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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星期三

到飛鳥家的時候故意沒去主屋露臉。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接連不斷的訪問也會顯得很奇怪吧。
「複雜……反義詞是單純。更單純的東西,更切實的方法么?」
「確實是這樣,但這並非真名而是筆名吧,就算是個有些怪怪的名字其實也沒什麼。」
他一邊這樣說,一邊把左右手插|進和服的袖口內,就這樣抱著胳膊,身體瑟瑟發抖。
檢查了一遍室內后,他小聲嘟囔道。
眼前的被爐之上置有一書,乃是推理相關書籍里聞名遐邇的《Howard Haycraft : Murder for Pleasure》。此書即我思忖如何謀害摯友時,經常翻閱的書。固然我也知曉這書的內容不過是有關本格偵探小說的研究和評論,卻是我花了對學生而言可謂重價的金額,於一家專販西洋書的舊書店購得。正因為此書譯名為《為娛樂而殺人》,本身即涵括我所欲實施行為的真意。)
火盆的對面,傳來了令人心生憐憫的聲音。
「明天能跟公司請個假嗎?」
(適才沐浴完畢,身體便已萌生了寒意。)
「什,什麼啊……」
也就是說——
「…………」
已然止住了笑聲的「它」這樣問道。
突然被他這樣問道。
「為什麼?」
《為娛樂而殺人》的謎題還未曾解開。也就是說,此時的情況,與我到達別屋被信一郎襲擊時並無二致。
「感、感覺……是么?」
滋原和戶部房間進屋的左手面,如果換成住客面向入口的視角則是右手面,有著堆積如山的書。福利元那邊也有很多書,但不知道位於牆的哪邊。不過,關於房間其他描寫也很有用。
「從某種意義上說,警察作出自殺的結論準確無誤。反過來講,假使三人中真有哪個是犯人,無論如何都會被警察注意到的吧。」
奇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前提就錯了嗎?
這絕不可能是不愛洗澡的滋原所寫的文章。以此為契機刷掉滋原,剩下的就是戶部了。
房間內轟鳴著恐怖的笑聲,根本無法想象竟是自人類喉嚨里發出的尖嘯,在屋內回蕩著。
「快幫幫我啊!」
拚命想要掰開他的手,但因為被他緊緊扣著,根本使不上力。
「是啊,除了感覺之外也沒什麼了。」
加之於信一郎胳膊上的,自己雙手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同時意識也開始變得朦朧……
為何會有怪異之事降臨在讀過本書的人身上呢,雖說尚且弄不明白,但我們還是進行了如下確認。
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去搖晃他的肩膀,卻未收到絲毫回應。將手放在左胸之上,手心微微傳來心髒的跳動。
「不要緊吧……」
叮鈴……鈴又響了起來。
宛如哀求一般的聲音——
該怎麼辦才好呢?我剛想這麼問,忽然不由地膽戰心驚。
「真是可惡。」
我差點陷入恐慌之中。
「說起來在閱讀以前,書的切口都還沒裁開的話……」
「如果是真正的飛鳥信一郎應該知道的吧。」
「《迷宮草子》要怎麼辦?」
「其實完全不必多想,單看『訊問』的內容,就能知道那三個人不可能是犯人。」

「快放棄吧,放棄後繼續讀《迷宮草子》吧。不過你到底能讀過幾話呢,這才是個問題吶。」
期間我猛咳了好幾回,但手上卻未有片刻停滯。直到徹底剝奪了信一郎手腳的自由,判斷已然無礙了,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在持續那樣在的過程中,我漸漸放鬆下來,雖然喉嚨依舊很疼,但不久就會平復的吧。
「光這麼想是沒用的。」
「你在幹嘛?快給我解開!」
「不會吧。」
他的雙手勒住了我的脖子。
「哎呀,不喝了嗎?」
「它」再次嘶吼起來,在周圍翻滾騰挪,膝蓋數次撞到火盆,臉上卻毫無疼痛的表情。反而更激烈地翻滾著,繼續用身體撞擊著那裡。照這樣下去,連信一郎的軀體恐怕都無法保全了……
對於今晚的事,恐怕他比我有更深的感觸吧。
「接下來的第四話已經沒法回頭了。」
他笑笑說:「回去的話就會被迫去幫忙看店。」
「你相信身為女大學生的記述者所寫的內容嗎?」
「這是打一開始就無解的問題。」
「唔唔……」
信一郎把沖好的咖啡放到我面前的火盆邊上。
——鈴聲傳入耳際。
在已然動彈不得的我下方的位置,傳來了他的聲音。
一邊努力勸說自己一邊站了起來,遠離了信一郎——不對,是「它」的身旁。
(此處冒昧地提一下,我的房間是四疊間。雖說在此地就是尋常的學生宿舍,卻是毋庸置疑的逼仄。入口是毛坯房一般的空間,房間自此處往內延伸。 甫一進屋,便有種恍若進入鰻魚巢穴的印象。入口對面是唯一的窗戶。)
痛苦……呼吸……
「…………」
「《為娛樂而殺人》被棄置於何處?一起被扔出去的雜誌又是什麼種類的?公寓放置垃圾的場所,房東一家也很有可能利用吧。如果是高中生的兒子,應read.99csw.com該比大學生更熱衷於色情雜誌。況且身為房東的兒子,對於自己家經營的公寓房間布局瞭然於心也毫不奇怪。」
我很快就陷入了焦慮。
我道了謝。可能咖啡比平時更苦的緣故,我再次感到了胃痛。儘管我也喜歡咖啡,但今晚似乎不是細品的時候了。
真的沒事了嗎?
