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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藍玫瑰(IV)

第八章 藍玫瑰(IV)

然而,日記內容卻不能一概以「可愛」論之。
媽媽跟我一樣,皮膚和頭髮都雪白雪白。這叫白化病,是負責生成色素的基因不工作的疾病。以前爸爸告訴過我,因為這個病,媽媽從小就被別人側目(連媽媽的爸爸媽媽也不喜歡她)。
我幫忙給藍玫瑰分株了。
大家、大家都死了。
瑪利亞皺起眉,手指頂著下頜,也不知聽懂沒有。
「這個嘛……」茜彷彿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愣愣地眨眨眼,隨後看向天花板。「就是些牢騷話而已。我對博士說,您這邊的研究室有這麼多女性,我很羡慕。因為女性研究者在J國會感覺束手束腳,就連工作以外,每次回老家都會被父母催婚,說『別光顧著研究了,趕緊成家』,如此這般……正如我剛才所說,基本上只有我在說話。」
「你現在身上有克利夫蘭牧師給的樣品嗎?」
對羅賓·克利夫蘭的問詢,被交給了漣和瑪利亞。
漣也難以掩飾臉上的驚訝。原來那人就是他們到C大學拜訪坦尼爾教授,離開時在校園裡碰到的J國研究人員。
「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點重大矛盾——日記里的『爸爸』,明顯不是坦尼爾博士。」
「難道你想說,那本日記全是騙人的?」
「我聽說你們很閑。」
茜的表情彷彿在說:如果條件允許,她真想花上一整天觀察樣品。看來她真是個熱情的研究者。
她的語氣很平淡,卻彷彿在說服自己。
多米尼克和加斯帕都回到了P警署,準備再把那本日記從頭到尾排查一遍。
爸爸在做基因研究。生物由基因決定形態,如果能自由改寫基因,也就能自由改變形態。為此,爸爸正在這裏進行研究。
「你連這種事都做嗎?」
「一年半以前,我們轄區內發生了一場火災。」多米尼克壓低聲音說,「那玩意兒的原物就是在現場廢墟中發現的。它被鎖在抽屜里,奇迹般躲過了被燒毀的命運。」
「當然,兩者有可能毫無關係。不過新聞爭相報道的藍玫瑰中,有一個就是日記上寫的基因編輯藍玫瑰。不僅如此,另一種藍玫瑰的主人還是牧師。這下就很難認定兩者毫無關係了。假設日記寫的東西都是事實,那就意味著過去曾出過人命,或將來可能要出人命。所以我才拜託你們幫忙了。」
你說得對——多米尼克咕噥道。
漣看了一圈汽車內部,不動聲色地瞥向油量表。
怪物逃走了。
「真沒想到我們會以這種形式見面啊。我可以稱呼您槙野博士嗎?」
「——我研究的是內源性色素……主要是花的色素。」槙野茜做了簡短的自我介紹,隨即用略顯生硬的U國語講述起來,「這次我來U國,是為了參加A州舉辦的學術研討會,另外,也為了進行跟藍玫瑰相關的調查研究。」
(中略)
他們在前台借了二樓會議室,在裏面等待。十幾分鐘后,一名女性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她看到漣和瑪利亞,吃驚得瞪大眼睛。
該寫什麼好呢。一切都從浴室開始。浴室……不行,實在太丟人了,我寫不出來。
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四日(周四)I
「你那個『反倒』是什麼意思?」
六月二十三日(周三)
「所以告訴我,你和博士究竟是什麼人?」
其實,以家族為單位進行一元化管理的戶籍制度,在世界上反倒比較少見——
「那只是因為你在偷懶吧。」多米尼克小聲咕噥道。
「你認為坦尼爾博士之所以被殺害,是因為使用基因編輯技術培育了藍玫瑰嗎?」
茜在研討會上聽到弗蘭基的訃告,又被漣他們傳喚,就急急忙忙趕回來了。前幾天才見過的人突然被殺害,她實在很難保持冷靜,連聲音都變得有點尖利。
弗蘭基的研究,莫非遠遠超乎他們的想象?
漣給瑪利亞使了個眼色,輕手輕腳地把門打開。只見牧師正站在走廊深處,手中握著電話聽筒。
看來她跟漣等人時間錯開了。
那是一輛深灰色J國轎車。若漣沒有記錯,應該是幾年前的車型。不過眼前這輛車卻好像今天才買回來,乾淨得閃閃發光。牧師可能注意到漣的表情,不等他問就主動回答:「身為牧師,不能讓信眾眼中出現一絲污點。」
漣似乎從他充滿苦澀的語氣中窺見了P警署內部的陰霾。
「我們去問時,博士只說『你們看了論文就知道』,並沒有詳細解釋。你既然是研究室的學生,就不可能不知道吧。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真正業績究竟是什麼?」
聽到瑪利亞提問,多米尼克皺起了眉。
「你們見面時,博士有什麼奇怪之處嗎?」
「信不信我抽你?」
爸爸說:「還需要改良。」原來的植株一直放在溫室里,所以沒毛病。這樣一來,就再也不能把藍玫瑰放在屋外了。我本來很期待它跟媽媽種在後院的玫瑰一起生長,真是太可惜了。
瑪利亞無奈地說道,羅賓看起來並不在意。
「警監,你到底想說什麼?」
「您說那天叫了一輛計程車,能把聯繫方式告訴我們嗎?」
「是一位信眾。他夫人腳受傷了,希望我明天傍晚開車過去。」
漣淡淡引出正題,茜爽快地回答「是啊」。

