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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腦

第三章 大腦

妻子的手握成拳狀,他替她將每一根手指掰開、撫平。女兒們曾經說起過,妻子掌心會出汗,常有汗酸味。果然,現在自己摸上去也覺得有些潮濕,似乎還有些輕微的腫脹。
「還算比較穩定……」
野中醫生為他們說明的病情以及治療方案大致就是以上內容。
在同一家醫院內科工作的富田醫生是高圓寺姨媽的乘龍快婿,找他打聽,或許能了解到個中的內情。
高伸很理解香織想哭的心情。做大夫的尚且如此拚命地堅持,他們卻要追問出個黑白短長,確實是只顧自己任性胡來。這豈不就等於是在宣布,家屬已經向病魔繳械投降了嗎?
高伸立即返回病房,在護士站找到野中醫生一打聽,醫生很乾脆地回答說:
雖然現在妻子雙目緊閉,但是就在剛才,她確實睜開了雙眼瞧著自己,還動了動嘴唇想表達什麼。無論別人會怎麼說,這些都是高伸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的事實。
但是,就這樣讓他們各執一詞地堅持下去顯然不是辦法。
為了儘早改善癥狀,醫生擬選用可加速腦細胞活動的催醒劑。
消化、吸收方面目前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但要密切關注排泄物的清潔處理,以防止病人尿路感染。
「這一點,我們大家的感受都是相同的!」高伸再一次強調說,「確實,這樣下去,媽媽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一定要讓她儘早恢復正常。而這件事我們也只能依靠野中大夫了,對吧?」
「這種情況,好像在大學附屬醫院里叫『教學用患者』,是有特殊待遇的。」
以前,他倆聊到這類話題的時候,總是嫌時間過得太快。可是今天,無論談什麼都是乾巴巴的三言兩語,很快便無話可說了。比如,當高伸將話題引到目前正在風靡一時的熱播劇上時,惠理僅回了一句「最近的節目都太幼稚,無聊得很」便不肯開口了。這個話題自然無法再繼續。
「請保持聯繫,讓我知道病情的進展。」
「請您多多費心!」
雖然今天的約會並沒有達到高伸所預期的歡愉效果,但是他也並沒有就此低聲下氣地乞求惠理。他原本只是想從與她的約會中,獲得片刻的心靈安慰而已,並沒有進一步尋歡作樂的打算。
「她那病,你不用太在意的……」
比如說,不再將香皂包裝成人們一眼就能認出的模樣,而是仿造成乳酪的形狀,打造成圓形。很久以前,高伸就開始留意乳酪產品的外包裝了。他認為乳酪產品華麗、多變、妙趣橫生的包裝風格同樣適用於香皂。

一直以來,公司同事結伴出去飲酒時,大多是由高伸發起倡議,八木澤等人隨聲響應。
「野中大夫可是個行家裡手,不可能出這種低級錯誤的。」
香織立即追問道。
年近五旬,無論男女,出現皺紋和色斑都是在所難免的事。
達彥當然希望媽媽早日康復,可是他似乎也非常贊同浩平的意見。
高伸睜開眼睛賴在床上,想象著在剛剛過去的長夜,情況已經悄然好轉。每當電話鈴響起,他首先想到的是醫院傳來的快慰人心的喜訊,便忙不迭地豎起耳朵聽。
一天,高伸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整個人癱靠在椅背上,正神思恍惚地抽著煙,八木澤走過來詢問道。
可是,這方面的需求,他這個做父親的,無論如何也滿足不了。
「你那位醫生朋友,有沒有說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今天,媽媽一次也沒睜開眼睛,手部的水腫也加劇了!」
雖然該藥劑價格昂貴,但是目前選它來進行治療是最理想的。
這樣的舉動難道不能證明,妻子在剛才的那一瞬間里,確實已經恢復了意識嗎?
「我當時也和您的想法一樣。可是,之後又擦了幾遍身子,還抓住她的手,但是有反應的就那麼一次!」
「這些事您不必介意。這是我們醫院提供的優惠服務。」野中醫生說完,又追加了一句,「今後,所有的治療費用,您都不必操心了。」
高伸再一次意識到妻子存在的重要性。
「那麼,請你們耐心地聽我分析一下。」浩平表情嚴肅地環視了一眼大家,繼續說道,「那位大夫曾解釋說,岳母之所以會這樣是特殊體質造成的。但是,我們知道,不單岳母,就連全家近親屬中也未曾出現過這種情況。再者,如果真的是特殊體質引起的,而非醫生的過失造成的話,他們就沒必要為我們減免醫療費了。」
幾天,一位客戶方的部長曾詢問過高伸「您太太住在哪個病區」,他一時竟不知該怎樣來回答,猶豫了片刻才答說「婦產科」,但是心中卻久久不能釋然。
高伸打了個圓場,浩平點頭表示贊同。
當然了,新婚燕爾時,工作之餘他也常常會想起妻子,常暗自揣測她在做些什麼。而此刻,他想起妻子來,更多的是希望能趕緊回到家,一邊吃著妻子為他準備好的可口飯菜,一邊觀看電視里轉播的棒球賽。也就是說,與當初甜蜜溫馨的激動相比,此時更多的是一種平和安寧的渴望。
「即使在昏迷中,病人也常常會睜開雙眼的。」
二人相交這麼久,從未出現過冷場的局面。但是今天,他們頻頻遭遇尷尬的沉默。高伸千方百計地做補救,沒話找話地東拉西扯,總算在難熬的氣氛中把這一頓飯打發過去了。
回到總院后的第一個星期日下午,高伸獨自一人陪伴在妻子身邊。
聽到惠理很見外地說起客套話,高伸一下子愣在了當場。只見她已經拿起手袋站起身來。
除此之外,高圓寺的姨媽和千葉的娘舅也經常來探望並幫忙照顧,所以看護的人手倒也十分充裕。再說,真正複雜的看護工作,如變換體|位、替換內衣等較為麻煩費力的任務,都有護士們從旁協助,病人用餐也只是通過鼻孔直接送入胃裡,所以陪護起來並不十分費勁。
「大夫,我媽媽這個樣子下去,真的還有希望治愈嗎?」
另外,他們還決定,在白天儘可能將邦子的身體調整為半卧姿勢。
但是,香織僅陪護了三天,就提出要辭掉公司里的工作。
「可是,媽媽符合這種條件嗎?」
這沒道理!他是妻子法定的扶養義務人,有工作及支付能力,所以妻子不符合免費醫療的條件啊!
