共同聯盟。埃貝爾的人不僅僅是受到誤導蒙蔽的狂徒——他們和你所譴責的所有這些外國分子有接觸有聯繫。他們的暴力言語和行動目標就是製造恐懼和憎恨。他們開始使革命顯得好像荒唐可笑,開始著手摧毀革命的可信度了。」
「求你了,丹東。」法布爾說。
「好的。繼續。」
馬克西米連·羅伯斯庇爾在他的私人筆記本里這樣寫道:「丹東對德性這個想法大加嘲笑,把它比成每天夜裡他跟他老婆乾的那種事。」
「不過,恰恰就是委員會任命他的。我覺得國民大會裡要有好戲可看了。」
「我想把他從他自己那裡拯救出來。」
你明白革命歸根到底是什麼嗎?一個更具諷刺意味read.99csw.com的濃縮點:粗鄙之人現在成了部長、成了善解人意的老朋友了。到九月份為止,法庭已經把二百六十名受到指控的人帶上了法庭,不到三十六人被判處了死刑;這個比率要開始變化了。雖然這些問題越來越嚴重,但是人力資源越來越少;在任何時刻,倖存者感到他們彼此相識已經很久了。
「警察已經突襲過他所住的公寓。他們搜走了他的文件。」
「我明白。『早上好,丹東——你是叛徒嗎?』『當然不是,大衛——跑開,回到你的畫架去吧,』『那事兒我會做的——塗鴉還有一半沒有完成呢。很快就好!』是那一類形式嗎?我認為,對於羅伯斯庇爾來說,這等於是火上澆油?這助長了他產生巨大陰謀的想法?」
「可能知道。不過不要試圖向我解釋。只要把事情的後果告訴我就行。」
「喬治,你了解代表朱利安的情況嗎?」

「哦,很是如此。」
7月25號:丹東盛氣凌人地坐在椅子上,頭朝後一甩,囂張地大笑起來。路易絲吃了一驚。她一直在為傢具的事發愁呢;他總是向她保證說,錢,有的是,換上新傢具就是了。「我跟委員會分手的那天,」他說,「我看到了某件我認為我從未見過的事——我看到法布爾·德·伊格朗汀失語了。」丹東有點頭暈;經常地,他總是斜著身子走到桌子對面,捏著他新婚妻子的手。「所以,法布爾,還是被嚇得目瞪口呆了,是嗎?」
「你是在預先判定。陪審團已經出去了。」
「你告訴羅伯斯庇爾了嗎?」
「你的態度讓人感到格外討厭,」羅伯斯庇爾對他大聲嚷道。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我們老科德利埃派……自從巴士底獄淪陷到現在,已有四年,四年三個月了。感覺像是過去了二十年。丹東坐在這裏,身體超重,眉頭一直緊鎖著,只有天知道,他的內臟里到底在出現什麼情況。羅伯斯庇爾的哮喘更嚴重了,大家禁不住注意到他的髮際正在往後退。埃羅鮮嫩的皮膚不像原先那麼鮮亮了,還有他那雙下巴,露西爾對之下過該死的判斷,這預示了一個雙下巴、令人失望的中年。法布爾出現呼吸困難了;至於卡米爾,他頭疼得更加嚴重,在他的小骨頭上,他幾乎都留不住一點肉了。此刻他抬頭看看丹東:「喬治-雅克,你認識一個名叫孔德的人嗎?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我感到好奇,福奎爾心想,公民羅伯斯庇爾在入行執業的時候,屬於什麼類型的律師呢?我篤定,是一顆滴血的心。
「你最好學會這個曆法。在正式信件上我們應該採用這個曆法。」
「因為他們是間諜,是殺手。」
「是的。別道歉了。你已經贏得選舉,不是犯罪。」
羅伯斯庇爾開始說什麼了。
「你願意聽我說嗎?」羅伯斯庇爾衝著他大喊道。丹東停下。他小心地看著羅伯斯庇爾。