考慮到還有醫院檢查尚未結束,以及方便今後問詢,艾琳今天沒有返回C州,而是要在A州過上一夜。警方已經聯繫過她的監護人,兩人應該正在趕來。
「不好意思……我應該從一開始就把話說清楚。」
警官被殺了,還在山路上被火燒了。
此時多米尼克尋求瑪利亞的幫助,可能因為他早已意識到,不這樣做就無法對日記一事展開調查——而且他可能確信,只有瑪利亞才會不遺餘力幫他這個忙。當然,他本人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換言之,J國僅靠一本戶籍就能完成的「個人來歷調查」,在U國卻幾乎不可能實現。假設要調查一個人父母是誰,在何處出生,跟誰結婚,孩子叫什麼名字,一旦那人搬到別的州居住,就會讓調查過程變得極為困難。就算能找到記錄,在進一步取證確認前,誰也無法判斷其真偽。
怎麼辦。
穿過偏門來到孤兒院舊址,再走進百葉窗環繞的溫室中。漣和瑪利亞再次來到了這片天藍色基調的玫瑰樂園。這種感覺與坦尼爾博士別墅的溫室有點相像,又略顯不同。
只要治愈基因,缺乏色素的頭髮就能變成金髮或黑髮。爸爸把我做出來,可能就是為了驗證那個想法。
這裡是艾琳下榻的F市酒店房間。
坦尼爾研究室的成員說,大家好像都把這個白化病的天才少女當成了研究室吉祥物。他們發現少女和博士沒有準時來到約定地點,馬上就向F警署報了警,想必也是出於對艾琳的擔心。
有效生成所需基因的技術」——報紙上有這麼一句話。那不是專門用於藍玫瑰的技術,而是簡化基因編輯的普適性技術嗎?可是——
不過爸爸和媽媽要收留那孩子,還讓他給爸爸當助手。
兩人領著多米尼克從窗檯再次進入溫室,加斯帕正蜷著巨大的身體,蹲在「深海」前方。
然而前幾天,情況發生了改變。因為藍玫瑰誕生的消息傳遍了全世界。
第二天,人們就在槙野茜下榻的酒店房間發現了她的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
我很害怕,一想到那傢伙隨時都會殺過來,我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我跟埃里克一直在起居室聊到剛才,還跟他一起喝了媽媽拿來的熱牛奶。我一點都沒嘗到牛奶味兒。https://read.99csw.com
對羅賓的證詞進行分析:從P市教堂到F市郊外案發現場,走高速公路也要兩個多小時。假設羅賓一直在教堂逗留到二十一點,那他能到達案發現場的時間,最早也要到二十三點以後。然而,弗蘭基的推測死亡時間是二十點到二十二點之間,完全趕不上。
換成書桌抽屜,只要用料精良,密封做得好,雖不能保證毫髮無損,但完全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收納物品被燒毀。
不久之後,一個叫「埃里克」的孩子誤入他們家,然後住了下來。「愛麗絲」一開始有點討厭「埃里克」,但因為某件事對他敞開了心扉。
——到此為止的記述存在許多疑點,但關鍵問題還在最後那幾頁。
手剎前方有個小框,裏面放著幾盒磁帶,以及J國某電機廠商生產的小型錄音機。
瑪利亞眼中浮現出同情的神色。
漣無視眼角吊起的瑪利亞,對多米尼克彙報了目前他們掌握的信息。多米尼克聽著聽著,臉上就沒了血色。
旁邊那位調查人員一臉不情願地帶走了加斯帕。登上踏板穿過窗戶的大個子警督,看起來就像水族館里表演鑽圈子的海象。
艾琳下半身還蓋著毛毯,對瑪利亞搖搖頭說:「沒關係。」長長的白髮順著她的動作靜靜搖擺。
聽到漣的關心,少女微微一笑。
到頭來還是沒有得到明確證詞——不過艾琳的態度和說法,都讓漣(恐怕還包括瑪利亞)得到了重要啟發。
搞基因研究的「爸爸」,患白化病的「媽媽」,以及同樣患白化病的日記主人「愛麗絲」,也就是「我」。他們住在遠離城鎮的山中宅邸,家裡有個怪物,被飼養在「那個房間」,宛如隔離處置。
「埃里克」好像跟鎮上某樁罪案有關係,一名警官還到他們家裡去問詢了。警察離開后,牧師上門拜訪,並在他們家留宿。
「其實那才是我這次來U國的主要目的。那天我打擾了很長時間,應該給牧師添了不少麻煩。」
多虧媽媽的話,我再也不害怕怪物了,還經常覺得它很可憐。
J國人從出生到結婚,甚至到去世的履歷都被記錄在「戶籍」上——包括父母和親屬關係。
培育出藍玫瑰的人被切斷頭部殺死——
雖然不知道,但我要對明天的自己說一句話:一定要在早上洗澡。
可能多米尼克也清楚這點,所以才沒有斷言日記講的是真事。瑪利亞或許也有疑問,並沒有回話,而是一臉嚴肅地盯著前方。
「是的——不過途中牧師來找我說過話,還給我泡了茶,我也沒有獨處整整三十分鐘……真正獨處的時間,最長也只有十幾分鐘吧。」
也不知加斯帕聽沒聽見,他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站了起來。可能因為看到門口的血字,他朝那邊皺了皺眉,又意猶未盡地看了一眼「深海」。
儘管如此——
案情發展快得超出了預料。
她十七時許乘坐計程車到達教堂,參觀了溫室里的「天界」,採訪期間還得到了牧師的晚餐款待。隨後,她一個人用光學顯微鏡觀察樣品,大概花了三十分鐘——牧師幫她叫來計程車返回時,已經過了二十一時。這跟羅賓的證詞一致。
簡直難以置信。爸爸媽媽到底在想什麼?
