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最後一回合 旅行

最後一回合

旅行

「把燈打開,胡安娜。」售票員喊了一聲,女電報員伸手夠到牆上的開關,淺黃色的天花板上於是亮起了一盞燈。男人已經劃到第二行的中間,他的手指停了下來,回到上方,又向下劃去,最後離開了時刻表。真的,那女人現在千真萬確是在微笑,燈光下,售票員看得真真切切,不知為什麼,他也笑了笑。這時,男人猛地轉過身來,回到櫃檯面前。那個黑黑的小夥子坐在大門口一張凳子上,多出個人,多出一雙眼睛,在兩張面孔之間,來回地巡視。
「從來就沒聽說過莫拉瓜這個站名。」售票員說道。
「昨天夜裡查維斯那邊雨可下得不小,」那小夥子又說了話,「您得趕緊了,先生,路上全是泥。」
「這事兒不奇怪,」售票員說,「最好是我們先隨便聊點兒別的,突然,那個地名就會像小鳥一樣落下來,這話我今天剛給一位到拉瑪約去的先生說過。」
「查維斯,」男人說,「當然了,應該是查維斯。」
「現在早就不是英國佬的時代了。」女人說。
火車站裡沒多少人,有幾個本地人在售貨亭買香煙,或者在月台上傻等。售票處在月台盡頭,快到岔道口那裡,屋子裡支了張髒兮兮的櫃檯,牆上貼滿了廣告和地圖,屋子最裡面有兩張寫字桌和一台保險柜。一個穿襯衫的男人在櫃檯接待顧客,有位姑娘在寫字桌旁擺弄一台電報機。天已經快黑了,還沒有開燈,他們在盡量利用最後一縷從屋子深處的窗戶里透進來的暗淡光線。
「整整一個上午,」男人說,「差不多六個鐘頭吧,也可能用不了那麼久。」
「是梅塞德斯,」男人說,「馬龍巴聽上去不太像。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梅塞德斯呢……我要去的是世界大酒店,也許您能告訴我它是不是在梅塞德斯。」
男人又端詳了一會兒地圖,走到售票員面前。他的妻子跟在他身後,再一次把胳膊支在櫃檯上,彷彿打算長久地等待下去。小夥子已經和售票員談完話,過去看牆上的時刻表。電報員桌上亮起一盞藍瑩瑩的燈。男人掏出錢包,翻了一會兒,找出幾張紙幣。
「這和坐到哪一站沒有半點關係。」
一個長得黑黑的小夥子走進了售票處,東張西望。女人走到櫃檯前,把一隻胳膊支在上面,她是個金髮女人,滿臉倦容,但一頭金髮光彩照人,襯得她依然美麗。售票員打量著她,可她一言不發,好像在等丈夫過來買票。售票處里誰和誰都不打招呼,裏面黑乎乎的,好像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
「根本就沒有一個叫阿連德的車站。」售票員說話了。
「拉斯洛瑪斯,」女人說,「可能是拉斯洛瑪斯。」
「我大概想起來了,」她說,「在汽車上我們說你要先去……不是阿連德,對吧?那就是聽著有點像阿連德的地方。你再想想,會不會是『阿』或者是『哈』什麼的。要不然我再想想。」
「華雷斯給你說怎麼走的時候我又沒在。」
「就是梅塞德斯了,」男人說,「我敢肯定,就是梅塞德斯。」
女人掃了小夥子一眼。售票員遲疑了片刻才把手指伸進抽屜里,火車票在那兒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男人面朝櫃檯俯下身去,彷彿是想把錢遞得更方九-九-藏-書便些,一面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小夥子。
「我記得你說的是阿連德。」女人答道。
「那麼說……」男人說,「那麼說,你……」
「哦,」售票員說,「那就對了,您得先去查維斯,然後坐火車到佩烏爾科去。」
