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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與兔 I

鷹與兔

斯蒂芬·塞勒
斯蒂芬·塞勒的名字經常出現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榜上,他與林德賽·戴維斯、約翰·瑪多克斯·羅伯茨和小埃利斯·彼得斯一樣是歷史冒險小說界最閃亮的星辰。他創作的以古羅馬為主題的系列小說描繪了偵探戈迪亞努斯的冒險之旅。在他筆下,真實的古羅馬躍然紙上。該系列小說包括《羅馬之血》《復讎女神之手》《卡緹妮娜謎語》《維納斯投擲》《亞壁古道上的謀殺》《盧比孔河》《馬賽的最後一幕》《預言迷霧》《凱撒的裁決》等多部。以戈迪亞努斯為主角的短篇小說收錄在《聖女神殿:偵探戈迪亞努斯的調查之旅》和《角鬥士只死一次:偵探戈迪亞努斯的進一步調查》兩本書中。塞勒的其他作品還包括《終極迴旋》《你見過黎明嗎?》以及一部非戈迪亞努斯系列的歷史小說《羅馬》。他最新的作品是戈迪亞努斯系列的新作《凱撒凱旋》。目前塞勒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伯克利市。
在下面這篇小說中,塞勒將我們帶回古迦太基最後的歲月,讓我們親眼目睹一場席捲一切的勝利以及一場徹底的、破壞性的征服帶來的後果。也讓我們看到,如果施加足夠的壓力——以足夠聰明的方式——人能達到怎樣的極限。

I

加圖沒能等到夢想成真就撒手人寰,可憐的老頭。他的死訊傳到迦太基時我們歡欣鼓舞。那個瘋子一門心思只想消滅我們,簡直成了我們心頭的噩夢,而現在他死了。
沒人說話。
戰鬥非常短暫,幾分鐘內羅馬人就把我們打垮了。然後他們有所保留,企圖把我們抓住而不是殺掉。我們竭力抵抗,但毫無希望。雙方的差距十分懸殊。我們恐懼不已,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轉,大叫大嚷。有人被棍棒擊倒在地,有人像陷阱中的困獸般左衝右突。我看見那個臉上有疤的高個子厲聲下令,於是我朝他衝去。我舉起匕首,高高躍起,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快飛起來了。我的目標本來是人,但他的坐騎突然轉向,我只扎到馬脖子。馬兒痛嘶一聲,人立而起,鮮血四濺。騎手俯視著我,嘴邊擰出一個可怕的怪笑。一陣風吹開他臉上亂蓬蓬的頭髮,我看見了那道完整的傷疤,從前額一直延伸到下頜。我看見了他那雙野蠻而可怕的眼睛。
黎明來得很快。太陽從東方參差不齊的山峰中探出頭來,琥珀色晨霧照亮了西邊破碎的大地。我還是什麼都沒看見。但突然間,我聽見如雷的蹄聲。我低下頭,懸崖下已出現了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
「漢索,快跑!要是你、逃得掉的話!」他喘著氣說,他身後傳來羅馬士兵野蠻的呼號。
「二十五個!」他宣布,「為了羅馬的榮耀,今天我們抓住二十五個迦太基男人!」
又挑出兩名俘虜后,巡查結束了,費比烏斯騎馬跑回中央。
「那不是赫拉克勒斯,」我低聲說,「是梅爾卡特!」
