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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日益惡化的戰局

第七章 日益惡化的戰局

周日亦即五月十九日上午,克萊門坦·丘吉爾在倫敦市中心聖馬丁教堂做完禮拜,沒再聽牧師有關和平思想的佈道,早早走出教堂,回到家裡。溫斯頓教她道:「你該朝他大喊『羞恥』才對,這是在褻瀆上帝之家!」在這樣一個時刻,英國民眾需聽的絕非和平主義——和平主義與丘吉爾準備告知英國民眾的內容背道而馳。據科爾維爾記錄,「[丘吉爾]」鬱鬱寡歡,「過完精疲力竭的一周,回到查特韋爾莊園……想好好享受幾小時陽光,順便喂一隻倖存的黑天鵝(其他幾隻已果狐狸之腹),以排解心緒」。但事務纏身,他幾乎喘息未定,又得趕回唐寧街,主持下午四點三十分的戰時內閣會議。
不過,丘吉爾稱,此番在巴黎與法方晤談不盡如人意。英方應允增援法方六個戰鬥機中隊,鑒於攏共才有三十九架戰機護衛英倫,此舉已非慷慨二字所能形容。丘吉爾在法方面前將增援的戰機喻為「我國之命根」,明確告知法方,默茲河保衛戰已讓英方損失三十六架戰機,因此,要節約戰機。法方不以為然,戧道,他們「戰爭之初投入了六百五十架戰鬥機,如今僅剩一百五十架」。丘吉爾應道,「我們已轟炸了你們要求轟炸的所有地方。下一步打擊的應只限於可阻止敵人白天進攻的重要目標,我們為此將義不容辭。要求英國戰機攻擊德軍用於地面作戰的一切裝甲機動目標,則于理不合,因為解決這些目標理應採取地面行動」。通報畢英法最高戰時委員會會議,丘吉爾接著當場宣讀了剛收到的羅斯福總統的回函。
他獨自坐在海軍部大樓的辦公室里,握著筆,望著面前一札白紙,絞盡腦汁地思考演說老問題:該如何措辭?該如何安排語序?該如何抑揚頓挫?該迴避什麼?
德國想給巴黎以致命打擊。德軍已攻破我方在色當南部固若金湯的防線。究其原因,是我方無法抵禦來自重型坦克與轟炸機群的夾擊。儘管如此,還來得及阻擊德軍進攻。為此,也為讓我方反攻告捷,須切斷德軍坦克與轟炸機支援。要達到這個目的,唯有依靠強大的戰鬥機群。英國已慷慨支援四個戰鬥機中隊,這已超出你們先前承諾的數量。然而,我方若要贏得此戰,我冒昧以為此戰勝利可決定整個戰局,英國還須立刻,如可能,就在今天,再支援十個戰鬥機中隊。沒有這樣的支援,我方在色當與巴黎之間阻擊進攻德軍,難有勝算。色當與巴黎之間已無真正意義的防禦工事,因此,須近乎不惜一切代價重建防線,才能成功。

丘吉爾眼下所想,在致羅斯福總統信中業已提及,這便是,法西斯義大利定將參戰,與希特勒為伍。他五月十六日上午給墨索里尼的信因此沒了與羅斯福老友般的措辭。鑒於羅馬的墨索里尼即將成為仇讎,信簡短有力,且有應戰口吻:
第二條消息是,約瑟夫·肯尼迪得到來自駐羅馬一位同仁的情報,並將它轉給哈利法克斯:

法蘭西共和國的將帥們,尤其是她不可征服的總理雷諾先生,已向我做出最鄭重的承諾:他們將戰鬥到底,而不管形勢如何,不管多麼艱苦,不管是否光榮獲勝。不,只要我們戰鬥到底,結果只會是我們光榮獲勝。
會議室里愁雲慘霧。倘若義大利參戰,法國則兩面受敵,更難逃劫數。如此一來,英國或將很快隻身阻擋希特勒吞併統治整個歐洲。艾恩賽德將軍在日記里寫道:
荷蘭抵抗難以持久。哈利法克斯勛爵告知戰時內閣,上午早些時候,法國大使找到他說,接到眼下被國王喬治六世安頓在白金漢宮的荷蘭威廉明娜女王信,頗為擔心;照法國大使理解,女王想要荷蘭與德國議和。哈利法克斯為安撫不安的法國大使說,自己的理解恰相反,荷蘭政府態度依然強硬,絕無議和之心。
丘吉爾增援更多戰機,這讓雷諾、達拉第如釋重負,感激涕零。他倆握著丘吉爾手,一通狂喜。不過,三位均心裏無底:這些增援又能挽狂瀾于既倒?丘吉爾眼下最擔心法國不日便會選擇與希特勒議和簽約。如此,抗擊德軍的重擔將全部壓在英國及其邦聯國家的肩上。
我們一踏上布爾歇機場,明顯感覺消沉之氣……驅車通過街道,我們看到,人們似了無精神,聽天由命。他們過往奮爭時熱血澎湃,睥睨敵人,喊出「絕不讓他們通過」。然而,這種精神此刻蕩然無存。他們對我們護衛嚴密的車隊態度冷淡;丘吉爾沒聽到歡迎之聲……在奧賽碼頭……氣氛更加壓抑。雷諾先生、達拉第先生[曾任總理,時任國防部長]與甘末林將軍在一間闊大的房間里等著我們。房外庭院,我上次來時,看得出得到精心護理,甚為漂亮,然此刻雜亂荒蕪,到處是一堆堆灰燼:法國人在焚毀文件檔案。