「是的,不過,羅伯斯庇爾唱的是最精彩的部分。」
「在巴黎,沒有律師比我再有更多的為了不可能的官司進行辯護的經驗了。」拉嘎爾德,二十八歲;他想方設法粉飾事情。「我請求寬恕,」他說。「我還能做什麼呢?她被指控有現在的身份。她被指控還活在世上。這些指控沒法辯護。即便有一個星期天晚上,他們指控我,說,明天上午你到法庭來受審。我向你堂弟要了三天時間。沒有機會。她丈夫受審的時候,那些都是更為悠閑的時候。她去接受死刑的時候,要坐在囚車裡面。」
「我應該認為,看到叛國受懲,這適合我們所有人呀。」
「我明白。我們在——會面。」
一名最好的朋友離開了委員會。另一名最好的朋友在委員會任職。卡米爾習慣了當試驗性質的聽眾,聆聽羅伯斯庇爾反覆操練的各種演講。自1789年以來,情況一直如此。自從在杜普萊夫婦屋裡那次充滿情緒的時刻以來——「你一直在我心中」——他感覺到他期望從他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羅伯斯庇爾正成為那些人當中的一員,與那些人結伴同行,不可能感到片刻的輕鬆。
「我爸爸提到過這件事。他說他指望你在股市上幹得出色些。我爸爸尊重你們的內部信息,但是,他說,在我那個年代,當然,他們會幹脆被叫作騙子,不過,在我這個年代,全國委員會那些威嚴、品德高尚的成員存在並不是為了互相處理事務。」
「看在上帝仁愛的分上,」法布爾說,「認真對待我。」
羅伯斯庇爾感到相當震驚,迅速朝聖-約斯特看了一眼。「法布爾,你說得對。如果你的消息關涉到共和國,它就必須被廣播出來。」與此同時,他迅速環顧四周,看看有誰聽到了。
卡米爾跟在他後面。「菲利普,」他低聲說,「有很多羅伯斯庇爾所說的小魚,他們非得坐實之後,你才需要發愁。爭取逃過這一劫。」
「是。在諾曼底,我曾僱用他做政府事務代理人。為什麼要問?」
「經常從每況愈下的局勢中可以撈很多錢。」
這就錯了。羅伯斯庇爾冷若冰霜地望著他。「公民法布爾,我碰巧得知,你絕大多數熬夜的時間都耗在賭場上,同行的還有公民德穆蘭爭強好勝的怪癖,還有幾個名聲令人懷疑的女人,這個賭場的存在還不為公社愛國者們所知。」
聖-約斯特側肩從他身邊過去。他只好貼著牆站直。「把門敞著作為防止有人偷聽的謹慎措施,」他大喊道。聖-約斯特在他身後嘭的一聲把門關上。法布爾開始哼起調子。他正在加工一部名叫《橘色的馬爾他人》的新戲,突然,他腦子裡出現一個念頭,他可以把這齣戲改成一部歌劇。
「不過他說話的樣子好像是受到了你的威脅,還有丹東。」
「為自由乾杯,」迪龍將軍說道,動了感情。「假如你知道我的意思,但願我們長久地自由自在地享受自由。」
聖-約斯特臉上表現出來的惱怒在加深。羅伯斯庇爾想到了小小的新曆法,便在臉上裝出一副冷笑。
「這是公共安全問題。」
「要求你保持平靜,」她反抗說。
現在回想一下那些后巴士底獄的歲月吧:布利索在卡米爾的辦公室內,坐在他的辦公桌上。戴洛瓦妮咔嚓咔嚓地進來,在他乾巴巴的面頰上植下一個大大的吻。他是我朋友,卡米爾心想;接著就來了那場賭博官司,接著我們就在突然間變成了對立面,他把這場官司當成了個人之間的恩怨;我受不了批評。關於他自己,他清楚這一切;他要麼是大發雷霆,要麼就是置之不理,他是有點兒生氣,或者,或者什麼呢?「安東尼,」他對他堂弟說,「我好想知道全部的進攻形式。不過,我好像對防禦形式根本一無所知。」