男人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轉過身去,背朝著售票員,站在那人和女人之間。他一側身看見那小夥子正從長凳那邊朝他們張望,於是又轉了一下身子,他既不想看見售票員也不想看見那小夥子,只想面對他女人一個人,女人已經把手指從畫上抬了起來,正打量著塗了色的指甲。
男人把錢放在櫃檯上,售票員給他找錢的時候,看見女人還在慢慢地揉著手腕。他看不見她是不是在微笑,這本來和他也沒多大關係,可他還是想弄明白,在這垂在嘴邊的一頭金髮後面,她是不是在微笑。
「對,」男人稍稍猶豫了片刻,答道,「從查維斯到佩烏爾科,再從那裡到梅塞德斯。」
他轉過身來,他的妻子正打量著櫃檯上的一幅畫,那是用紅墨水畫的像手臂一樣的東西,畫得很潦草。
「那有什麼辦法能……」
「華雷斯給我說過,有兩家公司,所以要兩張票才行,可是不管哪個火車站都可以把兩張票一起賣給你,所以這還不都是一回事兒嗎。這種事只有英國佬才幹得出來。」
「這是家連鎖酒店,」售票員說,「對不起,說起來在馬龍巴也有一家世界大酒店,阿莫林巴我不太肯定,說不定也有的。」
「我沒說拉斯洛瑪斯,我說的是阿連德。」
「我也是,特別是一開頭的時候。」
「遠遠不止,」售票員說道,「您開車到佩烏爾科去划不來。再說就算到那兒了,接下來您又怎麼走呢?」
「阿莫林巴是個小鎮子,可梅塞德斯和馬龍巴都是正經城市。這個地區帶M的站名再也沒有了。如果您要從佩烏爾科乘車的話,只能是這兩站中的一個。」
「我也不知道,」女人說,「剛才你不是想起來了嗎,我沒太注意。說不定就是佩烏爾科。」
趕到火車站時已經五點多鍾了,他們把車停在塵土飛揚的廣場上,周圍儘是些馬車,還有裝載著大包小包、盆盆罐罐的大車。在車上他們沒談太多話,男人只問了句襯衫什麼的,女人告訴他箱子早就收拾好了,只需要把證件往公文包里一塞,再裝本書就萬事大吉了。
男人走到時刻表跟前,用手指按住了第一行站名。售票員等待著,從耳朵上取下一支香煙,舔了舔香煙的一頭,把煙點著,兩眼望著還靠在櫃檯上的女人。昏暗中,他覺得那女人笑了笑,可是看不太清。
「不可能是那麼遠的地方,」女人說,「華雷斯給你說過有六十公里的路程,那就不可能是佩烏爾科。」
「當然不是,」女人直了直腰,聲音也抬高了,「佩烏爾科是第二站,可現在的問題是我丈夫記不起來第一站要到哪裡了,離這裏六十公里遠的才是第一站。我記得華雷斯對你說過的。」
「也沒有叫拉斯洛瑪斯的車站。」售票員說。
「這裡是咱們這個省,」男人說,「我們現在在這一塊兒。等等,是這裏。不對,還得往南一點兒。我要去那邊,朝這個方向九*九*藏*書,你看見沒有。現在我們應該是在這裏,我覺得是這裏。」
「所有的車站都有站長。」售票員說道。
「謝謝,」他說,「多謝了,先生。」
他走到女人跟前問她,眼睛里是大為震驚的神情。他差一點兒回到地圖那裡去找,但想想又沒過去,繼續等候著,把身體略略朝女人那裡傾過去,她正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指在櫃檯上划來划去。
「那就買票吧。」女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沒錯。讓我想想。那我就先到佩烏爾科去。不對不對,我的意思是,先到華雷斯說的那個地方去買票。可我實在記不清是哪兒了。」
男人朝地圖看去,可是他看見售票員在一個勁地搖頭。
「我覺得梅塞德斯聽起來更像一點兒,」男人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聽起來更像一點兒。你覺得呢?」
「真有點兒遺憾,翻來覆去,最後他還是弄錯了,不是嗎?」售票員像是在對小夥子說話。
「好的。路過查維斯的這趟火車得後半夜才能到佩烏爾科,不過酒店裡帶浴室的房間總應該有的,只是能休息的時間不長。下一班火車五點多就要發車,最好現在就問問清楚。接下來到梅塞德斯的路上還得受好長時間的顛簸呢。」