丘吉爾隨後開列了亟需的六方面援助,包括租用四十到五十艘美國老式驅逐艦、數百架「新型戰機」及全套防空設施,向美國購買鋼材及其他原材料。他對羅斯福說,所有這些東西,「我們將儘力分批支付美元,但我以為,我有理由確信,我們一旦無力繼續支付,你依舊會相助」
哈利法克斯勛爵早上開戰時內閣會議時,便從一位駐羅馬英國海軍武官那裡得到可靠情報:「大量商船在各港口集中,它們正被改造為戰艦……水上在布雷布網以作防禦」。駐羅馬英國大使的情報則大相徑庭:據可靠消息,消息源自「法西斯最高層,墨索里尼先生已明確宣布,義大利不參戰」。大使認為可信。由此引發爭論:或主張不作為;或主張採取預防措施,譬如,關閉蘇伊士運河,切斷義大利物資供應。丘吉爾拍板,「我們先等等,看義大利人怎麼行動,再視情決定我們怎麼行動,這才是萬全之策」。隨即休會至翌日。丘吉爾回到海軍部,繼續工作。https://read.99csw.com
薅住他的兩耳?記住這樣的畫面,接著想象:英國廣播公司的壁鍾敲響了晚九點,綠燈亮起,丘吉爾對著話筒開始了演說:
天可憐見,這並非如他所願的救命之函。羅斯福言,他「當然將儘可能充分考慮你函所提各項請求」,但給予聯盟國的任何援助均「需時日」
希特勒自一九三三年任德國總理始便咄咄外侵,但美國一直固守中立。羅斯福告示世界,他的國家不會捲入歐洲將來的任何衝突。確乎如此,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期,美國國會通過幾項《中立法案》,禁止與交戰國商貿往來或貸款給交戰國。第二次世界大戰最終於一九三九年爆發,美國國會對條款做了相應修訂,基於「現購自運」的商貿(不含武器銷售)合法化,如此,美國便可以非官方名義支援英法,其時,一般認為,也只有這兩個國家有能力用「現金」償付,自己「運回」所購物資。
空中方面,敵人飛機數倍於我們飛機,對比懸殊,以至於此前人們認為敵人具有壓倒性優勢,但我們殊死戰鬥,每三架或四架敵機中就有一架被我們擊落。敵我空中力量趨於相對平衡,而且,這一趨勢如今朝極有利於我們的方向發展,已非空戰初始形勢所能比擬。我們不斷擊落敵人的轟炸機,這既是在為自己而戰,也是在為法國而戰。我相信,我們能與德國空軍戰鬥到底;我們之前及眼下與敵人激烈空戰的表現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心。與此同時,我們的重型轟炸機正在夜間打擊德軍機械化部隊的命根:直接支撐納粹統治世界野心的煉油廠遭到重創。
看來舊恨難泯這點,不止於希特勒,墨索里尼又何嘗不是如此。兩天後,墨索里尼回復丘吉爾,表明了心態:
我們的任務是贏得這場戰鬥,但不止於此,更要贏得這場戰爭。法國的戰鬥偃旗息鼓后,儘管英國地處海峽這邊,儘管英國不願看到戰火,戰火仍將燒至我們這個島國。這將是生存之戰。在這場意義超乎一切的戰鬥中,我們將毫不猶豫採取一切甚至是極其超常的措施,動員我們的人民盡其所能毫無保留地貢獻出他們的所有力量。再寶貴的財產,再長時間的勞作,與這場事關我們誓死捍衛的生命與榮譽、權利與自由的戰鬥相比,不值一提。
艾恩賽德將軍通報,德軍已突破馬其諾防線,法國人大為震驚,「毫無疑問,形勢極為嚴峻……眼下,只能希望法國人響應甘末林將軍的反攻提議,全力一戰,而這還非定數」。一九三五年竣工、長達八十五英里的馬其諾防線,耗資驚人,高達七百億法郎,沿線構築了各種堅固的防禦工事,在法國人眼裡,固若金湯;可就在法國、比利時交界處,即近阿登高地長達二百五十英里的一片地區,法國人以為其地勢自成天塹,德軍坦克絕難通過,竟無設防,而這恰如牆雖堅固,後門卻洞開,德軍坦克正是經由這裏繞過了馬其諾防線。
經過兩天鏖戰,德軍裝甲師攻過默茲河,兵進法國。
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戰時內閣成員聚于唐寧街十號,聽最新戰況:西線已為德軍進攻的首選突破口;法軍撤往安特衛普,以圖與比利時軍一道抗擊德軍裝甲師與摩托化師;當下最大危險在那慕爾—色當(比利時—法國)防線南端,因為德軍已過默茲河進入法國。默茲河自羅馬時代便被視為天塹,古時,用於防禦來自東方的進攻,護衛法國、荷蘭、比利時平原。因此,形勢讓戰時內閣成員深感不安。
政治同僚此次響應積極,力度巨大。安東尼·艾登當晚致信丘吉爾,說:「這是你迄今做的最精彩也可以說是最偉大的事。謝謝你。謝謝主派來了你。」克勞德·伯克利上尉,戰時內閣秘書處一員,在日記里評論道:「首相昨晚的廣播演說氣勢恢弘,讓人民終於知道了須以什麼姿態面對現實。演說每一層均讓人有天降大任之感。四天前,巴黎淪陷,形勢堪憂,他竟巧妙地避開了這個難以迴避的話題,滿是讓英國人民備受鼓舞的言辭。」前首相斯坦利·鮑德溫致信丘吉爾,說:「我昨晚聆聽了你那熟悉的聲音,可惜當時不能哪怕短時握握你的手,當面向你表達我對你的衷心祝福,祝你一切好——身心強健,因為你現在肩荷的擔子可謂難以承受之重」
他該怎樣才思敏捷、下筆如飛,要知道,僅過三小時,他便坐在了英國廣播公司的話筒前。面前放著一疊演講稿,每頁滿是標記。他又一次要使出渾身解數,鎮定國人,喚起鬥志,獲得支持。