「卡米爾,這不是暴君專制——我們正在行使的這些權力,我們也許從來不需要運用它們,或許,不止好幾個月,我們也許都不需要運用。這是為了我們的自我保存。我們作為一個民族的生存。你說,你從未畏葸不前過,可我已經畏葸不前了——我一直在畏葸不前。你認為我嗜血成性嗎?我以為,你本會信賴我來做這件正確的事的。」
「我不認為朱利安做的任何事情對她來說似乎有絲毫重要性。我不認為她知道存在這麼個人。」
「非常熟悉。」
「沒有人不讓你知道什麼,」卡米爾說。「不值得煩心。」
「什麼時候大審判開始?」
「此人把他的整個人生都建立在謊言之上。」
「法布爾一直感到惶恐不安。」
「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把他的名字扯進去了?」
在別墅屋子的客廳里,雷考丹太太的藍眼睛先是閃閃發亮,繼而黯然失色。「女兒,從外面進來吧。在我旁邊,坐這兒。」診斷身體的手指塞進了她的腰裡。兩個月了!可是沒有懷孕!死去的那個義大利姑娘通過喬治-雅克盡了她的本分——現在,我們身邊有了這麼一位有些小里小氣的巴黎女人了。
「伊曼努爾·杜布魯斯卡。西格蒙·戈特雷。」
「在八月份——你已經聽說過東印度公司了吧?天哪,因為我們已經從中撈了不少錢。你還記得股票價格下跌,然後股票價格又上揚——這不過是在合適的時候買和賣的事情罷了。」
「他生病的時候,別跟任何人討論他的事情。別信賴任何人會把他的利益放在心上。」
「佛朗索瓦·羅伯特遇到麻煩了。她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房間裏面,羅伯斯庇爾抬起頭來。「我原以為你在為邊界之行準備呢?」
「我應該在別的什麼地方嗎?我們中間有些人為了這一天等了很久。」
「你還是不信哪。瞧,法布爾,我是丹東,你能在腦子裡把這件事想一想嗎?委員會或許需要我,可我不需要委員會。現在,允許我提議,給我本人敬酒,因為沒有別的人有這份福氣這麼做。為我乾杯——新近當選的國民大會主席。」他朝露西爾舉起杯子。「現在再來乾杯,」他要求道。「為我的朋友韋斯特曼將軍乾杯,祝願他在旺代抵抗叛軍旗開得勝。」
「共和國會輸掉這場官司,這不可能,」卡米爾說。他笑了笑。「他們確實把所有最好的工作都給了你,是嗎?」
死囚押送車在院子里等候著。這是一輛普通的手推車,曾經用來裝載木頭,現在橫在車上的是些厚厚的木板,當座位用了。她一看到押送囚車,便失去了從容。她害怕得張大了嘴巴,不過沒有喊出聲音來。她請劊子手把她雙手鬆開一會兒,就在他把手鬆開的那個時候,她蹲在角落處,在一堵牆邊上小了便。她雙手重又被捆好,之後,人被推進了囚車。在被剪光了的頭髮和那頂尋常的白帽子下面,她那雙疲倦的眼睛在從她四周人們的臉上尋求憐憫。通往刑場的路程持續了一個小時。她沒說話。她踩上台階的時候,那些花錢雇來的冷漠之手使她保持住身體平衡。她身子開始打顫,四肢感到無力。她在兩眼什麼也看不到的驚恐狀態之中,踩到了劊子手的腳。「先生,對不起,」她低聲說。「我不是故意那樣的。」正午過去了幾分鐘,她便身首分離了:「這是巴雷·杜徹斯尼體驗過的所有快樂之中最大的快樂。」
「我的確是——是的,我的確這麼認為。不過,你控制了委員會,還是,你只是他們的公共戰線?」