浩平微微低垂雙目,達彥則略微歪著頭,聽高伸繼續訓話。高伸衝著他們兩人擲地有聲地說道:
因為香織說著說著,已經轉為了哭腔,所以高伸慌忙勸阻道。
確實,近來休息不足,外加飲食不規律,已影響到了高伸的身體。
自打年輕時起,妻子就很講究容貌的清爽整潔,可如今她的口鼻處都插入了導管,還在臉頰上留下了淡淡的暗影。妻子依舊雙目微合,表情平靜。也許是久卧病床所致,她的臉色略顯蒼白,但並沒有浮腫的跡象。
「真是辛苦你了……」
「他說,有過先例,病人昏迷三個月也最終醒過來了,所以……」
這樣一來,邦子的視野可以更開闊,頭部更易於活動,還能夠促進內臟器官的正常運轉,以達到預防肺炎的目的。
大家理解容子的心情,可浩平確實道出了問題的關鍵。
確實,這一個月以來,高伸衷心地感謝野中醫生對妻子無微不至的關心與照顧,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合情理之處。
妻子患病之後,他的那種慾望也立即隨之減退。由此看來,他的逍遙自在也是建立在妻子平安健康的基礎之上的。
「喂,你剛才是醒著的吧?」高伸又一次試著問妻子,「剛才,你確實看見我了吧?」
就算剛才浩平所指出的種種疑點,在他看來頗有道理,可能性極高,但是內心深處,他還是不願意去接受。
不過,高伸從未因此就立即懷疑到野中醫生本人。
「你說的是有道理。可是真正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像岳母這樣的患者,再留住婦產科病房會有諸多麻煩嗎?」
當然富田醫生是內科大夫,他見過的此類病例並不像麻醉科、腦外科醫生那樣多。再說,現在醫學突飛猛進,治療手段層出不窮,以一月為限或許過於武斷了。
「難道無微不至地關心咱們,還有錯嗎?」
「喪失意識的人超過一個月仍舊能夠蘇醒的病例並非沒有。但是,這僅限於像中、小學生這樣的未成年人,所以成年人是很難再……而且,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醒過來,後遺症也是相當可怕的。」說到這裏,浩平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講得太多太過了,停頓了好一會兒又補充說道,「我沒明說是我們家裡人,所以他才會口無遮攔,有什麼說什麼的……」
「也許只是我的胡亂推測,但是我看得出,這位大夫的處境現在有點兒孤立無援的味道。這或許正說明過失在他,所以其他大夫才會袖手旁觀。」


和轉去分院時的待遇完全不同,病人現在不僅有單人病房,而且房內還有一張可容一人留宿的沙發,所以家人留在醫院陪護變得非常方便。
「你醒了,對吧?你認出我來了,對吧?」
負責主管企劃工作的副經理年富力強,思維活躍,對高伸的新創意倍加讚賞。
說實話,這之前,高伸並沒有認識到這其中的重要性。
「你是說,他們是為了掩蓋?」
儘管情況的波動屬正常現象,可妻子長時間昏迷不醒卻是不爭的事實。她每天的情況都不盡相同,有時好些,有時差些,但整體來說,妻九_九_藏_書子是一天天虛弱起來了。
確實,繳費窗口的工作人員說了無須付賬,但是他們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嗎?是不是應該在明天或其他什麼時候,再找野中醫生談一談,讓他收取適當的費用?不管最終收與不收,醫生為他們所做的這番努力,高伸都必須找機會講給孩子們聽一聽。
「我沒問可免到什麼時候,但是目前是不需要的。」
確實,香織和野中醫生很投緣,從大學生活到職場工作,再到電影、音樂的喜好,幾乎無話不談。
「浩平君所慮不無道理。或許事情真如他所說也未可知。但是目前,我們的首要目標是要爭取媽媽早日康復。找出昏迷不醒的原因固然重要,但是如何讓她蘇醒才是關鍵。而這件事我們只能依靠野中大夫了。」
容子不用上班,因此這段時間就由她留宿病房陪護母親。
另外,也許是聽磁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邦子在白天睜眼的次數也略微增加了一些。
呼吸、脈搏正常,血壓也基本平穩,收縮壓保持在85~120毫米汞柱。抽血化驗的結果顯示,血細胞成分未見異常,肝功能也正常。從外觀上看,四肢處有輕微浮腫的跡象。這是由於病人長時間躺卧,心肺功能下降所致,所以這也是無可避免的,短期內並無大礙。
至於為何要這麼做,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也許是想表達與惠理約會的興奮心情,抑或是對久未聯絡的補償吧。再者,就是西餐廳明快宜人的浪漫氛圍,更便於愉快交談吧。總之,高伸就是想藉此番與惠理見面的機會,暫時忘卻妻子病重的事實。
「這事當然要進行調查的。我們就請浩平君繼續幫忙。但是正如我反覆強調的那樣,目前的頭等大事還是治病。」
作為一家之主,高伸此刻必須要表明自己的看法了。
這樣下去果真還能行嗎?高伸的焦慮與日俱增。最關鍵的原因在於,一月之期眼看就到了。
「剛才護士也是這麼說的,不過……」高伸還是不死心,「雖然光跟她說話是沒有反應,但是一接觸她的身體,說不定她真能感覺到。」
「我可是好久沒喝酒了。」
「岳母原本是婦產科的病人,對吧?」
香織氣沖沖地扔出一句。浩平聽后回答道:
表面看來沒有任何的損傷,可就是不能恢復意識。野中醫生解釋過,這是由於在麻醉作用下,大腦一時供氧不足造成的意識喪失,也就是所謂缺氧造成的後遺症。
妻子沒有回答,眼睛仍舊盯著他。他甚至在妻子棕色的眼眸中央看到了自己的臉和身穿的白襯衫。
說到底,最不可思議的,還是妻子的大腦。
「他說,他們醫院有減免患者醫療費的規定。」
「國家有規定的就那麼幾種,病名都一清二楚,我們的想必不在此列吧。」
有多久沒有與妻子享受過二人世界了呢?