都怪又笨又厚臉皮的埃里克,今天爸爸的講課一點兒都不順利。
坦尼爾博士與艾琳之間,存在著超出教授與學生關係的某種關聯。至少白化病少女心裏是這麼想的。
「死傷者呢?」
假設藍玫瑰一年多以前就被培育出來,而藍玫瑰的創造者又已經被殺死,那此前跟漣他們交談如今又被殺害的弗蘭基·坦尼爾究竟是誰
恩師死亡,自己被囚禁在犯罪現場。這對十三歲的少女來說,無疑過度殘酷了。然而艾琳臉上雖然浮現著悲哀與疲勞的神情,依舊從床上坐起身子,表現得很堅強。
「真不好意思啊,這種時候來打擾你。」
牧師拿起錄音機,嫻熟地按下按鍵。優美的合唱歌聲頓時流淌出來。瑪利亞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可能一臉嚴肅的牧師連續說出「車載音響」「磁帶」這種技術用詞,操作機械如此熟練,讓人感覺有些異樣;也可能只是她不喜歡讚美詩。她回答:「可以了。」牧師便一言不發地關掉了錄音機。
我們把幾個分好株的花盆放到了外面。爸爸說:「這是為了檢驗植株抗病性。」原來玫瑰也會生病,還分容易生病的玫瑰和不容易生病的玫瑰。
埃里克走後,家裡來了警察。我們直到那時才得知埃里克在鎮上做了什麼。為了保護埃里克,我不會把那件事寫下來。我很冷靜地接受了那個事實,連我自己都對此感到驚訝。
彙報完羅賓和茜的證詞,回到F市已經過了二十點。上司在旁邊叫嚷:「煩死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啊。」漣隨便應付著她,勉強把事情做完,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一點三十分。對一名少女來說,這個時間確實很晚。
「什麼?」
更難以置信的是,爸爸讓那小孩看了藍玫瑰。他說,「既然要請他當助手,那是理所當然的。」不過,唔……我覺得爸爸太不小心了,他都不知道那小孩的來歷。看來長時間住在山上,讓爸爸少了許多警戒心。
那跟人一樣。我說完,爸爸一言不發地摸了我的頭。
瑪利亞毫無徵兆地直接提問。
從教會駕車行駛約二十分鐘後到達,兩人徑直走進了酒店大門。這裏大廳很寬敞,裝潢也顯得比較高檔。
可是,我不能原諒他打擾爸爸的講課和實驗。
根據醫生的說法,艾琳被人注射了安眠藥,她左臂上還殘留著注射痕迹。
我每次問到怪物,媽媽都會露出寂寞的表情。我問媽媽,你不害怕嗎?媽媽微笑著說,一點兒都不害怕。
面對前來問詢的瑪利亞和漣,牧師站在祭壇前,語氣平淡地回答。
內部發生費用時咬死不放,請其他警署做事卻毫不猶豫。
打開盒蓋,裏面有塊透明玻璃板——載玻片。上面放著天藍色花瓣的切片,還蓋著薄薄的蓋玻片。與教堂溫室中盛開的花朵相比,這份樣品少了幾分水靈,但從花瓣顏色來看,無疑就是「天界」。
五月九日(周日)
「別擔心,它不會攻擊別人,所以愛麗絲也不用害怕。」
瑪利亞放下聽筒,返回停車場。等她坐上副駕,漣也坐到駕駛席上發動了愛車。
(你說不能批准?!)
「誰會信那個啊。那裡頭一開始還寫了『藍玫瑰開花』呢。連我都知道世界上不存在藍玫瑰,當時P警署沒有一個人認真調查這玩意兒的內容。大多數人都認為,那是小孩子拿個筆記本跑到房子里玩小說家遊戲。更何況,現場並沒有屍體,不存在任何正式調查的理由。」
媽媽也死了。
那上面印著「AKANE MAKINO」——槙野茜這個名字的英文寫法,還有國際電話號碼,以及用U國語言拼寫的大學名稱和學科名稱。空白部分有一串手寫號碼,好像是酒店的電話。
「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因為我實在坐不住了。如果站在分子生物學研究者的立場上,問我坦尼爾博士的『深海』和克利夫蘭牧師的『天界』哪個更有意思,其實答案是『天界』。用基因編輯技術創造藍玫瑰,打個比方就像乘坐宇宙飛船到火星旅行。雖然十分困難,但只要技術發展到一定程度,完全有可能實現。
「沒有……我加入老師的研究室還不到三個月……還沒熟到談論私生活的程度。」
早飯後,媽媽往盤子里倒了黏稠的湯汁,送到那個房間去。九九藏書
這隻是臆測。不過從這次的事推斷,P警署上層(看多米尼克的態度,加斯帕也包含其中)一定抱有那種想法。
「哦,辛苦你了,好快呀。」
向槙野女士詢問情況,聯繫計程車公司查證,到教堂至現場沿途的加油站問話——眼前又多出了幾樣取證工作,但至少現在看來,並不存在能夠推翻牧師證詞的材料。
「當然,我也請博士讓我參觀了藍玫瑰——好像被命名為『深海』是吧。『讓人背後一涼』,這句話說的就是那種東西吧。最後,我跟博士聊了一點私人話題,不過基本上都是我在說話。」
瑪利亞站起來,凝視著少女白皙的面龐。
「不過換成老師的方法,最初那個『切割DNA挑選片段』的過程就會很簡單。DNA的本質是蛋白質的氨基酸序列信息,而遺傳工程學的本質,簡單來說就是『讓某種生物生成某種特定的蛋白質』……如果一開始能提取出那種蛋白質,那麼就可以按照老師的方法,來生成那種蛋白質對應的DNA片段。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再需要進行DNA片段的挑選試錯,實驗會更有效率。」

「幾乎都是關於研究的話題。比如翠雀素的具體分子結構、鉀通道基因的萃取元等……博士還說,J國研究者有關牽牛花的論文讓人很受啟發。」