「那麼,該怎麼辦……」
「聽好了。她抱怨說戶部老是忘記將《書店街的書店》拿給自己就扔掉了。但自己親自去拿才是理所當然的事吧,因為戶部沒有每個月給她送書上門的義務。」
「得去趟『古本堂』。」
感覺「它」的表情正不安地扭曲,立刻令我有了些許自信。
「為什麼?」
「那個『他』又是誰呢?」
「嗚,嗚嗚嗚……」
「再來看其他描寫——
他一臉高興的樣子,我明白他的良苦用意,心口微微作痛。但如今並非沉湎於思慮友人之時。
「什麼意思?」
我們互相確認了今天還未遇到什麼奇怪的事情。果然是因為時間還早的緣故吧。但昨天的異象就是在傍晚時段出現的,一定得保持警惕才好……
「現在還不行,再忍耐一下!」
她想到這裏,於是改變了主意。」
「嗯嗯,不能相信。」
「哦,你是說自殺嗎?」
「用正統的消除法。」
《霧之館》是濃霧,《食子鬼起源》是襲來的嬰兒。那麼在《為娛樂而殺人》里,比起害怕殺人鬼的威脅,更應該預想到會被摯友殺害吧。
複雜……真是這樣嗎?《為娛樂而殺人》中的「我」,是有著如此複雜的精神結構嗎?
「但是最後一沓的切口還沒被裁開。不是不裁開,怕是裁不開吧。」
在開門之前,就已聞到咖啡彌散的芬芳。信一郎雖是個咖啡黨,但在這種時間沖泡咖啡還是很稀罕的。平時也就上午喝一杯,下午喝一杯的程度。我曾用西大寺站的公用電話聯繫他說今天能早點到他家,所以這是專程為我準備的吧。
接著,我收到了「它」很是鄙夷的回答——
「為什麼要做那麼過分的事?」
在此期間,我讀了《底片里的下毒者》。雖有想方設法解開謎題,但似乎已經到了思考能力的極限,所以沒能成功。
「辛苦了!真是辛苦你了!」
——如上所述。」
「他們的談話都很浮於表面,不過是泛泛之論而已。怎麼也感受不到構思《為娛樂而殺人》的感覺。」
「勉強活著吧。」
我問:「你不回去嗎?」
「誒……」
信一郎再次笑道:
這個「他」是指真戶崎吧。
「喂,信一郎?」
始於兩人的事,也只能終於兩人之手吧。
頭疼腦熱……
「一定是不想讓人讀出來吧。」
不行!此刻什麼都未曾改變!
