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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諾皮奧和法瑪的故事 可塑材料

克羅諾皮奧和法瑪的故事

可塑材料

前進與後退

但是,也有一些自殺的雨滴,很快投降的雨滴,它們在窗框上出現,也就從那裡直直落下;我覺得我看見了跳躍的顫抖,細小的腿兒相互分離,在那跌落與毀滅的虛無中神志不清的尖叫。悲慘的雨滴,無辜的圓形雨滴。再見雨滴。再見。
與此同時,將軍和秘書們為自己遭受的待遇而倍感恥辱,便策劃了一場政變,第二天上午,當獨裁者在他最喜愛的涼亭里吃葡萄的時候,他們抓捕了他,為了不讓他說出臨終遺言,當場把他射殺。然後,他們開始尋找那個男人,他已經從官邸里消失了。不過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他,因為他正在市場里一邊閑逛,一邊向雜耍藝人出售叫賣聲。他們把他塞進一輛警車,帶到了堡壘中,拷打折磨他,逼他說出獨裁者原本會說的臨終遺言。他們無法讓他招供,於是將他亂腳踢死。
我忠誠的秘書負責,或是想要負責我辦公室里的一切事務。我們終日振奮地為爭奪職權展開禮貌的交戰,微笑著交互進行進攻與防衛、突圍與撤退、監禁與解救。但是,她有時間完成一切,她不僅想統領辦公室,同時還一絲不苟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例如,她沒有一天不去潤色和梳理言詞,整飭、修飾它們,以備日常使用。如果某個可被摒棄的形容詞來到我的嘴邊(所有這些形容詞的產生都不在我秘書的勢力範圍之內,某種程度上也不在我本人的勢力範圍之內),她早已拿著筆,逮捕並處決那個詞,不給它時間同句子的其他部分銜接,也不讓它由於忽視或慣性而得以倖存。假如我讓她單獨待著,假如我在此刻讓她自行其是,她會在盛怒中把這些紙張扔進廢紙簍。她是如此堅定地希望我過著井然有序的生活,以至於每個預料之外的動作都會讓她直起身子,豎起耳朵和尾巴,像風中的電纜般微微顫動。我不得不偽裝起來,做出正在撰寫報告的樣子,實則在粉色或綠色的小紙片上填寫我喜歡的詞語,它們在嬉戲,在跳躍,在激烈地爭執。與此同時,我忠誠的秘書在整理辦公室,表面上心不在焉,實際上時刻準備著。一節詩正在盡情地誕生,在它誕生的中途,我聽見了她那可怕的審查的尖叫,接著我的筆飛速地轉向違禁詞,迅速將它們劃去,整頓混亂,確定,刪除,讓句子重煥光彩,敲定的內容很可能非常不錯,但無可避免的是那種悲傷,舌尖上那種背叛的味道,上司面對秘書的那種表情。
一位先生遇見一個朋友,和他打招呼,與他握手,稍稍點點頭。
一位先生買了一份日報,把它夾在胳膊下面,坐上了電車。半個小時后他下了車,日報夾在同一隻胳膊下面。
(第84頁;根據加斯通·洛布的經典解讀,括弧內是某些表述可能的含義。)
周二,我選擇了我認為沒那麼常見的東西:手錶。我錯了,因為吃午飯的時候,我看見了近兩百隻手錶,它們在餐桌上方徘徊,時退時進,我尤其記得切牛排的動作。周三,我(帶著某種尷尬)偏愛更基本的東西,我選擇了紐扣。真是壯觀的景象!走廊里充滿了成群結隊的暗淡無光的眼睛,沿水平方向移動,同時,在每個小小的水平移動陣營的邊緣,都有兩顆、三顆或四顆紐扣晃動如鐘擺。電梯里,紐扣飽和的狀態是難以形容的:在不可思議的立方晶體里,有數百顆靜止不動或幾乎不動的紐扣。我尤其記得一扇朝向藍天的窗戶(當時是下午)。八顆紅色的紐扣勾連出一條纖細的垂線,幾個小小的珍珠母質地的隱秘圓盤輕巧地擺動。那位女士大概非常美麗。
他馬上發現,五種感覺中的四種已經隨著腦袋一起離開了他。這位先生只剩下了觸覺,但依然心懷善意。他坐在拉瓦耶廣場的長凳上,一片片地觸摸樹葉,試圖辨別它們,叫出它們的名字。就這樣,幾天後他確定,他的膝蓋上積攢了一片藍桉樹葉、一片蕉葉、一片含笑葉和一顆綠色的小石頭。
「因為您心懷恐懼,」那個男人悲傷地說,「因為您的脖子上會有一條繩子,您會穿著襯衣,因恐懼和寒冷而顫抖,您的牙齒將會打戰,您將無法說話。劊子手與助手們——其中會有幾位此刻在場的先生——會禮節性地等待幾分鐘,但當您的嘴裏冒出第一聲被打嗝和哀求(您倒確實能順暢地哀求)攪得斷斷續續的呻|吟時,他們會耐心告罄,把您絞死。」

禁止攜帶自行車入內

夢的草圖

壁毯的主題

「如果是我必然想說的話,我又為什麼說不出來?」獨裁者問道,他面前已經端上了第二杯咖啡。
現在,這位先生充滿感激,他認為這是一次友善的警告,因此,為了精心保護眼鏡,他走向一家眼鏡店,隨即購買了一個皮革眼鏡盒,皮革中還有填充物,能起到雙重保護的作用。一小時后,眼鏡盒掉了,他彎腰時鎮定如常,然後發現眼鏡摔得粉碎。這位先生過了一會兒才明白,天意神秘莫測,實際上剛剛發生的才是奇迹。