愚蠢的問題。不知什麼原因,喬治總在想,他的孩子們比他們的實際年齡要大,他期望他們記性好。他媽媽去世的時候,佛朗索瓦-喬治才一歲;現在已長成一個又大又粗的孩子了,他抓住他繼母。用他的鞋跟在她孱弱的肋骨四周擊打。安東尼,因為激動,變得又累又沒力氣,抱著他爸爸的脖子吊著,像一個從失事的船上被打撈上來的孩子。
「我認為,封閉馬車某種程度上說並不民主。這是一件人民有權要看到的事。」
「毫無疑問,」羅伯斯庇爾溫和地說,「他原以為他該拿到這個大獎。毫無疑問,他認為他受騙了。」
「我覺得我們還是歡迎這些審判吧?」
「過來?」法布爾傻乎乎地說。
「沒有空閑的日子。」
「我知道那個階段的重要變化。你已經看到羅伯斯庇爾其人太多了吧。」
「我知道你在考慮誰,」卡米爾說。「一般而言,人的表情從人們臉上劃過。我懷疑,埃貝爾已經把他的爪子放在戰爭辦公室的錢上面了,假如我有證據,他將要成為你們的下一個大客戶。」
「我說,丹東,你為什麼斜靠著門呢?」
裁決結果毫無異議。赫爾曼把身子向前傾了傾,問囚犯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說。這位昔日的法蘭西王后搖搖頭。她的手指頭在椅子的扶手上不耐煩地移動。赫爾曼宣布死刑判決。
「你覺得你現在是什麼人?」她問他。
「有人肯定欣賞你的幽默感了,」丹東把他的大拇指朝雜訊方向猛力一甩。「這些畜生懂得的唯一德性就是我每天夜裡給我老婆展示的那種。」
「有時候這是無法避免的。他為之感到懊悔。」
羅伯斯庇爾在路上被人攔住。這是他心中最美好的願望:確保那些沒有麵包的人得到麵包。除此之外的每一個目的都可以分成碎片,分離,消滅。當然,這個目的簡單,可以實現嗎?可是,因為有了這些擋道的小問題,他還是沒法解決更大的問題。他說,「我希望我能做到。我希望在我們身邊不再有窮read.99csw.com人出現。不過我們在可能的範圍之內努力吧。」
「正是我們自己的選區,科德利埃選區,在斥責佛朗索瓦。大會同意你的看法,這是小罪。他們拒絕取消他的赦免權。否則——嚴懲不貸。現在他和路易絲非得悄悄地逃走,努力被人遺忘。」
就這樣,卡爾諾後來以勝利的組織者出了名;而羅伯斯庇爾也成了卡爾諾的組織者。
「你不懂金融,是嗎?」
法布爾沒有理睬他,他抓住羅伯斯庇爾的胳膊。「我非得要揭發一場陰謀。」羅伯斯庇爾的眼睛睜大了。「不過,它不會一過夜就熟的——如果我們明天精力充沛採取行動,還會有足夠的時間。年輕的公民聖-約斯特需要休息。不像我們上了年歲的愛國者,他還不習慣於熬夜。」
「你認識羅伯斯庇爾?」
「你為什麼不在別人面前問我?」
「你不該對我保密,求求你。他幹了什麼事?」
「我必須讓他去做。他們說我現在適合於旅行。你要是——閑上幾天,願意出來到阿希斯嗎?」
「此人不值得信賴,」聖-約斯特說。「他是個善於演戲的傢伙。他是個歇斯底里的傢伙。我毫不懷疑,這場陰謀是他太活躍的想象中的一塊遮羞布。」
司法廣場:「堂弟,你好像不開心嘛,」卡米爾說。
「約克公爵?主啊,」丹東痛苦地說,「我原本以為只有羅伯斯庇爾才會夢想到像約克公爵這樣完全異想天開的事情的。」
赫爾曼朝卡米爾禮貌地點點頭,福奎爾向庭長說了聲晚安,道別了。卡米爾的眼睛還在看著卡佩的遺孀躡手躡腳地退場。「真的,為了到達我們野心的巔峰,這好像算不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把某個無趣無味的女人的頭砍掉而已。」