「站名裏面帶M的有好些站呢,」售票員說道,「當然,我說的是從佩烏爾科出發的車。您還記得路上大概要走多長時間嗎?」
「你沒覺得就是佩烏爾科嗎?」男人堅持問道。
這事兒大概發生在里奧哈,一個叫作里奧哈的省份里,反正事情發生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將近黃昏,說起來,先前在一所莊園的院子里,那男人就告訴過他,說這趟旅行會有點兒複雜,可最終他能好好地休息一下。最後他還是決定去,因為有人勸他,說這樣能在梅塞德斯過上十五天輕鬆日子。他的妻子陪他到鎮子上買車票,也是有人勸過他,說最好到鎮子上的火車站買票,因為這樣還能順便確認發車時間變了沒有。他們這些在莊園里住慣了的人,常常會有一種印象:鎮子上的時刻表和其他好多東西都變來變去的。有好多次也真的變了。最好還是把車開出來,開到鎮子上去,儘管這樣一來要想到查維斯趕上最早的一班火車,時間會有點緊。
「要從這邊過去,這是唯一的方法。」售票員說。
「那太麻煩了,」售票員說了句,「換兩次就足夠了,先不說會熱成什麼樣子,光是那車廂里積的土就夠嗆。」
「說是要坐兩趟火車,」女人說,「你先開車到一個火車站,我記得你還說過要把汽車停在站長那兒。」
「拉瑪約,」男人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不是,我要去的不是拉瑪約。說不定找一張寫著站名的表格來看一看就能……」
「沒有叫拉斯洛瑪斯的車站。」售票員說。
男人看了售票員一眼,可也許根本就沒聽見他在說什麼。他正等著他的妻子想起點兒什麼來,一時間,好像一切都取決於那女人了,取決於她能不能記起點兒什麼。沒多少時間了,還得回莊園去,取上行李,再開車往北走。突然間,疲倦,就像這個他怎麼也想不起來的站名一樣,成了一種虛無,壓在心頭卻越來越沉。他沒看見女人的read.99csw.com微笑,只有售票員看見了。他還在等他妻子想起點什麼,他一動不動,好像這樣就能幫上她,他把雙手撐在櫃檯上,離女人的手指很近很近。女人還在消遣著那幅畫著紅色小臂的圖,不過她現在知道了那並不是一隻手臂,來回划動的手也更溫柔了。
「可是那兒離這裏不是六十公里遠。」售票員說。
「馬龍巴,」男人重複了一遍這個地名,「那你覺得就是馬龍巴。」
「你看見了吧,」女人說道,「如果你能肯定第二站確實是佩烏爾科的話……」
男人點了點頭,又朝售票員那邊揮了揮手,算是問候。他出了大門,女人剛想朝大門走去,大門卻自動關上了。
「沒有就對了,」男人說,「我要去的地方叫作……」
「不是,」男人說,「我們不可能記不起來的,剛才來的路上我們還……」
「別再提華雷斯了,我是在問你。」
售票員看了一眼壓在櫃檯一頭的一張地圖。
「華雷斯知道時刻表,」男人說道,「他給我講過怎麼去梅塞德斯更方便些,他讓我到了鎮子上再買車票,而且一定要把怎麼轉車弄清楚了。」
「我也沒那麼多時間了。」男人說,「我這就得開車去……然後要一張從那裡到下一站的票,再轉一趟車到阿連德。剛才您說了,不會是阿連德。你怎麼會想不起來呢?」
「對,應該就是佩烏爾科,」男人說,「如果說太遠的話,那也是因為它是第二站。我得先買票到佩烏爾科,再等下一趟火車。您說了,那是個換乘小站,而且有一家小旅館。那沒錯,就是佩烏爾科了。」
「這些個地名聽上去一模一樣,」他心煩意亂地笑了笑,「剛到嘴邊就忘得乾乾淨淨。之後從佩烏爾科到梅塞德斯還要再買一張票。」
「這樣,我買一張頭等座席的票去……我就知道我該開車去的,那地方在莊園的北面。這麼說你是一點也不記得了?」
「從佩烏爾科上車,只能是到梅塞德斯或者馬龍巴。」售票員說。
女人再次打量那幅紅墨水畫的手臂,現在她總算弄清楚了,那畫的並不是手臂。
「華雷斯是給我講了發車時間還有怎麼轉車,可我在車上對你重複過一遍呀。」
