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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第十一章 老科德利埃派(1793~1794)

第五部分

第十一章 老科德利埃派(1793~1794)

她聽到椅子劃地的聲音,吱嘎:沒有應答。
現在他可以做他自己了……也就是說,儘可能像人們能想象到的那樣與埃貝爾有所不同。他需要絕對不向街頭語言讓步,他不需要胡言亂語,他不需要把自己展現得像是馬拉的繼承人一樣;儘管他還是想到西蒙娜豐|滿的身體斜癱在他的懷裡,還有那殺害了他朋友的、穿著時髦的人。忘了馬拉吧,還有由他導致的黑色憂傷;他將會創造出一個新的、最高境界的氣氛,非常淳樸,非常光明,每一詞都是透亮的、圓潤的。巴黎的空氣像是晒乾了的血;他會(在得到羅伯斯庇爾的許可和贊同的情況下)使我們感到我們呼吸的是冰,是絲綢,是葡萄酒。
羅伯斯庇爾: 我們知道該如何思考了。
「恰恰如此。我現在正在去遞交委員會辭呈的路上。你可以告訴丹東這些情況。哦,祝願他新年愉快。」
第二天,卡米爾到杜普萊家去了。他詢問了艾蕾奧洛莉的身體狀況和工作情況。「露西爾正說著要過來看你的,可是她不知道什麼時間對你來說合適,因為你在上課。你為什麼不過來看看我們呢?」
如今,她寫進正式日記裏面的東西——當她想到它們的時候——與寫進棕色筆記本裏面的內容迥然不同了。正式日記的語調變得越來越四平八穩,用偶爾富於思考或者引人注目的段落逗人開心或者誤導人。私人日記是為了記錄幽暗準確的思想用的:是用具體細膩的筆墨記錄的無法撫平的思緒。一本記完,她便把它封存到一個小小的包裹里,拆去封條只是為了把另外一本擺在這一本旁邊,也許在一年之後吧。
「哦,他挺好的。棒極了。」
「第二期什麼時候會出來?」
雅各賓: 承認我讀過一本貴族宣傳冊,我感到羞愧難當。
「在這種光線下面,我不能看。」她點了幾支蠟燭,把一支舉高,好直視他的臉。「你眼睛紅了。你一直在哭啊。當你在報紙上受到批判的時候,我沒覺得你哭。我覺得你置之度外。」
「你想要讀嗎,小路易絲?」他問道。「上面說了很多關於你丈夫的好話。」
聖-約斯特: 不是?我確實懷疑一個人——讓我們說——他沒有憎恨革命的敵人。如果這不是罪過,這就是比粗心大意要嚴重得多的某種行為。涉及金錢。跟丹東在一起,總有這種事。要知道這一點。要接受,貨真價實的現金才是丹東愛國主義的高度和深度。皇冠上的珠寶在哪裡呢?
「這或許是吧。」埃羅笑了笑,不過不是開心的樣子。「我知道你喜歡有特權的位置,但是羅伯斯庇爾不喜歡失敗。」
露西爾好像被逗樂了。「他不在的時候,更是這樣吧。」
「不,他沒生氣。我覺得他是——被驚呆了。因為你居然認為他是導致暴力的原因,因為你居然在大庭廣眾場合責怪他。」
「哦,我們所有人都那樣說。這是唯一說過的話。可我們卻從來不這麼做。」
羅伯斯庇爾猶豫了一刻兒。「不過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看,好嗎?因為我不想你把有些我沒說過的話歸到我身上,把我不持有的觀點強加給我。」
聖-約斯特: 你敢跟他分道揚鑣嗎?把他帶到法庭面前來,讓他回答這些控告。
聖-約斯特: 就人民目前的教育情況而言,他們低級趣味。
羅伯斯庇爾: 你竟敢?
聖-約斯特: 提醒我們這一點。
「我覺得他認為這是為我本人好?」卡米爾神經質地大笑。
高高地,在屋子的頂層,他獨自坐在窗邊;望著屋頂黑乎乎的稜角,還有稜角之間的星星。他本會祈禱的;可是他能想出來的詞語好像沒有一個能打動,甚至能抵達既沒有目的又帶有目的、把他的性命抓在手中的神那裡。有三回,他站起來要去看看門是否插好了門閂,是否門閂被牢牢地拉上了,是否鑰匙在鎖里轉動。黑暗在變換,在消退;下面的街道好像站滿了陰影。在國王提比略統治時期……死去的鬼魂幽靈用陶土做的臉在哀求著要進門;他們身後拖著隱形的野生臭氣,還有長長的、正在偷偷溜走的馬戲動物的影子。
「為了我開心啊,」埃羅冷靜地說。「我從來就沒搞懂你,完全不能。為了你自己,你利用他的感情——但是他總是說,我們應該把我們的私人感情拋到一邊。」
「你不可以讓他上來。這我跟你說過。我跟你說過。你為什麼不聽?」他在盡量非常平靜地說話。
羅伯斯庇爾: 重新回到卡米爾這邊吧。
也許,要是我沒有遇見卡米爾,她心想,我會過著一種尋常生活。沒有人會鼓勵我的各種胡思亂想。沒有人會教我去思考。我十一歲的時候,做一個平常人的各種可能都伸展在我面前。我十二歲的時候,卡米爾來到這個屋子。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決意要跟他了。
「哦,考蕾莉婭,你多可愛,你是十八個月內第一個這麼說的人。我可以上去嗎?」
她站在他的椅子後面,把一隻手悄悄放在他的肩上。她感覺到他的身子挺直了。「別碰我。」
他登門拜訪丹東,但是丹東不在家。他給他留了個信,安排一次見面,可是丹東沒來。他到羅伯斯庇爾的房子那裡,可是被杜普萊一家拒絕了。
於是大家都嘲笑起卡米爾來。
「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你想在輿論前面再一次出出風頭。」