「他們想偽裝成別人,至少比在我的祖國要容易得多。假設正如日記所說,他們『長時間住在山上』,那跟朋友熟人的來往必然不多。」
羅賓打開駕駛座車門,裏面的座椅和方向盤都一塵不染。
「你還專門把顯微鏡帶過去了嗎?」
家裡來了一個陌生孩子。
「你用顯微鏡觀察花瓣的過程都是單身一人?」
以及,牧師——
「那麼……兩位想問什麼?」
離開前,多米尼克與加斯帕展開了一場接近爭吵的對話。坐上車時,他雖然不說話,表情卻十分苦惱。
「你到C大學去,原來是為了找坦尼爾博士嗎?」
這是日記。整體措辭偏向成熟,不過從「六年級」和「比我小一些」來判斷,寫日記的人可能只有十二三歲。再看「愛麗絲」這個名字,日記主人應該是個女孩子。文章隨處可見的幼稚想法和孩子氣的圓形字體,都讓人感到與那個年齡相符的可愛氣質。
遠處傳來電話鈴聲。羅賓說一聲「抱歉」,便轉身走進了車庫另一頭的門裡。
吃晚飯前,家裡又來了客人。那是媽媽認識的牧師,今天來問候我們。外面下起了雨,我們決定留客人過夜。牧師好像認識我,還說「你長大了」。雖然我們把埃里克的事情糊弄過去了,但媽媽說了奇怪的話,我覺得很害羞。
「溫室……砍頭……白化病少女——樣本?!」
「請你說說那天去C大學的事情。你跟坦尼爾博士都談了什麼?」
「你有車嗎?讓我看看行不?」瑪利亞問。
「問題就在這裏。一個死傷者都沒有到處都找不到屍體那是座空房子。」
「能請你詳細講講發現這本日記那個現場的火災案情嗎?」
艾琳眨眨眼——隔了一會兒,竟吃吃笑了起來。她方才那種堅強早已消失無蹤,反倒露出了與年齡相符的笑容。
多米尼克惡狠狠地看著漣等人背後的溫室方向。加斯帕似乎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
瑪利亞用暗紅色的眸子看著他。羅賓輕挑一側眉毛。
門邊放著一個帶抽屜的小架子,羅賓拉開最上層抽屜,取出看似園藝用的剪刀。他在一株盆栽前蹲下,左手握著剪刀剪斷枝條。他彷彿已經忘了另外兩個人的存在,動作嫻熟自然,好似身處日常。
對艾琳及其他相關人員的身份調查,已經交由F警署其他成員進行。
白化病少女。
「是啊,要是連你都受不了,我反倒對他肅然起敬了。」
他站在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別墅門前,本來只打算快速掃上兩眼,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寒風中駐足多時。
室內蕩漾著令人心情舒暢的甜美花香。「天界」那無比澄澈的淡藍色,如今彷彿浸透了深深的悲傷。
這座房子里有怪物。
木頭耐火性比人們普遍想象的更強。漣的祖國有很多木造建築,火災后經常存在木柱沒有被燒毀,依舊矗立在地基上的現象。儘管表面會碳化,但只要材質隔熱性較高,又有足夠厚度,那麼即使外表被燒焦,內部依舊不會被波及。
「槙野博士,我還想再問一點。你剛才說在C大學跟坦尼爾博士談了一些私人話題,請問具體是什麼內容呢?如果方便,請你告訴我。」
山體滑坡堵住了道路。
雖然他的措辭委婉謙遜,但後半部分聽起來相當挑釁。
樣本——怪物究竟是什麼?
「原物為筆記本大小,封面和前後幾頁都被燒得殘缺不全,內部也變色嚴重,不過還是殘留了不影響閱讀的部分。剛才你看的那些,就是從中判讀出來的內容。順帶一提,這東西沒向媒體公布,理由你清楚吧。」
「你會感到驚訝很正常。方才你給我看的日記中,實在有太多與現實相似的地方。」
因為我沒去上學,從小就聽爸爸為我一個人講課。不僅如此,我還會幫爸爸做實驗。現在埃里克負責的雜活,都是我以前干過的工作。這奇怪的小孩突然跑到我家裡來,我總有點不甘心。
晚飯後,那個警察又找上門來,不過被爸爸趕走了。埃里克躲在實驗室里瑟瑟發抖。
「簡單來講就是這樣。當然,我們先要了解翠雀素的合成機制和那個過程中需要用到的酶,還要令矢車菊素和天竺葵素的合成路徑無效化,因此也花了不少時間精力。」
——目前尚不存在使用脊椎動物體細胞克隆成功的例子。
「漣,你怎麼看那本日記?它跟現實如此類似,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們見到的坦尼爾博士和艾琳到底是什麼人——」
怪物逃走,警官被殺死,山體滑坡堵塞道路,電話打不通。「爸爸」和「媽媽」接連遭到殺害,最後「大家都死了」。一行充滿絕望的文字結束了整本日記。
牧師點點頭,給出了P市一家計程車公司的名字。
「我真的不知道。」她輕聲喃喃道,「爸爸和媽媽都沒告訴我。我只是自作主張地想,可能是那樣吧。我只要現在的爸爸媽媽就好了……所以我不能說。」
「那是真的。」茜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那只是用顯微鏡觀察的結果……花的色素其實只存在於花瓣表面第一、二層的細胞中,內側則是無色細胞。只要觀察花瓣斷面,就會發現只有周圍一圈表皮有顏色。我也觀察了『天界』的斷面,確認到只有表面細胞存在藍色|色素。如果使用藍水染色的花,色素應該會一直滲透到內側細胞中。當然,花瓣表面也沒有發現塗料痕迹。我要回到學校后才能解析基因,但目前看來,並不存在懷疑其真偽的要素。」