因此,我沿著房子里的所有管道滑行,滿足地發出咕嚕聲,夫婦們在床上感到非常不安,他們為沒有把管道安裝好而遺憾。有些人打開燈,在小紙條上做好記錄,以提醒自己記得在見到門房的時候表達不滿。我尋找一個開著的水龍頭,總有某家有水龍頭開著,我從那裡伸出鼻子,觀察黑暗的房間,那裡居住著無法在管道里行走的生物,我有點可憐他們,看見他們那麼笨拙又龐大,聽見他們打鼾和大聲說夢話。他們是如此孤單。早晨,在他們洗臉的時候,我會撫摸他們的臉頰,舔舐他們的鼻子,然後離開,我幾乎能肯定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這樣做他認為是打了招呼,但是打招呼早已被發明了,這位善良的先生只不過把腳穿進了打招呼這雙鞋裡。
走進一間咖啡館,要一份糖,再要一份糖,第三次、第四次要糖,然後在桌子中央堆起一座糖堆,隨著櫃檯處和白色圍裙底下的憤怒不斷增長,在糖堆正中間準確而輕柔地吐一口唾沫,注視著白糖小冰川的坍圮,聽見與之相伴的石頭碎裂的聲音,這聲音出自五位老主顧和店主緊縮的喉嚨,店主是個適時坦率的男人。這是多麼奇妙的工作。
有人變老了,某一天會被邀請坐上那把扶手椅。椅子的外觀和其他扶手椅一樣,只除了靠背中央有一顆銀色的星星。被邀請的人嘆息著,擺擺手彷彿想要拒絕邀請。然後,他會坐上扶手椅,死去。
「我來是為了把您的臨終遺言賣給您,」那個男人說,「這些話很重要,因為當那個時刻來臨,您無法正確無誤地說出這些話,而您卻應該在那個艱難的關鍵時刻說出它們,以便您完成在後人思古中的歷史使命。」
致:VERPERTUIT組織秘書長
他們以為彼此已經打過了招呼。
「他說的就是阿根廷話,閣下。」
「翻譯他說的話。」獨裁者向他的翻譯命令道。
那疊印刷品剛被獨自留在長凳上,就再次變九-九-藏-書成了一份日報,因為一位老太太發現它,閱讀它,又放下它讓它變回一疊印刷品。然後,她把它帶回家,途中用它包裹半公斤甜菜,在激動人心的變形記過後,這才是日報的用途。

沒有寓意的故事

無頭記

食火鳥畫像

奇妙的工作

意識到這塊石頭很甜,這位先生驚訝了一會兒。然後,他選擇了快樂的態度,這總是更可取的,因為他發現自己與某些能斷肢再生的昆蟲相似,仍可以擁有各種各樣的感知能力。他受到這個結論的鼓舞,離開廣場的長凳,沿自由大街一直走到五月大道,大家都知道,五月大道上有西班牙餐廳的油炸食品飄香。確認這一細節意味著他又恢復了一種感覺,這位先生隨性漫步,向東或是向西,他對此並不確定,他不知疲倦地走著,期待自己很快就能聽見什麼,因為聽覺是他現在唯一缺少的感覺。真的,他看見了彷彿是黎明時分的暗淡天空,他感到自己雙手相觸,汗濕的手指和刺入掌心肉里的指甲,他似乎聞到了汗水的氣味,嘴裏有金屬和白蘭地的味道。他只缺少聽覺。恰好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那彷彿是一場回憶,因為他再次聽見了監獄牧師的話語,那些安慰與希望的話語本身非常美麗,卻遺憾地帶有某種陳舊的氣息,這些話語被重複講述過太多次,在反覆迴響中日益磨損。
「你好嗎,洛佩斯?」
古克在綠洲吃草,日復一日。所有的駱駝都已經跨過邊境,古克依然在等待。就這樣夏天和秋天過去了。然後,古克回到了城市,在一座空蕩蕩的廣場上停留。遊客們為它拍照,記者們向它提問。古克在那座廣場上有了微小的名望。它藉此機會試圖出國,但到了邊境,一切都改變了:它被宣布為不受歡迎者。古克低下頭,尋找廣場上稀疏的青草。一天,大喇叭里在召喚它,它高興地走進警察局。在那裡,它被宣布為不受歡迎者。古克回到綠洲,躺下。它吃了點草,然後把嘴靠在沙子上。太陽落下的時候,它慢慢閉上了眼睛。一個氣泡從它的鼻子里冒出來,比它的生命多持續了一秒。
愛的姿態,這座甜蜜的博物館,這條以煙霧為像的畫廊。請你的虛榮心自我安慰吧:安東尼的手也曾尋求你的手正在尋求的東西,無論是他還是你,所追尋的從來不是永遠無法尋得的事物。但是看不見的事物需要顯形,想法掉落在地上就像死去的鴿子。
終於,願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那一天適宜出門,人們吵吵嚷嚷,相互謾罵,街區所有的廣播在同時播報向日葵自由市場的行情。在利理爾斯,一株超自然向日葵售價八十八比索,該向日葵向埃索社記者發表了不光彩的言論,一方面是因為它在清點了自己的葵花籽之後有些疲憊,一方面是因為支付憑證上並沒有算出它最終的命運。傍晚,有生力量將在五月廣場上聚集。他們將去往不同的街道,直到在金字塔上保持平衡。人們將發現,他們是因為市政府設立的反應機制而得以存活。任何人都毫不懷疑,他們會出色地完成所有的行動,一如預想,這激發了極大的期待。包廂票已經售罄,紅衣主教先生、鴿子、政治犯、電車售票員、鍾錶匠、禮物以及肥胖的女士們都會出席。而馬拉在他的浴缸里。