「我為如此恭維感到噁心,」羅伯斯庇爾說。他哽咽著把這些話說了出來,與此同時,他的左眼瞼開始痙攣性地跳動。他摘下眼鏡,把手指用力壓在眼瞼上。
「那樣合適嗎?」
「你希望他沒講那句話,是嗎?」法布爾詢問道。他從牆那邊溫和地打量著卡米爾。
「假如我的名字要暴露,」法布爾邊說邊吃力地呼吸,「就說我已經和你進行過的談話,我一直是個愛國者。」

「我討厭你——」羅伯斯庇爾說。他的言詞消失了。「每個地方的人民,」他大吼道,「都是善良的,要是他們阻止革命——甚至,比如說,在塗農——我們一定要責怪他們的領導人。」
「不過法布爾向你坦白了嗎?」
丹東閉上眼睛。「收穫註定是有的,」他說。「我們沒有辦法了,只有把身體保暖好準備過冬。」
「好,」法布爾說。「嗯——誰的命令呢?」
「卡米爾,我知道你的意思,」路易絲警告性地說。「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問他,這裏面是否有什麼情況?」
「你那樣對警察說將無濟於事。」
「我認為不會。」羅伯斯庇爾朝桌子四周圍看看,指望沒人反駁。「因為我們現在完全意識到了他們的手腕,我們玩得起讓他們忙上一到兩個星期、搞得他們自身黔驢技窮這個代價。」他又一次環顧四周。「用這種辦法,我們將會發現他們所有的同謀。我們會一次性而且永久性地使革命純潔。你聽夠了吧?」一兩個人點了點頭,他們神情緊張,莫名其妙。「我沒有,不過,我們不會佔用你更多的時間。」他站了起來,用手指尖一起輕輕地拍著文件。「過來吧,」他對法布爾說。

主要的事情就是——他信任丹東。我是丹東的人。所以,也許,我已經為自己澄清了。通過告訴他他想要聽的話這個辦法。
醫生聳聳肩。「我不大了解。他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這重要嗎?」
「上帝禁止。」福奎爾把自己的手臂放到他堂兄的手臂中,然後他們出去,走進帶霜的凌晨三四點鐘的光景。一位警察向他們敬禮。「下一個大客戶就是布利索,還有我們已經成功抓獲的那幫人。我所有的指控都是根據你所寫的東西進行的,你的《秘史》,還有,在你與他在賭博官司問題上爭吵之後撰寫的有關布利索的另一篇文章。好材料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會把你的一些表達升華一下。我希望你要在法庭上接受你的榮譽。」
「他負責委員會,他樣樣事情都做得兢兢業業。」
「遠離是非爭論。女公民,你喜歡表達你的看法,這大家都知道。這樣做,你給他增加壓力。」
「你和舊政權時期的舉止方式和外表結合得太多。」
「什麼——我的意思是,你還有什麼更多的情況要告訴我嗎?」
「因為這樣荒唐,」卡米爾發脾氣了。「因為我對其他人忠誠,要真是這樣,他們會把他殺了。」
「你得大聲講話,」丹東說。
「以他人的性命作為代價。」
「不,」聖-約斯特說。「今晚的日程安排要使我們忙到明天天亮。沒有一件事不是極其緊迫的問題。沒有一件事可以被耽擱下來,我呢,公民法布爾,只好在明天九點之前才能坐在我的辦公桌邊。」
革命法庭庭長被捕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公民赫爾曼,阿拉斯律師協會的後起之秀。這些年以前,難道他不是唯一領會羅伯斯庇爾講話意義的人嗎?「我還是個小夥子的時候,就認識他了,」他對杜普萊太太說。