比如,他可以就現在正在籌劃的歲末商品的方案,向惠理徵求些意見。惠理在城市飯店這種人員流動頻繁的地方工作,對時尚風潮的把握一向頗為敏銳,所以,她的審美直覺很值得參考。
午後柔和的陽光,透過蕾絲窗帘,鋪灑在妻子的臉上。
另外,他們還將包括高圓寺的姨媽在內的全家人的聲音也錄了進去。
病患家屬向醫生打聽病情天經地義,可是去開口詢問妻子到底能否蘇醒,其實就等於在逼問醫生到底能不能醫好病人。
容子輕嘆了一聲。這一聲嘆息彷彿是替包括高伸在內的全家發出的幽嘆。
「好久不見……」
此前,若非生日之類的特別日子,他們兩人大多會去吧台式小餐館,或者關東煮、烤肉鋪等小吃店。但是這一次,高伸打破常規,特意預定了銀座大廈的高級西餐廳。
高伸難以置信地反覆自問著。
聽了香織的提問,浩平平靜地點了點頭。
病人的飲食,目前採用的是鼻腔插管,推流食入胃的方法。據說下一步將有所改變,將直接從鎖骨處的靜脈往血液中注射營養素。
「百忙之中還特意邀約,真是太感激了!」
並且,妻子是在高伸握住她的手時睜開眼睛的,而在他興奮地想去拍打她的臉頰時,才側過頭去閉上雙眼的。
高伸不由得意識到,妻子病重的事實已然在兩個人之間投下了巨大的陰影。
「喂,不行呀!你不能睡呀!」
「第一種情況是國家有特別規定的幾大疑難重症,這種情況是由國家來全額買單的。第二種情況是患者患有罕見的疾病,醫生們想將其作為科研對象的。第三種情況就是醫院有責任醫治的。大致就是這三種情況了。」
富田醫生說的沒錯,可是該讓誰去向野中醫生求證呢?
「只要腦幹部分工作正常,病情就不會突然惡化。」
他們從主治醫生野中那裡了解到邦子目前的基本情況和以下的護理要點:
香織雖然每天都要去公司上班,但她總是在下班時繞道來醫院探視,有時還和容子交替留守。
三個月,推算下來是七月初,那就是說還剩兩個月的時間。如果在那之前仍舊有治愈的希望,那麼就必須再繼續接受為期兩個月的治療。
「要是姐姐,那就得放浩平哥的甜言蜜語了吧!」
「還沒到那程度!我只是想弄清楚,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剛才的一切果真只是個偶然嗎?那雙眼睛真的只是無意識、無目的地睜開又閉攏的嗎?
但是,護士的話無情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腦幹」一詞在日常生活中很少出現,所以醫生為他做了追加說明。人類的腦組織可分為居於外側的半圓形的大腦和位於中央下方的腦幹兩部分。
在精神方面,對於未婚的女兒們來說,母親的病倒,也給了她們很大的打擊。正當妙齡的女孩,有著太多的私房話要和母親說,有著太多的問題要向母親求解,可是如今,她們的母親既不能傾聽,也無法指導,怎能不備感寂寞呢?
「但是,爸爸您一個人能行嗎?」
「也不能說得那麼絕對,但是似乎確實極為罕見。」
當房間里再度剩下高伸一人時,他又彎下腰,撫摸起妻子的手臂,從手腕到手指,然後捏在自己的掌心。
「你看,醫生都說過是特殊體質了,對吧?再說……」香織似乎想平復一下激動的情緒,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說道,「野中醫生是媽媽的主治大夫。我們都把媽媽全權委託給他了,又怎麼能再懷疑他呢?那樣做,最可憐的就是媽媽了。我們絕對不能做這麼失禮的事情啊!」
「你是說,這位大夫之所以無微不至地忙前忙后,就是因為他在手術中出了差錯?!」
容子、香織一邊聽,一邊默默地點著頭。
「萬一,岳母搞成這樣,就是醫院的失誤造成的呢?」
時光飛逝,一晃都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那是因為,這樣便於給媽媽治病呀!」
因此,他想儘快將關注的焦點從妻子的問題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去。
「是我呀!你認出來了吧?」
「你當然是愛聽B,z或者米米俱樂部的啰!」
「謝謝你!」
家裡亂糟糟的氛圍,令兒女們相繼顯露出倦怠之態。
「雖然我也不希望事情如我所言,但是,很可能這就是事實真相。」
然而,轉回總院已經一個星期了,陪護在病房的容子卻沒有傳回任何音訊。
「還是沒有恢復。」
高伸被動地跟在她身後,追出餐廳,開口邀約道:
「那不就是說,醫院是有過失了嗎?」
高伸也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饒有興味。是啊,如果妻子蘇醒過來看見自己在身邊,會說什麼呢?