「你可以把汽車停在站長那兒。」女人說話的口氣聽不出是在問他還是在教他。
「不會是阿連德,」男人說,「你真的沒說過拉斯洛瑪斯嗎?」
「我要去的那個城市叫什麼來著?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不是最後要去的,是最開頭的。我打算開車去的那個。」
「那您可得抓緊了,」售票員說著取出一藍一綠兩張小卡片,「到查維斯還有六十公里的路,火車到那裡的時間是九點零五分。」
女人又一次嘬起雙唇,眨了兩三次眼。男人攥住女人的手腕,捏得很緊很緊。女人看了看他,眼睛也不眨了。
「趕緊把火車票買了,咱們就回去。」女人說道,她稍稍落在後面一點。
男人遲疑了片刻沒有作答,他用一隻手掩住耳朵,好像在傾聽內心的聲音。售票員兩眼不離那女人,等候著。他心裏吃不準剛才那女人說話的時候到底對他微笑了沒有。
「怎麼你也不記得了嗎。」男人說,「我現在差不多能肯定,不過剛才你說拉斯洛https://read.99csw.com瑪斯的時候,我也覺得挺像。」
男人把找的零錢裝進了外套兜里。女人伸出兩根手指,把頭髮撩到後面,看了看售票員。她雙唇緊閉,好像在吸著什麼東西。售票員沖她笑了笑。
「那我說的一定是阿連德,我也拿不準。照你說的,應該就是查維斯或者佩烏爾科了。那就買一張從查維斯到佩烏爾科的車票吧。」
「沒問題,」說著,售票員拉開了一個抽屜,「可是從佩烏爾科接下來……我給您說過的,那兒只是一個換乘的小站。」
「您這話說得有道理,」她看著售票員說,「人呀,就是想得越多,忘得越多。可是你呢,會不會……」
女人抬起目光,朝地圖那邊看去。男人一臉不耐煩,那幅地圖太遠了,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售票員把雙臂往櫃檯上一支,一言不發地等候著。他戴著副綠色的眼鏡,襯衫敞開的地方露出一撮黃毛。
女人又打量起櫃檯上的紅色圖畫,她的半邊臉被頭髮遮住了,售票員看不見她的嘴。她的指甲塗過色,這時正用手慢慢地揉著手腕。
「我再買一張從佩烏爾科到莫拉瓜的票。」男人的語氣有點遲疑,就像他伸在空中的手裡捏著的幾張票子。
「二位有的是時間。」售票員又重複了一遍。
攥著她手腕的手鬆開了,女人揉了揉皮膚上留下的手印,又輕輕吹了吹。男人垂下腦袋,艱難地喘了口氣。
「我來不及了,」男人說道,「至少你總該想起點兒什麼來吧,我記不住這些名字什麼的,你知道的。」
「得看看這張地圖,」男人說著走到左邊那堵牆前面,「你瞧,得這樣才行。我們現在是在……」
「可為什麼要買兩次票呢。」女人說。
「我不記得了,」男人把嗓音壓得低低的,「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你知道的。可是你應該能記得呀,你再想想。你一定能想起來的。」
「看著挺像的,」女人應道,「你說我們現在是在這裏。」
「華雷斯不是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嗎。」女人答道。
「我這麼對您說是因為佩烏爾科只是個換乘小站,別的什麼都沒有。有三四間蓋得傻乎乎的房子,還有個火車站開的小旅館。到佩烏爾科去的人都是為了轉車。當然了,如果您在那兒有什麼生意上的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您要是現在立刻出發,差不多能趕上,」小夥子說,「為預防萬一,您最好帶上鏈子,快到查維斯那一段路可不好走。」
「那會不會是拉瑪約呢。不可能,我剛才說過了。如果不是阿連德,那就是拉斯洛瑪斯。不信我再到地圖上去查查。」
「不是,」男人說道,「你不會想不起來的呀。」
「路挺遠,這話不假。」
