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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們,姑娘們。」厄尼低聲說道。
那麼,今天差點兒就發展出一出浪漫的韻事,這事又該怎麼說呢?突然間它更像實地調查了。
「怎麼樣?」厄尼吃了一口后,伊蓮恩問道。
「布魯克只是想說,她去過基布茲,而你沒有。」伊蓮恩寬慰道。
「他們拿到了很多聯邦工程,還有國安局之類的機構,他們聘用了我,其實我下下周就要開始工作了。」阿維等待著,以為她至少會發出羡慕的讚歎聲。
「什麼,你聞到什麼了嗎?」
姐妹兩人拘謹地擁抱了一下。談話盡量避免觸到敏感點,直到客廳電視機的13頻道開始播放一檔談話節目,叫作《用老二思考》,由環城路知識分子理查德·烏克曼主持,今天的嘉賓里有一位以色列內閣官員,布魯克和阿維以前經常在聚會上碰見他。談話的主題是熱度不減的西岸定居。等一分半鍾的政府宣傳過去后,雖然感覺上時間還要更長,瑪克欣突然說道:「希望這個人沒有向你們推銷房地產。」
「就是個普通人。」
「現在我想聽聽你的意見,別人還告訴我有一塊電腦晶元,是某個以色列的銷售商生產的,也許你曾經碰見過,它安靜地躺在客戶的機器里搜集數據,時不時地再把搜集到的傳給利益相關人?」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伊迪絲。我跟他不來電。」
「別擔心,我已經事先通知《時報》的人了,他們不會把你的名字寫錯的。」
他想坐到屋裡去,可瑪克欣覺得靠街坐更安全,而且今天天氣不錯,於是呢,體貼的馬屁精,那就坐在外面咯。溫達斯特點了一個溏心蛋和一杯血腥瑪麗,瑪克欣要了半個葡萄柚和碗裝咖啡。「你居然有空出來,真是意外啊,溫達斯特先生,」瑪克欣露出一副不顧及顏面的、假假的笑容,「對了!我妹夫現在回到美國了,我實在想不出你找我還會有其他什麼事。」
她雖然沒有興趣觸碰跟溫達斯特的貼身衣物靠在一起的任何東西,不過身為反欺詐調查官,首要行事原則是「你永遠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文件夾,塞進了她的凱特·絲蓓挎包里。
「一點兒沒錯。」
「有傳言說存在後門……」
「可還是有姑娘上當受騙?」
「好吧,好吧,媽,我會客氣一點,只是……我本來想說,好好管管布魯克吧,不過我想這話應該三十年前說的。」不一會兒,厄尼吃著薑餅從廚房裡出來了,瑪克欣走進去,發現她妹妹正在切土豆做土豆烙餅。瑪克欣找到一把刀,開始剁洋蔥,兩人一聲不吭地準備了好一會兒,誰也不願意先開口,但願一開口不是「我很抱歉」之類的話。
「嘿,你怎麼知道?」
他終於跟她四目相對了,然後坐在那兒注視著她,彷彿她是一塊屏幕。她思忖著,報酬遞減的臨界點來了。九*九*藏*書
「就這樣吧,回去工作。」她不自覺地以一副冒冒失失的傻樣低啞著嗓子說。可是她沒有動,甚至沒有伸手去夠自己的包。
兩人彷彿僅僅是從一個話題輕鬆地聊到另一個,「阿維,你了解一款叫普羅米斯的軟體嗎?」
「又是那股男性味道——男士的9:30古龍水。這裡有東西在散發出徵象。」康克林像越獄電影里的獵犬一般,跟隨著香痕走進瑪克欣的辦公室里,鎖定在她的手提袋上。「這氣味幹得特別慢,所以是最近兩三個小時以內的。」
彷彿康克林是一位仁慈的天使,給她送來最後一次敢做敢當的機會。康克林事先沒有通知,突然出現在了等候室里,真是他一貫的辦事風格啊。「噢,」戴托娜誇張地後退一步,「嚇尿我了,你怎麼總是讓這些孤僻的傢伙進來這裏呢?」而此時的康克林出於自身的原因已經變得怪裡怪氣。
她之前沒有領悟到的許多事中的一件是他說話的口氣,很強硬,談不上所謂的特別有魅力,可也算不上是交易殺手。她想知道,什麼才會讓他們的交易談崩。他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后開溜了,留下她結賬。可他之前明明說過他來請客的。她又在想什麼呢?