城裡的房屋被洗劫一空。值錢的小物件——寶石、首飾和錢幣——成了羅馬士兵的戰利品,大件——漂亮的傢具、精美的燈盞、豪華的馬車——由羅馬國庫人員評估后運走,沒有商業價值的傳家寶——紡錘和織機、孩子的玩具、祖先的畫像——則付之一炬。
「他們會來的,」老馬索喘著氣,平靜地說,「雖然一年多來,我們一直在東躲西藏,但羅馬人從不輕易放棄。他們知道沙漠里的遊牧民不肯幫助我們,他們知道我們虛弱不堪,他們知道我們沒有吃的,武器少得可憐。他們會來抓我們,等他們來了,我們必須做好逃跑或是戰鬥的準備。永遠不要覺得自己是安全的,永遠不要奢望他們忘掉我們。他們會來的。」
「可是女人和孩子……」我低聲說。
「他不是我們的人,」他們說,「讓他自己找個地方藏吧。」但馬索堅持要我們接納里諾,他說,從羅馬人手裡逃出來的年輕人也許知道什麼有價值的事情。隨著時間流逝,里諾沒有引來羅馬人,那些原本想https://read.99csw•com要把他趕走的人便也接受了他的存在。但關於被俘期間的經歷,他一直絕口不提。里諾很少說話,雖然和我們住在一起,卻像個外人一樣保持著距離。
我的視線越過費比烏斯,投向對面那條通往山洞的岩縫,然後又迅速地轉開。我擔心他會看見我的眼神,發現我心裏的秘密。費比烏斯在馬背上彎彎腰,抱起雙臂。
「都藏好了。」馬索說。他的目光掃向懸崖對面岩石中一條狹窄的縫隙。從大多數角度看去,都完全不可能發現那條岩縫,它通往一個大山洞,老人和未婚的女人全睡在裏面。警報一發出,他們就把孩子和孩子們的母親一起送去藏了起來。馬索提前計劃好了遇襲后我們的反應,若不能一起逃走,那就只留最強壯的人來抵抗,其他人藏進山洞。
現在他們騎在馬上的樣子很輕鬆,彼此開著玩笑,但對我們的看守毫不鬆懈。他們把長矛兜在肘彎里,對著我們的喉嚨。有時羅馬人會突然用長矛指向自己負責看管的俘虜,戳戳他的胸口或脖子,眼看毫無防備的俘虜嚇得發抖,他們哈哈大笑。他們人比我們多,所以每個俘虜有三個羅馬人看管。馬索總是警告,他們的人數肯定會有壓倒性的優勢。我覺得要是我們的人再多點就好了,然後我馬上想起我們的抵抗多麼徒勞無力。就算把整個沙漠里零散的迦太基人全聚到一塊兒,也打不過這些獵奴者。
那個高個子出現了,別人都叫他費比烏斯,他是他們的頭兒。在戰鬥中,我近距離見過他的面孔,那也是我當時最後一眼看見的東西,他手裡的棍子敲在我頭上,令我眼前冒起一陣慈悲的星星,我暈了過去。沒錯,慈悲的星星,因為看見他面孔的那瞬間,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恐怖。他臉上有道猙獰的疤痕,從前額劃過鼻子和嘴,一直拉到下巴上,很嚇人,不過讓我渾身冰涼的是他的眼神。我從未見過那樣的眼神。他有一張戰士的臉,這樣的人會對著自己的痛苦放聲大笑,會將別人的痛苦視作甘露,從不知憐憫和同情為何物。
也許你很想知道為何費比烏斯拿的是棍子而非刀劍。棍子意味著他只想把人敲暈而不是殺死。迦太基已經陷落,倖存者寥寥無幾,男人、女人和孩子倉皇逃亡,我們食不果腹,也沒有什麼像樣的武器。在沙漠中幾個月的東躲西藏讓我們衰弱不堪,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羅馬士兵的對手。他們的目標不是殺戮,而是抓住我們。我們是這座陷落的城市最後的戰利品,他們打算把我們一網打盡,賣作奴隸。
