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5

25

愛爾蘭人向來不愛默默禱告,可瑪奇坐在那裡一小會兒,感覺像是在禱告。「好,首先這有可能是偽造的,或是個圈套。假裝我是《華盛頓郵報》,行嗎?」
瑪奇聳聳肩。「想要把布希整成蠢蛋的某些人,假如你覺得『布希』跟『蠢蛋』之間有區別的話?還是說,沒準兒是布希的人假扮受害者,想要陷害想陷害布希的那些人——」
「哦,我記得雷吉,我們是在1996年的大暴雪期間認識的,在世貿中心,當時清潔工舉行罷工,發生了各種各樣的怪事,秘密啊,報酬啊。等罷工結束時,我們感覺像老戰友了。我們有一個長期的約定,任何有趣的東西,只要帶寬允許,我就要首先把它傳在我的博客上。我們失去了聯繫,不過該來的終究會回來。你對這錄像的看法跟我一樣嗎?」
「不是,我們首先得查明這個屋頂在哪裡。」她們又瀏覽了一遍錄像,「好,那是哈德遜河……那是澤西。」
瑪奇謹慎地說,彷彿眼前的人是一個瘋子。「也許只是你自己希望那是德塞雷特。」
「有很多。全世界範圍內,加上山寨貨,沒準兒得有六七萬枚……美國沒有這麼多,所以這個視頻就有點意思了。介意我問一下嗎——你是哪裡找來的?」
「當然可以。」瑪克欣伸手去夠瑪奇的臉,開始做出翻頁的動作。
「確保他們順利完成任務的人。」
「當然,只要帶寬允許。你的話好奇怪,發生什麼有趣的事了?」
她們繞過渺無人跡的迷宮般的走道和消防梯後到了室外,來到連接大樓兩部分的狹小通道附近的高空中,那兒適合少年探險家、秘密情侶和有錢的在逃犯。兩人走過一段令人眩暈的天橋后,便來到一組鐵梯前,順著鐵梯最終轉到了屋頂上,來到城市上空的風中。
有一段時間沒什麼動靜。對話不是太清楚,好在用的是英語,口音也不是特別生僻,是中部地區哪個地方的口音。雷吉(肯定是雷吉)又回到了以前愛玩變焦的拍攝路數,給每一架出現在空中的客機都來個特寫后,才再回到屋頂上的待命現場。
「是不是又是那個導彈組啊?他們扛的是什麼?」
「我經常搭那兒的貨梯,我給你弄張游泳池的通行證來,然後我們可以想辦法上去屋頂看看。」
她們進了廚房,廚房地板鋪著古樸的普羅旺斯瓷磚,一張沒有上漆的松木桌足夠兩人坐下,仍留有空間給瑪奇放電腦,還有一摞書和一台咖啡機。「這裡是我的工作室,你想給我看什麼?」
「瑪奇,唔……」
「你怎麼知道是雷吉寄來的?說不定是CIA呢。」
「你覺得……」
「德塞雷特。」
在下午那個懶散的犄角旮旯,就連看一下鍾錶都覺得沮喪。就在這時,瑪奇彷彿記起來她到這兒來是要確認線索的,彎下腰撿起一個像是螺帽的東西,它已經風化成灰色,直徑有兩英寸,兩英寸半,會read.99csw.com叮叮噹噹地響,上面用馬克筆寫的筆跡已經褪去。瑪克欣眯著眼看。「這是什麼,阿拉伯語嗎?」
「他們為什麼要——」
「其實上次有人這麼說……」
在家中郵箱里等待她的,是一個四方形的郵寄用小信封袋,郵戳蓋的是美國內陸的某個地方,可能是某個M打頭的州。起初,她以為是孩子們或霍斯特寄來的,但包裹里沒有留言條,只有一張裝在塑料唱片套里的DVD。
「飛刀,據說就是那個要了萊斯特·特雷普斯的命——」
瑪奇眯起眼睛看屏幕。「很難說,這些角度都不夠清晰。百老匯那段路上十來座大樓中的任何一座都有可能。」
「那個人衝著大喊大叫的電話另一頭的又是誰啊?」
「雷吉·德斯帕德,我認識的一個拍紀錄片的人,他在做一個有關hashslingrz的項目——」
「想說的話帶到了,那個醫生停下了手頭不該做的事,從此以後變得溫文有禮。所以我開始覺得,伊戈爾是個心懷善念的匪徒,房地產只是他的副業而已。」