「…………」
「不行!」
我一面呼喚著他一面靠近,但也不敢一下靠得太近,保持距離觀察情況。
「並非如此。真戶崎才是寫下《為娛樂而殺人》的人物,想要付諸現實的人物,即是『我』。在與好友的對話中,稱得上(不過多數情況下我只能充當聽眾)的人物,本來就只有真戶崎吧。此外,原稿的最後部分是這樣寫的:
我如此反駁道。「它」卻對我投以冰冷的視線。
『你來得正好,真是恰逢其時呢……』)」
我一面俯視著像蝦一般弓起身軀的信一郎,一面從胸前的口袋裡摸出了護身符。倘若說是偶然倒也罷了,未曾想到竟會被襲擊我的摯友的祖母所贈的護身符救了一命。
「那就在各個作品的扉頁上標註不就好了。哦,倒不如說不在那裡標示讀音的話,那就只剩版權頁可以標註了。那樣才奇怪吧?」
的確如此,要是在我睡覺的時候信一郎通讀了《迷宮草子》,令我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暴露在怪異之中,搞不好就這樣永遠長眠了。光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
于嗟吾兮,何其愚焉
我走至信一郎坐過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來。
呼——我回過神來。
這麼可能呢,我不由地提高了聲音。
「那,那麼——」
「什麼?」
致吾疇昔,受戮之友
「嗯,好喝。」
話音剛落的一瞬——
「喂,快幫我解開吧,一起去解開《迷宮草子》的謎題吧。」
「信一郎?」
接下來他卻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
沒事了,還活著。
「其實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反正無論版權頁還是《首級之館》,我們都不可能讀到那裡了。」
「符合這篇文章的人物,只有身為記述者的女大學生,抑或真戶崎本人而已。」
「嗯………應該會呢。」
「讀出這些作者的名字,興許就能知道這本書里隱藏的秘密了。」
「拜託了……胳膊好痛。」
幸運的是我順利地到了公司開始上班,但由於睡眠不足,頭腦昏昏沉沉的。儘管如此我還是集中精力工作著。不對,應該說是假裝工作著吧。這天下午很晚的時候,我有事要把以真宗史為主題的某大學教授論文再次校對的試刷稿送過去。由於作者的家需要在奈良西大寺的私鐵車站下車,從那裡可以直接回家,預計應該能比平時提早不少吧。所以在離開公司之前,我全身心地埋頭于工作之中。https://read.99csw•com
「不依賴『訊問』,更為切實的方法。」
(熄掉屋內的燈,拉開窗帘向窗外望去,佇立在街巷旁邊的路燈隱隱綽綽的光芒,輝映著不斷寂寂墜落的雪花。如此這般如夢如幻的景色,緩緩呈現在我眼前。怕是城裡所有住宅屋頂的黑瓦,悉數被粉刷得雪白無暇了吧。)
如果作品中的「訊問」不堪用的話,就只能找個替代了。替代?有這種東西嗎?到底是什麼呢?
「不是這個問題。她當真只是十九歲么?就算真是十九歲,也早不是女孩子的年齡了吧。」
(真戶崎同學也絲毫沒有要回鄉省親的意思,和大家一道留在了宿舍。
「…………」
宛如哭泣一般的聲音——
「的確,滋原、戶部、福利元三人都是阿宅,或許也是沒什麼社交的人物。但這個記述者之前幾乎沒跟本人說過話,僅僅根據與真戶崎聊天提到的信息來做判斷。在所謂『訊問』的對話里,一開始就用有色眼鏡看著他們。這傢伙寫的東西你覺得信得過嗎?」
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無法可想的,平日淡定的信一郎應當是打心底里感到害怕吧。正因為我對他本人非常了解,所以看到他這幅樣子很是心痛。
那個飛鳥信一郎……?太蠢了吧……難以置信……
「喂,你要去哪?」
本格推理狂人戶部會對夢野久作的獵奇歌感興趣么?這裏還存有疑問,但至少他比滋原和福利元更接近久作。
「各個作品的作者名字。」
「啊哈哈哈哈哈哈!」
這種想法滋原是不可能有的。因為他攻擊了懸疑小說和恐怖小說的虛構性。
「我也不知道。」
遽然清醒過來的我,立馬用膝蓋猛踹他的胯部。
「入手本書的人,無論是舊書店主人還是收藏者,至少會有人想確認一下版權頁吧。」
默不作聲的我,聽到了自榻榻米上傳來的「它」的聲音。
「你腦子究竟是怎麼了……」
「…………」
「似乎是根據各章的內容描繪的形象吧……」
「…………」
「它」已經完全停止了動作。
「謎題由我來解開。」
「自從讀了《霧之館》以後,就發生了一連串難以置信的現象,故而沒有時間重新思考。話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知何處傳來響聲,是來源於玄關么?側耳傾聽,走廊上『啪嗒啪嗒』的拖鞋聲傳入耳畔。正是不斷靠近的足音……)
「不,不了……胃有點……」
「什麼?」
「真戶崎便是『我』嗎?是想要毒死來到自己房間的那個『他』嗎?這樣的話要怎麼善後?」
前提……?
