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米德的擔心是多餘的。莫拉格見到這兩匹麥錫部落的母狼，似乎很高興。她沒有流露出任何感覺到艾爾米德曾經是歐貝的表情。她的鼻孔連最輕微的翕動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她聞到了艾爾米德散發出的不育的氣味。

艾爾米德和卡翠雅立刻做出順從的姿勢。

「有霧，看不太清前面的路。」

「我明白。」卡翠雅說，「你們在找麥納馬拉部落，她們可以為母狼提供一個棲身的地方。」

「很難解釋，因為她每走一步之前都很猶豫，而且她踩得很用力。就好像……就好像……她覺得腳下的土地可能會很滑一樣。」

「她好像病了。」

是的，旋渦在用力推著她們。她們不得不用盡全力地游，情況很危險，因為她們很可能會被衝出海灣，一直衝到大海里去。

「對，對，一點兒都不凌亂，而且這個氣味也不是麥錫部落的。我想往回走走，仔細看看那些腳印。你留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回來。」卡翠雅說。

「沒錯。」

當卡翠雅和艾爾米德跌跌撞撞地從海里爬上岸，她們知道前面只剩下很短的一段路了，最多再走一天。原本四天的路程，她們只用了一天，縮短了將近三天。兩匹狼應該已經很累了，可她們仍然覺得自己奇怪地精力充沛，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在跑。她們停下來休息的時間很短，她們只找些附近的小動物，雖然不能填飽肚子，可是很容易捕捉。她們從麥錫部落跑出來，帶著對自由的渴望，帶著逃離永恆的恐懼和殘忍的渴望。不過，就像那個地方散發出的惡臭一樣，她們每走一步，都會想起麥錫邪惡的計劃，想起他們要綁架小熊，把他扔進石坑裡。她們能及時趕到麥納馬拉部落嗎？那隻小熊能夠得救嗎？戰爭能夠避免嗎？這些問題令她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步伐。

莫拉格眼前的黑暗變得更加深邃——那是戰爭的陰影。

「是啊，偉大的狼神，難道你們從來沒有聽別人開過玩笑嗎？」

「肯定不是口沫病。看她的腳印排列的直線。」艾爾米德飛快地說。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才是口沫病的徵兆。

「是的，你們是這麼說的嗎？玩笑？」

「我可以九_九_藏_書當個很出色的阿姨，因為作為先鋒，一旦我隨隊形去執行任務，就要靠其他出色的阿姨來幫我忙了。我很感謝她們為我的寶寶做的事。」不過莫拉格的眼中飄過一絲陰影，那雙被奶白色的膜蒙住的綠眼閃過一抹暗淡。

「我們怎麼慢下來了？」莫拉格問。

「哦，天哪。」莫拉格小聲說。

「哦？」卡翠雅走到艾爾米德站著的地方，低頭聞了聞泥地上的腳印。雪已經化了，太陽露出頭來，所有的積雪都被融掉了，可是氣溫變得更低了。這不奇怪，因為她們此刻也算是在北邊，這是她們往東北走得最遠的地方了。昨天，她們游過了斷爪半島，最遲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她們就能趕到麥納馬拉部落了。現在，她們離麥錫部落的地盤差不多有一百里格遠。每走一里格，她們就覺得自由多了一點兒，安全多了一點兒，而且中間還下了兩場雪，將她們的行蹤完全蓋住。她們兩個都要感謝這個奇怪的天氣，特別要感謝這個奇怪的夏季。可這時她們的前面出現了一行腳印。

「一定是岸邊附近的旋渦。」

他們像布朗文請卡翠雅和艾爾米德起身一樣，也請他們快點起來。一匹體形稍大的母狼向前走了過來，她的毛色是那種奶油灰，幾乎令她可以隱身在霧裡。

艾爾米德點點頭：「我們繼續趕路吧。」

「海里很冷的。」

「我叫布朗文，從麥戈部落來。」

那兩名探子跑近以後，布朗文說了很多歡迎的話，四匹狼都跪下來，做出恭順的姿勢。

「是的。」布朗文點點頭，抬起頭看著卡翠雅，「你很肯定，對吧？因為你也是。」

四匹狼重新回到路上。有了這兩匹強壯母狼的陪伴，莫拉格似乎有信心了很多，布朗文注意到她的步伐加快了。艾爾米德跟在莫拉格身後小跑著，卡翠雅則陪在莫拉格身邊，溫和地給她領路，就像她在隊形中協助別人打獵一樣。

「哦，天哪。」卡翠雅說，「一定走了很遠的路。」

「沒有人能像莫拉格一樣，知道那麼多關於狼崽的故事。」布朗文替她說，「她特別擅長講傳說，特別是史前時代的故事。」

「是的，你們兩個也九九藏書在找麥納馬拉部落吧？不過不用告訴我原因了。」他停頓了一下，換了比較輕快的語調說，「來，請允許我把莫拉格介紹給你們。她見到同為先鋒的你和你的朋友，一定會很高興的。」說完，他向艾爾米德點了點頭。

