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我只是追捕挪用公款的人而已，我看上去像誰，詹姆斯·邦德？」

瑪奇面帶慍色地點了點頭。「Hashslingrz跟美國安全機構的關係相當鐵，甚至可以說是它的左膀右臂。秘密工作、反制措施，天知道有多少。你知道嗎，他在蒙托克有棟別墅，早晨慢跑沿著小路就能到達老空軍基地。」她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看熱鬧和宿命感怪異地雜糅在一起。

「艾斯留給我的印象，不像是反政府的改革派，也不像是追求真相的人。」

「麥米片，」瑪克欣說，「脫脂牛奶，有水果嗎？」

「從前有一座城市，裏面住著位強大的統治者，他喜歡喬裝改扮后在城裡悄悄地走動，偷偷干自己的事。偶爾有人認出他來，但這些人總是願意接受一小撮金銀，答應忘記這事。『你被短時間地暴露在了一種充滿劇毒的能量里，』這是他一貫的做法，『這裡有一筆錢，我相信能夠補償你所受的傷害。很快你會開始忘記，然後就會感覺好很多。』

「說正經的，你是CFE對吧？」

瑪奇慢悠悠地搖晃著頭。「這就是早期的食物暴政。來，跟我說說，你跟蓋布里埃爾·艾斯怎麼了？」

「待我查明更多的事情后再貼。每天都會有新證據冒出來，艾斯有大筆大筆的錢以不可告人的目的，匯向不同的地方。也許一切都有聯繫，也許只有部分有聯繫。比如說你努力追查下落的那些幽靈款項。」

「好，孩子們，這隻是個故事，是以前在蘇聯人們大概會聽到的那種故事。這些伊索寓言老百姓們口口相傳，大家都知道寓意，可在21世紀的美國，我們還能這麼說嗎？

「終於有一天，她與城市的統治者碰上了，他猛地吃了一驚——當他好心好意地拿出一些錢幣給她時，她卻生氣地扔回給他。錢幣散落在鋪路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忘記？』她尖聲喊道，『我不能忘記，也不該忘記。記住就是我做人的本質。要我忘記，尊敬的先生，這代價大大超出了您的想象，更別提付不付得起了。』

「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餐？」

「大概他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就想參与到裡頭，如果說他還沒有的話。他根本不跟人說起這事。大家都知道拉里·埃里森喜歡玩賽艇，比爾·格羅斯收藏郵票。但艾斯的這份《福布斯》可能會稱『酷愛』的興趣，卻沒有多少人知道，起碼目前還沒有。」

「可以這麼說。」瑪奇很沮喪，「你也可以說，這就是美國政府的真實面目，比你能想象到的還要糟糕。」

「他們吊銷了我的執照，我現在是自由職業。」

「在卡內基·梅隆，她拿到MBA學位時。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她甚至沒有邀請我，不過我還是去了。即使從我站的地方，從最後面看過去，她也是容光煥發。我在柵欄附近躲了一會兒，希望她會走過來。現在回頭看看，真他媽的窩囊。跟芭芭拉·斯坦威客那部電影一樣，除了時尚造型不像裏面那麼糟糕。」九-九-藏-書

瑪奇坐在那裡，瞅著餐叉上的食物，你彷彿可以看到那老左派的雙離合器在掛擋，開始運轉。「這個我也許想貼在博客上。」

哥倫布大道上的比雷埃夫斯餐廳里扔滿了雜物，一片狼藉，四處瀰漫著香煙味和廚房裡飄來的油煙味。它是一家社區店。服務員邁克把兩三套裹在出現裂縫的棕色塑料封皮套里的沉甸甸的菜單扔在桌上便揚長而去。「不敢相信，這個地方居然還在，」瑪奇說，「都說它剩下的時日不多了。」

觀眾一見這個博客的網址，紛紛鼓掌喝彩，掌聲要比瑪奇去這裏往東和往西的那些勢利學校演講獲得的多，但是仍夠不上人們對一個庫格爾布里茨校友的期待。

「他們的理想主義，」瑪奇興許有一些不情願地說道，「他們的青春……瑪克西，60年代過後我就再沒見過這些東西。這些孩子會改變世界的。『信息需要自由。』他們真的說到做到。可同時呢，那些貪婪操蛋的網路公司老闆卻弄得房地產開發商看上去像小鹿斑比和兔子桑普。」