這就是費比烏斯除了刀劍還帶著棍棒的原因九-九-藏-書。他們是獵手,我們是獵物。
「二十五個男人,」他說,「一個女人、一個小孩都沒有,老人也只有你一個。其他人去哪兒了?」
「這個人嘛,」他聲音裡帶著冷酷的笑意,「這個人戰鬥中砍死了我的馬。在這群懦夫裏面,他是最好的戰士,雖然他還幾乎是個孩子。」他舉起長矛,戳了戳我的肋骨,皮膚被劃破了,但沒怎麼流血,「精神點兒,小孩!還是說我們把你嚇破膽了?跟那老頭兒學學,你連吐口水都不會嗎?」
我先是聽見了他們的聲音。天還沒大亮,夏夜裡乾燥的風吹過峽谷,我聽見風中似乎夾帶飄渺的蹄聲。我本該在懷疑危險逼近的第一時間發出警報,就像馬索一直教導的那樣;可是透過濃重的黑暗,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於是我保持沉默,繼續觀察。
我們赤身裸體,鎖成一串,背靠砂石懸崖。
他們把我們鎖起來,讓我們背靠懸崖站成一排時,我的頭還在「嗡嗡」作響。背後的石頭被正午的陽光曬得暖洋洋的,我的鼻孔被煙塵嗆得有些發癢。羅馬人找到了我們睡覺的地方,搜出少得可憐的食物和衣服。所有東西都被他們付之一炬。
我嚇了一跳,抬起了頭。他正看著我。我馬上又低下頭。
羅馬士兵用矛桿跺著石頭地面,高喊他的名字:「費比烏斯!費比烏斯!費比烏斯!」

「他記得我,」里諾的聲音小極了,簡直像在自言自語。他抖如篩糠,通過脖子上的鏈子傳了過來,「他記得我!一切都會重現……」
費比烏斯緩緩繞著手上的繩子,繩子越拉越短,馬索被他越拉越近,一直湊到他的腳趾頭邊上。
我感覺里諾看著我又低聲說了一句:「和上次一樣。同一個領頭的,費比烏斯。先殺帶隊的老人,然後——」他的聲音被「嗒嗒」的蹄聲淹沒,費比烏斯策馬飛奔到隊伍另一頭,轉身命俘虜集合整隊,然後一個個檢查。
迦太基的神祇也被推下寶座,他們的廟宇空餘一片廢墟。石雕塑像被敲碎,象牙、縞瑪瑙和青金石鑲嵌的眼睛被挖掉,金銀塑像則被熔化成條——為羅馬國庫增添了更多戰利品。聖父巴力、聖母坦尼特、勇敢無畏的梅爾卡特、妙手仁心的伊斯蒙——一日之間,他們便從這個世界上銷聲匿跡。
我看著他,一動不動——這並非出於勇敢,雖然看起來也許有點像,實際上我嚇得渾身都僵了。他拿出一把銀匕首,正是我捅進馬脖子的那把。上面的血已被擦掉,刀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羅馬人成群結隊涌過山脊,看起來那麼渺小,好像在我的手掌上一樣。我們的人四散奔逃,然後我聽見遠處傳來他們痛read.99csw.com苦的喊叫。
他們的確來了。我值班的時間是晚上。我沒睡覺,我從不粗疏大意,一直緊盯著北方,留意馬索警告過的信號——像火蛇般沿峽谷游來的火把,或是遠處月光下金屬的反光。但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在絕對的黑暗中,羅馬人突然出現。
他笑起來。
羅馬人退後幾步,隊列左邊,他們的頭兒騎馬出現。馬索脖子上系著根繩子,被牽在他的馬後。和其他人一樣,老人也赤身裸體,手反綁在身後,我恥辱地低下了頭。這次我沒看那個羅馬人的臉龐,但他的馬蹄聲仍敲在我心上。