「用力！用力！」卡翠雅喊。她比艾爾米德要年輕，也比她要強壯。她看見艾爾米德的頭沉了下去，海水沒過了她的臉。

「我們上岸以後，被風一吹，毛很可能會凍住。冰碴兒可能會加重我們的負擔。」

「你，你剛才……」

「怎麼回事？」卡翠雅問。

「斷爪岩。」卡翠雅說，「如果我們從這裏游過去，至少能省下一天半的時間。現在的洋流對我們有利，它和風向是一致的。」她轉頭緩緩地問艾爾米德，「你會游泳嗎？」

「有哪匹狼是不會的嗎？」艾爾米德咯咯笑起來。

卡翠雅自己也要很努力地游。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可她仍然大喊：「艾爾米德！想想麥錫部落，想想你的生活！生活，艾爾米德！」那些激勵人的話盤旋在她腦海里，那些她從骨子裡就知道、但是早就忘了的話，現在似乎牢牢刻進了她的骨髓里。你很棒，你很聰明，你的力量連你自己都不知道。她大喊出這些埋藏在她骨子裡的話，直到鹹鹹的空氣也隨著它們一起歌唱。她感到自己身體里激出一種渴望，看見艾爾米德又高昂起她的頭。這時，好像有三股力量一起將她們推向斷爪岩的岸邊——風的力量、洋流的力量和神秘的霍德維爾德語的力量。

艾爾米德在長滿了兔耳苔的柔軟樹樁上趴下來。她知道有時候，貓頭鷹會用這些青苔來墊自己的巢。她看著卡翠雅飛快地順著腳印跑回去，她的步伐十分輕快。麥錫部落的狼會想念她這樣的先鋒的。雖然她和卡翠雅說話的次數不多，可是很明顯，她還在為失去女兒姬蘭而傷心。一切都會過去的。也許她在麥納馬拉部落里能夠找到一個新的伴侶，生一個新的孩子。在一個脫離了兇殘的麥錫部落的地方養大一個小狼崽，多幸福啊。她自己卻不能有同樣的夢想，那是必然的，因為她不能生育。

「歡迎，歡迎。黃昏的時候read.99csw.com，我們就看見你們過來了。我必須替納馬拉道歉。她很後悔沒能親自來迎接你們。一般她都會這麼做，不過我恐怕得說，你們正好是趕在了一場大災難的前夕。」

「我想也是，因為你的肩膀。」卡翠雅什麼都沒說。「我的妻子莫拉格，在眼睛看不見之前，本來還能幸福快樂地過上許多年。所以我們不得不離開，對於一名先鋒來說，沒有容身之地的情況只有一種，就是……就是……」

「大災難？」布朗文問道。

「絕對沒錯。」

卡翠雅和艾爾米德的尾巴全都耷拉下來。在麥錫部落，很少有會講故事的狼。他們不覺得史前時代的故事有什麼價值，那時候狼群剛剛完成冰行軍，來到邊緣之地。他們只顧著眼前自相殘殺，雖然對過去和狼群在邊緣之地的豐富傳說毫不知情，卻自命不凡。麥錫部落甚至連適合當司瑞林的狼都沒有。司瑞林就是負責解讀天火啟示來講故事的人。麥錫部落里只有一匹上了歲數、髒兮兮的老母狼，她負責預報領土的邊界，還有就是宣布領土內的獵物都是屬於麥錫部落的。

「當然更不會有人拿自己開玩笑。」卡翠雅替她接著說。

「你們為什麼抽氣呢？」莫拉格問。

「我們有毛。」

「是先鋒的腳印！」卡翠雅說。

卡翠雅和艾爾米德彼此互看了一眼，卡翠雅開口說道：「我們知道這件事。我很羞愧地說，我們對於阻止這件事無能為力。干這件事的是麥錫部落，所以我們才終於敢鼓起勇氣離開那裡。」卡翠雅說完閉上嘴。

「別，別，請起來吧。這裏不需要這麼做。」他講話的語氣很和善，透出對對方的敬意。

「她還是個先鋒吧？」卡翠雅輕柔地問。

艾爾米德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因為卡翠雅在麥錫部落的時候，當過很久一陣子先鋒。一開始，她是在自己娘家的隊伍里，後來嫁給唐納以後，就在頭領的隊伍里效勞。