「不過問題在於,就算有人冒名頂替,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目的何在。坦尼爾博士是一名掌握大量專業知識和技能的『研究者』,要找到與之相當的人來冒充並沒有那麼簡單。如果真正的坦尼爾博士一年多前已經去世,那為什麼不讓其就此死亡,非要辛辛苦苦找個替身來冒充呢?」
我從未覺得自己是實驗動物,爸爸媽媽對我也很好。所以,我今天也會幫爸爸做研究。
那些藍玫瑰就像我,與別人顏色不同,身上都有缺陷。
「約翰嗎?是我,瑪利亞·索爾茲伯里……對……你消息真靈通。」漣注視著高速路邊加油站的公共電話,瑪利亞正在對話筒說話,「我有件事想拜託你——嗯,保險起見……好,你真是幫大忙了。等你弄清楚,麻煩通知我。」
「當時有一位J國研究者來參觀『天界』,我記得名字叫——槙野茜。」
「等等,那傢伙到底來幹什麼?」
放到外面的藍玫瑰苗木全都生病了。九_九_藏_書
儘管有些困惑,漣還是嘗試整理了日記內容。
「能讓我看看裏面嗎?」
漣聽到那個女性名稱的J國研究者時,心中確實閃過一個猜測,沒想到世界真的很小。瑪利亞好像也記得她,很沒禮貌地問了一句:「莫非你就是上回那個奇怪的J國人?」還略帶反感地看著對方。
(留白,換頁)
「DNA的鹼基序列是一種密碼,氨基酸則根據那些密碼組成蛋白質。是這樣嗎?」
從犯罪調查的觀點來看,這種制度漏洞百出,因此U國也隨處可見冒用身份的行為。
「你們說的那個時間,我剛送走一位客人。」
「結論——那這本日記如何解釋?上面寫著有人被殺了,你們就沒調查過嗎?」
他的紅髮上司埋頭把日記重讀一遍,然後閉上了眼睛。等她重新睜開雙眼,那雙眸子已經帶上了深紅的色澤。
「哎呀,怎麼是你們!」
約翰似乎也無法保持沉默,或許那意味著,「超人計劃」並非純粹空談。

「如果那場火災是人為縱火,如今P警署一有動作,恐怕會讓兇手心生戒備——不過這說法也有一半流於表面,真正原因簡單得令人發笑。」
可是,我還是跟媽媽一樣得了白化病。
沒有回答。白化病少女躲開目光,咬緊下唇——
在對白化病少女問詢的同時,警方也對坦尼爾研究室其他成員展開了調查取證。他們剛剛才把跟隨坦尼爾博士到A州參加學術研討會的人召集到這家酒店的會議室,完成了調查詢問。
牧師放下話筒,漣迅速把門關上。沒過多久,羅賓就回到了車庫。
「是嗎——」
然而,事態彷彿在嘲笑他的擔憂,朝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樣品?」
我重讀了昨天和前天的日記,羞得想把它們撕掉。
結束對槙野茜的問詢后,漣和瑪利亞到P警署做了過程彙報。多米尼克好像已經回去了,代他接應的加斯帕嘴裏一直念念有詞:「這邊都忙死了。」
加油站在倒車鏡里漸漸遠去,漣把視線轉向前方。
沒關係,這頭白髮恰好證明了我是媽媽的分身。我的發色,跟媽媽漂亮的頭髮一樣。
我傷害了埃里克。我沒有考慮他的心情,不小心說了沒用的東西可以扔掉。埃里克離開后,我感到心情非常沉重苦悶。以前爸爸媽媽責備我時,我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藍玫瑰開花了。
埃里克最後回來了。他好像躲在什麼地方聽到了爸爸和警官的對話。爸爸對埃里克(也可能對我)講了我不知道的故事。埃里克哭了,但我沒覺得他沒出息。後來我把他帶去溫室,為了跟他扯平(這麼說對嗎),把我的故事也對他說了。埃里克雖然有點吃驚,但沒有害怕,還對我笑了。他說我很可愛,我感到非常高興。
「他說『軍方馬上就能查出其中是否有特工介入』。有個無所不知的好朋友真是好事啊。」
「你有時間後悔,不如過來幫忙。這個人情我一定會找你還,聽到沒有。」
瞬間沉默流逝。
爸爸製作的眾多樣本中,只有一株開出了我從未見過的藍色玫瑰。
五月七日(周五)
這就是漣看完多米尼克的資料后,毫不遮掩的真實心境。
這番話印證了漣昨天做出的外行判斷。
他好像比我小一些,是個目光陰沉的奇怪小孩,我怎麼也喜歡不起來。
至於幹活,他倒是很勤快。打掃和洗衣服意外能幹——雖然我不想他進我房間,就把他趕走了。給爸爸做實驗打雜,幫媽媽打理院子,他都不怎麼容易犯錯,幹得還算不錯。應該說,他好像特別害怕挨罵,工作起來畏首畏尾。莫非那是我的錯覺?
但我覺得我懂了。那一定是為了媽媽。
「我感覺有點古怪,但由於不知道坦尼爾博士平時是什麼樣子,所以說不出是否存在奇怪之處……我只知道,博士是一位十分優秀的研究者。」
「我們去找羅賓·克利夫蘭吧。他跟博士同時宣稱自己培育出了藍玫瑰,這絕非偶然。所以,他絕對知道些什麼。」
五月一日(周六)
被囚禁在兇案現場的少女艾琳,究竟跟「愛麗絲」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日記內容有多少是真的,不過既然藍玫瑰真的誕生了,甚至發生殺人慘案,這一切就不能再解釋為巧合了。」
那個怪物外表就像一團肉。爸爸管它叫七十二號樣品,平時一直把它關在房間里。他絕不讓我看到它,還對我說千萬不能靠近那個房間。
「藍玫瑰的消息在J國研究者中間也成了重大話題。我有個朋友十分不甘心,說被人搶先了一步……沒想到事情竟變成這樣,我得到消息后也大吃一驚。這是基因工程學——不,是整個科學界的巨大損失。研討會現場也騷動難平。」
羅賓的車就停放在牧師房車庫裡。
從明天起,我該如何面對埃里克呢?不知道。因為我頭一次體會這種心情。既害羞,又苦澀——心跳一直平靜不下來。今晚我能睡著嗎?