雨滴的粉身碎骨

被宣布為不受歡迎的駱駝

我不知道,你看,雨下得非常可怕。一直在下雨,外面雨勢厚重,一片昏暗,這裏,碩大的雨滴凝結起來,硬邦邦地敲打著陽台,發出「啪啪」的聲響如同耳光,它們前赴後繼地將彼此撞碎,真讓人厭煩。此刻,窗框上面出現了一顆小雨滴;它在空中顫抖,天空把它撕扯成萬千束暗淡的光芒,它不斷變大,搖晃著,馬上就要落下,但它沒有落下,還沒有落下。它伸出所有的指甲將自己緊緊抓牢,它不想落下,你會看見它的肚子漸漸鼓起,它咬住所有的牙齒將自己緊緊抓牢;現在,它已經是一顆壯麗地懸空著的大雨滴了,突然,「簌」,落下,「啪」,煙消雲散,不復存在,大理石上的一點黏液。
「阿根廷話?那我為什麼完全聽不明白?」
桌上有一封信,從那裡延伸出來一條線,這條線在松木板上穿行,沿著一條桌腿下降。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那條線繼續穿過木地板,爬上牆壁,進入了一幅畫里。那是布歇一張素描的複製品,上面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她倚在一張長沙發上。最後,那條線逃離了房間,穿過屋頂,沿著避雷針來到街上。由於交通繁忙,很難在街上追蹤它,但如果足夠專註,可以看見它爬上了停在街角的公共汽車的車輪,隨著那輛車向港口駛去。在那裡,它沿著發色最為金黃的女乘客的水晶尼龍襪下了車,進入充滿敵意的海關領地,蜿蜒地爬行至最大的碼頭。從那裡(但是很難看見它,只有老鼠們跟著)它上了船,船上的渦輪機轟隆作響。它在一等艙的甲板上穿行,然後艱難地跳進了主艙口。在駕駛艙里,一個悲傷的男人喝著白蘭地,聽著起航的汽笛聲。它沿著褲子的接縫向上爬,穿過針織背心,滑到手肘處,使出最後的力氣,躲進了右手手掌,這隻手掌開始握緊一把手槍的槍托。

柔軟熊的故事

漸漸地所有人都死去了,獨裁者、那個男人、將軍們和秘書們,但叫賣聲還不時在街角迴響。
CVN/475a/W號機密報告

日日日報

在這場雙重不幸過後,關於食火鳥,我們還能說些什麼呢?
一位匈牙利智者摧毀了這一切,他發現蒼蠅可以進去卻沒法出來,或者可以出去卻沒法進來,這是由於這種多纖維玻璃的纖維柔韌性或某種未知的原理。人們立即發明了以糖為誘餌的捕蠅器,很多蒼蠅絕望地死去。就這樣,與這種動物發展兄弟情誼的一切可能性都已終結,它們原本值得擁有更好的命運。
傑出的智者,二十三卷羅馬史的作者,諾貝爾獎毫無疑問的候選人,舉國熱衷的焦點。驚愕突如其來:駐紮在圖書館的書蟲四處散布粗魯的傳單,揚言漏掉了卡拉卡拉。就全書而言無關宏旨,但畢竟是缺漏。驚愕的崇拜者們查閱了「羅馬和平」時代的章節,看這世界喪失了怎樣的藝術家,瓦盧斯還我軍團,所有女人的男人和所有男人的女人(當心三月十五日),金錢沒有臭味,這是勝利的信號。毋庸置疑,漏掉了卡拉卡拉,驚愕,電話無法接通,智者無法接到瑞典國王古斯塔夫的來電,但國王壓根沒有想過給他打電話,實則是另一個人徒勞地撥著電話號碼,用一種已經死亡的語言咒罵不休。九九藏書
鞋子變緊是個好兆頭。這裏某種東西在改變,某種展示我們的東西,某種無聲地安置並規定我們的東西。因此,怪物是如此受歡迎,報紙因為雙頭小牛犢而興奮。多麼好的機遇!大步跨向他者的偉大藍圖!
把鏡子放在復活節島西邊,鏡像倒流。把鏡子放在復活節島東邊,鏡像加速。只要認真計算,就能找到這面鏡子與時間同步的地點,但是該地點對這面鏡子有用,卻不能保證適用於另一面鏡子,因為鏡子們受不同製作材料的影響,而且在反映鏡像時也隨心所欲。就這樣,獲得古根海姆基金會獎金的人類學家薩洛蒙·萊莫斯在刮鬍子時看向鏡子,看見自己死於斑疹傷寒,這件事發生於復活節島的東邊。與此同時,一面被他遺忘在復活節島西邊的小鏡子(它被扔在了石堆里)兀自照出了穿著短褲、正向學校走去的薩洛蒙·萊莫斯;接著照出了在浴缸里赤身裸體的薩洛蒙·萊莫斯,正由爸爸媽媽熱情地給他抹上肥皂;接著照出了在特倫克勞肯縣一個牧場小住時,正在牙牙學語、讓親愛的雷梅迪奧姨媽激動不已的薩洛蒙·萊莫斯。
將軍只有八十人,而敵軍有五千人。將軍在帳篷里咒罵、哭泣。隨後,他靈感忽至,寫了一封文采斐然的公告,信鴿在敵軍營地里四處飛散。兩百名步兵歸順於將軍。接著發生了一場前哨戰,將軍輕鬆地贏得了勝利,於是兩個團歸順於將軍的陣營。三天後,敵軍只有八十人,而將軍有五千人。於是,將軍又寫了一封公告,七十九人歸順於他的陣營。只剩下一個敵人,被將軍的軍隊包圍了,安靜地等待著。夜晚流逝,敵人依然沒有歸順於將軍。將軍在帳篷里咒罵、哭泣。黎明時,敵人慢慢地拔出劍,向將軍的帳篷走去。他走進帳篷,看著將軍。將軍的軍隊四處逃竄。太陽出來了。
願羅馬是福斯蒂娜的羅馬,願大風削尖端坐著的作家的鉛筆,或者某個上午在百年的攀緣植物後面出現這樣一個令人敬服的句子:不存在百年的攀緣植物,植物學是一門科學,讓空想出各式意象的創作者見鬼去吧。而馬拉在他的浴缸里。
太陽終於出來了,柔軟熊向它徒勞渴望著的蜂巢抬起善變而天真的臉龐。焦油的氣味愈發強烈,圓球逐漸舒展長大,純粹焦油的茸毛和爪子,茸毛爪子焦油低聲地懇求,窺探著答案,高處的蜂巢發出深沉的轟鳴,天上的蜂蜜在它的嘴巴舌頭上,在它茸毛爪子的快樂里。
洛佩斯來了。
與這種情況下的慣例做法一樣,獨裁者站了起來,抑制著身體的顫抖,下令拘捕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被關押在特殊的牢房,在那種政府中總是存在著這樣的牢房。
我認為,由於我的皮毛幫助管道保持清潔,所以人們敬重我。我沿著管道不停地奔跑,我最喜歡沿著管道滑行,穿過不同的樓層。有時,我會把爪子伸出水龍頭外,三樓的女孩會尖聲叫喊她被燙傷了,或者,我會在與二樓爐子同高的地方發出咕嚕聲,廚師吉耶爾米娜就會抱怨空氣不暢通。夜晚,我安靜地走動,那是我最輕盈的時候,我穿過煙囪,在屋頂上探出腦袋,看看月亮有沒有在上面跳舞,然後任由自己像風一般往下滑到地窖的鍋爐旁。夏天的夜晚,我在有星星倒影的蓄水池裡游泳,先用一隻手洗臉,然後用另一隻手,最後用兩隻手一起洗臉,這讓我感到無比快樂。
有個男人販賣叫賣聲和話語,他的生意不錯,儘管常常有人討價還價。這個男人幾乎總是同意讓步,就這樣許多街頭小販向他購買了叫賣聲,靠收租過活的女士們向他購買了一些嘆氣聲,他還賣出了各種命令、口號、頭銜和杜撰的想法。