丘吉爾在海軍部大樓住所的客廳里臨時辟出一個個人用「作戰室」。喬克·科爾維爾回憶,「很有意思又煞是難看的海豚傢具」,這讓丘吉爾靈感一現,他稱此處為「魚屋」;傢具之間留出一塊空地給丘吉爾私人秘書與經過特訓的「夜間女打字員」;「他的辦公桌旁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擺滿了一瓶瓶威士忌;辦公桌上琳琅滿目:牙籤,一枚枚金質勳章(用作鎮紙),不讓外衣衣袖變髒的特製袖套,以及林林總總的片丸粉劑」
就在丘吉爾致信羅斯福前兩周,英國陸海軍已確認購得三百二十四架柯蒂斯P—40戰鬥機和八十一架格魯門戰鬥機。美國政府則對外宣稱:這些飛機目前「在美國生產,將用於美國」。英國請求美國准允,派一艘航空母艦從美國某港運回飛機,因為《中立法案》的禁止條款,羅斯福只能拒絕這一請求。不過,他心生一計:「我們[美國]可以安排飛機先飛到加拿大邊境,再將飛機推過邊境,最後讓飛機飛到博特伍德[紐芬蘭]」。推過邊境?沒錯。條款禁止藉助任何機械設備運輸。羅斯福如此謀划,庶幾滑稽,但此臨時應對、頗費周折之策猶能反映出他絞盡腦汁想繞過作繭自縛的《中立法案》。一九三六年,羅斯福能以壓倒性多數贏得大選,根本原因是他堅定的反戰立場。丘吉爾此時清醒,美國公眾的確堅決支持聯盟國抗擊德國,但要美國政府在此關節公開參戰,絕非易事。九*九*藏*書
夜裡十點三十分左右,「各位要人聚集於此」:伊斯梅上將,陸軍大臣安東尼·艾登,空軍大臣阿奇博爾德·辛克萊爵士,丘吉爾決定留任的托利黨黨魁戴維·馬傑森,剛任命的飛機生產大臣比弗布魯克勛爵,以及駐英美國大使約瑟夫·肯尼迪(美國第三十五任總統約翰·費茨傑拉德·肯尼迪的父親)。科爾維爾稱他們「真像是睡在一張床上的陌生人!」,一字不落聽他們討論德軍進攻——「肯尼迪先生將形勢說得過於危急,……其觀點不足以信」
丘吉爾一行要在五月十七日早晨七點返回倫敦。收到戰時內閣回復已是十六日深夜。丘吉爾與伊斯梅可謂盡職盡責,馬不停蹄趕往雷諾處。可雷諾既不在辦公室,也不在府邸陪夫人。他有一個情人,即波爾特伯爵夫人。她的簡居位於波旁宮廣場。雷諾就在這裏與她廝混。丘吉爾與伊斯梅找到他時,他正裹著浴袍,優哉游哉。溫斯頓看似對此視若無睹,認為大喜訊應多聞者才好,非要雷諾叫來國防部部長達拉第不可。無獨有偶,達拉第也沒在宅邸陪伴太太,而是在和情人克呂索爾侯爵夫人耳鬢廝磨。克呂索爾侯爵夫人接聽電話,隨即將話筒遞給達拉第,說,丘吉爾先生有件什麼要緊事找他。
五月十四日早晨,英國人一覺醒來,發現所有報紙響應大衛·羅的漫畫表達的「全英國支持你,溫斯頓」,稱頌丘吉爾下院演說精彩。
英方雖尚不明白整個形勢,但不斷接到一鱗半爪報告,因此,戰時內閣開會,國防委員會開會,參謀長委員會開會,天天如此,沒有歇日。每次會議,室內煙霧瀰漫。白廳底下的湫隘地堡是內閣作戰室,戰爭期間,英國政府在這裏運籌帷幄。此刻,丘吉爾在作戰室的地圖室里盯著牆上地圖上的彩針(綠色代表德國)。西歐大部分地區插上了綠色彩針。每回電話報告戰情后,彩針便給拔出插到更西之處。用丘吉爾話說,頭幾天「有種莫名之感」,因為「生活里只有戰爭,想的全是戰爭,可又一籌莫展」