「雖說由於線索不足無法下結論,但我覺得福利元的態度是最為可疑的。然而歸根到底,女大學生的『訊問』也只是徒勞無功地宣告結束了。」
儘管如此,聽到今晚發生的事,儘管他一臉悲痛地道著歉,但一談到解謎階段的時候,還是吐露出了他那獨特的話語。
那一瞬間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緊接著自心底湧出了一股寒意,當我終於理解了他的話時,臉上驀然血氣全無。
信一郎愉悅地笑著,卒然之間,他以奇妙的曲調,哼唱起夢野久作的另一首獵奇歌。
「要是不按順序讀這本書,你覺得會有什麼阻礙么?」
那個「它」——不,是信一郎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真戶崎就是將這種狀況付諸了行動。然後,自己誤服了想讓對方喝下的毒藥。」
「等下,快給我解開!」
「等我再次被奇妙的作者名所吸引,是在讀《食子鬼緣起》的時候。那部作品中出現的『桝尾』和『山鹿』都有很好地注音,連『古葉』和『東谷』這樣的人物也有。然而,關鍵 的『丁江』卻沒有。我確認了一下,所有人名都有注音,但只有作為記述者的作者的名字,一直都沒有注音。」
我再此確認了前三章的扉頁。
最合乎這些記述的應該是戶部,最遠的則是福利元。這樣一來,福利元就離嫌疑人越來越遠了,滋原則處於中間的位置。但這並不是決定性的線索。
「嗯,我只是有些在意。」
「嗯……」
「也是吧……」
「為什麼要讓我遭遇這種事?」
怎麼會有這種事……
信一郎搖了搖頭。
「快解開……好難受。」
「立場?」
「這些描寫反映了池和莊房間的構造。也就是說無論哪個人的房間都有可能。由此可知兇手就是池和莊的住客。」
一聽到他痛苦的聲音,我就覺得胸口堵得慌。
「這樣的想法太天真了。」
「……………」
「是的,更坦率地讀《為娛九九藏書樂而殺人》,如果把目光投向『我』的原稿和她的描述,或許……」
「不過對她來講,這不也是個很好的體驗嗎?」
我是完全沒有那種從容,但他倒是顯得綽綽有餘。
我差點就忘記了這個事實。不能繼續交談了,「它」是想妨礙我解謎。
「怎麼了?」
「問題是插圖中人物的頭部看起來都被砍掉了。」
「我也挺在意最後一章作品的標題。」
「它」一臉揶揄地看著我。
「這麼一說,看起來倒真是這樣的……」
「農藥果然還是有點苦的吧。」
「切實的……」
痛苦……呼吸……頭……

信一郎貌似很在意地問道。
「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不是那個吧。畢竟你已經幫我把謎完美地解開了。」
(此時若他一如既往地造訪,隔著被爐與我相對而坐談笑風生的話,又會是怎樣的光景呢?