聖-約斯特: 我們現在有了新日曆了。1789年不復存在了。
「哦,好幾個人呢。我與公民弗雷農、我們家的老朋友有很多書信往來。」
「什麼?」
羅伯斯庇爾: 不過,你怎麼知道卡米爾有什麼信呢?
主席: 我要把他的名字叫三遍,這樣他就有機會到前面來,當著俱樂部的面為自己辯護。
「卡米爾不願意你那樣,肯定啰?」
「我過去常常那樣想。我第一次結婚時,一切都讓我感到害怕。」
聖-約斯特: 羅伯斯庇爾,你是一個非常固執之人。你要什麼樣的證據呢?
「親愛的上帝啊,」他說。「他在想什麼?他在指望什麼?」
「是啊。他這樣解釋了。那麼你為什麼覺得那些歲月是英雄的呢?」「你為什麼覺得所有英雄都是在世界上引起很大|波瀾的人呢?」
「我們分開的時候,我們的工作效率更高。」他倒在椅子里,伸開雙腿,打量著卡米爾。「什麼事這麼發愁?」他突然問他。
羅伯斯庇爾: 例如?
聖-約斯特: 例如反對共和國的陰謀?
聖-約斯特: 卡米爾在這個時候沒法把他營救出來。倒不是監獄安全。
羅伯斯庇爾: 這不是國內秩序混亂。那些是到國民大會合法的請願者嘛。
「親愛的上帝啊,」他說。疲憊地,輕輕地,他把還在出汗的手從門把上拿開,在另一隻手臂的衣袖上擦了擦,手指僵直了。「我要洗手,」他說。
聖-約斯特: 肯定,所以你要丹東?
「關於巴納夫事務他對你說了什麼?」
「可是羅伯斯庇爾在為你辯護,」克勞德說。
聖-約斯特: 不是嗎?那麼,你能解釋在最後一個月,他為什麼成為每一張貴族餐桌上祝酒的對象呢?你能解釋為什麼像布哈萊家女人那樣的人都給他寫感謝信和愛慕信?你能解釋為什麼結果出現了國內秩序混亂?
「很多人,」卡米爾漠然地說。「比勞德,因為我一直在嘲笑他。聖-約斯特,因為他瘋狂地要做領袖,而我就是不會聽他的指揮。自從我為迪龍辯護以來,所有在要我的血的雅各賓派成員。十天之前,他們提出了布利索審判的事情。我有什麼權利不通知俱樂部就退出呢?還有巴納夫——他們想要知道我怎麼敢到門房監獄去跟叛國者講話的。」
「他可能理由充分。所有這些模模糊糊的聯盟……法布爾覺得我對喬治無所不知,不過卻不知道這樣。我認為我不能裝作無所不知。你覺得呢?實際上,我認為任何人都不能做到。」
「今天上午我收到一封信,」埃羅說,「來自委員會的我的同事。我被指控對奧地利人泄露秘密會議的議程。」他的嘴巴氣歪了。「在把證據送到法庭之前,文件證據需要一點補充,但是這對聖-約斯特來說不會有問題。他在阿爾薩斯的時候就想把我毀掉。我不是個愚蠢之人,不過我覺得難以搶先一步。倒不是有什麼作用。」
「他在忙。」
「我這就跟他說,」她說。她扭頭朝樓下看去,彷彿她覺得卡米爾也許會跑上樓來,肩頭會把她頂到一邊。「他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他跟我非常生氣了嗎?」
主席: 卡米爾·德穆蘭——
「保護他?哦上帝啊——我覺得在任何時候,喏,在以前任何時候,我會為他去死的。可是現在呢,我覺得——也許我有活著的義務嗎?」
雅各賓派俱樂部(2)的程序:
她把手合在一起。「如果他們看法一致的話。」她說。她沒有告訴他福奎爾已經來訪過。
「每一天,這對某個人來說都是太遲了。」
公民德穆蘭: 我實際上就在這兒。
公民埃貝爾: 不,不,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朗讀冊子!卡米爾妄想把所有事情都搞得錯綜複雜。他妄想從他身上分散注意力。他控告我盜用公共資金,這完全是假的。
那天下午路易絲來了。她感到孤單,儘管她不承認這樣。她不需要她母親陪伴,如果她待在九九藏書家裡,這就會強加到她身上。她不在的時候,安琪莉可帶孩子有好幾天了,尤其是當她丈夫不在屋裡的時候。她總是再一次變成害羞的女孩,在樓梯上下飛快地奔跑。丹東對她沒有工作的回答是:「去花花錢吧。」不過,沒有什麼她自己想要的東西,因此在公寓里要做什麼改變,她總是猶豫不決。她不相信自己的品位;此外,她覺得她丈夫可能更喜歡加布麗艾爾的布置原樣留著。
「是啊,宣傳冊是一次巨大的成功。不過,現在成功對我來說重要嗎?我討厭看到這一切日積月累的不公、忘恩負義和冤案。」
「哦,她是個已婚女人,」卡米爾說。「她沒辦法教育了。」
「它們已經給毀了。」他把筆放下。「瞧,一張報紙。」
雅各賓: 他不在這兒。
卡米爾依然坐在地板上,現在露西爾在他身旁跪下:他們討好地、眼睛睜得大大地,注意力聚焦在喬治-雅克身上,孩子在他們之間到處打滾。真的恨他們,路易絲心想,樣子好像他們一直在等待某個拿著炭筆和素描盒子的人物過來似的。當你想到她跟她一串的情人在一起……這真令人感到噁心,他們覺得要演戲是多麼輕鬆啊。卡米爾剛才在說,「馬克西不喜歡被未加檢驗的觀點威逼。可是你們就是這樣——有些風險只得去冒了。我不在乎我是否是頭一個去冒風險的人。路易絲,這算得上是英雄主義情感嗎?」
「這容易看得出來,你永遠拿不到文學獎。」
「哦……他不停地告訴我小心地去,好像——好像,我不可以做他本人不願意做的事,不過他沒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事他要做。」
「你到底還是非常清楚你錯過了,」卡米爾說。「你一定躲到門道里了,直到你看到他走。」
第五期《老科德利埃派》在1月5號,即法蘭西共和國新曆雪月16號問世。該期刊載的文章攻擊了埃貝爾和他的黨羽派系,把他的作品比成是一個敞開的下水道,指控他腐敗、與敵人共謀串通。該期還攻擊了公安委員會的成員巴雷和考洛特。
「那麼你要出報紙了。」
「不,我會。」
「有人一定指導你的閱讀。」
「每隔五天,我希望——12月5號,10號,過去的聖誕節,等等——直到這活兒幹完。」
「難道你不知道?」
「人不會真正忘卻。不會忘卻那種事的。」
「那麼你一定會修改證據了,否則這會耗去太多的時間。別把我的標點符號搞亂套。」
「跟他們一起往前走?跟那一幫騙子一起?你跟他們一起往前走,就像是你跟那些拿你做綁票的土匪們一起往前走啊。他們要的所有一切就是利用你的名字,利用作為一個誠實之人的信譽而已。」
12月5號:「為老科德利埃派乾杯。」法布爾舉起了酒杯。他的臉空洞而又發紅。「祝願第二期報紙和第一期同樣成功。」
公民埃貝爾: 哦上帝啊!他想要暗殺我!

「詩人,」卡米爾說。「住在鄉下。總體而言度過非常美好的時光。」
「這是牽強附會的聯想。這正是我所依賴的呢。」
羅伯斯庇爾: 不,不,你不懂。他對局勢方向感到如此震驚——
埃羅蹙了蹙眉頭。「怎麼會處得不好呢?卡米爾,你現在妄想對你自己怎麼樣?」
聖-約斯特: 我不是作家。我要拿出的不僅僅是表達。

羅伯斯庇爾: 他誤入歧途。
公民羅伯斯庇爾: 相反我們要討論——
「也許有件事說明,不要做得過分,把埃貝爾當成敵對面?」
今天路易絲說,「你情緒非常低落嘛。」
雅各賓: 你知道,他已經把他的這副儀態丟掉了,長時間中斷了。
聖-約斯特: 羅伯斯庇爾,你願意麵對嗎?要麼他從壞處去想,那麼他就是個反革命;要麼他在政治上變得懷柔,那麼他還是個反革命。
公民德穆蘭 [在論壇邊上]:我覺得……我覺得你要說,我錯了。我承認,我也許已經——關於菲利普克斯的動機,也許。我一生犯了很多錯誤。我必須請求俱樂部給予指導,因為我真的……我真的再也不知道,在這些事情上,我的立場在哪。
羅伯斯庇爾: 羅蘭對此負責。
「不過我們應該在本月把委員會改變過來。你現在應該在裏面任職。」