「一會兒工夫」的結果,當然是一天里接下來的時間瑪克欣都耗在了屋頂上。每回她要動身離開,總會發生一個新的小危機,跟安裝工、監工、大樓管理人員起爭執,接著《目擊者新聞》欄目的人來了,拍了一些錄像,然後更多的律師、起晚了的糾察員、遊手好閒的人和看熱鬧的人在現場進進出出,人人都有觀點要發表。
「你過來吧。」
「因為……?」
「然後他們永遠成了好朋友?」
「伊戈爾說不定是什麼犯罪頭目,你覺得不要緊是吧?」
瑪奇和瑪克欣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什麼要緊?」瑪克欣認為。
「讓我來猜猜你的心思。是特種部隊的刀,對吧?」
「介不介意讓我看看DVD?純粹是懷舊,你懂的。」
「兩三年過後的一天,肯定是由於生意原因,伊戈爾很討厭那個醫生,就趕去龐德里奇鎮,把食人魚放進了醫生的游泳池裡。」
「別說。」
「行了,瑪奇,它就是憑空捏造的,我過來這裏純粹是浪費你的時間。你有什麼建議,什麼都不幹嗎?」
「看起來不像是『毒刺』小組呢,直接走過去問問他們是不是更方便?」
「我來問問我外孫,他用零花錢買的——艾斯的錢,不過我猜,要是這錢都經過孩子的手了,那多半洗得乾乾淨淨了。」
「像是部隊里用的,對吧?」
瑪奇穿了雙新奇的拖鞋,每一隻都是一條鯊魚的形狀,後跟那裡還有語音晶元,所以她走來走去時,拖鞋就發出《大白鯊》主題樂開頭的那段音樂。「我在哪裡能買到這樣的鞋?價格不成問題,我可以報銷。」
「聽著……你介不介意給伊戈爾看看?只是我的直覺。」
「你也參加吧,瑪克西,歸根到底,這兒也是你住的街區。」
「不管你願意告訴我什麼九_九_藏_書,我都洗耳恭聽,這是當然了,伊戈爾。另外,另一件武器我們應該怎麼處理才好呢?就是屋頂上那個高科技。要是這上面有個同步脈衝發生器呢?」
「記得克里克曼嗎,那個惡劣的房東?」
「小心,」瑪奇猛地躲到一個通風孔後面,「有幾個戴金屬配飾的男人。」
「電池蓋上寫的字,是說什麼,你認得嗎?」
「行啊,一會兒工夫可以,不過你又欠我一個人情了。」
「有人差點把飛機射下來,最後一刻臨時改變了主意。」
「貝弗,發生什麼事了?」
「……它是該死的……」
「瑪奇,雖然我連提都不想提,我從來沒去過上面,可是這個屋頂給我一種可怕的感覺,那……」
「他們在那兒發現了萊斯特·特雷普斯的屍體。也許你想要相信兩件事情有聯繫。」
原來雷吉和伊戈爾也做過一些生意。俄羅斯寶寶領養風潮在美國演得最烈的前後,兩人在莫斯科相遇,當時雷吉在拍符合領養條件的寶寶的視頻,來幫助美國這邊的兒科醫生為想領養的父母提供建議。由於這裏面存在欺詐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們的想法是,不要讓這些寶寶就坐在那裡,擺出姿勢拍特寫,而是要做些動作,比如伸手去夠東西,到處滾來滾去或是爬來爬去,這就意味著雷吉得指揮,或至少要費些口舌。「這個年輕人非常有同情心,對俄羅斯的電影讚不絕口,總是去戈布希卡市場買成堆成堆的DVD,盜版碟,當然,沒有好萊塢的電影,全是俄羅斯的——塔可夫斯基、吉加·維爾托夫、《帶小狗的女人》,不用說還有最偉大的動畫影片《霧中的刺蝟》。」
伊戈爾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刺蝟,俄羅斯人的最愛,具體別問。」
「還是說也許只是綵排。有人計劃擊落一架飛機。比方說,私營部門裡幫現任美國政府幹活的某些人。」
「好吧,既然你提到了,還有一個……」
瑪克欣在她的身邊蹲下來。「是啊,我想我有他們的專輯。」