丘吉爾還請求「美國派出一支空軍中隊巡航愛爾蘭各港津」,意在威懾德國,防止它經愛爾蘭進攻英國。他最後請求總統「用一切合適之方式,利用新加坡阻止那條日本狗在太平洋興風作浪」。信末,他落筆為「致以美好的祝願與尊敬」。他接下來能做的唯有靜候總統迴音。
前景可期,然而,掩飾當前危機絕非明智之舉。更為短視愚蠢的是,失去信心與勇氣,或以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由三四百萬男子漢組成的部隊,會在短短几周之內,抑或哪怕數月之內,被儘管強大但數量極其有限的德軍機械化坦克打垮,或臣服於他們的攻勢。我們可以充滿信心地期待,法國戰線將得到穩固,大規模交戰將全面展開,法英將士得以彰顯絲毫不讓敵人的軍人秉質。我本人對法國軍隊及其將帥們信心堅不可摧。迄今為止,法國威武之師只有少量與敵激戰,敵人僅攻佔法國小部分國土。有足夠證據表明,敵人實際上已將其全部特種作戰部隊與機械化部隊投入戰鬥。我們清楚,敵人已遭受巨大損失。無論在何處遭遇敵人,每位軍官,每位士兵,每支旅,每支師,只要敢於短兵相接,驍勇奮戰,定將為整個戰局走向做出可貴貢獻。每支軍隊須拋棄這樣的思想,即依靠鋼筋水泥防線或天然屏障進行防禦。每支軍隊須認識到,要重新掌控戰場,唯有依靠猛烈不懈的進攻。這種精神須激勵將帥,不僅如此,還須激勵戰場上每一位士兵。
如此艱巨龐雜的大任壓在了丘吉爾肩上。丘吉爾此刻坐到辦公桌前,開始給羅斯福總統寫信。不同於哈利法克斯,他視美國為英國抗擊納粹的最可靠後盾。
義大利可能配合德國參戰。談及此威脅,哈利法克斯提請戰時內閣注意,他接到英國駐羅馬大使的電報,大使建議「義大利一方大凡有任何言辭挑釁,我們切不可不忍,而至於貿然[對意]宣戰……除非墨索里尼先生已決定參戰,然而,事實是,他要做出參戰與否的決定,應在三到四周后」。其實,根本無需這麼長時間,墨索里尼這位此刻舉足輕重的人物便亮明了態度。戰時內閣兩位扛旗大員丘吉爾與哈利法克斯將因此而起鬩牆之爭,不可調和。與此同時,更多事迫在眉睫,亟待解決。
猙獰邪惡的侵略之師幾日內便讓荷蘭山河破碎,受人奴役。我們須料到,一旦西線穩定,它的主體將撲向我們。可以肯定,當我說,我們將嚴陣以待,經受住考驗,遵循歷來遵循的戰爭法則全力反擊,這其實正是大家的心聲。英倫之島將有眾多男女,承受考驗時,只會感到欣慰甚至自豪,因為他們分擔著前線小夥子們經歷的種種兇險——願上帝保佑我們陸軍、海軍、空軍的小夥子們,還有,他們至少部分分散了前線小夥子們須承受的敵人的猛烈攻擊。這樣的時刻難道不是上帝為我們安排的重要時刻?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每個人難道不該盡己所能,竭己之力?要想贏得這場戰鬥,我們須更多提供將士們亟需的武器彈藥;我們須擁有,而且要儘快擁有,更多飛機、坦克、火炮、槍支。這些武器彈藥至關重要,刻不容緩。它們可讓我們抗擊強敵的力量倍增。有了它們,我們的頑強抵抗則不至於浪費;我們知道了局面將迅速改變后,會因此更願動用儲備資源服務於戰爭。read.99csw.com