「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不知對兩位是否有幫助?」
「哦。」瑪利亞惡狠狠地瞪了羅賓一眼,「既然如此,不如去找專家問問那個可能性吧。你知道槙野茜今天會出現在什麼地方嗎?」
「我只是身為一名警官,想知道真相而已。」瑪利亞淡然對上了艾琳銳利的目光,「我們有義務抓住奪走你老師性命的兇手。為此,也有可能要揭穿你們一直隱瞞的事實。無論再怎麼遭人怨恨也要這樣。」
「既然DNA的鹼基序列決定了蛋白質的氨基酸序列,那麼反過來——蛋白質的氨基酸序列應該也能決定DNA的鹼基序列。這就是老師的研究核心。
「是嗎?我聽研究室那些人說,博士好像很看重你啊。」
「只是,完全沒有經過基因編輯,只靠雜交和變異培育出藍玫瑰……這就好像連氧氣罐都不帶,隻身潛入世界最深的海溝最底部。在專家眼中,那是絕不可能實現的東西。然而,那樣的藍玫瑰卻在現實中出現了。『上帝的奇迹』甚至不足以表達它的神奇。」
五月五日(周三)
P市地處荒野,只能從遠處引水才得以發展。那裡與位於北面,相隔兩小時車程的F市不同,被譽為「太陽之谷」,全年晴天較多,降水的日子屈指可數。要是下過一場足以引起山體滑坡的大雨,在當地應該會變成大新聞。

「那你的調查結果如何?」
我該怎麼辦。
儘管如此,他也無法斷言那本日記從頭到尾都是謊言。那麼,該如何解釋它與現實的高度重合呢?
為了奪取藍玫瑰的研究成果?」瑪利亞右手指頭點著下頜說,「如果那是世界首例,完全有可能牽涉數額驚人的錢財。所以某些人需要找到博士的替身,作為藍玫瑰技術的招牌。」
「什麼?」
「你知道這個,解釋起來就簡單很多了。DNA通過解讀基因密碼生成蛋白質。這一機制幾乎被所有生命共享,被稱為『中心法則』。為什麼稱其為『法則』?因為人們認為這是一個單向流程。『DNA生成蛋白質』這個箭頭,無論任何生物都趨於一致……所有人都認為,這個過程無法反轉。」
「什麼意思?」
那看起來不像秘密談話,牧師還拿起筆寫了幾個字。
弗蘭基本人曾說,遺傳工程學就是一連串試錯的過程。然而——假設利用艾琳說的DNA逆向生成技術,能讓那種試錯減少五分之一,那麼簡單換算下來,研究進展速度也就提升了五倍。
「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坦尼爾博士嗎?」瑪利亞正面投下了一枚炸彈,「我聽人說,你可能跟博士有關係哦。而且博士還說過,藍玫瑰不可能自然生成。雖然你口口聲聲說那是『上帝的奇迹』——老實說這些藍玫瑰究竟從哪兒搞來的?你真的跟博士素不相識嗎?」九*九*藏*書
研究室一位名叫麗莎·尼普芬格的博士后研究員雙手掩面。(老師是個十分優秀的人——是我一直憧憬的目標……我們的研究才剛剛起步,怎麼會——)
開玩笑啦——多米尼克嘴角一歪,但很快收住了笑容。
爸爸把我做出來,一定也是為了媽媽。
(追記)
(中略)
說完那個與他性格毫不相符的笑話,牧師便走了出去。他們本以為他要回禮拜堂,沒想到他轉向另一側,往旁邊那塊地走去。漣和瑪利亞也跟了上去。
「可能因為身在異國,我一不小心就說了好多話。啊,話說回來,我想起一件事。坦尼爾博士那天對我說——『我多少能理解你父母的心情』。博士一定也有個女兒吧。如今出了這種事,女兒也真可憐。
「你說得有點道理。只是那樣一來,本應充當招牌的坦尼爾博士,為何又會遭到殺害,而且死狀異常?另外,此時博士剛剛發表研究成果,應該尚未獲得必然能得到金錢的保證。再說了,這個推斷本來就建立在日記關於藍玫瑰的記述確鑿無誤的假設之上。」
牧師從名片夾里取出名片,遞給漣和瑪利亞。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
「誰打來的?」
為什麼爸爸要讓怪物住在家裡?爸爸一臉為難地對我說:「等愛麗絲長大了,我再告訴你。」不過有一天,我聽到爸爸媽媽談論怪物,終於知道了怪物的真實身份。
但我不會寫在這裏。因為我跟爸爸約好了,等我長大他再告訴我。
與此同時,U國卻不存在J國那樣的戶籍制度。每個公民的出生、結婚和死亡都被記錄在不同賬冊上,且並非由國家管理,而以州為單位進行記錄保管。另外,也不存在將不同賬冊串聯在一起的系統。
「醫生說『需要觀察一段時間,但基本沒問題』。」
那就只寫結論吧。我一點都不了解埃里克。
案發當晚九點前後,她在溫室發現弗蘭基的屍體,隨後遭到襲擊。第二天早上得到救援時,她還沒恢復意識。漣一直疑惑,單靠頸動脈壓迫令她暈倒,怎麼會昏睡將近半日。這麼說來,兇手果然使用了藥物。
後院有人。
「先讓我看看現場,我想知道詳細情況。」
「為什麼要找我們去,你們自己就能調查啊。」
「此前遺傳工程學的難點在於,DNA編輯的手法極為粗糙。人們只能胡亂切割DNA,像抽獎一樣選擇片段,然後像擲飛鏢一樣射向其他DNA,祈禱自己能走運。至於飛鏢是否射中,要等樣品實際長成后才知道,因此效率極低。
十四時許,P市,克利夫蘭牧師的禮拜堂。
「嗯……夫人嗎?那太不幸了…………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迎接。時間是……」
不知這趟去找羅賓,能否打探到缺失的信息呢——
此人竟有如此不客氣的一面。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您的意思是?」
羅賓說他讓茜一個人研究了三十分鐘,漣本來對此有些懷疑,但從茜的話來判斷,他並沒有完全丟下她一個人待著。