熊的獨白

記憶有瑕的智者


人們發明了一種能讓蒼蠅通過的玻璃。蒼蠅來了,用頭輕輕一頂,「噗」的一聲,就已經在另外一邊了。蒼蠅欣喜若狂。
助手們尤其是將軍們憤怒異常,他們圍在獨裁者身邊,要求立刻槍斃這個男人。但是,面如死灰的獨裁者將他們趕了出去,把自己和那個男人關在一起,向後者購買自己的臨終遺言。

辦公室的工作

盡頭世界的盡頭

無論如何,經理們,請當心!玫瑰也是單純和甜美的,但你們或許知道,在一場兩朵玫瑰的戰爭中,死去了眾多黑色閃電般的王侯,鮮血的花瓣令他們目眩。但願不會有那麼一天,自行車渾身是刺,車把倒轉伸長如尖角,以憤怒為盔甲,集體沖向保險公司的玻璃窗,慘痛的一天,所有股票大跌,附帶二十四小時的服喪、通過弔唁卡和回執卡傳達的哀悼。

復活節島上鏡子的行為

下雨了。一位先生在拱廊下躲雨。這些先生大約永遠不會知道,他們剛剛滑下從第一滴雨水到第一座拱廊的預製滑梯。一座鋪滿枯葉的潮濕的滑梯。
我還看見蟋蟀被銀盤追捕,德利婭女士溫柔地把一隻類似名詞的手伸向它,當她即將捉住蟋蟀的時候,蟋蟀在鹽里(當時他們跨過紅海而雙腳未濕,法老在岸邊咒罵),或者它跳上了精巧的機械,機械從麥穗中提煉出的烤麵包片猶如乾燥的手。德利婭女士,德利婭女士,請您讓那隻蟋蟀待在淺盤子里吧。某一天,它會帶著可怕的復讎之心引吭高歌,您的擺鐘將在它靜止的靈柩里被絞死,或者,浣衣的侍女將會分娩出有生命的花押字,花押會在房子里穿梭奔跑,一遍遍喊著它的首字母,彷彿一名鼓手。德利婭女士,客人們不耐煩了,因為天氣太冷。而馬拉在他的浴缸里。
上周一是耳朵。上班時分,在入口的走廊上移動的耳朵數量驚人九-九-藏-書。在我的辦公室里,我發現了六隻耳朵;中午,餐廳里有五百多隻耳朵,對稱地排成兩列。時不時地看見兩隻耳朵來到排頭,離開隊列,然後走遠,這非常好玩。它們就像翅膀一樣。
「你好嗎,朋友?」