一個家,主婦不在,果真就會亂套到這種煞風景的地步了嗎?
「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他這是在硬撐著。」
「騙人倒也談不上,總之,一定是為了消除咱們的憂慮才那麼說的。」大家都沉默不語,於是浩平繼續說道,「其實,我有個高中時代的朋友就在外科當醫生。我曾向他諮詢過的。」
「那麼,您的意思是不用去管原因了嗎?」
「但是,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
公司的業務並沒有因為妻子的病情而停滯下來,相反倒更為忙碌了。他不僅要在新年度拓展新業務,還要抓緊時間設計出今年歲末的促銷計劃。
沒有看見繳費單,他們計算不出具體的數額,但是分院的高壓氧艙的治療費,每天的輸液用藥,再加上單間病房的床位費,這一項項加起來,絕對是一筆驚人的數額。當然,邦子是醫保投保者的被扶養者,所以可以免去八成的費用,但是,老實說,高伸早已有心理準備,目前為止至少要繳納四五十萬日元。
他記得,上一次打電話時,他有些誇張了妻子的病情。
高伸之所以會有顧慮,是因為野中醫生一如既往的熱情、細緻,他誠摯的醫德醫風深深地感動了他。
幾年前,玫瑰皂業公司就與法國著名的品牌成功結盟,藉助該品牌的號召力,他們源源不斷地生產出多款新產品。比如,用他們本公司的三色花型香皂,配搭上一條有著名品牌標記的毛巾,作為組合套裝上市銷售。在突出高品質和實用性的前提下,加入巧妙的設計和搭配,彰顯出高貴華麗的氣質,從而獲得市場的認同。
一直沉默不語的浩平歪著頭似有所思。
女兒們一是害怕父親不會看護,二來也擔心他要護理母親下體時的尷尬。
聽她這麼一說,野中醫生安慰道:「我們還不可以放棄哦!」甚至還反過來給她打氣說,「有read.99csw.com的病人昏迷了三個月,最終都醒過來了,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要繼續加油呀!」
不管怎麼說,一個工作累了、想喘口氣的男人,能夠想到妻子想到家庭,實在是一種幸福。
「工作忙嗎?」
總之,在高伸一家看來,回到總院之後,妻子的治療工作才算是真正地運轉起來。
「我是阿高啊!」
香織今年才從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剛滿一個月。她似乎是看到母親的實際病情,知道一時半會兒難以康復,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一直以來,高伸和惠理的交往中,都極力避免觸及妻子的話題,而現在張口閉口都要聊到妻子的病情,自然會影響到兩人談話的情緒。再加上因為手術前夜的約會,耽誤了自己探視妻子的機會,高伸心中一直深有悔意。妻子病情危篤,自己還要繼續約會其他的女人,豈不是太不檢點了?在他的意識深處,潛藏著這樣的愧疚之情也是不容辯駁的事實。
「您瞧,現在媽媽弄得多可憐啊!」
確實,達彥是個大小夥子,不方便派他去照顧母親。因此他顯得有些干著急。高伸也深有同感。自己每次去病房,也只能坐在一邊守著,具體的事情一件也幫不上忙。
「這有點不太好說。我想,咱們的這個病例如果張揚開來的話會給醫院帶來負面影響……」
儘管他沒向醫生求證過,但是也能推測出妻子的康復不是件易事。確實,這一點,他這個門外漢也能看得出來。
雖然要和盤托出自己趁女兒們不在,偷握了妻子的手,這令他多少有些害羞,但是他還是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容子聽完點頭說道:
「會不會是後來沒必要再回婦產科呢?」
「那麼成年人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啰?」
高伸在床邊站了片刻,微微俯下上半身,將臉湊到妻子跟前。
「是我呀!你快起來!」
但是,就算現在暫時平復了心情,也無法將一切事實全部抹平。只要妻子的意識一天不恢復,他的羞愧之心也必將持續一日。然而與此同時,他又那麼渴望與惠理見面,希望她能安撫自己的心靈。換句話說,這兩個多星期,他就一直搖擺在兩種完全相左的情緒之間,現在,后一種情感終於佔據了上風。
由於妻子、家庭帶給他的這份平和安寧總是不離左右,唾手可得,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並沒有刻意去冠以「幸福」二字掛在嘴邊。但是如今,回到家中,既見不到妻子的身影,又見不到熱飯熱菜時,他才體會到這其中的寶貴之處。