「我們很好奇地了解到,他被hashslingrz.com聘用了。順便說一句,喜歡你這身打扮,是阿瑪尼的吧?」
「你難道沒有?」
「我讓你緊張了嗎?」
「哎呀,」直覺的靈光一閃,「那人的鞋子不錯吧?」
他並沒有嚇一跳之類的,不過他的眼睛開始四處打量房間。「我知道的有埃爾比特。」
「聽著,不管是你們這些人把阿維幻想成幫黑暗勢力幹活的黑客破壞分子、摩薩德的殺手,還是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極客,跟我們其他人一樣在環城路外面努力討生活,無論是哪樣,我都不明白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瑪克欣用「茫然的目光」注視著他,這是她從肖恩那裡學來的,經常發現很管用。「在我看來太不切實際了。」
她壯著膽子迅速瞥了一眼,驚奇地在此刻他的臉上捕捉到一個與身在14街南面一家臨時搭湊的餐館不會不相符的神情。在某個周六的深夜,熱賣品已經售罄,剩下的庫存越來越少,抵不上什麼用。這是怎麼回事?她可不打算應對這樣一張臉。一陣沉默襲來,然後瀰漫開。可又不僅僅是沉默,當她的目光無意中游移到他身上另一個內部指示器時,這一點得到了印證。其實是他勃起了,活兒還頗具規模,糟糕的是,她在看時被他逮了個正著。
瑪克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一隻鞋的鞋底。「有一點印象。」
「要是阿維拉姆·德施勒跟我們懷疑的那樣,是摩薩德的沉睡者,那麼利益扯在一起就很有趣了。」
「你說的其實是米基·特納,大家總是把我倆搞混。米基才是女強人,我只是個上班族媽媽。」
「你儘管九*九*藏*書裝傻吧,我調查過你,你可是把傑里米·芬克送去監牢的小娘子,曾經在澤西把馬納拉班的蓬佐茲犯罪團伙一鍋端掉,扮成雷蓋搖滾樂的伴唱歌手前去大開曼,朝一百零五億白花花的瑞士法郎投燃燒彈,搭犯罪嫌疑人的噴氣機偷偷從敵占區溜出來。」
「嘿,布魯克,」最終瑪克欣先說話,「能問你一些事嗎?」
「其實他本人親自來海法聘請我了。我們在瓦迪尼斯納斯一家沙拉三明治餐館一起用了早餐。他似乎認識那裡的老闆。我告訴他我需要多少薪水和福利,他同意了,沒有討價還價。他的襯衫上沾滿了芝麻醬。」
溫達斯特打開一個鋁製手提公文包,伸手進去掏出一個文件夾來。從手提包裏面裝著剃鬚工具包和更換的內衣物來看,他似乎是提著這個包過日子的。「等他跟蓋布里埃爾·艾斯下一次碰面前,你說不定想看看這些資料。」
她的思緒漸行漸遠,沒有人試著把它們拉回來。溫達斯特在某段更通人情的年輕歲月里有沒有像瑪克欣去天堂車庫那樣曾經流連於老式的9:30俱樂部呢?也許趁著在全世界作威作福回美國休息的當兒,也許他曾碰見過還在當地發展的「小型書桌樂隊」和「壞腦樂隊」,也許9:30古龍水的味道是他與那個尚未墮落的青年最後也是唯一的紐帶?也許康克林的季節性過敏症犯了,他的鼻子今天失靈了?也許瑪克欣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多愁善感的愚蠢情緒里?也許就是個屁,不是嗎?萊斯特被幹掉時溫達斯特就在場,也許就是他乾的呢。
「你確定他跟萊斯特·特雷普斯沒有關係?」
「剛剛跟我,唔,一起吃早午飯的那個人,他是從特區來的。」
溫達斯特似乎覺得這是約會,不然也說不通,因為他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身某人概念里的時髦裝束——牛仔褲、上等的鯊皮運動外套、紫飲料的T恤,違反了好幾條著裝規定,足以讓人把他從L號列車上扔下去。瑪克欣盡量盯著他的裝扮看了一會兒,聳聳肩說:「真是搶眼啊。」
「有沒有遇見過,比方說在現實生活里?」
布魯克聳了聳肩,彷彿在說,我有的選嗎?