「以這個邏輯看，背著大垃圾袋的老太太理應成為主管環境的內閣部長，未來某一天，全市的公園和回收站都會以她的名字命名。可每當有人拿著工作去找她時，都無法找到她在哪裡。而她對統治制度的批評，卻已經深入城市的公眾意識，不可能被抹除了。

「瑪克西，他們那裡真的在發生很奇怪的事。」

「如果有一種感受你真的想找人說說，而不光是自己表現出來，你就需要『一種摻著適度鄙視的深深的同情』。」

「那個……哦，等等，海蒂提到過……她上課教這個，是類似……都市傳說吧？」

「如果是真的話，這個蒙托克計劃，那他就真是這樣了。read.99csw.com」

「蒙托克計劃。」

「倘若你在從事秘密的工作，不想引人注意，要讓它被人恥笑和不當回事，有比加些加州元素進來更好的方法嗎？」

「呃喔。」

「你簡直是魔術師啊，你搞生日宴嗎？」

「不會吧，這家飯館會一直開下去的。」

「什麼——時間旅行？外星人？」

「我不參加午餐應酬，那是晚期資本主義的腐敗滋生物。早餐怎麼樣？」

「那個老太太是誰？她這麼多年來發現的都是些什麼事？她拒絕被收買的那位『統治者』是誰？他『偷偷在做』的『事』又是什麼？假設『這位統治者』並非是人類，而是一股沒有生命的強大力量，它雖然無法授爵，卻大權在握，這用在我們所說的城邦里已是綽綽有餘。答案留給你們去想吧，庫格爾布里茨的2001屆畢業生們，這是留給你們的作業。祝你們好運。把它當成競賽題，把你們的答案貼到我的博客里，tabloidofthedamned.com，第一名的獎勵是一個比薩，上面要什麼配料都沒問題。」

「當時，夜幕降臨后，城裡有一位說不定看著跟你奶奶沒什麼兩樣的老太太，也在夜色里走動。她扛著一個大麻袋，裏面裝滿了從街上撿來的又臟又破的衣服、紙片、塑料廢品、損壞的器具、剩菜剩飯和其他垃圾。她的足跡遍布各處，住在這個城市戶外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她無所依傍，終日餐風飲露，對城市的一切無所不知。她是被城市丟棄的垃圾的守護人。

「他雖然不是本性暴戾之人，卻在多年前就明白，沒有人會堅持做一份像他那樣的工作，除非他們願意為了它不擇手段。好多年來，他一直在找除暴力以外的創新法子，結果通常是收買人心。比如把跟蹤皇室名流的人雇來做保鏢，重新指派有長鼻子問題的記者去做『分析師』，在國家情報辦公室任職。

「河濱公園呢？」

「那麼……他們會再吊銷你的執照，還是怎麼？」

「就打個電話過去，說『你好，塔利斯，我覺得你們公司里有人在玩誰從餅乾罐里偷了餅乾的遊戲，你們需不需要一個吊銷了執照的CFE啊？』拜託，瑪奇，你這是乘人之危。」

「好久沒在這裏吃了，」瑪奇兩眼放光，「來點華夫餅、培根、香腸、家常炸土豆片、咖啡。」

然而，瑪奇的臉上此刻浮現的那種表情，那種令人費解的崩潰情緒，開始讓瑪克欣納悶，還有誰會讓她稍稍鬆口氣呢。「好吧，我的線人有人給他提供消息，對方是個極客小子，他不停地在找啊找，reａｄ•９9cｓw.cｏm想要破解hashslingrz加密的一些材料。不管他找到什麼，不管什麼時候能找到，我都可以傳給你，好嗎？」