主要的事情是,節制已經離開了風格。我們現在正在說的話語是,革命沒有朝著一個毫無憐憫、一直向前的方向進行,它的政治和它的語言正變得越來越粗糙不堪、過分簡單:而革命總是靈活、微妙、高雅的。米拉波說過:「自由是個婊子,喜歡在屍體做成的床墊上讓人操。」這他知道是真的:可是他會發現某種更加溫柔的方式向他的讀者把這展示出來。
聖-約斯特: 你已經夠天真的了,別顯示出你自己更天真。
公民羅伯斯庇爾: 這些作品真危險,因為它們攪亂了公共秩序,讓我們的敵人滿懷希望。但是我們得要在作者和作品之間做出區別。卡米爾——哦,卡米爾僅僅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他的主觀傾向是好的,但是他與一些壞人為伍,嚴重地誤入歧途。我們必須拒斥這些作品,這些作品連布利索也不敢承認,但是我們一定要把卡米爾留在我們當中。作為一種姿態,我要求得罪人的《老科德利埃派》這一期當著大家的面燒毀。
埃羅·德·塞謝爾在十二月中旬從阿爾薩斯回來了。任務已經完成。奧地利人撤退了,前沿安全了;聖-約斯特在一到兩周之後將會緊跟後面到來的光榮。
「卡米爾,你為什麼做你所做過的事?」
「那樣算起來真是太多的巧合了。關於死亡所有這一切都是什麼呢?」
門輕輕地關好。艾蕾奧洛莉下了樓,用拳頭使勁兒地擦臉。「喏,」她說。「我跟你說過,他不想見你。」
「是啊。他非常善良。他告訴他們我天生情緒衝動。他說自從我十歲以來他就了解我,我一直就是這樣的。當他從講壇上下來的時候,他朝我點點頭,笑笑。他眼光非常犀利。他把高度重視刻印在我身上,就像是金匠打好的印記一樣。」
公民考洛特 [在講壇邊上]:菲利普克斯和卡米爾·德穆蘭——
我不再大笑;我不再扮演貓咪角色;我從來不碰鋼琴;我沒有了夢想;我現在只是一台機器。
「我做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卡米爾說,突然帶著一種兇狠的敵意。「難道你看不出,我是個懦弱之人,毫無大用之人嗎?現在,埃羅,有別的什麼消息嗎?」

雅各賓: 說得對——讓位,讓羅伯斯庇爾為你開脫了。妙極了,是嗎?
「瞧,他需要時間把腦子裡的東西梳理一下。他昨晚覺睡得不好。我在為他擔心呢。」
雅各賓: 他也許不要非得容忍。
「我在學會該怎麼去死。」
羅伯斯庇爾: 因此?
雅各賓: 一直是一個安全保險的話題。
「我沒有想過這事兒。我覺得,因為書籍。」
「我原覺得叫它『老科德利埃派』。這是喬治-雅克以前用過的一個表達。『我們老科德利埃派』,他說。」
「為什麼試圖要嚇唬我?」
「從地上起來吧,」他說。「你又不是用人。」
「我看得出你付出了巨大努力過來跟我講話,」埃羅說。「相反,你本可以轉身走開的。我應該開始認為,我是你仁慈的個案,像巴納夫一樣。順便問問,你知道聖-約斯特回來了嗎?」
「你的意思是我有保護。可是被人保護,這讓人窩火啊。」

「我的第五個宣傳冊正在準備之中,」卡米爾說。「我要使公眾不要再裝模作樣、說些沒有頭腦的廢話,如果這是我要做的最後一件事。」
雅各賓: 埃貝爾不想朗讀冊子,他不要真理獲得更廣泛的傳播。
「謝謝你,」卡米爾實際上顯得謙恭;至少說他低著頭,垂著眼睛,這是他內心寬容的外在顯示。「我沒料到它會如此成功。好像人民在等待它的到來似的……我覺得得到公眾的支持真過意不去啊。」
聖-約斯特: 不論他們是誰。不論他們在革命中聲譽有多大。現在必須調查。革命已經凝固。他們用他們的調和話語把革命凝固了。在革命中站著不動就是倒退。
他站在杜伊勒利宮的一個窗戶下面,為了注視他們大路上的死亡囚車,有時候他跟著囚車走到路程的盡頭,跟人群混合在一起。他聽到了呵斥去了法庭的丈夫的妻子,還聽到了呵斥去了法庭的妻子的丈夫;他聽到主動要孩子們到全國司法委員會去的母親,還聽到了背叛他們父母的孩子。他看到婦女們一邊給孩子餵奶,一邊因為他們倒地而驚慌失措,直到推車到達。他看到男男女女滑倒了,面部朝下,跌倒在他們朋友四溢的血泊之中,還看到了劊子手們抓住他們的胳膊,把他們拽起。他看到滴血的人頭被人舉起,讓一群群人對著它大喊大叫。「你為什麼強迫自己看這些東西呢?」有人問他。
羅伯斯庇爾: 丹東是個愛國者。你給我拿出對他不利的證據。
「只是我覺得,他把等待時機這件事做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誰的義務?」
聖-約斯特: 你決意要堅持你的錯誤嗎?
她衝著他搖著紙頁。「他們會因此怪罪你。你覺得你能保護得了他九*九*藏*書?」
「但是你不會守寡,是嗎?」
「不是嗎?」她的聲音冷冷的。「我是誰?當你跟我說話的時候,跟用人說話會違背你的原則。」
三天之後,也就是雪月2號,政府軍粉碎了旺代的叛軍部隊。被武裝人員俘虜的農民成了被即興槍殺的犯人;除了在田野里、樹林里和沼澤地里血腥的抓捕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聖-約斯特: 法布爾真的騙了你。
「哦,考蕾莉婭。你知道他確實在家。」
雅各賓: 讓羅伯斯庇爾感到輕鬆了。
她聳聳肩。「好。」
羅伯斯庇爾把一隻手搭在門把上,用手溜過它的光滑表面;他把門來來回回地晃著,晃動的弧度有六英寸。
公民羅伯斯庇爾 [在講壇邊上]:公民們,卡米爾已經對大家承諾了,他會放棄錯誤,把所有寫在這些宣傳冊上面的政治異端邪說拋到一邊去的。他賣出了極多的份數,那些貴族們虛偽狡黠地一直在盛讚他,而且盛讚全部進到他的腦子裡了。
羅伯斯庇爾: 哦,那真是非常乾淨利落。1789年你不在這兒。
雅各賓: 多麼正確啊!盧梭說過這句話!
聖-約斯特: 軟弱。
「我本以為你就是這份報紙的靈魂心臟,我本以為你感到充滿激|情的。」
公民德穆蘭: 可是羅伯斯庇爾,讓我——