「我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替媽媽擦身子的時候,她會悄悄地睜開眼睛哦!可是那感覺和清醒的狀態不大一樣!」
高伸徹底敗下陣來,在雜沓的人群中,目送著惠理漸漸遠去的背影。
「說是病情久拖不愈,家裡一定會很吃力,所以就……」
一天,高伸聽到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便追問了一句,探出了他的心聲:「我,什麼忙也幫不上!」
容子說完,香織也認真思索起來。
無論高伸怎麼呼喚,妻子都緊閉雙眼,彷彿疲倦至極,不想再睜開。
「好了,別說了!」
「我並不是說這種做法有什麼錯。只是,想請你們想想,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女兒們交代完開門走了,房間內頓時陷入了沉寂。他轉過身,見妻子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女兒們的情緒又跌落到谷底。野中醫生安慰說,病人的情況每天都會出現波動,這是正常現象,不必太過在意。
香織向用人單位說明原委,遞出了辭呈。回到家中和姐姐輪班陪護母親,著實緩解了容子一個人的壓力。
為避免此類糾紛,必須事先在外包裝上加註警示說明。總之,正因為市場上鮮有這種包裝的同類產品,預計到時定會博得不俗的人氣。
「那難道,真是偶然反應嗎?」
「也許,還是要去證實一下為好!」
「好歹,剛才的那一瞬間總該是清醒的吧?」
「說得直截了當一點,我是認為醫生一定有什麼疏漏。」
仔細算下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光真是少得可憐,他們的生活好像總是圍著其他的家庭成員轉。
「老公,怎麼啦?為什麼不去公司上班呀?」
「方便的話,再找家酒吧坐坐吧。」
聽到浩平一副鄭重其事的腔調,大家都安靜了下來。
在自己的印象中,妻子面部只有左頰和右唇邊各有一枚黑痣。沒想到今天細看之下,右頰和下巴上也有幾顆。包括細小的在內,大大小小總計十余個。皺紋也是如此,不單單是眼睛周圍,連額頭脖頸上都有。有的地方甚至還出現了色斑。
「是啊……」
容子想要加以確認,香織嘟囔著說:
這樣的心情,不單單是他一個人有,女兒容子、香織也是一樣的。
「你認出來了嗎?」
妻子的左臂裸|露在床單外面,肘彎處插著輸液的針頭。高伸順著她的胳膊一直慢慢摸向手腕、手掌。
「那麼,媽媽會變成研究材料嗎?」
第二天,容子將此事告知了野中醫生。醫生給出的意見是,僅憑這些舉動不能說明病人已經蘇醒,不過值得嘗試一下刺|激療法。
關於今年的歲末商品,高伸目前正在醞釀一個新創意——香皂變身計劃。
惠理說完,用眼神徵詢他的許可。
「可是,這種情況有過先例嗎?」浩平小聲地嘟囔著,似乎難以理解似的,「那裡是一家公立醫院,就算是內部的醫生想減免醫療費,也不一定能輕易辦到。」
高伸一邊想,一邊就著牛奶,塞了幾口香織烤好的麵包,便出門上班去了。
「可媽媽手術中是腰腹以下的麻醉呀!」
這既是沒人打理家務,生活上出現諸多不便之故,也是沒有母親的家庭,寂寞冷清所產生的消極反應。
「但是,現在,婦產科的大夫幾乎從不露面,只有野中大夫一人負責,不是嗎?」
「那麼,你去替我問吧。」
這一個月,野中醫生可謂是盡心儘力了。工作日自不必說,就連節假日也會來病房查看,還總是交代說:「我從早到晚都會留在醫院,有任何情況變化,請儘管來找我。」
拒絕了八木澤的邀請之後,連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妻子又不在家,回家幹什麼,為何不去喝上一杯呢?
「媽媽得的可不就是疑難重病嗎?」
「他雖不是腦科專家,但是一聽說岳母的病情,還是認為『不妙啊』。」
不過,高伸卻在醫院里遇到了稀奇事。
「這樣堅持到傍晚都沒問題哦!」
香織再次插話道。
「很遺憾,病人好像並沒有蘇醒。」
浩平的見解也許有那麼點尖刻,但無疑是冷靜的。確實,因子宮肌瘤住院手術的妻子卻成了麻醉科醫生手上的病人,這怎麼講都有些說不過去。
很快,一位資深的護士趕了過來。她細細觀察,又連聲呼喚了兩三聲,確認沒有任何反應之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聽到這話,高伸頓時失去了繼續挽留她的氣力。
「你認為治不好了是嗎?」
「御福」是位於新橋的一家吧台式酒館。八木澤的提議讓高伸意識到,他已經有兩個月沒去酒吧了。
「再這樣下去,非得請個鐘點工來了!」
照例,由香織彙報了一下當日護理中的細節,當然並沒有什麼新鮮的內容。
香織一副開心的樣子。但是,這真的是一件簡簡單單值得高興的事嗎?