扶手椅的特性

那疊印刷品剛被獨自留在長凳上,就再次變成了一份日報,因為一個小夥子看到它,閱讀它,又放下它讓它變回一疊印刷品。
多年來,我都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及其他國際機構工作。儘管如此,我依然保持著某種幽默感,尤其是一種出色的聚精會神的能力,也就是說,如果我不喜歡一個人,只要做了決定就能把他從地圖上抹去,在他說個不停的時候,我已經研究起了梅爾維爾,而那個可憐的人還以為我在聽他說話。同樣,如果我喜歡一個姑娘,她一進入我的視野,我就能抽去她的衣服,在她跟我談論清晨的寒意時,我會花好幾分鐘欣賞她可愛的肚臍。有時候,我擁有的這種才能幾近病態。
「很遺憾,」男人被帶走的時候說,「實際上,當那個時刻來臨,您會想說出臨終遺言的,您需要說出它們,以便輕易地完成您在後人思古中的歷史使命。我原本要賣給您的正是您將來想要說的話,因此並不存在欺騙。但是,既然您拒絕這筆生意,不願提前掌握這些話,當那個時刻來臨,當這些話第一次想要冒出來的時候,您自然就說不出來。」
所有的過境申請都被接收,除了駱駝古克,它意外地被宣布為不受歡迎的駱駝。古克前往警察局,那裡的人們告訴它什麼都沒法做,回綠洲去吧,被宣布為不受歡迎者遞交申請是沒有用的。傷心的古克回到了它幼年的那片土地。駱駝家人和朋友們圍著它,你怎麼了,不可能,為什麼偏偏是你。於是,一個代表團前往交通部為古克上訴,這引起了工作人員的震驚: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你們趕緊回綠洲去,馬上會發布指示。
哈姆雷特並非猶豫:他追尋真正的解決之道,而不是走向房門或現成的道路——無論上面有多少捷徑或交叉路口。他想要一條切線去撕破謎團,想要三葉草的第五片葉子。在是與否之間,存在著無窮無盡的指向標。丹麥的王子們,這些游隼情願餓死,也不願去吃死屍的肉。
下周四,行政委員會必須召開第一次會議。但是,有傳言說,菲力克斯·卡穆索先生、菲力克斯·沃爾先生和菲力克斯·盧佩斯庫先生將在今天下午的最後幾個小時里提交辭呈。卡穆索先生已經在諮詢辭呈的用詞;實際上,他沒有任何離開行政委員會的正當理由,僅僅是與沃爾先生和盧佩斯庫先生一樣,希望委員會由名字不是菲力克斯的成員組成。辭呈中提出的很可能是健康原因,總負責人將表示接受。
由於作者長存,世界上僅存的少數讀者也將改換角色成為作者。越來越多的國家裡作者、造紙廠和油墨廠遍地,作者整日寫作,機器為了印製出作者的稿件徹夜開動。首先,書籍溢出了房子,於是,市政府決定(開始動真格了)犧牲兒童遊樂場來擴大圖書館的領地。然後,劇院、產科醫院、屠宰場、酒吧和醫院也讓步了。窮人們把書本當作磚塊,在上面塗上水泥,做成書牆,住在書本壘成的陋屋裡。之後,書本越過城市的邊界,湧入鄉村,壓垮一片片麥田和向日葵花田,道路管理局勉力清理,以保住兩面高聳書牆之間的道路。有時,一面牆倒塌了,然後就是可怕的交通事故。作者們一刻不停地工作,因為人類尊重自己的天職,印刷品已經堆向了海岸線。共和國總統與其他共和國的總統們通電話,他機智地提出把剩餘的書籍投入海中,這一提議得到了世界上所有海岸的同步執行。就這樣,西伯利亞的作者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扔進冰冷的海里,印度尼西亞等地的作者也是類似境遇。這使得作者們可以加大產出,因為陸地上重新有了存儲書籍的空間。他們沒有想過海洋是有底的,印刷品已經開始在海底堆積,先是以黏性糊狀物的形態,然後是以堅固糊狀物的形態,最後彷彿是一座黏稠而堅實的樓房,每天都會升高几米,最終將抵達海平面。那時,巨量的海水入侵大片的陸地,陸地與海洋開始重新劃分,許多共和國的總統變成了湖泊和半島的總統,其他共和國的總統看著新出現的廣闊領土雄心勃勃,如此等等。海水如此猛烈地擴張,要麼比過去更加迅速地蒸發,要麼安歇下來與印刷品融合形成黏性糊狀物,乃至有一天,大航路的船長們報告說,船隻航行得非常緩慢,從每小時三十海里下降到二十、十五,發動機噼啪作響、氣喘吁吁,螺旋槳扭曲變形。最後所有的船隻都被糊狀物困住,在各自的位置上擱淺。全世界的作者們撰寫了大量的文章解釋這個現象,從中獲得強烈的喜悅。總統和船長決定把船隻改作海島和賭場,人們從紙板海洋上步行至此,當地風格獨特的樂隊在空調開放的環境中演奏著怡人的樂曲,人們翩翩起舞直到凌晨。新的印刷品在海邊堆積,但已經不可能把它們塞進糊狀物里,就這樣,印刷品之牆不斷升高,在古老的海邊誕生了山峰。作者們明白,造紙廠和油墨廠即將倒閉,他們用越來越纖細的字體書寫,甚至連每張紙最難以察覺的角落都利用上了。當油墨用完,他們用鉛筆書寫;當紙張用完,他們在木板和瓷磚上書寫。將一篇文稿插入另一篇文稿的習慣流行開來,以便利用行與行的間距,或者用剃鬚刀颳去印在上面的文字,以便再次利用紙張。作者們緩慢地工作,但是他們的人數如此龐大,以至於印刷品已經徹底將陸地與古老海洋的海床隔開了。陸地上,作者種族的生活風雨飄搖,他們註定迎來滅絕,而海洋上有海島和賭場,也就是那些遠洋輪船,共和國的總統們在那裡避難,人們在那裡舉行盛大的派對,海島、總統和船長在那裡交流信息。