雅各賓派俱樂部程序(1)
「噢,我重新回到我原先的信念上了。非常明顯,他是個耶穌基督。他甚至屈身被一個木匠領養。我想知道,在下一次會議上,當他們要求把我開除出去的時候,他會幹什麼。」
「他不在家。」
「他看上去難過嗎?他沒生病?」
艾蕾奧洛莉抬起頭。「這篇文章,」羅伯斯庇爾說。「如此乾淨,沒有得意,沒有炫耀,沒有機智。他字字當真。以前,你看得出來,他是說兩句當一句。那才是他的風格。」
路易絲跟孩子玩了一會兒,一個娃娃一樣的寶貝,不大可能是丹東的孩子。現在他話很多——絕大多數是毫無意義的語言,好像他知道他是一名政治家的孩子似的。有人把他帶走去睡覺的時候,她就拿起吉他,在上面輕輕地撥弄。她皺皺眉頭。「我不覺得我有什麼才華,」她對露西爾說。
「我不接受,」丹東說。他放下杯子,身子前傾。他非常清醒,雖然幾分鐘前他好像不是那樣。「你知道我的政策,你知道我在努力幹什麼事。既然宣傳冊已經實現了他們的目的,你的工作就是讓羅伯斯庇爾性情好,除此之外,閉上你的嘴巴。沒有必要冒險了。在兩個月內,所有溫和的對抗將會圍繞我具體成型。我得要做的一切就是活下來。」
「對人民的義務。萬一更糟糕的事降臨到他們身上。」
「別問他,」卡米爾說。「他做了四個小時的演講,像奈可克過去那樣,不過就是聽不懂。」
公民羅伯斯庇爾: 卡米爾,保持安靜,我要發言。
「找到你了,」他對他妻子說。「我剛剛錯過了我們的朋友了嗎?」
「我會那樣做嗎?」
「既然如此,」丹東說,「將來你的用場就很有限,真的非常有限。」

「哦,丹東跟我處得不好。」
「就在死的這個星期之內,」露西爾附和道。「如果我父親也去世的話。按照你說的情況安排,要是人們成雙成對地離世,那倒更有可能。」
羅伯斯庇爾抬起下頜,盲目地、像是在代別人感到自豪似的。「不會有人給他提供借口的。我了解卡米爾。他比你所認為的要堅強,哦,不是明顯地,不是可見地——不過,我確實了解他,你懂。他有的是一種被鐵裹著的虛榮心——啊,為什麼不這樣,真的?這一切完全來自7月12號,在巴士底獄前的那些歲月。他完全知道他做了什麼,完全知道他在冒什麼樣的風險。」
雅各賓: 我們應該活著看到那一天!
「他不會見你。」
「不,你現在不彈了。你過去在下午常去藝術展覽和音樂會,可是現在你只是坐著,閱讀、寫信。你給誰寫信啊?」
「可是,卡米爾,你敢那麼做嗎?」
「五天之前,」他說,「我要國民大會提議我們要成立一個司法委員會,審查法庭的裁決,調查根據懷疑而被囚禁在監獄裏面的案子。我原以為這是必要的;可是,顯然不是。我剛剛看到《老科德利埃派》第四期。在這兒。」他把宣傳冊推到桌子的對面。「你看看。」
「你知道我希望什麼嗎?」他說。「我希望馬拉活著。當我那樣希望的時候,我走到了什麼樣的人生關口啊!可是卡米爾寧願聽他的話。」
在他們周圍,嗡嗡的交談恢復了。這被理解成是丹東振奮人心的一次宣告。「讓我們不要催,」丹東。「下個月就會好的。我們現在正在創造變革的氣氛。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想強迫,我們想要人民心甘情願地接受我們的思維。」卡米爾朝著法布爾瞅了一下。「現在你為什麼還不高興?」丹東問道。「你剛剛獲得事業上的最大成功。我以共和國的名義命令你高興。」
「當然,如果我有丹東和羅伯斯庇爾給我撐腰。你不這麼認為嗎?」
……回來,快回來吧。時間不多了。把你能找到的所有老科德利埃派都一起帶過來吧,我們亟需他們。[羅伯斯庇爾]已經明白,如果他不根據某些人的觀點考慮並採取行動,他就不會無比強大。[丹東]正變得軟弱無力,他正在喪失勇氣。德·伊格朗汀被捕了,羈押在盧森堡;他們正在提出非常嚴厲的指控……
羅伯斯庇爾: 我必須要重新開始考慮。我對別人心腸太好。
羅伯斯庇爾: 是的。
羅伯斯庇爾: 你無法對卡米爾下判斷,因為你對他並不了解。

她把手拿開。「我做錯了什麼事嗎?」她等他回答。「你真是在耍孩子性子。你不能坐在這兒,又冷又黑的地方。」
「是嗎?你那樣認為嗎?人們說,這是一件藝術作品,說我從來沒有寫過比這更好的作品。你認為我是在為銷量引以為豪?」
羅伯斯庇爾沒有說話,一開始就沒說話。當他說話時,總是低聲的,而且不得要領。「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你知道,我對他說過,卡米爾,你現在好了,我將來照顧你。你本應該看看我們的,艾蕾奧洛莉——我覺得你會為我們感到非常遺憾。我不知道,如果沒有我,卡米爾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他把臉埋在手中。「或者,要是沒有他,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聖-約斯特: 是的。
羅伯斯庇爾: 明天早晨我要把法布爾從雅各賓派俱樂部開除。我本來信任他,他使我看起來像個傻瓜一樣。

「你會有什麼意思嗎?」克勞德說。
又一本日記寫完了:不是紅本子當中的一本,而是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棕色本子當中的一本。早期的作品真是尷尬的盛宴啊,露西爾心想;她喜歡把紙頁撕掉,喜歡把它們燒掉,因為這樣,這些日記本正七零八落地在掉頁。
「也許自從他昨天失敗以來。好了,那是隨你自己去想的事。他沒把他的心思告訴我,我對政治也是一竅不通。」
[法布爾·德·伊格朗汀起身離開。]
「哦天啦,」路易絲說。「我本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順便問一問,」代表菲利普克斯說,「你知道德·賽德已經被捕了嗎?」
雅各賓: 一直是個安全的策略。
「你為什麼這麼說?你覺得他們要把我的頭砍掉嗎?」

一陣茫然的痛苦墜入他的眼中。「很好,」他說。「沒有他的支持,我可以活著。」他搶在她的前面走到了門口。「再見,考蕾莉婭,我認為,從現在起,我不大再會見到你了。」
在新年的頭一個星期,一些文件送到了羅伯斯庇爾這兒,這些文件毋庸置疑地證明,在法布爾捲入的東印度公司欺詐案當中,有一樁法布爾本人與警察委員會合作調查了兩個多月的案情。有半個小時,羅伯斯庇爾坐著,在看文件,因為恥辱和憤怒,他感到渾身發抖,他在極力控制自己。當他聽到聖-約斯特的聲音時,他想從房間里出去,可是只有一個出口。
「我同意。你確實有活著的義務。活著而且當權。」
羅伯斯庇爾: 舉個例子吧。他與米拉波以前交往過。我覺得這就是你的意思。米拉波喪盡臉面垮台了,可是丹東最初認識他,是因為他被認為是個愛國者。跟他交往不是罪過,話又說回頭,你不能把這個作為指控。
公民埃貝爾: 正義!我要求聽證!
幾分鐘之後,丹東進來了。「啊,他本人就是個老科德利埃派,」露西爾說。
「哦……」卡米爾說。他把頭髮朝後推了推。
聖-約斯特: 丹東搞陰謀。與奧爾良。與米拉波。與布利索。與杜姆雷茲,與法庭,與英國,與我們所有的國外敵人一起。
如果你需要,這倒是不錯的墓志銘,埃羅心想。「告訴丹東——為了事業有所值——而且,我意識到這也許是義務——寬厚仁慈運動獲得我的同情和支持。」
他把頭避開。「這些表達是多麼輕易地從你的嘴唇上落read.99csw.com下來啊。好像你跟他們一起長大似的,艾蕾奧洛莉。考洛特從里昂回來了,你知道嗎?他已經完成他的作品工作,如他所描述的那樣。他正直的道路非常清晰、筆直而且寬闊。要做一名好雅各賓人這麼容易。考洛特頭腦里沒有懷疑或者顧慮——真的,我懷疑他腦子裡是否有很多東西。停止恐怖?他認為我們甚至還沒開始。」