情形極不樂觀……事已至此,他認為,她[義大利]十有八九與德國為伍……墨索里尼先生決心已定。他確信,他得到的希特勒先生髮給墨索里尼先生的軍事行動情報一向真實。希特勒先生那日發的情報表明,德軍在比利時與荷蘭大獲全勝。
丘吉爾早在任海軍大臣時便與羅斯福私交甚厚,信因而開門見山:
一九四〇年五月十四日,星期二


他們走後,丘吉爾繼續工作過夜裡一點,儘管如此,五月十五日七時便早早醒來,隨即與法國總理通話。聽到的消息非常糟糕。用丘吉爾的話說,雷諾當時「情緒很不穩」;原因是,前晚晚些時候,法軍在色當南邊組織的反攻失利;如此,「巴黎門戶洞開,戰役宣告失敗。他甚至談及投降」。丘吉爾最不願看到的事便是,英國最鐵的盟友失去理智,放棄戰鬥,接受失敗,讓英國孤軍抗擊殘暴強大的納粹,因此,他力勸雷諾切勿做出悔恨終生之事:
問題是,西歐時已告罄。戰時內閣同意,鑒於當前形勢,政府須向英國民眾宣布:國家進入「最高級別緊急」狀態。此事刻不容緩。張伯倫「敦請首相翌日通過廣播發布文告。」
丘吉爾一面求助於美國,一面警告義大利慎行,完后,時間已是五月十六日,他徑直參加十一點三十分召開的戰時內閣會議。會上所聞再度令人憂懼。
德軍輕而易舉攻過默茲河著實震驚了法國。艾恩賽德將軍認定,德軍渡河如此快捷,想必動用了「兩棲坦克。該坦克外護裝甲,可防法軍坦克火炮」。再一次,「戰情撲朔迷離」,致使戰時內閣無法在是否增援法國一事上當機立斷。他們認為,「當下緊要之事是,不僅要儘快了解過往戰情,還要把握法方今後打算」,以及他們究竟能否組織起有效反攻。