其中,大腦部分就相當於一個司令部,我們人類看到什麼,思考什麼,表達什麼,悲也好,喜也罷,總之一個人應有的各種自主行為都是由這裏發出指令。換句話說,大腦部分操控著與人的意志情緒相關聯的所有活動。而腦幹部分不同,它負責執掌消化、吸收、排泄,以及呼吸、血液循環、汗液分泌等一系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的正常運轉。
對於高伸而言,令他最為痛苦的就是,在母親的事情上,孩子們的想法已經出現了分歧。
電話打到富田醫生的家裡,得知他人尚未到家。約莫過了十分鐘,富田醫生親自回了電話。
於是,今天,高伸再次去窗口繳費,卻突然被告知無須他個人繳付。
手術之後,邦子的癥狀一直沒有改觀,倒是子宮肌瘤術后的刀口長勢良好,沒有出現非正常的出血現象。妻子意識全無,可婦科手術卻相當成功,面對這樣的事實,高伸愈發感到人體的複雜與神奇。
臨近四月末,也就是妻子返回總院十天之後,高伸約會了惠理。
富田醫生也說過相同的論斷。
「但是,不行的呀!」惠理說完,又加了一句,彷彿要教育他一般,「你太太,她現在可比咱倆苦多了!」
大家湊在一起,話題自然免不了要說到邦子的病情。
正因如此,大腦一旦受損,恢復起來就格外艱難了。
現在還遠遠沒到放棄的時候。高伸也常常去向野中醫生打聽病情,以便獲得更多的信心。
「你說到這兒,正好提醒了我。我對此也是有疑問的。野中醫生總是不斷地給我們講:今天岳母的表情越發有了生氣,血壓一直都很穩定,肝功能正常,等等。可是各位仔細想想,這些全部都是顯性的變化,跟意識障礙本身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呀!」
他們認為,在邦子耳邊播放這些聲音刺|激她的聽覺的同時,也要刺|激她的視覺神經,在她眼前播放這些電視節目。
浩平的意見也好,香織心裏想說的話也罷,各有各的道理,高伸全都能理解接受。
黃金周假期一結束,香織就read.99csw•com代表全家,直截了當地向野中醫生提出質詢。那天,野中醫生照例上午、下午各巡視了一次病房。由於上午查房后,他還要準備幾台手術的麻醉工作,樣子有些匆忙,所以香織是利用他下午三點左右來病房的機會提問的。
「醫生一說叫我們『加油』,我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是沒錯。可是咱也別忘了,不是也有好些壞苗頭嗎?比如褥瘡加重了,手腳的水腫也明顯了,甚至有時還會發燒……」
「可是,媽媽最近連血壓也穩定了。」
野中醫生的好意令他滿心歡喜,但是又有些於心不安。
在浩平說話的整個過程中,容子一直低垂著頭,可香織卻始終是氣鼓鼓地瞪著浩平,達彥則把頭扭向一邊,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樣。
「具體該怎麼做,我也沒想好。總之,我想要儘可能地調查下手術前後的細節。」
在這樣的狀態中,他們迎來了黃金周的長假。妻子依舊沒有蘇醒。
「浩平君……」容子瞪著浩平,想要打斷他的話頭,「我不希望你總往那方面想!」
在這種情況下更不用奢談去討論黃金周的幽會安排。即使將自己的心愿如實表白,也終難獲得一致的意見。
高伸下定決心,要在黃金周假期之後,直接找野中醫生,當面問個清楚。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孩子們。
「您是不是有些累了?」
「那麼,浩平哥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呢?」
「您沒問問他理由嗎?」
高伸和女兒們選擇感情用事,而浩平則是冷靜觀察、理智分析,他們之間的巨大反差恰恰是由血緣紐帶關係決定的。
「我們佔用了那麼大的一間病房,還有各種醫護措施,怎麼能……」
浩平並非每天都去醫院,這些情況似乎都是他從容子那裡點點滴滴打聽來的。
前一天,高伸算了算妻子住院的天數,已滿一個月,所以他便去結算窗口繳納醫療費,但是工作人員回復說,尚未正式結算,請他下次再交。
今天早上還是沒有好消息嗎?他總是在這份失望中,情緒低落地洗臉、更衣。
「但我堅持認為,就是醫生在什麼地方出了紕漏。」
或許今天,妻子已經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了。
「我並非醫生,太專業的東西也搞不清楚。但是,我想,造成岳母昏迷不醒的原因,恐怕就在一開始為我們做解釋的野中醫生身上。只有這位醫生在自始至終地關心著這件事。他親自送咱們去分院,又親自接咱們回總院,這之後還照顧得面面俱到,無微不至。但是,咱們得想想,通常情況下,會有哪位大夫能做到這些?!」
這之後,妻子轉去分院時,也只有野中醫生一人從旁照應,後來還親自將他們接回了總院。雖然,在分院接受高壓氧治療時,野中醫生並未照面,但是卻比分院的醫生還要用心。返回總院之後,更是全心全意,面面俱到。
達彥冷不丁地冒出這句話,令大家都吃驚地轉頭看他。
「你太太的情況怎麼樣了?」
大家聽后都點頭表示同意。過了一會兒,容子說道:
香織幸福地回憶道。她能夠如願地出現在妻子蘇醒后的第一眼的視線中嗎?關鍵是,妻子真的會蘇醒過來嗎?
「你指的是什麼『麻煩』?」
邦子的病情中最核心的問題是意識障礙,由大腦缺氧造成的後遺症依舊沒有出現任何改善的跡象。
妻子此時還會眨眼,是與生俱來的生理反應,這就如同一隻小飛蟲快要鑽進眼中時,人體出於防禦的本能而必須閉眼一樣。
雖然香織從小嬌生慣養,但是她性格開朗活潑,好開玩笑,所以也許野中醫生能與她輕鬆對話。
每當聽到這些消息,他們全家人都會重新燃起希望,期待著奇迹趕快出現。但是冷靜思索后,他們又不得不承認,這些細枝末節的小問題根本就與意識的恢復毫無關聯。
現在,高伸帶著久違的心情,近距離地凝視著妻子的臉龐,忽然他有了新的發現。
當然,這並不是說,院方在妻子手術出現變故后,整整一個星期內都不聞不問。實際上,當天晚上醫院就安排他們轉入分院,去接受高壓氧艙治療。只不過,妻子雖然在那裡接受了特殊的針對性很強的高壓氧艙的治療,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細緻入微的護理。這當然是因為臨時轉院託管的病人,對方的醫護人員不願意多投入精力造成的。
有種柔軟而又溫暖的感覺。高伸體會著這份溫暖,不經意地眼望向妻子的臉龐,於是他赫然發現,妻子原本緊閉的雙眼睜開了!