卡米爾和他妻子交換了一下眼神:現在絞死她,或者以後?
法蘭西共和國新曆霜月29號,土倫落到共和國部隊的手中。一時的英雄是個年輕的炮兵長官叫作波拿巴。「假如形勢都像在這些長官那邊一樣繼續下去,」法布爾說,「我給波拿巴三個月時間,之後他的頭就要被砍掉。」
聖-約斯特: 我給你那份與丹東合謀的人員名單時,我忘了把拉法葉特包括進去。
「這完全正確,」羅伯斯庇爾說。「正是因為他們把米拉波叫作『普魯旺斯的火把』。想法是,」他毫不後悔地補充道,「把我自己的無足輕重向我闡明清楚。」
露西爾·德穆蘭給斯塔尼拉斯·弗雷農這樣寫道:
羅伯斯庇爾: 你為什麼一定要對他做過的事情從壞處去著想呢?
「這是你出生背景的緣故。」
羅伯斯庇爾曾經提議的司法委員會在第二天就淪為比勞德-瓦恩尼斯徹底革命的受害對象了。他當著羅伯斯庇爾的面,非常粗暴地告訴雅各賓派,從一開始司法委員會就是一個愚蠢的主意。
所以——這個她無法預見——拐角處的公寓才是最舒適的地方所在。這些日子女公民德穆蘭一直不離開她的家,還有幾個要好的朋友;她不會受到社交上的愚蠢之事的打攪,她說。路易絲就一天一天地坐在客廳里,根據她遇到的種種暗示,努力重構最近逝去的時光。露西爾從來不問個人問題;她自己呢,她不知道要問什麼類型的問題。有時候她們談起加布麗艾爾來:平和地、自然而然地,彷彿她還活著。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丹東身材魁梧,說話粗聲粗氣,熱心腸,是受到民眾歡迎的新的政治力量的領袖。「派個人去把羅伯斯庇爾叫過來。派人去把他拽出來。現在該是我們把他灌醉的時候了。」他伸手過去,把一隻手放在卡米爾的肩上。「現在該是革命緩和一點的時候了。人民對於殺戮感到厭惡了,他們對你作品的反應證明了這一點。」
「這不是批判,」他說。「成問題的不是批判。完全是另外的東西,是這些聲明,針對我的這些聲明。我被直呼其名。瞧。」他指著頁碼上的那個地方。「艾蕾奧洛莉,還有誰比我更加厚道仁慈嗎?布利索的支持者有七十五人關在牢里。為了救這些人的命,我跟委員會和國民大會抗爭。可是這對卡米爾來說還不夠——不是幾乎不夠。他要強迫我進入某個——某種牛圈子。你看一看。」
聖-約斯特: 現在要說什麼?卡米爾一定對這件事有所了解。
聖-約斯特: 誰付錢給卡米爾,讓他寫這個的?
「你在那裡嗎?卡米爾在樓下呢。他就是偏要進來。」
聖-約斯特: 是的,我認為,那牽涉到所有人。

雅各賓: 卡米爾,坐下,你說話只會使自己陷於更多的麻煩之中。
沉默、突然、徹底,而且持久。沒人講話,也沒人動。多年來頭一回,克勞德才發現可能把目光集中起來。「哦,卡米爾,」他說,「誰想要害你呢?」
公民羅伯斯庇爾: 我要求發言。
在帶有銀色鏡子的綠色房間里,公安委員會不同的幫派成員正在解決他們的分歧。他們正在打贏戰爭,在守護巴黎大街上岌岌可危的和平。「在這樣的委員會領導下,」人們說,「革命正走在路途上。」
雅各賓: 看看羅伯斯庇爾,他已經站起來了。
聖-約斯特: 他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演員。我要為他說上這句話。他好像已經把你老大一部分給欺騙了。
雅各賓: 我們都已讀過。
她厲聲說道:「當英雄成了你的職業了,對嗎?」

「他感到驚恐,因為你居然把自己拋進這麼一個糟糕的處境。」
聖-約斯特: 我有一定數量的證據,可以擺到你的面前。
「他已經結婚了。」
「在那些歲月里他們是不是常常叫你『阿拉斯的蠟燭』,公民羅伯斯庇爾?」
四點鐘他到家,拿了一摞的報紙。在火爐前面,他在地板上坐下。露西爾把報紙匯攏好,開始閱讀。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真是非常好,」她害羞地說。「我覺得這將是你做過的最好的一件事。」
她身子向前,一邊添上另一塊木塊,一邊扇著火苗。「我知道如果我不看著火,你會直接讓它熄掉的,」她說。「你總是這樣。我剛剛下課回來。公民大衛今天表揚我的作業了。你想看嗎?我可以到樓下去拿作業本。」她抬頭看著他,依然跪著,手在大腿上攤開。
雅各賓: 他沒有買只公雞,他可以說服它叫上三遍,這真是遺憾。看看丹東會幹什麼,這將啟人心智。
「把你叫作『嫌疑犯』的二十萬公民從監獄里釋放出來吧。在《人權宣言》中沒有根據懷疑囚禁的條款。」
馬克西離開了。卡米爾說,「我感覺像是狗嘴裡的一隻雞蛋。」他抬頭看看路易絲。「我希望你被反駁夠了吧?不然的話,請你回家到你丈夫那裡,告訴他揍你。」
「我會阻止這樣做的。」
「大概吧,」羅伯斯庇爾說。「我懷疑他那無趣的老教父會設法使他循規蹈矩的。」他把孩子遞給他爸爸。現在他還是一本正經的樣子,他在火爐邊上照他筆直的坐姿在椅子上坐下。「一旦證據準備好,告訴德桑把它們直接送給我。我應該讀手稿,但是我討厭費力辨認你的筆跡。」
羅伯斯庇爾: 我知道這些日子他們所謂的證據是什麼。道聽途說和斥責,還有空洞的修辭。
路易絲警惕起來。「非常喜歡他,是嗎?」
「我是感到充滿激|情,而且對於標點符號也是。」
「也許,」他說,擺出一副厭惡的樣子,「如果你的興趣是獲得情報,他就不會在乎。他不想聽的恰恰是你的愚蠢、庸俗的偏見。」
一年,十八個月之前吧,她本會作為丹東的妻子被帶到午後毫無生氣的清談沙龍,僵硬地坐在部長和巴黎代表們的妻子中間,那些自以為是的三十和三十五歲的女人閱讀了最近的書籍,用拖長的乏味腔調議論她們男人的情事。可那不是加布麗艾爾的習慣;跟她的確接待過的訪客有足夠多的智慧較量。她要麼守口如瓶,要麼過於直率。她們談到的事情好像過於婆婆媽媽,結果她相信她們說的話一定具有雙重語義,對此她不甚諳熟。她別無選擇,只能加入到她們的遊戲當中去;鑒於她的地位,她們扔給她一本禮儀書,不過,她們把她留下來讓她藉助于閃電的亮光去閱讀。
那天夜裡,羅伯斯庇爾沒有睡覺。他心急如焚地考慮的不是失敗;而是恥辱。他無法記住他明確的希望被違背的時刻;或者,更準確地說,他能記住,不過,像是從過去轉世而來的某種模模糊糊的暗示。阿拉斯的蠟燭已經照亮了另一個世界。
「我倒想不出來有什麼人。除非喬治。」
聖-約斯特: 他的行為說明一切。但是,我了解卡米爾有些年頭了。他在生活中一直飄蕩不定,直到他把文學妓|女作為安身之地。他一貫把自己出賣給價位最高的競標者,那就是為什麼他和丹東有這麼多共同之處的原因。
羅伯斯庇爾: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把它叫作文學妓院等說法,為了請求寬恕仁慈。
「可是馬克西說什麼了?」
「哦,屠殺,」法布爾說。「我們的孩子受不了了。一個布利索派人,在捍衛他的報紙裏面藏著一把小匕首,對他來說這就夠了。他不能接受殘忍,我擔心。多次暈倒,我擔心。仁慈啊,要注意。」
「他喜歡寬厚仁慈。不過很好,情況已經倒轉過來。我們會發現另一番樣子。」
她讓他站著。他喉嚨里有一陣牽引之痛。樓梯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停下,要想想。然後她又繼續。她敲門。「卡米爾來了。」
「怎麼啦?我覺得對他來說,這好像不僅僅是情況倒轉過來。他沒有了權力基礎,你知道——除了在愛國觀點方面。他很少有朋友。他已經把他自己的老留守之人送上了革命法庭,可是他口袋裡沒有部長,沒有將軍——他把那一切都給疏忽了。它的權力完全在我們腦子裡——我確信這他知道。如果他能被打敗一次,為什麼就不能被打敗第二次,為什麼就不能繼續被打敗下去呢?」
聖-約斯特: 羅蘭死了。你現在拒絕接受對著你的臉瞪眼睛的事實。有一場陰謀。這個寬恕仁慈,不過是一種手段,在愛國主義者中間播種分歧看法,然後收穫一些廉價的善良願望。皮埃爾·菲利普克斯就是這個陰謀中的一部分,他攻擊委員會,丹東就是頭領。等著瞧。《老科德利埃派》下一期將要發動對埃貝爾的真正攻擊,因為他們非要把他從道路上清除掉,然後他們才能奪取權力。這一期也會攻擊委員會。我本人的看法是,他們正在籌劃軍事政變。他們有韋斯特曼將軍,還有迪龍將軍。
「不過我倒希望現在我提醒過羅伯斯庇爾了。我指的是,有關書的內容。」
「那麼為什麼你們吵架?為了雞毛九-九-藏-書蒜皮的小事?」