「取證還不能用來做呈堂證供，或者說目前還不能。」

「還記得1996年的TWA800航班嗎？當年在長島海灣上空突然爆炸后，政府的調查很像是在敷衍了事，最後所有人都認為是他們乾的。蒙托克人說，是蒙托克角那裡一個秘密實驗室研發的粒子束武器造成的。有些陰謀論聽上去很暖心，能寬慰人，我們知道壞人的名字，希望看到他們遭報應。至於另一些呢，你就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希望其中任何一個屬實了，因為它們是如此喪心病狂，如此深不可測，又無所不包。」

「試試把他想成『貪圖權力的CIA腦殘粉』。」

「統治者大為驚訝，他多半以為，肯定是自己給的錢不夠，就又開始在錢包里掏啊掏，等他抬頭看時，老太太已經消失了。那天，他比往常更早地結束了秘密工作，早早地回去了，神經異乎尋常地緊張。他覺得當務之急是找到這個老太太，並且不傷她毫髮。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喜歡這一綹銀絲，我要留著它』？」

「哈！別提了。中央公園都不安全，那些人有眼光，憧憬著把從中央公園西側到第五大道的地方全都實打實地蓋上舒適的住宅樓。同時，《檔案記錄報》穿著小巧的百褶短裙到處揮舞著毛絨球，只要看到有水泥漿攪拌機開過就雀躍不已，傻兮兮地咧著嘴笑。在這裏生活的唯一辦法就是別投入感情。」

「讓我來猜猜。」

「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大忙，我就不寫。」

不過，她的臉上帶著微笑。瑪克欣突然想到，瑪奇跟她剛剛做的演講完全是兩個樣兒，她不是乾癟的老太婆，她是個矮墩墩的胖子。她的臉容和舉止說明她是那種剛認識你五分鐘就會招呼你吃東西的人，吃她遞來的東西，她會用湯匙舀好了送到你的嘴邊。

這時候邁克出現了，嘴裏叼著一根悶燃的雪茄。「兩位女士要來點什麼？」

「嗯，嗯？」瑪奇急切地問，「跟欺詐有關？」

「還是兩年前那個『前夫』？那當時就沒有結束，現在還沒有結束，你在等什麼呢？他有個類似納粹的名字，要是我沒記錯的話。」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一個有古怪癖好的年輕億萬富翁，還是說hｔｔps://ｒead.99csw•ｃom……？」

「我不能去那裡。我不能，但說不定你可以找個借口去，去看看她過得怎麼樣。你只需要描述給我聽就行。我在網上看到，她是hashslingrz的公司審計員，也許你可以，我不知道……」

「只是好朋友，別相信第六版。」瑪克欣快速地講了一遍大致經過——本福特曲線異常、幽靈銷售商、湧向海灣的資金流。「目前我只知道個大概，不過貌似牽涉到很多政府合同。」

「不知道，像男人一樣勇猛地笑笑看呢，我們來瞧瞧。」

「還是不要的好。我不想打草驚蛇。」

這話不禁引起了瑪克欣回過頭來評一評瑪奇今天的扮相。瑪克欣留意到，瑪奇的發兜跟手提包很般配，是一種鮮艷的蕪菁紫。「好吧，說不定我可以趁機拉拉關係。即使她不願意出來赴約，那也會告訴我一些信息的，對吧？」

「像誰？噢，他是我前夫。好吧，算是前夫吧。」

她朝露台對面點了點頭，「跟你一起來的那個人是誰啊，長得像斯特林·海登的那人？」

「其實就在最近，hashslingrz也碰巧讓我一個客戶得了社會不適症，算是客戶吧。」

「不要緊。我要向你請教些事。」

直覺像投幣式洗衣機一樣哐當一聲，進入了一個新的清洗流程。「讓我猜猜，是你合不來的女婿，蓋布里埃爾·艾斯。」

瑪克欣謹慎地問：「你上次見到她是什麼時候？」

「萬一是伊斯蘭恐怖分子之類的怎麼辦？時間或許是關鍵。」

瑪克欣從肖恩那裡聽過類似的忠告，雖然並不一定是針對房地產。「我昨晚看了你的博客，瑪奇，這麼說來，你也在關注網路公司咯？」

「謝了，瑪克西。我得說我欠你一個人情，雖然目前嚴格來說還沒有。但如果你真的要我……」她顯得很尷尬，瑪克欣的媽媽第六感啟動了，告訴她這肯定跟塔利斯脫不了干係。瑪奇從不羞於承認，塔利斯就是她曾經祈禱自己能有的孩子，她也是所有孩子中最讓她挂念的那一個，住在上東區那裡，就在公園對面。不過瑪奇倒寧願她也去了加德滿都。貴為名流太太又如何？自己的母親都不怎麼見得到女兒——她失去的塔利斯，被賣給了她永遠也不可能停止憎恨的那個世界。