圖書館被燒毀,以迦太基文寫就的書籍就此成為絕唱。偉大的劇作家、詩人和哲學家們的傑出著作,漢尼拔及其父哈米爾卡的演說、回憶錄,狄多女王與腓尼基航海家建立迦太基城的傳奇,這片土地上曾有過的所有偉大領袖的記錄——統統被燒成灰燼。
羅馬人讓我們赤身裸體站成一排,雙手綁在背後,脖子上的鐵枷用鏈子鎖成一串。
我沿著崎嶇的小道,拼盡全力衝下去,往下滑時手和膝蓋都磨得生疼。快到山腳,我碰上了馬索。他把一個東西塞進了我右手——一把精緻的銀匕首,柄上嵌著梅爾卡特的雕像,這是我們為數不多的金屬武器之一。
迦太基必須被摧毀!他們的領袖——殘忍的加圖——如是說,這些征服者說的是刺耳的拉丁語。迦太基與羅馬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幾代,從海上到陸上,從西西里到西班牙,再到義大利、非洲,處處都有戰火燃起。也曾有過短暫的和平,休戰期間,這句話成了加圖的口頭禪,無論在羅馬元老院演說還是與同僚交談,無論談的是什麼話題,他總會在最後高喊: Carthago delenda est!——「迦太基必須被摧毀!」

城牆被推倒,整座城市被夷為平地,廢墟上燃起熊熊大火,城郊肥沃的田野被撒了鹽,一代以內,這樣的土地上連雜草都不會生長。
圍城開始時,一部分不在城裡的人僥倖逃脫了這場災難。我們逃離城郊的別墅和漁村,從海岸一路逃到乾燥多石的內陸。羅馬人宣布,一個迦太基人都不能放過。為圍捕逃亡者,他們不但出動了軍團,還徵召了專門抓捕逃奴的退役士兵。
「很好,老頭。逃亡者不需要領頭的了,我們也不需要你這麼個老廢物。」羅馬人「鐺」一聲拔刀出鞘,舉過頭頂,陽光下金屬閃著寒光。我閉上了眼睛,本能地試圖捂住耳朵,可我的手被綁得緊緊的。我聽見刺耳的砍劈聲,然後馬索的頭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有人堅決不肯接受里諾,因為他正被羅馬人追捕,也https://read.99csw.com許羅馬人會跟著他的蹤跡找到我們。
他走到隊列盡頭,撥馬轉身,然後我聽見了他的聲音,尖銳刺耳。他的迦太基語說得不錯,卻帶著難聽的拉丁口音。
我大叫一聲,山腳下老馬索和其他人便從夜間藏身的岩縫裡沖了出來。他們和羅馬人中間還隔著一條矮矮的山脊,但羅馬人馬上就會攀過山脊,出現在他們頭頂。他們抬頭看著我,羅馬軍隊領頭的騎手也看見了我。他只穿著輕甲,沒戴頭盔。就算隔著這麼遠,就算拂曉的光線仍很朦朧,我還是看見了他臉上的傷疤。
俘虜群中爆發出一陣哭號和呻|吟,我聽見右手邊有人低聲說:「開始了。」說話的是里諾——他知道獵奴者的套路,因為他曾被抓住又逃了出來,但他的家人都沒能倖免。里諾比我還年輕一點,但在那一刻,他看起來就像個老頭。他被綁起來的身子一下子萎頓在地,臉色變得蒼白黯淡。我們的視線撞到一起,我先轉開了,他眼裡的痛苦讓人難以忍受。
「你!」他大喊。我抖了一下,差點抬起頭來。但我從眼角瞥見他猛拉一下繩子——他叫的是馬索,「看來你是他們的頭,老頭兒。」
馬索一言不發,脖子上的繩子拉得更緊,他開始窒息。馬索挑釁地瞪著敵人,嘴唇向後一縮,啐了一口。俘虜們紛紛倒抽了一口氣。費比烏斯微笑著擦去臉上的唾沫,輕輕彈到馬索臉上。馬索縮了一下。