「哦。」
羅伯斯庇爾: 噢,對他來說那是第二次了。
「我說了,我會阻止這樣做。」
妙極了,法布爾是多麼富有彈性啊。卡米爾也是。他身上有一小部分感覺像是鉛一樣;他身上其餘的部分為摩擦做好了準備,通過最大限度地發揮他的才能,把人民逼到氣憤得手指痙攣的程度,或者把人民逼到一個長期大腦發昏、情緒低落、失去理智的狀態。他覺得輕鬆,非常年輕。藝術家雨伯特·羅伯特(不幸的是,他的專長是風景如畫的廢墟)這些天來總是跟在他的後面;藝術家伯茲不斷地給他難堪的臉色,偶爾走到他這裏,用沒有感覺的藝術家的手到處揪揪他的頭髮。在他情緒更壞的時候,他覺得——就為不朽做好準備吧。
公民羅伯斯庇爾: 德·伊格朗汀!別走。
雅各賓: 如果他不在這兒,喊他的名字,喊他的名字沒用。
羅伯斯庇爾: 哦,監獄!人們都在說,如果肉食供應得不到改善,他們就要攻進監獄,把囚犯烤熟吃掉。
「一定有別的男人,你相當地想要嫁給他們。」
雅各賓: 羅伯斯庇爾有話要跟你說。
羅伯斯庇爾: 要是軟弱,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聖-約斯特: 我覺得你偏離了要點。
羅伯斯庇爾: 他說的種種陰謀都是真的。
羅伯斯庇爾: 誰在搞陰謀?卡米爾沒有跟任何人一起搞陰謀。

「我覺得我更必須把它叫作一系列宣傳冊,因為我是唯一的作者。德桑打算為我印刷。在第一期上面——就這兒——我只談英國政府。我要指出,在羅伯斯庇爾近期讚揚丹東的演講之中,批評丹東的人給出一張公共發票換取皮特先生的吉尼。」他停了下來,把最後這個短語寫下。「這真的不會有所爭議,但是,這將會成為誹謗丹東的人的又一次倒退,而且,這將為在法庭呼籲仁慈寬恕和釋放一些嫌疑犯鋪平道路。」
「哦,不僅如此吧,」露西爾說。「他非常熱情地表揚你。」
公寓里,卡米爾在暗弱的燈光下工作。他現在離不開酒精了,一晚睡三個小時的覺。「你會把眼睛毀了的,」她不由自主地說。
「有無數種疾病。你永遠無法說得清。」
當她覺得路易絲已經追問得太過分時,她便那樣結束談話了——用一種乾淨利落的殘忍提醒她他們的立場所在。她不喜歡這樣;不過她知道其他人更沒有顧忌了。路易絲坐著,在交替變化的又灰又藍的陽光下,凝望著似水流年,嘗試著彈奏那些對她來說太難的曲子。公寓里唯一的聲響就是不和諧的弦音和時斷時續的音符。
羅伯斯庇爾: 你把你的隱喻搞混了。

「我跟他說過,當這個國家變成專制國家的時候,我保留告訴他的權利。我們的良心都是公共財產,因此,我應該用別的什麼方式告訴他?」
聖-約斯特: 法布爾自始至終都在丹東身邊。