「鄙視我能理解，可同情怎麼說呢？」

「為什麼會——」

邁克端來了菜。瑪克欣坐在那兒剝香蕉皮，把香蕉切成一片片放入麥片里。瑪奇也動手享用她的高膽固醇早餐，不一會兒嘴裏便塞滿了菜在那兒侃侃而談，瑪克欣只好https://read.99csw.com努力瞪大眼睛，盡量不流露出任何評判。「我明白我對陰謀論的信賴度，有一些分明是放狗屁，有一些我倒是很想相信，所以要特別小心，其他一些即使我想躲也躲不了。蒙托克計劃絕對是二戰以來最恐怖的疑團，所有那些偏執的產值論、龐大的地下設施、奇異的武器、外星人、時間旅行、其他維度，要我往下說嗎？偏偏對這個項目興趣盎然的人，暫且不說興趣變態了，竟是我那卑鄙的女婿，蓋布里埃爾·艾斯。」

時隔大約一個星期，瑪克欣又來到了馮茲大禮堂，這回是參加八年級學生的畢業典禮。先是按照慣例，來自不同宗教團體的神職人員一個個穿著得體的服裝列隊走過，這總是讓她想起說笑話前的鋪墊。接著，庫格爾布里茨比波普樂團演奏《比利的顫動》。布魯斯·溫特斯婁在一句話里用上了許多個多音節單詞，多到可謂創下了某項吉尼斯紀錄。隨後，演講嘉賓瑪奇·凱萊赫上台來了。瑪克欣有一些震驚，怎麼才過去兩三年，她的變化竟如此之大——且慢，她突然一陣驚慌，心裏直納悶，到底是過去了多少年？如今瑪奇的頭上已經有灰白的髮絲爬了上來，並且它們在發間站穩了腳跟，安下了家。瑪奇今天戴著副特大號墨鏡，說明她對眼部妝容暫時喪失了信念。她身穿沙漠迷彩軍服，頭髮標誌性地用髮網兜了起來，今天的髮網貌似是熒光綠的。後來發現，她的畢業演講是個寓言，一個沒人能聽懂的寓言。

「聽起來像是你想貼在博客里的那種東西。」

「今天的水果是一根香蕉。」

「我會去看看的。」瑪克欣答應道。

「我正在努力。我查到這些款額被匯到世界各地去洗乾淨，經過奈及利亞、南斯拉夫、亞塞拜然的轉付賬戶，最後在阿聯酋的一家控股銀行里彙集，那是一家在傑貝阿里自由貿易區註冊的特殊目的機構，跟藍精靈村莊差不多，不過比它更精巧可愛。」

「你是從哪個星球來的？只要卑鄙的房東和無恥的開發商合力，這個城市就沒有一棟建築能在同一塊地方待上五年。隨便說一個你喜歡的建築吧，要不了多久，它就會變成一堆高檔的連鎖店，要不然就是成為一幫有錢沒腦子的雅皮士的公寓。你以為真有什麼公共空間會永遠留存下來？不好意思，你可以跟它吻別了。」

「我就是這樣的人，」在隨後的招待會上她告訴瑪克欣，「女人們不喜歡我拋頭露臉的樣子，男人們不喜歡我的態度，這就是我減少露面的次數、專註于寫博客的原因。」她遞給瑪克欣一張歐蒂斯帶回家的那種傳單。

「要仇恨房地產業很容易，可這些電腦迷略有不同。你知道蘇珊·桑塔格一般怎麼說嗎？」

「我也要咖啡，謝謝。」

「霍斯特。你會把這寫進網路博客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