哈利法克斯愈加寄一線希望于義大利,建議,「首相若能……以某種方式與墨索里尼先生溝通,或許不無裨益」。丘吉爾樂從其意,同時簡述了「經內閣同意后,他以私人名義向羅斯福總統通報嚴峻形勢的函件內容」
我相信,在這樣的危難時刻,英方定將伸出援手,不讓我方請求落空。
雷諾先生要求我們,如有可能,繼續增援。首相回答,他對情況了如指掌,增援實難辦到。
我職位已變,然你定不願我因此中斷我倆之間之前掏心置腹的私信往來。你定知曉,情形急劇惡化。敵人空中優勢明顯,其新武器之於法國人有如噩夢。我個人以為,陸戰僅僅開始,大規模戰鬥指日可待。希特勒憑藉其不同一般的坦克、飛機威力,迄今所向披靡。一干小國在其碾壓下狀如齏粉。形勢雖尚不明朗,但我們須有此心理準備:墨索里尼將迫不及待掠奪瓜分文明成果。我們還要有此心理準備:敵人很快將採取轟炸與傘兵戰術進攻英國。我們正為此秣馬厲兵。設若走到孤軍奮戰這步,我們也將慨然面對。縱然如此,我相信,總統先生,你已認識到,美國不可過久緘默、韜光,否則,你們的聲音、實力或將被視為虛無。納粹或將以驚人之速徹底佔領奴役歐洲,後果之沉重或非你我所能承受。我現在唯望你宣布美國為非參戰國,據此,除不實際派兵支援外,你盡可給予我們其他各方面援助……
丘吉爾六天前證明了自己的修辭術爐火純青,此刻依然如此: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他能藉此喚起民眾為其事業而戰。
正式演講前做了預演,期間出現了公眾永遠看不到的場面,它使得原本嚴肅的演講變得滑稽。傳記作家威廉·曼徹斯特如此描繪:「丘吉爾浸淫于下院達四十年之久,因此習慣[演講時]頭左右來回搖晃。這在英國廣播公司的話筒前當然不行。於是,當[溫斯頓]坐在不大的播音室里的一張桌子前演講時,[倫敦]老維克[劇院]的蒂龍·格思里站在身後,緊緊薅住[他的]兩耳……」
戰時內閣如此快捷通過建議,[丘吉爾]為此欣慰。我們以為,他會當即電話告知雷諾先生這一佳訊,但他沒有這麼做。他決定面告雷諾先生,這符合他的性格。你我均有如此經歷:一些友人,尤其是較我們年輕的友人,看著我們解開他們饋贈的禮包時的豐富表情,怡然自樂。丘吉爾先生當時就想要這樣的效果。他要送雷諾一顆無價珍珠,欣賞雷諾收禮時的生動表情。九*九*藏*書
我既身為首相兼國防大臣,難免回首與你在羅馬的數次會晤,加之你我之間似存溝壑,且該溝壑在迅疾變寬,故很想對你,義大利民族的舵手,敬奉幾句良言。你我當不要讓英意兩國人民之間血流成河,此建議該不會為時太晚吧?毋庸置疑,你我均可重創對方,以殘忍方式致對方遍體鱗傷;地中海地區將因你我之間的搏殺暗無天日。前景繫於你的意旨。我鄭重申明,我從未仇視偉大的義大利,也從未有與義大利的秩序維護者為敵之心。歐洲戰火正旺,波及甚廣,它的走向難以預料,但一點可肯定,無論歐洲大陸形勢如何,英國,一如既往,縱使孑立,也將堅持,直至最後,同時,我尚有幾分把握可斷言,美國,也可毫不誇張地說,整個美洲,將逐步加大對我方的支援。



消息[軍情報告]紛至沓來,其中不少滿是恐慌,他[雷諾]切不可受之誤導。迄今,也只有少量法軍參戰;德軍雖攻破防線,但力量肯定不濟。他還多次強調,無論法國如何行動,我們都將繼續戰鬥到底。

戰時內閣會議結束。傍晚六點,丘吉爾終於得空著手撰寫演講稿。
首相請求雷諾先生同意他與喬治將軍(法國東北戰線司令官)。請求獲准。上午九點剛過,喬治將軍打來電話。


收悉你信,現予回復,旨在提醒我們兩國對峙已有時日,主因為何,你不會不知,它們有其歷史必然性,也有其偶然性。無須上溯太遠,你該不會忘記,一九三五年,英國政府在日內瓦率先發難,聯合其他國家制裁義大利,而義大利當時只不過在非洲的陽光下有所行動,以圖在那裡獲得可安身立命的窄小空間,這麼做絲毫無損於英國或其他國家的利益,未侵佔英國或其他國家星點地盤。你也不會不知,義大利名義上是自己領海的主人,實際上已無掌控權。你領導的政府已對德宣戰,意在證明你所簽署的文件絕非一紙空文,既如此,你會理解,《意德鋼鐵條約》規定了兩國須盡義務,義大利政府同樣不可不尊重並兌現自己的承諾,此態度是我們現在與將來面臨一切事件時制定政策的準則。
戰爭逼近我們,也逼每個人思考更多。我們處於新的歷史階段,沒人能預測它的走向。沒人相信,我們竟會參戰,更不會如此快投入一場生死攸關的苦戰。我們毫無準備,甚至沒發展軍事工業,如今要迎頭趕上,毫無可能。為時已晚。今年,我們或面臨失敗,除非通過經濟手段,無法打敗德國。

德軍大舉進攻荷蘭,荷蘭預計不日淪陷。
丘吉爾第一時間了解到,法國總理保羅·雷諾此刻如置身湯鑊,因此,同意向法國派遣四個戰鬥機中隊。他本人當日下午也將前往巴黎,出席英法最高戰時委員會在奧賽碼頭緊急召開的應對危機會議。他認為,法國這個英國世交,此刻亟需有人喚起其英雄主義精神,促其抗擊德軍。