「不錯,好像就是莫拉瓜這麼個音。」女人說。
他往後退了一步,看著地圖的全貌,注視良久。
「現在得趕緊回莊園一趟,」男人說,「行李忘裝上車了,還有也不知道汽油夠不夠。」
「我不知道,親愛的,」她說,「也許就是馬龍巴,你說呢。」
「那邊就有,」售票員說著指了指貼在牆上的時刻表,「可是我得先把話說清楚了,有差不多三百來個站,有好多是小站,還有貨運站,但名字總歸都是有的,您說呢。」
「我要去……」
九_九_藏_書「您就一個一個試試吧,反正要不是梅塞德斯的話,您從那兒還可以再坐一趟火車到馬龍巴去。」
「你聽見了吧。」女人說。
「當然是這裏。這應該就是那條路。到火車站足足六十公里,華雷斯說過的,火車應該是從那裡開過去。我再看不出還有別的地方了。」
「也就是說,從查維斯再到佩烏爾科。」女人似問非問地說。
「二位有的是時間,」售票員說道,「慢慢想。」
「這是咱們這個省,沒錯吧?」
「什麼叫接下來我怎麼走?」
「你記不清了。」女人又是似問非問的。
男人的頭往櫃檯上垂得更低了,女人越過男人頭頂看過去,售票員不慌不忙,彷彿在試探著什麼,向她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反正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吧,」男人說,「你也不記得了嗎?」
男人看了看女人,手還伸著,慢慢搓了搓手中那幾張票子。女人嘬起嘴唇,聳了聳肩。
女人把嘴唇嘬得圓圓的,就像是想吸點兒什麼。
「不對,怎麼會是阿連德呢。」
「您要是開車去佩烏爾科的話,那可得開挺長時間呢。」售票員說。
「那就可能是馬龍巴,或者是梅塞德斯。」他說,「差不多距離的地方我只看見這兩個車站,又或者,會不會是阿莫林巴呢。阿莫林巴站名里有兩個M,也是有可能的。」
「確實是在那兒,」坐在長凳上的小夥子說,「世界大酒店離火車站兩個街區。」
「也許吧,」女人應道,「說不定就是佩烏爾科,可我還是覺得聽上去不太像。」
「就是那個小夥子跟你說酒店的時候。可要是馬龍巴也有一家世界大酒店,那……」
「行,那就買票吧。」女人說。
「咱們走吧,」男人說,「我時間挺緊的。」
他的妻子走了過來,看著那根手指在掛著的地圖上猶豫不決,不知該在哪兒停下來。
「什麼叫一開頭的時候?」
「華雷斯說的就是佩烏爾科,我敢肯定。從莊園到那火車站有六十公里遠呢。」
「不對,不對。華雷斯告訴我的是在哪兒轉車最方便……因為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到那裡,可那樣一來就得換三趟火車才行。」
「從查維斯到佩烏爾科,再從佩烏爾科到梅塞德斯。」售票員確認道。
「也有可能吧,我覺得你在汽車上提到過拉斯洛瑪斯。」
男人正在錢包里飛快地翻找,一聽見最後那句話,手停在了半空。售票員靠在打開的抽屜側面,又一次等候著。
「不是我覺得不覺得的問題。這位先生給你說了,從佩烏爾科過去只有馬龍巴和梅塞德斯。也說不定是梅塞德斯,可是……」
「佩烏爾科,」男人突然出了聲,「我想起來了。就是佩烏爾科,對吧?」
「不是的,」男人說道,「這兩個都不是的。」
「從莊園開車到查維斯至少有六十公里的路。到佩烏爾科的火車好像是九點零幾分路過查維斯。」
女人已經走到了門口,又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可燈光幾乎照不到她那裡。很難確定她笑了還是沒笑,而且也沒辦法知道那大門是她砰的一聲關上的,還是因為起了風。這裏天一黑總是會起風的。
「是不是叫莫拉瓜什麼的。」女人彷彿在問什麼人。
「是的,這話你已經跟我說過了。」女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