一位先生被砍去了腦袋,但由於後來爆發了一場罷工,無人安葬他,這位先生只能繼續生活但沒有頭,他勉力應付著。
旨在闡釋我們自以為存在於其中的穩定性實則蘊含不穩定性的小故事,或,規則也許會讓位於例外、偶然或不可能,你等著看吧
現在,那顆潮濕、柔軟的焦油球誕生了,抖落下無數的球形螞蟻。它一邊走一邊留下整齊的爪印,螞蟻就這樣被抖落在每個爪印里。也就是說,焦油球伸出一隻熊爪踏在松針上,劈開平地,當它抬起爪子的時候,留下的爪印像一隻鞋頭破損的拖鞋,它還留下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圓形蟻穴,瀰漫著焦油的氣味。就這樣,在道路的兩邊,這位對稱帝國的創建者以茸毛爪子形態行走,為抖落的潮濕的球形螞蟻構造出一種建築物。
自:OCLUSIOM組織秘書長
剪下蜘蛛的一條腿,把它放進信封里,寫上「外交部部長先生收」,填上地址,蹦蹦跳跳地走下樓梯,在街角的郵局寄出這封信。這是多麼奇妙的工作。
搭乘公共汽車,在外交部門口下車,用密封的信封敲打別人,給自己開路,把最後一位秘書拋在身後,嚴https://read.99csw.com肅、堅定地走進充滿鏡子的巨大辦公室,恰好此時一名身穿藍色制服的辦事員交給部長一封信,看著他用一把具有歷史淵源的裁紙刀裁開信封,伸進兩根柔弱的手指,取出蜘蛛腿,呆若木雞,看著它。然後模仿蒼蠅嗡嗡的叫聲,看著部長變得臉色蒼白,他想扔掉蜘蛛腿卻毫無辦法,他被這條腿困住了。然後背過身去,吹著口哨離開,在走廊上宣布外交部部長辭職。知道敵人的軍隊將於第二天入侵,一切都會見鬼去。那將是閏年單數月的一個星期四。這是多麼奇妙的工作。
你看,那顆焦油球舒展四肢、流溢開來,在兩棵樹連接的空隙處成長。在那樹叢的另一邊,有一片空地,焦油就是在那裡冥想,並進入圓球形態、圓球爪子形態和焦油茸毛爪子形態的。後來,字典把最後一種形態稱作「熊」。
從他那裡購買了叫賣聲的小販們繼續在街角叫賣,後來,其中一句叫賣聲變成了那場推翻了將軍和秘書統治的新一輪運動的暗號。將軍和秘書中的一些人臨死前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實際上,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由困惑導致的愚蠢的連鎖反應;聽起來或許很荒謬,但嚴格來說,話語和叫賣聲只能被販賣而不能被購買。
一位先生的眼鏡掉在地上,與瓷磚撞擊時發出了可怕的聲響。這位先生痛苦地彎下腰,因為眼鏡的鏡片非常昂貴,但他驚奇地發現,鏡片奇迹般地沒有摔碎。
「……平行海洋(河流?)。無盡水域(海洋?)在某些時刻如常春藤——常春藤——常春藤般生長(描述的是一面高牆,也許指的是潮汐?)。如果走——走——走——走(類似於指稱距離的概念)會到達大綠影(耕地?灌木叢?森林?),偉大神祇在那裡為他最好的工人們建起了永續的穀倉。這個地區充斥著恐怖的巨型生物(人類?),它們破壞我們的道路。大綠影另一邊是堅硬天空(一座山?)。一切都是我們的,但也面臨威脅。」
聖灰星期三這一天,我覺得消化過程能給予與場合相符的展示,因此,九點半的時候,我憂傷地觀看著上百隻裝滿灰色糊狀物(由玉米片、牛奶咖啡和羊角麵包混合生成)的袋子紛紛到來。在餐廳里,我看見橙子被精細地分成小瓣,在某一時刻失去了初始形狀,一個接一個地掉落,直到在一定高度處形成白色堆積物。在這種狀態下,橙子穿過走廊,走下四層樓,進入一間辦公室,在椅子的兩個扶手中間的某個位置停了下來。在稍遠的地方,可以看見一杯四分之一升的濃茶也類似地一動不動。作為題外話(我習慣於隨心所欲地運用我聚精會神的能力),我還能看見一股煙霧沿一段管道垂直下降,而後被一分為二,仿若兩個半透明的氣泡,然後重新沿管道上升,在形成一個優美的漩渦之後,化作巴洛克式的形狀。後來(我在另一間辦公室),我找到了重新拜訪橙子、茶和煙霧的借口。但是,煙霧已經消散,橙子和茶變成了兩根讓人討厭的扭曲的長條。連聚精會神都有它令人痛苦的一面;我向長條們問好,然後回到了我的辦公室。我的秘書正哭泣著閱讀辭退我的通報。我決定專註地提取她的眼淚,以此安慰自己,在那短短一段時間里,我因為這些清透微小的湧泉而愉悅,它們誕生於空氣之中,在文件夾、吸墨紙和官方通報上粉身碎骨。生活中充滿了這樣的美麗。
選舉結果使OCLUSIOM面臨比此前更大的災難。當日晚報刊登了行政委員會的成員名單,還進行了無禮的揶揄。今天上午,內政部長與OCLUSIOM總負責人通了電話。總負責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準備了一篇新聞稿,其中包含了行政委員會新成員的履歷,以說明他們所有人都是經濟學領域的傑出人士。