「或許有吧。」
「當時她還是個十九歲的女孩子,當她住進一個滿是小夥子的破舊公寓,稍微有些臆測也是沒辦法的吧。」
「只要能夠解讀出來,就可以擺脫《迷宮草子》的影響嗎?」
「是想假裝事故吧。」
我一時失聲。
「是嗎?那太好了。」
「名字?」
(我身後是棲身之屋唯一的窗戶,曾幾何時外面肆虐著的暴雪,仍在紛紛飛舞著。)
雖說略有遲疑,但我還是解開了綁著他雙手的電線和綁著他雙腿的繩子。然後將他仰面放平,將凌亂的和服整理了一下,取出毛毯幫他蓋上。從那之後直至半夜,飛鳥信一郎都未能醒來。乃至於起來后的一小時左右,他也處於完全無法思考的狀態。
「…………」
時鐘應當在放置書本的牆壁對面。不過福利元房間的牆壁,一面是堆積如山的書,一面是堆積如山的錄像帶,大概根本沒有時鐘的置身之所。這樣一來,對於福利元的懷疑,姑且淡薄了一些。
「等一下。」
在我提出這個方案以前,其實信一郎好像也考慮過。只是,他想獨自一人花一晚上的時間讀完,然後嘗試推理。我生氣地說這可不開玩笑,他便搖搖頭說自己不想試了。這是因為當我們兩人開始閱讀的時候,都遭遇了同樣的怪異,如果其中一方擅自行動的話,另一方恐怕也難免受到影響。
(未知何時,懸挂于書山對面的時鐘已然指向凌晨二點。)
「沒事就好。」
「它」以無比鄙夷的聲音回應著我。
能聽到,可靠的友人之聲音。
(儘管是如此狹隘的房間,右側牆壁自地面至頂棚都堆砌著汗牛充棟的書籍。並且書不單排排向上累積,亦層層往前堆放著,正所謂兩層三層的書壁巍然屹立。)
信一郎一臉悲哀的表情,抬頭凝視著我。
「好,那就別去了。」
總算把書看到了一半——我本是想表達這一層意思。可信一郎卻忽然心不在焉,一直朝屋裡張望。
信一郎的胳膊頓時失去力量,筋疲力盡地倒下了。我甩開他站了起來,迅速環顧著房間。
為了讓平復自己的心情,我試著說了出來。
「你打算怎麼辦?」
我提議先請一天假,兩人一鼓作氣把剩下的讀完,一次性解開所有謎團。 但因為太過危險而被駁回了。的確,只是讀了一篇作品就會發生那樣的怪異,若是一口去通讀的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現象。雖說倘若能一次性解開謎題再好不過,但萬一做不到,考慮我方所承受的損害就不得不三思了。也就是說這本就是一場及其危險的賭博。
「…………」
「進退維谷了吧,還是就這麼算了吧。如此複雜的罪犯腦子裡的事情,任誰都搞不明白的。」
話雖如此,第二天一早,我還是佩戴上了信一郎的祖母給我準備的護身符。雖說自己的周遭確實存在著篤定的現實,附近卻有一片非現實的黑暗朝我張開大口。對於這樣的現實,我們這幾天早已深感厭膩……
「難,難不成是《為娛樂而殺人》的『我』么……」
我瞪了「它」一眼,總算重新振作起來,得以繼續向前。
眼前的人,並不是飛鳥信一郎……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視線,難不成是連飛鳥信一郎都怕到顫抖不止之物么?一想到這裏,我的上臂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它」發出了比剛才更瘋狂的笑聲。
「在什麼都沒發生之前就開始解密豈不更好么?」
我不由地很是興奮,但突然間又冷靜下來。
「但如果不認真對待的話,怕是要鬧出人命的……」
「真戶崎告訴『他』這是感冒藥、維他命一類,讓『他』把葯吃下去。此外,還會有假裝『他』吃錯了葯而導致事故的演出吧。」
但另一方面,我也能理解「它」所指出的記述者本身所存在的問題。
那麼,橫溝正史的老家是做什麼的呢?」
「是神戶的藥店吧?」
農藥?咖啡里?
「因為目錄里不大會有注音吧。」
目錄中排列著的作者名依次是:依武相、丁江州夕、泥重井、廻數回一藍、筆者不詳、舌渡生、裕。
「信,信一郎!」
「在意九九藏書?對現在的我來說,最在意的就是《為娛樂而殺人》的解釋。」
「怎麼樣?」
但是,這裏就有問題了。滋原和福利元的房間靠窗位置放有桌子,不過,據說戶部是座椅子配被爐。
然而他沉默了一會,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
「信一郎……」
我知道信一郎很在意這些奇妙的名字。然而一開始我也有些焦躁,覺得應該先把《為娛樂而殺人》之謎解開要緊。但不知自何時起,我也完全陷在有關作者名的謎團裏面了。
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如芋蟲一般不停地翻滾著,發出不詳的呼聲。
我想我一定會笑容滿面地和他說:
「應該可以吧。」
到家的時候是六點半,隨意吃了點晚飯就立刻起身趕赴飛鳥家。時間要是還早的話,今晚也許能讀到下一篇作品。
「自我中心的女大學生不是寫過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 !」
「筆名什麼的恐怕不假,但卻完全沒有標註讀法,果然很奇怪吧。」
「這我也不好說,但很有可能收穫對我們有利的線索。」
好痛苦……無法呼吸……
是想殺了我嗎……?信一郎……要把我……?