「整個事情——」法布爾用雙手做了個形狀,然後突然使這個形狀爆炸——「整個事情正像腐爛的水果一樣在四分五裂。」突然,他失去了自控。「卡米爾,看在上帝的分上,在羅伯斯庇爾面前替我恭維幾句吧。」
「對不起。」

「它影響巨大。」
「是啊,」法布爾朝別處看去。「這一點我懂。」
遊行示威那天,無褲黨人領袖雅克·盧克斯被捕了。有一段時間,對他沒有採取任何法律程序,不過當他終於要被傳喚至法庭時,他在獄中自殺了。九月,作為管治的一種形式,到處都在實施恐怖。新憲法要被取消,直至戰爭結束。9月13號那天,丹東建議所有委員會應該更換,將來,委員會成員應由公安委員會任命。有一陣子,他和羅伯斯庇爾站在一起,好像是在對山嶽派那邊的掌聲共同致謝。「行了吧?」他對羅伯斯庇爾說,羅伯斯庇爾鎮定回答說,「行,這樣好。」
「只是你喜歡的內容。」羅伯斯庇爾在順水推舟。「我們現在可以把一些並不重要的方面澄清一下。弗雷兄弟們的真名。」
聖-約斯特看上去好像情願要退卻下去。羅伯斯庇爾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個子比他也許要矮個六英寸。「你想要取代我,換上一個革命更加徹底的人嗎?」
「是的,」卡米爾說。從昨晚開始,他頭疼了。「形勢變化了。」
法布爾看到一幫子鎖匠、窗戶清洗工、拿掃帚的老太太在清掃公共建築物的閣樓和單間牢房,好讓羅伯斯庇爾有些乾淨的藏身之地。「把門敞開著,」羅伯斯庇爾說,「作為防止有人偷聽的謹慎措施。」他把筆記隨手扔在桌上;法布爾心想,那是一個學來的姿勢,他從卡米爾那兒學到的。「你好像緊張不安,」羅伯斯庇爾說。
「你得要鎮定,」丹東說。「想想卡米爾,生活了一輩子,說話還結巴。雖然我承認卡米爾的結巴有相當大的魅力。」
「當然可以。」
「不過,那些獎項都是舊政權之下的做法。」聖-約斯特聽上去受到了傷害。「這政權已被打倒,完蛋了。這項大獎出自革命之前。」
「明天委員會將按時重新選舉。我想把考洛特·德·艾爾博瓦和比勞德-瓦恩尼斯增補進去。他們一直在批評我們,給我們帶來了很多麻煩,我們想不出別的辦法使他們保持安靜。是啊,我知道這是一個瘋狂的政策。可我們需要把我們的腰杆子挺直,是嗎?委員會需要你回來。」
內政部長辭職的時候,這個職位的兩個競爭對手是埃貝爾和一位現在有些名氣的律師約勒·巴雷。後者被任命了。「當然,我們都知道為什麼要任命他,」埃貝爾說。「他曾是丹東的行政文員。我們的機構變得這麼龐大,所以,我們自己實際上什麼工作都沒做,我們只是讓手下隨從代表我們行使權力。他還有別的文員德芙格在外交事務辦公室。巴雷與丹東和小偷一樣厚顏無恥,正如,」他補充說,「丹東和杜姆雷茲一樣。」
「委員會跟戰事辦公室聚在一起商量過。他們判定,他可能會給敵人帶來更大的傷害。他們正用叛國罪名控告他。」
「怎麼不歡迎呢?保皇派,布利索派……」
自從他當上委員以來,考洛特不再批評公安委員會了。他一走進委員會大廳,要是可能的話,公民羅伯斯庇爾就從另一扇門走開。
「不。」
「不會的。不管怎麼說,他為什麼要聽呢?如果你沒法告訴羅伯斯庇爾,喬治他為什麼要操心呢?」