可以想見,張伯倫坐在煙霧瀰漫、空氣渾濁的戰時內閣會議室里,汗水如何自額頭滾落下來。其他二十位與會者此刻目證丘吉爾如何竭盡所能收拾殘局,不讓歐洲命運在英格蘭上演;丘吉爾的表現凸顯出張伯倫過往的種種敗舉。漫長會議終於結束,張伯倫去到哈利法克斯處,想與他有所交流。哈利法克斯在日記里寫道,前首相「深為一連串政治事件所震動……他告訴我,他一直認為,他不具備承擔戰時首相之責的能力,然而戰爭到來時,他並未逃避。如今,戰爭愈發吃緊,鑒於此,他不諱言,終遭彈劾反倒讓他不由得感到如釋重負」
在兩架颶風式戰鬥機護航下,丘吉爾帶著伊斯梅將軍和帝國副總參謀長約翰·迪爾將軍,乘坐鐘愛的火烈鳥飛機,飛過了英吉利海峽。途中,丘吉爾打磨了到巴黎后須用的外交兵器;他打定主意講法語,法國人處境本已堪憐,此決定無異於雪上加霜。(溫斯頓性好發明新詞,如形容某處風景時,用paintatious,意為該風景似有靈氣、求人描畫它哩;他還創造了一些令人難忘的英式法語,譬如,一九四三年一月,他在卡薩布蘭卡與夏爾·戴高樂將軍有過一次激烈討論,期間兀地冒出一句「你若妨礙我,我將清算你!」。)

稱頌歸稱頌,戰爭局面急遽黯淡。德軍已發動進攻,規模空前——閃電戰投入了三百萬軍隊,尚有兩百萬軍隊在本土候命待發;盟軍用的是老掉牙的電話、電報設施與幾成泥人的摩托傳信兵,碰上如此迅猛進攻,一時暈頭轉向,弄不清敵人兵力,只覺得敵人鋪天蓋地而來,不知如何反擊。
丘吉爾情緒高昂,走進房裡。法國人情緒低落,幾至於絕望。丘吉爾需立刻採取行動,不能讓法國人徹底放棄抵抗。在給戰時內閣的電文中,他通報了巴黎的恐慌,「再次強調,此刻形勢危急,生死攸關」。他建議,「我們須滿足他們的要求(即增派六個戰鬥機中隊),翌日如數派遣」,並要求戰時內閣務必在他缺席的情況下當晚十一點開會討論他的建議,午夜前告知他討論結果。丘吉爾其實早前便有如此建議,但遭否決,理由是此舉將嚴重削弱英國自己的防禦力量。如今巴黎防守能力殆失,又別無他法救其于險境。三十分鐘后,戰時內閣致電丘吉爾,表態同意。伊斯梅回憶:九_九_藏_書
一回到唐寧街,首相旋即于上午十點召開戰時內閣會議,通報法國之行,同時,歉疚地表示,他們得「做出英國史上其他任何一屆內閣未曾做過的一髮千鈞的決策」,但也告知,正因為他們的決策,「[法國人]強硬起來,餘勇可賈。」
倘若德軍坦克出其不意出現在我們防線後方某處,我們絕不可被嚇倒。要知道,法國也會在他們後面多個地方主動打擊他們。因此,交戰雙方都處在極其危險的境地。法國地面部隊,當然也包括我們的地面部隊,如果能合理調遣,我相信這將會實現;法國如果繼續運用智慧,恢復元氣,進行反攻,在這方面,他們久負盛譽;英國地面部隊如果能拿出韌性與神威,在這方面,歷史有太多實例可資證明;那麼,局面將發生意想不到的逆轉,而且,這或許馬上會成為現實。


得到了遏止?這條令人欣喜的消息很快傳開。
法國仍未組織起一次像樣的反攻,德軍則推進迅猛,逼近法國北海岸。英國軍方開始討論是否將駐紮在法國北部距比利時邊境不遠處的近四十萬余名英國遠征軍撤往敦刻爾克港。戰時內閣聞此,陷入極大憂慮與恐慌。丘吉爾認定,英國遠征軍一旦被迫退到這麼一個地方,「將遭到密集轟炸,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我們須預見到比利時陸軍或將全線潰敗,但我們不能犧牲自己的陸軍去幫助他們。」