「那是……」
「站在他的立場上也不無可能。」
「是啊,這個解釋也不可行。」
「難,難道要一口氣搞定么?」
他繼續勉強擠出聲音說道:
「我記得是傍晚接到了你的電話,然後感覺你差不多快到了,就準備去沖咖啡……之後的記憶就沒有了。」
「那就跳過四、五、六話,直接去讀《首級之館》,至少能解開每章扉頁的斬首之謎吧。」
話雖如此,我也太大意了。並非是在彼此的身上都未發生怪異,而是在兩人會面之前,怪異沒有發動而已。
「如果不是公寓的住客的話,那就是房東了,不過要說房東阿姨的話也太過勉強,剩下的就只有她的高中生兒子了。」
「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到底是三人中的誰殺死了真戶崎。」
(他是一個與我嗜好相仿的人,兩人獨處時總愛談些玄之又玄的話,不過多數情況下我只能充當聽眾。)
無論是去作者家的途中,還是在回家的路上,我都時常關注著周圍是否有悄悄靠近的殺人魔的影子。可能是由於太過緊張的緣故,到家的時候少許有些胃痛。
(原本如此疏離的爹媽和兄弟,僅僅分開生活了九個月左右,就能窺見些許不一樣的面貌。如果就那樣度過大學生活的話……這樣想來,至今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
我這麼一問,他搖搖頭說:
看來關於《迷宮草子》的傳言並非虛言,既然我們也開始讀了,就表示已經無路可退了吧。怪異現象是與所讀的作品有著某種形式的關聯。為了消除這一怪異,必須找出各個作品中記載的事件的真相。解謎的成功與否只能靠自己親自確認。
(藏書之中從無比煽情的犯罪故事,乃至非常客觀的犯罪記述,包羅了以眾多以現實事件為題材的書籍。然此於我而言皆為「故事」。雖說此類確鑿發生的事實固然亦可激發某種興奮,卻也並非可以超驗抑或退化出虛構情節的範疇。 作為殺人故事,我也僅是接受了那些故事而已。)
「已經沒事了,幫我解開吧。」
信一郎翻開《迷宮草子》的目錄,把書遞給了我。
「為什麼?」
下一秒,信一郎驀然自座椅子上立起,翻越火盆朝我所在的位置跳了過來。
(這些書大體以古往今來的偵探小說及怪奇小說為首,自犯罪學、異常心理學乃至於黑魔法之類,廣義而言皆為推理相關的書。)
他還說自己就如同不願繼承店鋪而去了東京的橫溝正史,所以多半是個體產業的繼承人。)」
「什麼啊?」
「那麼,高中生和真戶崎的交流又該如何進行呢?無論如何,和真戶崎很要好的女大學生,又怎會沒注意到他倆的關係呢?」
(牆上掛著的古董時鐘的指針即將指向凌晨一點。)
「真的只是偶然么?」
默默地聽完我的解釋,在我把話說完之後——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是啊,池和莊的住客是犯人這一前提,根本就是錯的!
意識似乎漸行漸遠,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想要舒適地入眠的想法。此刻我只想要放鬆下來……
「所以說啊,根據如此自我中心的記述者的記錄來討論事件,那是多麼荒謬的事。」
「多謝。」
「喂喂,振作一點!將《為娛樂而殺人》中描寫的動機,從對三人的『訊問』里使其顯形,以此來確定犯人,無論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吧。即便是專門的精神科醫生也很難有那樣的手段。」
「三人都不是犯人嗎?」
「還活著嗎?」
首先把映入眼帘的檯燈電線從插座上拔下來,然後反綁住他的雙手。接著在柜子里一番尋找發現了塑料繩,如法炮製綁住雙腿之後,又將繩子拽到雙手綁著的電線上繞了幾圈,使其完全無法動彈。
「你是說她寫的內容沒有可信度嗎?」
能看到,溫柔的友人之微九九藏書笑。
「不。」
為了祛除這一怪異,我只能將《為娛樂而殺人》的謎題解開。
嗯,快給他自由,然後兩人一起面對怪異吧。
「它」自榻榻米上抬起臉來。
信一郎這次沖了正常的咖啡。在凌晨三點左右,我向信一郎說明了今晚的怪異。