「沒有,他看上去和平時一樣。」
「哦,我不知道。」羅伯斯庇爾把小孩靠著自己的肩抱著。「在我看來,他看上去不像是個銀行家。他打算做巴黎律師協會的裝飾品?」
聖-約斯特: 有關利奎蒂的事,你沒有分擔普遍的視而不見的責任,我懂。
主席: 我們要求卡米爾·德穆蘭為他的行為辯護。
俱樂部成員: 把他的頭砍掉!把他的頭砍掉!
「你認為我不能保護我的追隨者嗎?」
羅伯斯庇爾: 好啊,那麼,那牽涉到所有人,是嗎?
法蘭西共和國新曆雪月23號,第二年
「他不贊同那些政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哦是啊——我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
「依我個人來看,不讓他進來,我看不出有什麼道理。你們倆都知道,他已經使你處於非常艱難的處境了。你知道,你打算為他辯護,我覺得,這他也知道。這不是你是否要把你們分歧抹平的問題。肯定,你會抹平的。為了給他辯護,你會拿你的名聲去冒險。你面對卡米爾的時候,你曾經擁有的原則都跑到窗外去了。」
公民德穆蘭: 我手裡有證明他盜用基金的證據。
羅伯斯庇爾: 他的行為要受到調查,好像他是另外一個人似的。他只是一個個體……哦我的上帝啊,我是多麼希望迴避這件事啊。
她拿起了宣傳冊,把椅子帶到他的辦公桌邊好借到光亮。「羅伯斯庇爾,你是我從前學校的同學,你記得歷史和哲學教給我們的教訓吧:愛比恐懼更強大、更持久。」愛比恐懼更強大、更持久;她的目光向上瞅了他一眼,然後目光向下,看著印刷的頁面。「從在霜月30號的會議期間聽了你的案子后通過的那個措施來看,你已經非常接近這個思想。可是,為什麼在共和國之下仁慈寬恕被看成是犯罪呢?」
「你讀夠了嗎?」她問他。
她的人生正在為她重新自我書寫;這,她相信。
代表菲利普克斯——是這些一直在擔當出使任務的神秘代表中的一員,他直到上個星期幾乎才認識他——身子前傾,拍拍他的手。「它真精彩,這就是成功的原因!它——哦,你知道的,我已經寫好我自己的宣傳冊了,不過我感覺到如果你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情況,你會寫得更加精彩的。你能——」代表摸起他優雅的領結了——「你能打動心靈的,我只能訴諸良心。屠殺就是我所見到的情景,你知道嗎?」強烈的措辭他不大容易說得出來。他已經跟平原派,不是山嶽派坐在一起了,而且小心翼翼地修正自己的觀點,直到現在。
天色已經變黑。艾蕾奧洛莉覺得房間空空蕩蕩的。當羅伯斯庇爾轉過頭來時,這動靜讓她嚇了一跳。他的臉在幽暗中真白。「你不想去委員會了?」她輕柔地說。他把頭轉開,這樣,他又對著牆看了。「我可以點燈嗎?」她說。「請跟我講話。沒什麼事情會如此糟糕。」
「你好像決意要通過斷頭台來消滅反對派——但是,這是毫不明智的行動。當你在斷頭台上摧毀了你的反對者時,你在他的家庭和朋友之間就樹立了十個或更多的敵人。看一看你們已經關在鐵欄杆後面的那類人吧——婦女、老人、脾氣暴躁的自我主義者、革命的流離失所者。你真的認為他們構成了危險嗎?在你們中間剩下的唯一敵人乃是那些病得太厲害不能戰鬥、太膽小不能戰鬥的人;所有勇敢的、能幹的人都已經逃到國外,或者死在里昂或者旺代。那些留下的人不值得你們注意。相信我吧——自由將會更加牢固地建立,歐洲將會跪在她的膝下,假如你建立一個仁慈寬恕委員會。」
「別難過,這樣無濟於事。」她把臉避開了。她又在研究宣傳冊了。「他隱含的意思是委員會已經濫用其權力。丹東和他朋友把他們自己看成是另一個政府,這似乎是顯而易見的。」
「我不要燈,」他說。
羅伯斯庇爾: 迪龍又被逮捕了。關於策劃營救太子妃的事情。對我來說,聽起來不可能。
「可是你們現在不是孩子了,」她溫柔地說。「你說到的這種感情再也不存在了。他已經移情丹東了。」
羅伯斯庇爾: 你有什麼指望?我已經忘了要為肉食供應發愁了。
「我討厭受人保護,」卡米爾衝著他大嚷道。「我厭倦了取悅於你,我厭倦了安撫羅伯斯庇爾,在你們兩個人之間跑來跑去,把事情平息,伺候你那吞噬一切的自我,還有你那惡魔般的、傲視一切的自以為是。我已經受夠了。」
「當然,俱樂部被感動了,被吹捧了。他允許他們對他的私生活有一絲深入了解——你知道的,這是他的人性令人感動的證據啊。」
「你擔心寬厚仁慈政策對你來說來得太遲了嗎?」
「假如卡米爾死了,你會嫁給他嗎?」
羅伯斯庇爾: 他在保護朋友。哦,他不應該那樣做。他應該告訴我。
「我喜歡對政治感興趣,可是他不要我那樣。」
「我會的,」她自己也沒有信心地說。「孩子還好嗎?」
「他們看法一致呀,」他鎮定地說。「但是羅伯斯庇爾謹慎小心,他需要繼續稍微推動一下。」
公民羅伯斯庇爾: 好。那麼,我們就不要焚燒宣傳冊。也許一個如此頑固地堅持自己的錯誤的人比誤入歧途的人更壞。也許很快我們就能看得出,在他的傲慢外表後面的那些人,他一直在聽從他們的指示進行寫作。
「是的。他們在企圖強迫你伸手援助啊。」她抬起頭。「丹東在幕後,我覺得。」
我不是瘋狂之人,不是狂熱之徒,也不是阿諛逢迎之輩;但是如果我居然比你命大,我打算得到你的雕像,在上面刻上:「道德敗壞之流要讓我們接受用泥濘和鮮血捏成的自由。卡米爾卻使我們熱愛用大理石雕刻、用鮮花覆蓋的自由。」
卡米爾點點頭,意識到即將來臨的一個演講的不加掩飾的主旨。嘲笑馬克西,說他要做上帝,他感到內疚了;他不是上帝,上帝不是如此脆弱啊。
羅伯斯庇爾: 他沒注意。那也不是罪過啊。
公民德穆蘭: 羅伯斯庇爾,我不理解你的話。你所譴責的有些作品,你在校對的時候自己讀過了。九_九_藏_書你怎麼能含蓄地說,只有貴族才讀過我的作品?國民大會和所有這個俱樂部的人都讀過了。他們全是貴族嗎?
聖-約斯特: 他們嘴裏喊著他的名字。他成了一時的英雄。
「是啊,這個我喜歡。你們看,」他邊說邊轉向女人,「這樣就把新科德利埃黨——埃貝爾的人——不偏不倚地放在他們的位置上了。新科德利埃黨並沒有代表什麼,他們並沒有象徵什麼——他們只是反對和批評別人所乾的事業,而且極力要毀壞它。可是,老科德利埃派呢——他們知道他們需要什麼類型的革命,為了得到它,他們冒過險。那些早期的歲月,他們那時候好像並不具有英雄氣概,但他們沒有向後看。」
「這是歪理邪說,」艾蕾奧洛莉說。她把頭低在那一頁上面。對他來說,好像她讀得慢,受了折磨似的;她好像在推敲權衡每一個單詞。「雅各賓派要把他開除。」


聖-約斯特: 人們可以利用這樣的個人主義實現非常陰險的目的。
「我料想,他會離婚的。或者他妻子也許會死。」
「我覺得他懂。這真的不關他的事,是嗎?在凡爾賽我堂兄德·維耶夫威爾的公寓里我遇到巴納夫的。我幾乎都沒跟他說過話,可是他注意到了我,好像他覺得他會再見到我。那天夜裡,我決定到米拉波那裡去。」他閉上眼睛。「印好的匯票是五萬。」
「我覺得你會理解他的心情。他提出他不贊同的政策時,你一直在努力為了你自己的目的,利用他的感情,欺騙他來支持你。」

公民羅伯斯庇爾: 哦,卡米爾——你怎麼能為這些作品辯護,它們對於貴族而言是這麼開心的事?卡米爾,如果你是別人,你覺得我們應該如此縱容地對待你嗎?
「可是,就我而言,這也是個問題啊,」卡米爾咕噥道。
在一個寒冷多霧的日子里,大街上傳來沉悶的腳步聲,高大的建築物遙遠而又閃著光亮,她進了聖-索爾庇斯教堂,來到高壇那裡,三年前她就是在這裏結的婚。牆上用紅油漆寫的字母告訴她這是全國大廈:自由、平等、友愛,否則死亡。聖母懷裡抱著一個無頭的孩子,她的臉已經被破壞得無法辨認。