上次見到惠理時,他正在為那個海邊新落成的酒店忙產品創意,惠理還為產品推介方案提供了中肯的意見。
當然,問這個問題也是家屬的權利,可是逼迫主治醫生給個明確的答覆,似乎並不合適。
時隔半月再次相逢,惠理愈發顯得青春可人。她身穿一件白色絲綢襯衫,外罩一套洋溢著初夏氣息的茶綠色套裙。在醫院里看多了形形色|色的患者和家屬們晦暗苦悶的神情,惠理活力四射的裝扮著實令高伸眼前一亮。
「你這樣說,對大夫也太不敬了。這不是憑空懷疑人家嗎?」
回想當年,他和妻子是在網球俱樂部里相識的。那時,妻子風華正茂,年方二十,而高伸也不過剛大學畢業。現在,妻子的身材是發福了不少,但是高伸當初向她求婚的時候,她可是嬌俏可人,身上的迷你短裙有著說不出的韻味。雖然球技並不出眾,但是性格活潑開朗的她,頗受男孩歡迎,追求者不乏其人。
可他並不希望惠理聯想到這是妻子病重的緣故,他微笑著舉起腳杯。
「或許是我自己在這裏信口胡說,但是我真的覺得,大夫所說的那些變化僅僅是想暫時安撫我們的情緒罷了,實際上岳母身上並沒有見好的跡象。」
「這主意倒是挺別緻!就這麼定了,放手去試吧!」
「姐姐們多好啊!」
「噢,沒什麼……」
高伸一面緊握妻子的手不放,一面又騰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搖晃她的肩膀。他晃動了幾次之後,妻子的嘴角微微偏了偏。
被人突然一問,他下意識地應付了一句。八木澤放低聲音提議道:
這怎麼可能?高伸難以接受這樣的結論,但護士檢查完輸液瓶和導管之後,交代了一句「液體快掛完時,請告訴我們一聲」,離開了房間。
「你想說什麼?」
高伸一路過關斬將,終於抱得美人歸。一眨眼,二十五年的歲月已悄然逝去。現在,妻子臉上的皺紋與色斑,恰恰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漫長歲月的印記啊!
這類刺|激療法在實施的過程中也有一個難點,那就是分寸把握的問題。教科書上沒有細緻的說明,野中醫生也給不出明確的答案。不過,大家都認為過猶不及,太多了反而會變成負擔,會讓邦子疲勞過度。所以他們暫定,每次播放三十分鐘,每天上午一次,下午兩次。
在進行一系列新的藥物治療的過程中,必須隨時注意觀察,以防出現腦水腫、腦壓亢進等不良後果。
姐姐一慫恿,香織就毫無難色地應承了下來。
腦幹部分不同於大腦部分,它的活動與人的意志無關,而是與人的性命息息相關,一旦這部分受到了損壞,人就難以存活,轉眼間便要宣告死亡。
確實,妻子回到總院之後,婦產科的醫生僅僅來拆過線,並檢查過一次傷口的長勢,剩下的工作,全是野中醫生一人在忙前忙后,「而且,本來是婦產科的患者,現在卻獨自一人住進了重症監護室邊上的單間病房,由麻醉科的醫生來全權負責。」
「我覺得爸爸去問醫生有點不合適。爸爸一問,大夫一定很為難的。」
「那個到時候再說了!」
換句話說,就是實質不變,讓產品依舊具備香皂的一切功效,取而代之的是在外形和包裝上下工夫。
當然,熱戀時期,他們也經常相互深情對視。只是共同生活以後,就再也沒有過這樣親昵的舉動了。
「是我,阿高呀!」
傍晚時分,高伸終於盼來了女兒們,他忙不迭地將下午發生的一幕講給她們聽。
「可是,她確實清清楚楚地睜開眼,而且還動了動嘴唇呢。」
「是我申請了手續。」
儘管事實如此,但是妻子的這個動作還是很接近有意識的狀態。就算是一廂情願,高伸也要堅定地相信,妻子正一步步地朝康復階段邁進。
姨媽在客廳一角接聽電話,短暫地交流后,回來報告說:
「食物送入胃中,她會消化、吸收、排泄;屋內溫度高,她就會出汗等,這一切都是由腦幹控制的活動。」
「絕對沒有!只是這都快一個月了,所以……」
結婚二十五個年頭了,妻子始終近距離地陪伴在他左右。但是他們如此近身貼面的凝望,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真不是個美差!」
「喂……」
這樣一來,多款洗潔精並排擺放在廚房時,便能達到各色高檔紅酒陳列的效果,令人賞心悅目、趣味盎然。
「也許那大夫真的有過失呢?」
「過失」一詞剛一出口,全家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確實,高伸也試過反覆多次握住妻子的手,但是妻子始終閉著眼,再沒有任何回應了。
高伸一時間恍如置身於夢境中。
「我握著你媽媽的手,她就睜開眼睛看著我了。」
從四月中旬開始,也就是妻子在手術中意外喪失意識的第八天,他們又回到了總院,開始接受正式的治療。
果然,浩平已經用他九九藏書自己的方式做了不少調查。
據親戚富田醫生所說,像妻子這種昏迷的患者,也有蘇醒的先例,不過上限是一個月。超出這個期限,康復的可能性就相當渺茫了。
兩人新婚之初,妻子將高伸的名字略去後面的「伸」字,一直喊他「阿高」。所以他特意使用了這個老稱呼,想幫助妻子迅速認出自己。
「據我朋友所說,最常規的看法就是麻醉劑上了頭部造成的。」
聽了姐妹倆的對話,高伸忽然意識到,現在的情形確實反常,連去打探病情都必須小心翼翼。
「上『御福』去散散心好嗎?」
想著想著,高伸的情緒漸漸地高漲起來。
一直沉睡中的妻子真的睜開了雙眼,正直勾勾地看著他。高伸剛才既沒有呼喚,也沒有傾訴,他只是抓著妻子的手,體會著她的溫度而已呀!