「只是我的大學同學而已。」哦?怎麼回事,突然不樂意跟康克林分享溫達斯特的事了?什麼理由呢?這理由她現在不想說?「他現在是環境保護局的中層管理人員,也許這氣味在某個有毒污染物的清單上?」
瑪克欣並不是那麼渴望見到她妹妹,但琢磨著至少得順路去問候一九-九-藏-書聲。結果去了后才發現,伊蓮恩和布魯克去了世貿中心,這會兒想必在打量著21世紀百貨還有多少購物潛力沒有被開發。厄尼照理應該在林肯中心,觀看某部反響不錯的吉爾吉斯電影,不過他實際上偷偷溜去了索尼影城看《速度與激|情》。因此,瑪克欣只能跟妹夫阿維拉姆·德施勒做伴,度過令人陶醉的一個半小時。阿維負責幫伊蓮恩的波洛涅茲牛舌看火,這道菜已經在廚房用慢火燉了一整天了,整個房間瀰漫著一股味道,起初還挺好聞,不一會兒就嗆鼻了。聯邦官員來訪一事不由得被提了出來。
「拜託,猶太人和文身?我是很迫切,可還不至於看走眼。」
「他有沒有脫下他右腳的鞋子和襪子,然後——」
「絕對是舌尖上的時間機器啊,親愛的,你簡直是普魯斯特再世,這道菜直接把人帶回到他當年的受戒禮。」厄尼唱了兩三小節的《贊納,贊納,贊納》來證明。
晚上接下來的時間里,大伙兒都客客氣氣的。波洛涅茲牛舌盛在瑪克欣記得只在逾越節家宴上才亮相的韋奇伍德瓷盤裡端了上來。厄尼動作誇張地磨了磨刀,開始隆重地切牛舌,彷彿那是一隻感恩節火雞。
這正是布魯克一直在等的。「快嘴小姐,」她略微尖聲細氣地說,「總有言論要發表。什麼時候試試夜裡出去巡邏,阿拉伯佬朝你扔炸彈時,看看你那張快嘴能讓你跑多快。」
果然不出所料,彷彿伊迪絲裝了竊聽器似的,尼古拉斯·溫達斯特打來了電話。他想邀請她去東區的一家偽巴黎啤酒店吃早午飯。「只要是你請客就行。」瑪克欣聳聳肩,只當是一筆不小的聯邦退稅款吧。
她看不見他的眼睛,就只能注視著他的嘴,想看出什麼來,提示嗎?可惜並沒有,他只是朝著她微笑,這微笑甚至算不上和善,更像是他握有勝券,或是握有對準她心髒的武器。
「我想你是說姑娘,姑娘,」瑪克欣說,「我是家裡突然遭遺棄的那一個。」
「媒婆直通車」的伊迪絲在外面的走廊上,懶洋洋地坐在自家門口,彷彿在招攬顧客。「瑪克欣,前兩天有人來這裏找你?當時戴托娜也不在,他讓我告訴你他會再來的。」
「我在這個行業做了三十年,相信我,怎麼樣才算來電?電來了就是來電。」
波洛涅茲牛舌是家裡所有人的童年最愛。瑪克欣以前常以為它是古典鋼琴的某個新奇曲目。把腌制過的牛舌放在廚房裡一個精緻的茨米斯里燉上一整天,裏面還放有杏子碎末、芒果泥、菠蘿塊、去核的櫻桃、葡萄柚果醬、兩到三種不同的葡萄乾、橙汁、糖和醋、芥末和檸檬汁,最最重要的是薑餅,至於原因,已經在傳統的某個沉寂的光環中被人遺忘了——默認是納貝斯克,因為奇寶在兩三年前就把原來的陽光系列產品賣掉了。九-九-藏-書
「你說客戶嗎?」
「我曾經跟一個人出去約會,他說他以前是摩薩德的。我無法判斷他是在騙我還是什麼。」
這就是聯邦政府上門查訪的目的嗎?抱歉,不知怎的,瑪克欣不這麼看。安全方面的審核是基層政府的日常工作,他說的這話分明是某種叫人摸不透的信口胡謅。
「起初沒有,可是有一些客戶強烈要求安裝,所以程序被重新修改了,還不止一次哦。事實上,變化一直在發生。今天的版本你都認不出來了。別人差不多是這麼告訴我的。」
布魯克和阿維終於回到了美國,他倆看上去彷彿在某個奇怪的偽基布茲里待了一年似的,在那兒成天盯著屏幕,曬不到太陽,飯倒是沒有錯過太多頓。伊蓮恩瞧了布魯克一眼,二話沒說就把她拉去了「高強度」,那是附近的一家健身會所。當布魯克在底層的餐吧轉悠,盯著鬆餅、百吉圈和冰沙出神時,伊蓮恩跟人好說歹說,搞來了一張會員體驗卡。
「得要大幾百吧,像是愛德華·格林那種牌子,蛇皮做的,足夠得體。你可能要長著點心眼,這人有問題。」