銀髮刑警表情始終嚴肅。部分原因想必是案情與日記的相似性造成了衝擊,但關鍵在於,他早已得到了信息,卻無法阻止案件發生,因此後悔不已。此人看似粗野,責任感竟特彆強,這點跟瑪利亞有點相似。
「剛才我也提出,很難斷言日記的每一句話都與事實相符。坦尼爾博士一事,以及火災現場沒有發現屍體,這些都是疑點。另外還有一個令我感到疑惑的細節,那就是天氣。日記里數次出現『下雨』的記載,然而P市極少下雨。」
「這麼說可能有借口之嫌。」牧師突然停下動作,用平淡的聲音低聲說,「坦尼爾博士的事,我也感到很痛心。這種痛心,是因為我見證了藍玫瑰的誕生,是一名玫瑰愛好者,也是一名傳播上帝旨意的人——同為上帝的子民。就算博士的行為看似褻瀆上帝,我也絕不能原諒他人代替上帝去施加懲罰。」
「知道了,那你告訴我另一件事。」
「上頭沒批准。說是『不認可這是應由公費負擔的事項』。」
因為很不甘心,我叫了他大約十次「吃白食的」。這下心情好多啦。
艾琳愣愣地看著瑪利亞。
她在房間里,被人刺穿胸口殺死了。
「坦尼爾博士創造出藍玫瑰——是因為使用了那種方法,往大量樣品里塞了合成翠雀素所需的DNA?」
「只要有人需要幫助,我就會儘可能伸出援手。我把這當成了自己的職責——儘管這雙手不算太長。」
「警監……莫非你在想,老師竊取了別人的研究成果?沒關係,因為那不可能。老師之所以那樣說,是因為真的『看過就知道』。僅此而已……並不是心懷內疚才說那種話。」
「我們聽說坦尼爾博士有個女兒,年齡跟你差不多。你聽博士提起過嗎?」
埃里克很無知,連我都知道的基因入門知識,他竟然一無所知。不僅如此,他連初中課本的一大半內容都看不懂。不過他才上小學六年級,那應該可以原諒。
五月十一日(周二)
為了慶祝成功,媽媽做了蘋果派,我們三人一起吃了。蘋果派很好吃。
「——我不打算斷言我們從未擦肩而過。」羅賓微笑道,「身為一名牧師和一名玫瑰栽培者,我去過U國各地,一邊傳授上帝的教誨,一邊與當地人探討玫瑰的培育。當然也曾數次到過C州。我與弗蘭基博士,完全有可能在彼此不知道的情況下碰過面。玫瑰也一樣。誕生在某個地方的品種,可能會翻山過海,被送到世界各地人們手中。我並不能完全把握此前培育的玫瑰來自何處——反過來說,我培育的玫瑰也可能經由他人之手,輾轉去到別的地方,而我也不可能知道那個過程。假設有人知道這一切,那隻能是上帝了。」
那小孩昨天突然出現在我家,爸爸媽媽開始管他叫「埃里克」。小孩並沒有說出自己叫什麼,那好像是爸爸媽媽生了男孩子會取的名字。既然那名字如此重要,我真希望他們不要輕易拿給陌生人用。
「按照我的理解,蛋白質有著複雜的立體結構,應該沒那麼容易讀取氨基酸序列才對。」
瑪利亞長嘆一聲。
五月六日(周四)
他在溫室里,被人砍掉腦袋殺死了。
「明天十七點,對吧……請不要勉強自己……那先這樣,願上帝保佑您。」
漣到U國之前一直不知道,J國跟U國的個人證明方式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那是知曉一切的刻意挑釁,還是對真相一無所知,單純指出可能性?漣無法探明牧師內心的想法。
電話也打不通。這種時候線路出問題,實在太可疑了。之後要——
牧師的言外之意是:真要追究起來弗蘭基的藍玫瑰可能也是他培育的品種——或許含有「天界」基因的玫瑰經過各種途徑來到弗蘭基手中,才最終成了「深海」,誰也無法斷言那種可能性為零。
主要工作是切下幾根枝條,修理葉片,插在另一盆土裡。媽媽也來幫忙了。媽媽速度很快,而且手法流暢,特別好看。可能因為她平時都在照料後院的玫瑰吧。我沒辦法像媽媽那樣熟練,還不小心弄傷了指頭。read.99csw.com
「我本來想直接要一株過來……不過那畢竟是植物,可能會被海關攔截,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剛才我終於理解了,爸爸媽媽為什麼要留埃里克跟我們一起住。不,其實我從一開始就聽過了,但沒有很好理解。我才是那個笨蛋。
「你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不,等等啊漣,你怎麼說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呢?」
(追記)
「我把『天界』的一些花瓣交給她用作分析材料了。技術上的東西我不太懂,不過槙野女士帶了一台貌似顯微鏡的儀器過來。我記得,她結束樣品研究的時間,大概是二十一點前不久。後來我便給槙野女士叫了一輛計程車,把她送走了。」
我也參与了樣本製作,幫忙清洗培養皿,將植株移盆。雖然只能做很簡單的工作,但看見自己幫忙種的樣本開花,我還是很高興。
五月十日(周一)
漣內心深處湧出一個疑問。
不只是爸爸媽媽,好多人都死了。
他不理睬旁邊調查人員臉上的困惑,就像瑪利亞在C大學的反應一樣,著迷地凝視著深藍色玫瑰。「加斯帕,我把事情經過都說清楚了。」多米尼克冷冷地說了一聲。加斯帕沒有動。「喂,你在聽我說話嗎?」他加大音量,身材驚人的警督終於回過頭來。
多米尼克再次道歉,卻被瑪利亞罵了一句「煩死了」。
「昨天傍晚十七時左右,槙野女士坐計程車來到這裏。我帶她參觀了溫室,隨後在牧師房間接受採訪——可以用這個詞吧。十九時左右,我請槙野女士吃了一頓便飯,再次接受採訪——其後,槙野女士說『想研究研究樣品』,我就把牧師房其中一個房間借給她用了三十分鐘左右。」
「沒想到您竟會接受外國學者的採訪啊,還如此豪爽地交出樣品。怎麼我先前聽說,您拒絕了所有採訪要求呢?」
「怎麼可能……」
一天——一九八二年五月一日,「爸爸」成功培育了藍玫瑰。
五月二日(周日)
爸爸死了。
決定了,我要保護這個家,絕不讓那小孩為所欲為。