「把這記下,」羅伯斯庇爾說,「我不追求職務。公民嘎斯巴林突然生病了,這件事就輪到了我。我確實希望他們不要開始把它叫作羅伯斯庇爾委員會。我應該只是眾多……當中的一員而已。」
拉嘎爾德從側面看著他。「在你們那個地方,他們養育的都是難以對付的畜生啊。」不過人家可能理解他們,他心想,人家可能覺得他們相當令人放心——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標誌——面無表情的福奎爾,律師的律師,還有給了他這份工作、身居高位、性格捉摸不定的親戚。大家會覺得,對於某些共和國公務員來說,他們更受人喜愛,更受埃貝爾的喜愛,他嘴上說的是下流話,皮膚白得像蛆子一般。在昨天的會議期間,有好幾回,他感到身體有病。
「這是一件冗長的事嗎?」羅伯斯庇爾禮貌地問。
「是的,當然你必須走。」卡米爾把臉避開。「你在迴避大審判,是嗎?」
羅伯斯庇爾對著門用頭示意。法布爾站起來,跟在他後面。他感到身體虛弱,顫顫巍巍的。羅伯斯庇爾拐進了一個小房間,這房間幾乎沒有傢具擺設,非常像在近期騷亂的那天他們佔領的那個房間。
「在我家裡今天仍然是10月10號。」
「如果你妄想取代我,我將在這場陰謀之中把你的份兒找出來,我將在國民大會要你的人頭。」
「我知道,」卡米爾說。「國家緊急,特別措施。你不會說,我對我的敵手已經心慈手軟。我從來沒有畏葸不前過——偶爾,你為什麼推遲審判布利索派的人——不過,如果我們自己表現得像暴君一樣,打擊歐洲暴君有何意義呢?這樣做,在任何方面有何意義呢?」
對以這樣那樣的方式根據死刑指控來審判女人,他毫無感覺了;可是,對於審判在某些人頭腦里提出的一些問題,他卻真敏感。斷頭台賦予要死的人一些尊嚴;考驗往往事先來臨。他喜歡身體條件更好的囚犯,他不喜歡這個傢伙,邋裡邋遢的,還需要醫生照顧。他安排過一個人站在一邊,為她取過很多杯水,可到目前為止,既不需要水,也不需要有味兒的鹽。眼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正在休息的陪審團在這個時刻不大可能為他們的裁決感到痛苦不安。
「我明白了。」羅伯斯庇爾把目光移開:含蓄地、偷偷地、朝旁邊瞥了一眼。「你不可能搞錯。」
法布爾身子攤在椅子上。「什麼時候,」他說,「在一個月之內吧,查伯到你那兒說,有一場陰謀,我希望你要記住是誰第一個把這些名字給你的。」

「顯然,他不認為委員會和你的看法同樣重要。」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鐘過後不久,亨利·桑松為行刑做了些準備,然後走進她的牢房。他就是殺了她丈夫的那個人的兒子。她穿了件白外套,披了塊淡色披肩,穿了雙黑色長筒襪,還有一雙紫色高跟鞋,這雙鞋是她在坐牢期間小心翼翼保存下來的。劊子手把她雙手捆到了背後,把她的頭髮剪了,據她女傭說,她覺得要把頭髮「向上高高地挽起」去見法官和陪審團才合適。她一點都沒動彈,桑松不允許鋼刀碰到她的頸子。幾秒鐘之內,多麼長的披肩發啊,曾經是蜜一般的色彩,現在卻是斑斑點點,粗糙不堪,灰濛濛的,躺在監牢的地上了。他把頭髮捋好,準備燒掉。
「要跟肖沃-拉嘎爾德說句話,」福奎爾說。「可憐的魔鬼啊,他也為馬拉的女兒辯護。我猜測他的職業生涯什麼時候要恢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