「沒有梅爾卡特了,小孩!梅爾卡特已經不復存在,你懂嗎?你們的神都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這上面雕的是赫拉克勒斯,我們羅馬人這麼叫他,從現在開始,全世界也只知道這個名字,直到永遠。我們的神比你們的強大,所以現在我騎馬,而你赤身裸體被鎖在這裏。」
我渾身顫抖,臉也紅了。我閉上眼睛,努力忍住淚水。費比烏斯「咯咯」笑著,繼續往前走,可是剛走出幾步,他又猛地勒住坐騎。他低頭看著里諾,里諾卻沒有抬頭。過了好一會兒——比盯著我看的時間還長——費比烏斯才繼續向前,他一個字都沒說。
他舉起手裡的木棍。然後是星星,和黑暗。
「好吧,那麼——女人去哪裡了?」他平靜地問。沒人回答。他舉起長矛,猛地擲向我們頭頂的岩壁,岩壁發出轟然巨響,碎石紛紛落下。每個俘虜臉上的肌肉都驚得跳動了一下。
「明早出發之前,總有一個人會告訴我。」
「這玩意兒做工很好,柄上的赫拉克勒斯雕得不錯。」
「她們在哪裡?」費比烏斯咆哮道,「一個女人比你九九藏書們這些沒用的懦夫加起來都值錢!你們把女人藏哪兒了?」
「這傢伙的腿傷得太重,他走不完這段路。」兩個羅馬人跳下馬解開傷者的枷鎖,把他領走了。 「恥辱啊, 」費比烏斯慢慢踱步, 「那個很壯,好奴隸苗子。」他又停了一下,「這個太老,沒人會要的,不值得浪費食物。這個——看見他白痴的眼神和嘴巴上的口水了嗎?這是個傻子,近親交配的迦太基人經常養出這種傻子。廢物!」
但他的口號活了下來。迦太基必須被摧毀!戰火重燃。羅馬人侵入我們的海岸,圍困了迦太基城。他們佔領了大港,陸路和海路都已斷絕,最終,城牆也被攻陷。我們節節抵抗,一條條街道、一座座房屋,都是我們的戰場。巷戰持續了六天,街道上血流成河。激戰結束后,倖存的迦太基人被圍起來,賣作奴隸,四散運去遙遠的地方。他們的身價被用於償付羅馬的軍費,他們的舌頭被割掉或是用烙鐵燙壞,於是迦太基語也隨他們而消亡。
里諾是幾個月前加入我們的,當時他瘦弱不堪,幾乎和現在一樣赤身裸體,身上全是太陽曬出的水皰。他說的迦太基語十分粗魯,和我們這些城裡人柔和的口音截然不同。里諾一家原是牧羊人,在迦太基城外丘陵中放牧羊群。羅馬人包圍迦太基時發過安民告示,所以他們以為自己是安全的;只是後來,羅馬人遷怒於平民,遠在鄉下的牧羊人和農民也未能倖免。里諾的部族逃進沙漠,但羅馬人一路追殺。很多人送了命,剩下的被抓住了,其中就有里諾。在被押送前往海濱的路上,里諾設法逃了出去,然後他遇到了我們。
那張冰冷而堅硬的臉,屬於典型的羅馬獵奴者。
羅馬人把提到的人從隊伍里拉了出去,重新鎖上鏈子。我被拉得歪了下身子,連帶里諾也打個踉蹌。篩選出的俘虜被帶到一塊大石頭後面。他們的死只發出了一點點響動——像是呻|吟,像是嘆息,又像是垂死的掙扎。費比烏斯繼續檢查隊列,這個野獸般的男人終於走到我面前,
那天清晨,我正是在這座懸崖頂上發現了羅馬士兵的到來,併發出警報。放哨是年輕人的職責,只有強壯敏捷的年輕人才能爬上崎嶇的山崖,用敏銳的雙眼發現敵人的蹤跡。我曾對這一職責深惡痛絕,因為得整整幾小時待在山頂,向北盯著那條通往海邊的寬闊峽谷,這實在乏味透頂。可老人們堅持說放哨一刻都不能鬆懈。
他的影子遮住了太陽。我咬住嘴唇,祈禱他的影子趕緊繼續移動。最後我終於抬起頭來。他亂蓬蓬的金髮在陽光下閃出炫目的光暈,令我看不清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