即使不去聽,也不由地在意著那句話。這絕非玩笑,而是如同W.P. 布拉蒂的《驅魔人》中出現的,那位達米安·卡拉斯神父,只因被惡魔戲弄的少女麗根的一句戲言,就令他感到無比困擾的那種心境。
「如果就這樣返回公寓,或許就會籠罩在疑神疑鬼的心境里度過糟糕至極的學園生活,即是——
「但是,若是記述者女大學生殺了真戶崎,就沒有任何必要留下這篇記錄。因此,最後剩下的就只有真戶崎了。」
如此下斷言的樣子,完全就是原本的飛鳥信一郎。
「嘛。先看這裏。」
「唔……第七話《首級之館》么。」
儘管如此,信一郎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也是呢——」
在為了上班而步行到杏羅站的途中,乘坐電車的時候,還有從京都站到公司的那段路,我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之中。《霧之館》是被霧襲擊;《食子鬼起源》則是被嬰兒追迫;那麼《為娛樂而殺人》就是被精神異常者——也就是殺人魔一樣的傢伙突然用刀砍傷。每當觸碰到老婆婆給我的護身符,傳來的那叮噹作響的鈴聲,才是我唯一的倚靠。
這裡有一段描寫並沒法從二樓看到。而且自二樓往下看的話,應當馬上就能知道鎮上的每家每戶的屋頂是不是變白了。戶部的房間是在二樓,也就是說……」
「…………」
「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正訝於他到底想說什麼,信一郎卻窺伺起著盛放咖啡的茶碗。
低頭一看,信一郎的臉痛苦地扭曲著。
——這正是他的聲音。
「毒死的話,是沒法假裝事故的。」
「它」的動作停住了。
(入冬以後置於窗邊的桌案便可用以替代被爐的靠背。)
是的,這便是正統的排除法。
讀完第三話《為娛樂而殺人》后,我就回家了。其實如果能留在飛鳥家的別屋,和信一郎一起致力於這篇作品的解讀就好了。但兩個人都很疲憊,何況我還有工作。雖說在危及自身生命的狀況下,就不該再去工作了吧。然而,人們對於日常生活中所遭遇的恐怖現象的反應,興許出乎意外就是如此。倘若在小說或者電影里,我肯定會不顧一切挑戰《迷宮草子》,反之才是現實吧。
「誒……」
「還有別的事我也很在意。」
「說是這麼說……」
而笑聲的源頭,即是飛鳥信一郎。
信一郎邊笑邊回答道。
昨夜,不過既然已經過了午夜零點,應該算今天吧,飛鳥信一郎與我商量了一下,關於如何擺脫《迷宮草子》怪異的事。
賀歲之狀,未嘗斷絕
「由你來解開謎題?別說笑了!你辦不到的!這沒可能。已經逃不掉了,絕對逃不掉的,絕不可能有救了。太晚了,已經太晚了,只有虛無而已,前方等待的,只有空無一物的虛無,而空無一物的虛無,這才是你們的……」
「它」依舊以鄙夷的語調反駁我的解釋。
冷靜!要是真正的飛鳥信一郎的話會如何思考呢——先考慮一下。
「那麼到底是……」
聲音直逼過來。
「…………」
(與此相對的,我僅是為了自身愉悅,為愉悅而殺人。
我假裝一副在喝的樣子。
「我本打算認真對待這本書的,但可能在其中的某些方面過度沉溺了吧。」
「誒……」
傳來扭曲的聲音。
「就是每章的扉頁上所繪的插圖。」
「…………」
「它」這般大聲嚷嚷著,唾液自口中飛濺,宛如吹著泡泡的螃蟹一般。那張端莊的臉扭曲變形的樣子,實在讓人不忍直視,但我已經徹底明白了。「它」失言說了「你們」,我才得以確信,妖怪附在了信一郎身上,「它」操縱著他的肉體和精神,企圖將我毀滅。不對,是將我們毀滅。
我將《迷宮草子》里記載著《為娛樂而殺人》的書頁反覆翻了幾遍,專心致志地思考著。
「首先自《為娛樂而殺人》中,選取與內容沒有直接關係的情景描寫部分。」
哦哦——正要回應他時,我突然僵在原地。
(而我已然框定了候補人。倘使是他,則具備了遂心如意的條件。)
「沒用的!沒用的!三津田信三解不開謎,是決計無法從《迷宮草子》中逃脫的!」
我一面說著一面走進了八疊間。
「也就是說……」
我明確地回答道。
(這麼說來將久作的獵奇歌相授於我的,不是別人,正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