爸爸是為了幫助媽媽,才開始了基因研究。
「爸爸」和「媽媽」為何被殺,兇手是誰?「警官」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埃里克」「牧師」和「愛麗絲」後來怎麼了?日記的最後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當被問到十幾年內是否能達到應用水平,博士很明確地否定了。
利用基因編輯培育出的藍玫瑰,在溫室慘遭殺害的科學家。
「錯覺而已。就算周圍的人有這種感覺,那也僅限於研究方面。至少在我看來,博士並沒有偏袒我這個人……更何況,如果要說照顧,那不僅是老師,別人也一樣啊。我都煩死了。」
後來她就再也說不出話,只能聽見聲聲嗚咽了。一同前來的學生們也都雙眼含淚……
發生火災的建築為「麥考潘公司」所有。那是一個不動產商,根據負責人介紹,那座房子交通不方便,以前轉過幾手,最近找不到買家,一直空置著。
「正是如此。」艾琳點點頭,「老師的研究總結起來很簡單,就是逆轉中心法則……『從蛋白質中逆向生成DNA』。」
瑪利亞皺著眉,好像沒太聽懂。
不用說,這些內容實在太驚人了,怎能將其公之於眾。
「早在一個禮拜前,我就與槙野女士約定了這次會面。而且那不算採訪,是配合科學研究。十天前我一發布『天界』的消息,馬上有人質疑這是假的,這讓我感到非常遺憾。所以我想,無論形式如何,都應該請外部人士儘早得出結論才好。提供樣品就是為了這個。我公開『天界』以後,槙野女士是第一個聯繫我的研究人員,加之她來自境外,應該能做出更公平的判斷。」
爸爸說「樣本還需要繼續分析」,媽媽卻很高興,我也很高興。
「那麼多米尼克,你去詢問案件詳情吧——你,麻煩你帶我到別墅去好嗎?」
她的語氣很倔強,彷彿在掩飾羞澀。
「起火原因到最後都沒查出來。當時推測的結論是:小孩子偷跑進去玩兒,不小心引火燒了屋子。」
因為他們是調查陣營中唯一與羅賓見過面的人,加之不是P警署人員,而來自管轄坦尼爾博士殺害案件的F警署,行動起來更方便。出於諸多考慮,署長最後也批准了。看來這次還真不能把瑪利亞他們排除到調查行動之外。
爸爸不怎麼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問他,你為什麼開始研究基因?他只回答「為了達到目的」,並不對我細說。
那不是詭辯,也不是澄清,而是如同向信眾傳達神的旨意那般莊重的回答。而且內容也非常合理。


「你對DNA和蛋白質有多少了解?」
牧師面不改色地點點頭。
「我聽說你昨天還去見了羅賓·克利夫蘭牧師。」
槙野茜下榻在P市機場附近某家商務酒店內。
「火災發生時間是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五日,二十時前後。日記最後的日期是第二天。火災地點是P市北部一座遠離市區的山中住宅,周圍沒有鄰居。」
「那是讚美詩。車載音響沒法播放磁帶,我就用這個代替了——你們要聽聽嗎?」
逃走的樣本。
(中略)
「那就算了。因為我聽到一位相關人員說『家人肯定很傷心』,所以就想問問而已。要是換成你,得知父母出了那種事,肯定不止會傷心吧。」
這跟漣他們的印象基本一致。這樣一來,他們也就打聽不到博士是否懷有工作或生活上的煩惱了。
沒關係——我會保護埃里克,不會讓警察為所欲為。
裏面還有大半缸油。假設羅賓曾經開著這輛車往返教堂與案發現場,哪怕將J國車低油耗的特點考慮進來,若不在中途加油,油缸也快空了。然而,車裡還剩了不少汽油。
(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我不能分人手出來……)
「問得好。不過,我的答案也很簡單。只要解開蛋白質的立體結構即可。把蛋白質放入溶液中,從外部施以某種頻率的物理震動,這樣一來,蛋白質分子內的氫鍵就會鬆開,產生縫隙。此時只要插入別的低分子,將縫隙固定住,就能讀取氨基酸序列了……這個方法和促使氨基酸逆向生成DNA的酶,就是老師的研究成果。然後,只要將逆向生成的DNA片段連接到啟動子上,組合到對象生物的DNA里即可。」
據說,他昨天夜裡倒在了我們家門口。這裏離鎮上很遠,昨晚又下了雨,他來這裏做什麼呢?
因此,U國實際被用於個人證明的東西,就是社會保險號碼。只不過這東西通常要到十四歲前後才能申請。
出到後院時,小孩聽到了怪物的聲音,可能是從通風口傳出來的。爸爸說那是「七十二號樣本」,小孩嚇了一跳。真活該。
小時候,我曾經不守規矩,看到了那傢伙。我很害怕,最後還是媽媽安慰了渾身發抖、哭個不停的我。
「我也想儘早解決老師的案子……所以沒關係。」
茜點點頭,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盒子。
槙野茜並沒有提到那女兒的年齡,這隻是瑪利亞虛張聲勢。艾琳表情閃動了一下。
「我只能說——不能肯定世上一定不存在懷有那種想法的人。此前我說過,基因編輯是一種罪孽深重的行為,但那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其實還有另一種解釋——既然上帝賦予人類技能,那憑藉那種技能實現的東西,也可以認為是得到上帝允許的。我不清楚弗蘭基·坦尼爾博士的為人和人際關係。或許只有奪取博士性命的人,才能道出真正緣由。」
「真的嗎?」
「坦尼爾博士超越全世界研究者,率先創造了藍玫瑰——其中的秘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