雅各賓: 羅伯斯庇爾被他的神、喬治-雅克給搞糊塗了!他看上去氣呼呼的。
聖-約斯特: 他們所有人都使你看起來像個傻瓜一樣。
「卡米爾,」洛洛特輕輕地說,「她還是個孩子。你怎麼指望她知曉世理呢?」
公民丹東: 公民們,我可以建議你們平靜地審議下去嗎?大家記住——假如你們攻擊卡米爾,你們就是在攻擊新聞自由。
雅各賓: 我知道,他會精神崩潰的。
「這不是真的吧,肯定,」他對露西爾說,「不過我應該小心把它收好,放在我的文件當中。」
「去告訴他,艾蕾奧洛莉。」
羅伯斯庇爾: 你聽起來像神父在說話,安東尼。你在懺悔的時候這恰恰就是他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我在行動過程方面是錯了。我同意。我一直在觀察人們做什麼,聽他們說什麼,但是我本該看透他們的心的。我現在打算把所有的陰謀家要全部弄得水落石出。
「沒有,根本沒有。我的媽呀——我們總是把我們的個人感情拋在一邊。」
「啊,卡米爾·德·伊格朗汀,」羅伯斯庇爾嘲諷地說。「沒人會對標點符號感興趣,只對內容感興趣。」
「是啊。」他抬起頭,似笑非笑的。「丹東以前曾經給過我一份工作。毫無疑問,他現在又要這樣做了。他們期待我跟他們一起往前走,你明白的。」
「我看得出來你喜歡被人提醒到這件事,」路易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得罪你的。」
「去告訴他我在這裏。」
羅伯斯庇爾: 你在指控我什麼?
安萊特和克勞德不久之後就到了。安萊特顯得謹慎、內斂,但是克勞德看上去彷彿在為一場聲勢浩大的演講拚命似的。「啊是啊,」他說,對著他女婿頭上一英尺高的空中在說話。「過去,我一直不大過分誇獎別人,是嗎?可是現在我要發自內心地祝賀你。這是一件顯示具有了不起的勇氣的行為。」
「如果是我的作品,我會引以為豪的。」
雅各賓: 我不想非要容忍因為那麼聰明帶來的後果。
他把門拉開。她知道,他就站在門后。荒唐啊,她心想。他在出汗。
公民德穆蘭: 焚燒不是回答。
第二年,法蘭西共和國新曆雪月11號,一封寄給卡米爾·德穆蘭的信這樣寫道:
「你會的,你常常這樣做。看看你孩子吧,他眼睛轉向你了。他知道你的真正性格。你打算怎麼叫它?」
「沒有『巴納夫事務』。我去跟他道別。我不覺得他應該被處以死刑。我就這麼告訴他了。」那是福奎爾錯過聽到的話,她心想。「不是對我來說赦免他對他有很大好處,而是因為在導致他走到那個地步這件事上,不管我起了什麼樣的作用,得到寬恕對我有好處。」
「在那些歲月里!」羅伯斯庇爾說。「這孩子說話就好像現在處於路易十四統治期間。我覺得你丈夫跟你說過這事了吧?」
羅伯斯庇爾笑了笑,搖搖頭。然而他從她那裡轉身走開:現在沒有時間給這小姑娘說話了。「卡米爾,記住我說的話。小心去吧。我們不可能從革命法庭得到任何權力。如果我們得到了,而且在戰爭中出現任何逆轉情況,這將會又像九月事件。人民把法律拿在他們自己的手中,這一點我們已經看見了,而且並不令人高興。政府必須強大,不可能是試探性的——否則,在前線的愛國者該怎麼想?一個強大的部隊應該後面要有強大的政府。我們一定要致力於團結。武力可以推翻王位,但是只有謹慎才能維持共和國啊。」
「我得把這個寫完,」露西爾說。「之後我會跟你一起,我們會盡量開心。」
五點鐘,羅伯斯庇爾來了。他說,「女公民丹東,你好嗎?」好像她是個成人似的。他在露西爾的面頰上親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拍拍卡米爾的頭。孩子抱過來了;他把孩子舉起,說,「教子,怎麼樣啊?」
聖-約斯特: 那不是我的看法,也不是委員會的一般看法。我們相信他對他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強烈認為,他不應該逃脫他該受到的懲罰,因為你也許對他懷有各種私人感情。
淚水一下子湧進眼裡。「他看上去和平時一樣。」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認為他不願意。他是個非常自我的人。」
「假如你死了,他會續弦的。」
沒有回答。她迅速從房間里走了,把門留著,半開。過了會兒她又回來了,拿著一塊擦布,她用它去碰火爐里擺好了的木頭和點火的東西。她跪在壁爐旁邊,侍弄著小火,漆黑的頭髮在肩上一滑一溜的。
雅各賓: 他不在這兒。他更清楚。
他抬起頭。臉透明了,她心想。他也喜歡世界透明啊。「丹東不是我的敵人,」他說。「他是一名愛國者,我以我的名譽擔保。可是,這最近四周,他幹了什麼事呢?幾場演講。一直使他處於公眾的關注之下,但是毫無實際內容的夸夸其談的說辭。他把自己幻想成老資格的政治家。他什麼風險都沒冒。他已經把我可憐的卡米爾拋進熔爐裏面了,而他自己和他的朋友站在一旁暖他們的手。」
她膽怯了。「好吧。」
公民法布爾·德·伊格朗汀: 我可以為我自己辯護——
「有時候你說話聽起來像是羅伯斯庇爾說的。」
公民羅伯斯庇爾 [大聲地]:我說我們要轉到討論英國政府的罪過上。
「這真是難以置信,」丹東說。他把頭朝後一仰,又把一杯酒順著喉嚨倒了進去。他看起來不像是個上了年歲的政治家。「國民大會外面有遊行示威的,要求成立一個仁慈委員會。在德桑書店外面,人山人海,他們要求買到另一個版本。封面定價是兩蘇幣,現在他們換換手就是二十法郎。卡米爾,你是單人通脹的災難啊。」
「那不對,艾蕾奧洛莉,」他輕輕地說。「那不對,你這麼說是出於被扭曲的嫉妒心。這不對,他必須被迫認識到這一點。他必須被迫思考。聽著,」他的聲音里不知不覺重新有了激動,「他氣色怎麼樣?」
「他一直告訴你不讓人進去或者就是不讓我進去的嗎?」
「你對他老婆又一次粗口了?」
「他像你,卡米爾。他長相跟你一樣。」
聖-約斯特: 哦是啊。他指名道姓說出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都如他所預測的那樣。我們怎麼看待某個離這種謀反叛亂的心臟如此靠近的人?
主席: 保持秩序!我向大會說明,第五期應該大聲朗讀。
「為什麼?你要去哪裡?」

在敞開的門口,他突然轉身:把她朝自己拽過來,把一隻手伸到她的乳|房下面,在她唇上親吻。兩個做工的站著,注視著他們。「可憐的你啊,」卡米爾說。他輕輕地把她靠著牆推回去。她一邊望著他走,一邊把手放回到嘴唇上。接著,有幾個小時,她還能感覺到乳|房下面他的窩成杯狀的手那幻影般的擠壓,於是,在她充滿愧疚的思緒里,她保留了這個想法,她真的根本沒有情侶。

「聖-約斯特下周會在這裏。他不想了解你的學生時代,馬克西。他不會接受任何借口。」
「彈的時候你該專心,從更容易的曲子開始。不過我不會教人,正如我從不會彈奏一樣。」
「不過,在羅伯斯庇爾當權期間,你什麼事都沒有,」克勞德說。「這不可能。嘿。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