「那麼……你見著大人物蓋布里埃爾·艾斯了。」
「圈子裡都知道。別誤會我的意思,寂寞沒問題,我就是靠這個賺錢的,我受夠了寂寞,我受夠了饑渴。不過這個人……」
「不管怎麼說,考慮到hashslingrz牽涉到大量的美國政府合同——」
「在海法隨便挑一家單身酒吧,每天晚上你總能碰見某個草包,拿了支三福記號筆在腳後跟底部畫上三個點。說是有這麼個關於秘密文身的古老傳說,完全是胡說八道。」
「你別嚇我。你是說我應該等他回來找我?」
「對的,一整天都在海法的大峽谷購物中心,花她老公的錢,什麼基布茲啊。」
「我用的是他媽媽的烹飪秘方,」伊蓮恩解釋說,「呃,芒果除外,當時它們還沒有發明出來。」
「你聽說過一家叫hashslingrz的計算機安全公司嗎?」
「她又把薑餅給忘了,」厄尼喜歡假裝憤憤地抱怨說,「你會在《每日新聞》里讀到這條。」
「你的?」
「你呢,你連個老公都沒有。」
「前提條件是,」瑪克欣很快加上一句,「像黛博拉·蔻兒或是瑪尼·尼克鬆會說或唱的那樣——這跟我無關——」https://read.99csw.com
「拿著,興許這個更方便。」他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了些字。要是在一個更純潔的年代,或說假設在一個更早些的年代,他寫下的說不定是一家好餐館的名字,或是創辦一家新公司的想法。擱在今天,你能給的最優雅的說法是邀請對方踏入輕浮之地去犯錯。她留意到,那是一個搭地鐵去不太方便的地址。「上下班高峰期怎麼樣?比較不容易引起注意,你可以嗎?」
阿維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感覺比十月懷胎還要久一到兩個禮拜。「算是行業里的老生常談了。英斯洛里的陰謀與反陰謀,法庭案件,FBI把它偷走,如此云云。但它是摩薩德的一棵搖錢樹。這是別人告訴我的。」
「我想只是針對我的官方審核而已。」
沒過多久,布魯克和伊蓮恩從市中心回來了,拎著一些21世紀百貨的購物袋,還帶回來一種奇怪的素食果子凍,它晶瑩剔透,叫人越看越著迷,越看越不得其解。「好可愛啊,」在伊蓮恩看來,「像是一幅三維的康定斯基畫作,正好搭配牛舌吃。」
「哦,快看啊,驚叫電影節。我來這兒就為了這個啊。」她朝果子凍拋了個飛吻,然後到處找她的錢包,果子凍似乎扭動著應答了下。布魯克氣沖沖地去了廚房。厄尼跟著進去了,伊蓮恩傷心地望著瑪克欣,阿維假裝在專心地看電視。
哦,還能是誰呢,溫達斯特唄。她在包里一陣翻找,拿出他給她的文件夾。康克林飛快地翻動著文件頁。「就是這個。」
另一邊,康克林想聊一聊恐海症公主,不然還會有誰呢。等到瑪克欣終於把這個走火入魔的傢伙趕出門去,她只剩下短短的半小時來整理,怎麼說呢,整理跟溫達斯特的工作約會。她稀里糊塗地回到家中,站在卧室的衣櫥前發愣,納悶著為什麼她的思緒變得如此茫然。備選清單上不知怎的不會有亮紅色的聚氯乙烯衣服,雖然它們並不是不合適。也不會考慮牛仔褲。最終,在衣櫥里視線容易忽略的深處,她發現了一套別緻的色調柔和的紫紅色套裝,那是參加雞尾酒派對穿的,很久以前在老佛爺百貨歇業甩賣時買來,一直留著它,想必並不是出於念舊。她努力去想象溫達斯特會怎麼看它。要是他看懂了,要是他不是一把抓來就開始撕的話……女人獨特的顱頂,還是說她想說的其實是渦旋?裏面反覆傳來同樣的訊息,它們漸次堆積起來,得不到回應。
「只是H&M淘來的破衣服,不過你能注意到真是體貼啊。」怎麼回事,她這是在跟他耍嘴皮子嗎,打住,打住,瑪克欣你什麼時候才會……?
真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