瑪奇住的樓叫作「聖阿諾德」,是一棟不大不小的戰前樓房,它與周圍這個褐砂石街區格格不入。光看那破爛不堪的外觀,瑪克欣就意識到,這是頻繁更換業主的結果。今天,樓房外面停了一輛沒有商標的傢具搬運車,門廳里有油漆工和泥瓦匠在工作,有一台電梯前面放著「清潔中」的標示牌。瑪克欣被多於尋常的懷疑目光細細打量了一番后,才被放行去搭那台正在運行的電梯。當然,要是住在這兒的租客里有很多人干見不得光的勾當,需要收買工作人員,那也是有可能會導致安保如此嚴格的。
「也許就有聯繫,瑪奇,我這一輩子里,那個地方一直是我的噩夢,而我已經學會要相信這些噩夢。」
「呃read•99csw•com哦。」不過,看來這裏面還有一層關係,「據我所知,飛刀這回事純屬捏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瑪克欣說,「現在還有的賣嗎?」
「沒說一聲就寄來了。」
「我,還有我的朋友們,不是個人原因。在阿富汗戰爭后,『毒刺』就落到了那兒的聖戰游擊隊的手裡,通過黑市買賣,許多被CIA買了回來。我促成過幾樁交易,CIA才不在乎要花多少錢呢,一枚導彈可能賣到十五萬美元。」
「這事你得瞧瞧。」
「我也不確定,它要是真如看上去那樣,就該掛一個輻射警告的標誌了。」
「瑪克西?」
「你知道你是想告訴我的。」伊戈爾滿臉是笑。
她們告訴了他,包括DVD里的大致內容。「是誰拍攝的這個?」
「你以前常被『毒刺』朝著射吧。」瑪奇體貼地指了出來。
「確實是,以前爆炸留下來的,『毒刺』導彈發射器上的零部件,電池冷卻液容器的蓋子。」
「可憐的萊斯特。」他的臉上奇怪地混雜著同情與警告。
瑪克欣給瑪奇·凱萊赫撥通了電話。「瑪奇,你知道怎麼把視頻資料上傳到你的博客上嗎?」
「特種部隊不朝人射刀,特種部隊直接扔刀。新手才用彈道刀,他們沒有掌握扔擲的技巧,又害怕靠近,又想不發出槍擊聲。而——」伊戈爾裝出猶豫的樣子,「他們從萊斯特身體里拔|出|來的刀片,好吧,我的遠房表弟在市中心的警察廣場工作,他在證物室里見過,你猜怎麼著。他媽的,完全是他媽的在開玩笑啊,甚至都不是奧斯特馬克刀啊,沒準兒是中國刀,沒準兒還要更便宜。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告訴你更多的細節,目前還不是摩登原始人所說的寫入歷史的一頁。目前有太多的債要還了。」
「等等,」瑪奇調整下太陽鏡的角度,「我認識她,是承租人協會的貝弗利。」
瑪奇的家要再過去幾個街區,在哥倫布大道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之間的一條十字街上,那條街就算瑪克欣曾經去過,她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她從未留意過,這條街上還有一家洗衣店和一家印度餐館。這個年代悠久的波多黎各住宅區算是存活了下來,免不了遍體瘡痍,污頭垢面的。它被趕到了室內,不準再出來拋頭露面,它原先的樣貌被人在上面無情地改了又改——隨著沒有一絲自我懷疑的高層建築一路向北挺進,不管是50年代的黑幫,還是二十年前的毒品交易,全都當眾消失在了雅皮士的冷漠中。不久后的一天,這些地方全都會成為中城,充滿哀傷的黑色磚房,第8項住房,還有那些老式的微型公寓樓,有著花里胡哨的盎格魯名字,古典式圓柱立在狹窄的門廊兩側,拱形窗檯和精緻的鑄鐵消防通道以飛快的速度生了銹,這些建築將會被拆除推平,鏟入逐漸衰退的記憶的填埋場里。九九藏書
瑪克欣聽見有間歇的抽噎聲傳來,朝前排座位一看,發現米沙和格里沙兩人正淚眼婆娑,下嘴唇在顫抖。「他們,啊,也喜歡那部電影嗎?」
「瑪奇!」沒吃處方葯不可能揮手揮得這麼有力,「碰見你真高興。」
「當然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在抗議他。」
她們剛一站起身來,就看見另一群人從電梯里走出來。