霧漸漸瀰漫過來，很快就將他們卷進了一片白茫茫的巨大雲霧中，似乎將整個大地都籠罩在了其中。他們奓起來的毛很快被霧氣打濕，凍了冰，這拖累了他們的速度。

「我們可以把水抖乾淨。」艾爾米德說九*九*藏*書。她已經準備好要蹚進海水裡了。

「沒有。」卡翠雅和艾爾米德同時答道。

「是的，我的配偶……」他回頭看了看樹林的方向，「你們看，她身體不太好。」他吞吞吐吐地，然後用艾爾米德和卡翠雅聽了會心碎的顫抖聲音說，「她……她眼睛看不見了。」

「在麥錫部落里生活也不是件容易事。我寧願淹死在瑚兒米海的海底，也不願再留在麥錫部落。」

艾爾米德被這匹狼溫文爾雅的態度嚇呆了。他對自己這麼和善——對她這樣一匹已經沒有用的狼。她是歐貝，大部分的狼，不管是不是麥錫部落的，看見不育的母狼都會大驚小怪。特別是其他的母狼。她此刻有點感謝布朗文的配偶莫拉格，她是看不見的，所以也許就不會覺察出自己是一匹不育的母狼。可是她又一想，聽說眼睛看不見的動物嗅覺都特別靈敏，比能看見的動物要靈敏很多。

「好，也許我們能夠追上他們。」

「開了個玩笑？」莫拉格反問。

「是熊……住在神聖火山環附近的熊族要起來反對狼族。」

「好了，親愛的，雖然你看不見，」布朗文安慰她說，「可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阿姨。」當阿姨，在狼群中是很常見的行為。如果一匹母狼太忙，照顧不過來自己的狼崽，別的母狼一般就會主動來幫忙。

說做就做——卡翠雅跳進海峽奔騰的海浪里。洋流是順著她們的方向的，非常強勁。她們幾乎不用怎麼蹬腿，就可以飛快地前進。最困難的是在拍打的浪濤里保持將頭露出水面。她們臉上的毛全都掛了一層鹽霜。游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時，她們突然感到自己在被推往南邊。

「麥錫部落里沒人開玩笑。」艾爾米德補充說明。

她們趕上那兩匹狼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她們走進那兩匹狼圈的地盤時，一匹毛色像冷卻的火焰一樣的狼，從一片稀鬆的樹林里走出來。

「我們應該已經接近營地了。」布朗文大喊，「看看這片霧。我們已經接近北海了。我想她們應該是稱它為『苦海』。」

「哦，那真是……太遺憾了。」莫拉格答道。她想不出還有別的話可說。

「你是說我們到了？」莫拉格問。

rｅａd•９９ｃｓｗ.cｏm「我能明白你為什麼說她是被人領著走的。我是說，她前面確實還有另一匹狼的腳印。可是你為什麼肯定她是瞎子呢？」

過了一會兒，隱隱透過濃霧，他們看見前面有兩匹狼朝這邊跑過來。「是探子！」布朗文喊，「他們一定是麥納馬拉部落的探子。」

探子將耳朵豎起來，朝向前面。「你要立刻跟我走，把你知道的告訴給納馬拉。也許你能幫助我們躲避這場……這場……」她猶豫著究竟要不要把那個即將到來的東西說出口，「請你快跟我來。」

「那個先鋒。她一直是被人領著走的。」

「先鋒！」

「遇到什麼麻煩了嗎？」卡翠雅問道。

「誰是瞎子？」

「可是她……」卡翠雅說了一半，不說了。

卡翠雅和艾爾米德一路上全速前進。她們現在站在了瑚兒米海的岸邊。入海口的東南方飄過來一片霧，這個入海口是一處海灣，一塊狹長的裸|露的陸地像鉤子一樣伸進波濤洶湧的大海里。

「怎麼了？她怎麼了？」

艾爾米德和卡翠雅彼此看了看，她們很不習慣這種態度的迎接。慢慢地，她們站起來，但是尾巴仍然垂著，耳朵也低低地貼在頭上。

「但願如此，」另外一名深灰色的公狼說道，「但願如此。」他又重複了一遍。

「哦，」莫拉格說，「對部落來說，任用別的部落的先鋒是可以的。可我不知道她們會怎麼對我。」她幾乎是用歡快的口吻說。

「也許應該由我來領路。」莫拉格好脾氣地咯咯笑著。卡翠雅和艾爾米德都倒抽一口氣。

紅狼眨了眨眼，想道：原來是麥錫部落的母狼。其他部落的狼不會離著這麼遠就做出順從的姿勢。此刻，她們兩個匍匐在地上，向自己爬過來。其中一個的肩膀強壯有力，他敢打賭，她也當過先鋒。他立刻小跑著迎過去。

沒多久，卡翠雅就回來了，「我想，她可能是瞎子。」

「可我們和熊族一直都是和平相處的呀，特別是在神聖火山環地區。這不可能！」布朗文說。

「這並不是件容易事。我想要先提醒一下。」卡翠雅跟在她後面說。

終於她們慢了下來，艾爾米德發現了一件事。「前面的痕迹多奇怪啊。」她邊說邊抬頭看向卡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