你好嗎,洛佩斯

離開那座房子的時候,他知道他不該回頭,因為……他不知道更多的了,但是他知道這一點,他迅速離開,眼睛一直盯向巷子的盡頭。他一點點地輕鬆下來。回到家中時,他是如此疲憊,幾乎沒來得及脫掉衣服就立即躺下了。他夢見他在蒂格雷公園,一整天都和女朋友一起划船,在「新公牛」水上餐廳吃香腸。
沿著阿拉戈大街邊走邊清點樹木,每經過五棵栗樹就單腳站立一會兒,等到有人注視的時候,發出嘶啞、短促的叫聲,如陀螺般旋轉,手臂完全張開,和阿根廷北部在樹上哀嘆的林鴟鳥一模一樣。這是多麼奇妙的工作。
那些總是很淘氣的孩子們趁著母親不在的時候欺騙客人,並以此為樂。他們邀請客人坐在那把扶手椅上。客人們心知肚明,同時又知道不應該宣之於口,因此他們會非常困惑地看向孩子們,嘴裏說著平時與孩子交談時絕不會使用的話語作為託詞,這極大地愉悅了孩子們,客人們最終利用各種借口來避免坐上那把扶手椅,但之後,母親得知了發生的事,睡覺前孩子們會被狠揍一頓。他們不會因此而吸取教訓,時不時地能成功欺騙某個天真的客人坐上那把扶手椅。一旦發生這種事,父母會為之遮掩,因為他們擔心鄰居們在發現扶手椅的特性后把它借走,讓他們的某個家人或朋友坐在上面。與此同時,孩子們逐漸長大,直到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再對扶手椅和客人們感興趣了。確切地說,他們在院子里繞路而行,避免走進客廳,而父母已經年邁,鎖上客廳的門,專註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們,彷彿想要讀懂他們的心思。孩子們迴避注視,說該吃飯了、該睡覺了。早晨,父親總是第一個起床,前去查看客廳的門是否依然鎖著,有沒有被某個孩子打開,若是那樣,在餐廳里就能望見那把扶手椅,那顆銀色的星星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發光,從餐廳的任何地方都能清楚地看見。

寫詩計劃

哈辛托家裡有一把致命的扶手椅。
在這種雙重的凝視中——或許只是一重凝視,或許根本不存在任何凝視——誕生了我和食火鳥,我們各歸其位,學會忘記彼此。我不知道食火鳥是否會把我剪切下來、納入它單純的世界里;從我的角度,我只能描述它,依據個人的好惡來闡釋它的存在。尤其是厭惡,因為食火鳥讓人反感,讓人噁心。請想象一隻鴕鳥,頭上戴著茶壺套就像一隻角;想象一架卡在兩輛汽車之間被擠扁對摺的自行車;想象一張沒有轉印好的貼花圖畫,上面是一朵髒兮兮的紫羅蘭,到處是碎裂細紋。現在,食火鳥往前踏出一步,愈加冷麵漠然;就像是一副無休止地轉動學識之輪的眼鏡。食火鳥生活在澳大利亞;它既膽怯又令人膽怯;看守穿著長筒皮靴、拿著火焰噴射器走進它的籠子。當食火鳥不再圍著它的米糠鍋驚恐萬分地奔跑,而是像駱駝一樣跳著撲向看守的時候,看守別無選擇,只能開啟火焰噴射器。於是可以看到這一幕:火焰的河流將它包圍,食火鳥全身的羽毛都在燃燒,它邁出最後的幾步,同時發出讓人憎惡的尖叫。但它的角沒有燒毀:覆滿鱗片的乾燥物體(這是它的驕傲和它的輕蔑)開始了冷聚變,燃起火焰,先是奇妙的藍色,然後是猶如被剝去皮膚的拳頭的猩紅色,最後凝固成極盡透明的綠色,九-九-藏-書凝固成翡翠,陰影與希望之石。食火鳥凋落了,瞬間飄零的灰燼之雲,而看守貪婪地奔去佔據剛剛誕生的寶石。動物園園長總是會利用這種時刻開始對看守進行虐待動物的審查,然後將他解僱。
最後,這個男人明白時間到了,他要求會見本國的獨裁者。這位獨裁者和他的同行們很相似,他在將軍、秘書和咖啡的圍繞之下接見了這個男人。
在這個世界的銀行和貿易公司里,沒人會在意某人胳膊底下夾著圓白菜或巨嘴鳥進門,或者像崔弟鳥般唱出母親教的歌曲,又或者牽著一隻穿條紋針織背心的黑猩猩。但若是某個人帶著自行車進門,就會立刻引發一陣誇張的騷動,自行車被暴力驅逐到街上,同時它的主人受到來自員工們的嚴厲警告。
「您聽得很明白,」那個男人說,「我再說一次,我來是為了把您的臨終遺言賣給您。」