今天是聖三主日。很久以前,《聖經》就載有這樣的文字,號召、鞭策真理與正義的忠實僕人:「你們應裝備起來,作勇敢的士兵,應準備停當,明早向前來攻擊我們,毀滅我們和聖所的異民作戰,因為我們在陣上,寧願死,也不願看見我們的民族與聖所遭遇不幸。上天的旨意怎樣,就怎樣實行罷!」
這是我第一次作為首相和你們說話。在這個時刻,我們國家,我們整個帝國,我們的盟友,最重要的是,自由事業,到了生死關頭。在法國和佛蘭德,一場大戰正在激烈進行。德國將空中轟炸與重型裝甲坦克進攻結合得令人驚嘆,突破了法國在馬其諾防線北邊的防禦。德國一列列勢不可擋的裝甲坦克正在碾壓蹂躪這個在他們眼裡堪為一馬平川的國家,這是因為戰爭開始一兩天里竟沒有任何防禦。德國人已攻入法國腹地,給所到之處帶去一片慌亂。此刻,德國用卡車運載的數量龐大的步兵正緊隨其後,掩殺過來。為了迎擊也是痛擊楔子般侵入的德軍坦克部隊,幾天來,法國在重新組織地面部隊,表現出色的皇家空軍給予了他們巨大支持。
德國戰略企圖撲朔迷離。
丘吉爾在後面的日子里太需要這些支持表態,須知,德軍第一批坦克部隊已抵達法國阿布維爾海岸,坦克手們此刻正望向英吉利海峽對岸,距英格蘭僅五十英里之遙。
傍晚六點,丘吉爾召開參謀長委員會會議,晚七點,召開戰時內閣會議。他向每位與會人員通報了法國總理保羅·雷諾給他的電話內容:
伊斯梅的回憶錄記述了此行:
謝天謝地,丘吉爾與喬治將軍交流的結果讓人不知踏實了多少。前者隨後分別在上午十點召開的參謀長委員會會議和十一點召開的戰時內閣會議上告知與會人員,「形勢嚴峻雖是事實,德軍雖已攻破一條相當長的防線,但頹勢如今得到了遏止」
我已獲得國王陛下授權,業已組建新政府,其中有男士,也有女士,他們代表了各個黨派及幾乎各種立場。我們有過分歧爭執,但現在,共同信念將我們團結在一起——對敵宣戰,直到贏得勝利;無論付出多大代價,無論可能經歷怎樣的苦痛,絕不放棄抵抗、任人奴役、忍受屈辱。這是英法兩國歷史長河中最令人為之動容的時期,毫無疑問,也是最莊嚴神聖的時期。英法兩國人民肩並肩,在僅有自治領父老兄弟姐妹與受到庇護的邦聯國家援助的情況下——肩並肩,勇往直前,要將歐洲乃至人類從暴政下解救出來。歷史上有過令世界暗無天日、令人類蒙羞的暴政,當下的暴政則最惡濁、最毀滅性靈。英法兩國人民——我們——英法陸軍、海軍、空軍當前要保護的,是數個相互為鄰的支離破碎的國家與受欺凌的民族:捷克人,波蘭人,挪威人,丹麥人,荷蘭人,比利時人——除非我們征服敵人,否則,野蠻殘虐的漫漫長夜將籠罩這些國家與民族,阻斷哪怕星點希望之光;我們必須征服敵人;我們必將征服敵人。
法國陸軍統帥莫里斯·甘末林將軍不聽小心德軍圈套的告誡,一意孤行,指揮部隊進入低地國家,致使馬其諾防線門戶大開。

望你萬勿認為,我因怯弱才發出如此鄭重的籲求,這一籲求將永載史冊。從古到今,一個聲音高過其他聲音,它在呼籲,拉丁與基督雙重文明的繼承者們之間切不可劍拔弩張,互為死敵。聽我奉勸,你務必以虔敬之心聽從這個聲音,而不要示世界以危險信號。這樣的信號絕不會來自我方。
但憂慮也很快襲來。哈利法克斯勛爵收到令人不安的消息。一條消息是,在倫敦的荷蘭流亡政府外交大臣那天上午給他打來電話,告知說,荷蘭將「宣布放棄鹿特丹與烏得勒支,以求得不再無謂地犧牲生命」。丘吉爾新任命的信息大臣艾爾弗雷德·「達夫」·庫珀當即敏察到,一旦英國上下哪怕風聞荷蘭政府計劃的官宣之事,處理英荷之間的關係將可能變得多麼棘手,以及荷蘭放棄抵抗將帶來怎樣的恐慌。丘吉爾同意庫珀的預見,認為「務必讓他們明白,將要宣布的舉措不啻某重要地區的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