趁吉爾車一路穿過曼哈頓,從一樁鬼把戲忙到另一樁時,他們在車裡碰了個頭。
「我是你老公嗎?這裡是加油站嗎?去問啊,只要你開心。」
「慢著,按暫停,那是皇家碼頭。錫德有時候從那裡進進出出。」
「阿富汗語,『真主偉大』,有可能是真跡,也有可能是CIA故意偽造成聖戰游擊隊寫的,來掩蓋自己的某種不法行徑。」
不一會兒,打電話的那個人朝天空指了指,一切準備就緒等待行動,全體人員瞄準並捕獲目標,他們的目標貌似是一架往南飛的波音767。他們追蹤著飛機,擺出準備開槍射擊的樣子,不過並沒有開槍。飛機繼續飛,不久便消失在了一些建築物的後面。打電話的那個人大喊一聲:「好了,我們收工。」射擊組便收拾東西,所有人離開屋頂。另一個屋頂上的狙擊手同樣也消失了。從下面傳來風刮過的聲音,還有短暫的沉默。
「不是霍博肯。沒有大橋,那麼它是在利堡的南面——」
她們啟動光碟,瑪奇一看到第一幀的場景,嘟囔了句我操,就坐在那裡不安地皺著眉頭,直到帶步槍的那個人出現,她專心地把身子往前傾,一不小心灑了一些咖啡在那天早上那份定價過高的《衛報》上。「我真他媽不敢相信。」錄像播完后她說。https://read.99csw•com「好吧,」她倒了些咖啡,「這個是誰拍的?」
「不。不,我是說像在那部水門電影里?盡忠職守的新聞人之類的。首先,這張光碟是複製品,對吧?所以雷吉的原件很可能被隨意修改過不知道多少次。角落那個日期—時間戳說不定是偽造的。」
「雷吉悄悄地混進了那個地方。相信我,這錄像鐵定就是在那兒拍的,我敢打包票。」
她把光碟放進DVD播放器里。突然,屏幕上跳出來一個用德式斜角鏡頭拍的屋頂的影像,是在西區郊外的某個地方,再過去就是哈德遜河和澤西了。清晨的曙光灑在屋頂上。一條燒附的時間戳顯示「上午7:02:00」,那是大約一周前,時間戳僵滯片刻后開始跳動。一段音頻響起,其中全是雜碎的雜訊、遠處的救護車汽笛聲、街那頭的垃圾回收聲,一架直升機經過或也可能是在空中盤旋的聲音。鏡頭若不是從大樓水箱所在的某個房子的後面,就是從房子的裏面拍攝的。外面的屋頂上站著兩個男人,他們架著一具肩扛導彈,沒準兒是「毒刺」,還有一個男人,他大多數時候在對著一部有很長的鞭狀天線的手機大聲說話。
「好吧,不過假設這是類似帶妝綵排,另一個屋頂上的那個狙擊手是誰呢?」
「如果是同一個屋頂,那應該不難核實。」
大約八點半左右,攝影機留意到附近另一幢樓的屋頂上有動靜,就搖過去拍攝。鏡頭推近到一個扛著一桿AR15突擊步槍的人身上,此人正裝上兩腳架,趴下呈俯卧的開火姿勢,隨後又站起身來,移走兩腳架,走到屋頂的矮牆邊,用矮牆做支撐,保持這個姿勢再轉到不同的位置,直到找到令他舒服的那一個為止。他唯一的目標看樣子是扛「毒刺」的那些人。更有趣的是,他絲毫不掩飾什麼,彷彿扛「毒刺」的那些人知道他在那裡,沒有關係,他們也不打算回擊。
「你覺得誰會偽造這個呢?」
「對不起,你已經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了。那些扛『毒刺』的人說的是英語,我猜他們是民間承包商,因為那是共和黨人的意識形態,盡一切可能搞私營化——等間諜語音實驗室把對話內容全清理一遍然後轉錄出來,那些外國雇傭兵就遇到大麻煩了,吃了不好好清理屋頂的虧。容我多問一句,雷吉是怎麼把這個給你的?」
「合作公寓董事會又混賬了。他們瞞著所有人,把這裏上面的一些地方租給了一家行動電話設備公司。這些傢伙,」她指的是工作人員,「想要裝上微波天線來輻射這個街區。要是沒人阻止他們,我們所有人的腦袋都要變成熒光的了。」
「算上我一個,貝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