地理學說

我忠誠的秘書屬於依樣畫瓢地履行職責的那類人,而你會知道這意味著越界,侵略領地,僅僅為了取出一根可憐的頭髮就把五根手指都伸進牛奶杯里。

掌紋

已經證實,螞蟻是真正的創世之王(讀者可以把這當作一種假設或者幻想;無論如何,一點點反人類中心主義的精神總是有益無害的),以下是它們地理書的一頁:
食火鳥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盯住你觀看,帶著傲慢與疑心。它只是一動不動地觀看,觀看方式是如此強勁而持久,彷彿它正將我們創造出來,彷彿憑藉著驚人的力量讓我們從虛無也即食火鳥的世界中現身,並站在它的面前。這一切都發生在觀看它這一難以解釋的行為中。
真正嶄新的東西讓人害怕或驚訝。這兩種同樣離胃部很近的情緒,總是伴隨普羅米修斯一起出現;剩下的是舒適,總會迎來大致上不壞的結局;及物動詞里包含一份完整的劇目單。
但那已經不是同一份日報了,現在,它是那位先生丟棄在廣場長凳上的一疊印刷品。
自行車是馴良且舉止謙遜的實體,張貼告示、在城市美麗的玻璃門前高傲地阻止它的入內,於它而言意味著侮辱和嘲弄。據悉自行車已經嘗試了各種方法來挽救自己悲慘的社會地位。但是,地球上所有的國家都禁止攜帶自行車入內。某些國家還會加上「與狗」,這加重了自行車與狗的自卑情緒。貓、兔子、烏龜原則上都能進入邦奇與博恩公司或聖馬丁大街的律師事務所,只會引發驚訝,激起焦慮中的話務員強烈的喜愛之情,頂多有人命令看門人把上述動物扔到大街上。最後這一條有可能會發生,但並不具有侮辱性。因為首先,這隻是諸多可能性中的一種,其次,這隻是基於某種原因產生的結果,而不是源於預設的無情陰謀,這陰謀被惡劣地印在了青銅或琺琅牌子上,那毫不留情的規定的告示牌,它們踐踏了自行車單純的率性行為,那無辜的自行車。

真實的故事

聚精會神的可能性

……可怕的混亂。一切都在完美地開展,從未出現過制度方面的困難。現在,突然決定召集行政委員會召開特殊會議,困難開始出現,您馬上會看到將出現何種意想不到的麻煩。隊伍中出現了大恐慌。前景不明。行政委員會被召集起來,著手選出組織的新成員,來替換六名悲慘死去的正式成員。他們乘坐的直升機墜入了水中,由於護士的失誤,他們被注射了超出人體可承受劑量的磺酰胺,所有人都在該地醫院里暴斃身亡。被召集的行政委員會由唯一一名倖存的正式成員(事故發生當天,他因為感冒留在家中)和六名替補成員組成,接著投票表決由OCLUSIOM各個成員國提名的候選人。全票通過菲力克斯·沃爾先生(掌聲)。全票通過菲力克斯·羅梅洛先生(掌聲)。又進行了一輪投票,結果全票通過菲力克斯·盧佩斯庫先生(不安)。臨時主席發言,就相同的名字發表了風趣的評論。希臘代表要求發言,表示雖然他覺得有些離奇,但是他的政府委託他提名菲力克斯·帕帕雷莫洛戈斯先生為候選人。開始投票,大多數人都投給了他。開始下一輪投票,巴基斯坦候選人菲力克斯·阿比布先生以多數票通過。此時,行政委員會內發生了巨大的混亂,加速進入最後一輪投票,通過了阿根廷候選人菲力克斯·卡穆索先生。在出席者明顯有些尷尬的掌聲中,行政委員會元老向六名新成員表示歡迎,他熱情地將他們稱作「同名者」(驚愕)。宣讀行政委員會成員名單,組成如下:主席、資歷最老的成員,倖存者菲力克斯·史密斯先生;成員,菲力克斯·沃爾先生、菲力克斯·羅梅洛先生、菲力克斯·盧佩斯庫先生、菲力克斯·帕帕雷莫洛戈斯先生、菲力克斯·阿比布先生以及菲力克斯·卡穆索先生。
我是房屋管道里的熊,寂靜的時候我沿著管道向上爬,熱水管道,暖氣管道,通風管道,在管道里穿行,從一間公寓到另一間公寓,我是在管道里穿行的熊。
上述地理學說還有另一種解讀方式(迪克·弗萊伊和小尼爾斯·彼得森)。該景觀的地形恰與布宜諾斯艾利斯市拉普里達大街628號的一座小花園相吻合。平行海洋是兩條排水溝;無盡水域是鴨子的池塘;大綠影是生菜園。恐怖巨型生物應指鴨子或母雞,雖然不能排除實際上指代人類的可能性。關於堅硬天空進行了一場論戰,一時半刻無法得出結論。弗萊伊和彼得森認為那是一座用來隔離的磚牆。吉列爾莫·索弗維奇反對他們的觀點,他認為這是生菜園裡那隻被遺棄的坐浴盆。
他突然極其想見到他的叔叔,他匆匆穿過彎曲陡險的小巷,這些小巷似乎在竭力阻止他靠近古老的祖宅。走了很久(但他的鞋子彷彿一直粘在地面上),他看見了大門,並且模糊地聽見了狗叫聲,如果那真是一隻狗的話。爬上四級破舊的台階,把手伸向門環,門環是另一隻握住銅球的手,門環上的手指開始移動,先是小拇指,然後其餘手指漸次移動,慢慢鬆開銅球。銅球像羽毛一樣掉落,在門檻上無聲地彈起,躍到了他的胸口,而此時銅球變成了一隻肥碩的黑蜘蛛。他拚命地揮手拍落它,這時,門開了:叔叔站在那裡,僵硬地微笑,彷彿他已經在緊閉的門后微笑著等了很久。他們交談了幾句,似乎都是事先準備好的話,一場輪流出手的棋局。「現在我得回答……」「現在他會說……」而一切也正是這樣進行的。現在他們在一間明亮的房間里,叔叔拿出用錫紙包著的雪茄,遞給他一根。他花了很長時間找火柴,但是整座房子里都沒有火柴,也沒有任何火源;他們無法點燃雪茄,叔叔像是渴盼探訪結束,終於,在擺滿半開著的盒子、幾乎難以通過的走廊里,他們渾渾噩噩地告了別。
注意到那是一塊綠色石頭,這位先生迷惑了好幾天。認為這件物體是石頭,這個想法正確而合理,但綠色,不可能。為了驗證這一點,他想象石頭是紅色的,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抵觸情緒,他拒絕這個明目張胆的謊言,他拒絕一塊完全虛假的紅色石頭,因為這塊石頭從頭到尾都是綠色的,圓盤形狀,摸起來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