「具體的,你還是去問問主治大夫!」
最近的一次,是妻子臨住院兩周前的一個周日,高伸九點鐘起床后正要去餐室,察覺到家中只有妻子一個人,當時她正在陽台上給花澆水。他開口詢問孩子們的去向,妻子回答說,各自約了朋友都出門去了。
在確定了治療方案后,高伸一家的生活又重新做了調整,以配合新的一輪治療。
姨媽緊接著細述了三個條件:
首先是容子,母親入院以來,一直由她陪護在側,所以顯得身心疲憊。雖然護理工作並不費勁,但是每天都要面對昏迷不醒的媽媽,精神上的壓力可想而知。四月末,容子發了一次低燒,皮膚也出了問題,所以暫時留在家中休養。於是,夜間陪護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香織的頭上。
「就是說醫院負有責任,要承擔起全面治療的義務。」
「原因嘛,當然也有特殊體質引起的啦。不過,這種病例也是多發生在脊髓尚未發育健全的未成年人身上。」
按慣例,他們會在飯後繼續找家酒吧坐一坐,然後一起去惠理的住處。可是今天,還未等高伸找到合適的機會提議,惠理就搶先說道:
儘管他身為人夫,但是遇到像給妻子換紙尿褲、檢查導尿管這類的活,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在高伸那一代人眼中,似乎很難認同一個大男人去做這樣的事情,即使他願意做,妻子也未必會樂意接受。
或許,上了年紀之後,他和妻子共處的時光會慢慢變多吧。他清楚地記得,當時他一邊注視著妻子略顯粗壯的腰身,一邊無意中做出聯想。那時的妻子多麼健康,能說會動,可他卻幾乎一聲不吭,看完報紙,就一直獃獃地守在電視機前。
其他液態的洗劑也如法炮製,摒棄一直沿用至今的單調的長方形容器外觀,改用紅酒的造型,外面再裹以特別的米色或綠色包裝紙。
主婦是家庭的靈魂,妻子的缺位,不單單使家庭衛生每況愈下,甚至危及家庭的和諧,讓一家人變成一盤散沙。
高伸和達彥也常常會在下班之後順道過來探望。由於醫院就在目黑,離高伸的公司不算遠,所以他偶爾還會趁外出之便,臨時過來瞧瞧。
第一通電話里,高伸把妻子昏迷不醒的手術結果告知了惠理,第二通電話,自然也免不了要談及妻子的病情,所以交流都是在沉悶的氣氛中結束的。
「老婆,辛苦了!」
高伸一邊掐滅煙頭一邊思忖著。要是接下來上酒吧去,定會遭遇那位稔熟的媽媽桑——一位四十多歲的半老徐娘和一群二十齣頭的女大學生。
確實,私人診所倒還罷了,公立醫院的醫生想憑自己的意願減免病人的醫療費,是很難辦到的。
「對不起,我今天就不去了。」

被女兒們一問,高伸還真有些答不上來。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和妻子剛開始交往的時候,日本正流行著美空雲雀的《傷心的酒》,同時,西方的披頭士也傳入日本,在年輕人當中掀起了一股鋪天蓋地的狂潮。於是,他們經過遴選,將妻子一直鍾愛的岸洋子的《戀愛的心》以及披頭士的《密歇爾》等幾支歌曲錄進了磁帶。
比如,回到總院一周后,妻子的大便正常了,小便也順暢了。醫生會一邊教他看統計著排尿量的記錄本,一邊評價說,「情況很不錯哦!」言語當中滿是寬慰與鼓勵。再比如說,醫生還告訴他床頭儀器上顯示的心電圖曾出現過暫時的不穩定現象,但進入第十日,一切也都恢復了正常。
首當其衝的是家庭衛生。雖然容子或香織每天也進行打掃,可總會留下些死角,積滿塵埃,顯得雜亂無章。廚房也是如此,水池中一天到晚泡著該洗的碗筷,難得有乾淨清爽的時候。需要清洗的衣物,如襯衫、領帶之類,他會讓女兒們幫忙送到車站前的乾洗店去,但是換下來的內衣即使丟進洗衣機里,也沒人能及時幫他洗乾淨。家裡的生活垃圾,她們倒還能按日子分裝進垃圾袋裡丟出去,可是其他的空紙箱、舊雜誌之類的廢品卻與日俱增,儼然要填滿家中的各個角落了。
每當他看到昏睡不醒的妻子時,都忍不住悲傷,這副樣子豈不是與死無異?可是一看到一天好似一天的傷口,他又心生希望,因為妻子體內還蘊含著旺盛的生命力。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說,大夫的話都是騙人的了?」
高伸內心極力想避開這個話題,但二人都惦記著此事,不交代清楚,根本無法進行其他的對話。
這一個月,他們一直都在想,與其懷疑醫生,倒不如去相信他配合他。
不單是女兒,兒子達彥也有著相似的需求。儘管他是個男生,但畢竟還只是個學生,他也需要找媽媽幫他解決問題,向媽媽撒撒嬌。忽然就失去了母親的依傍,他難免會有些驚慌失措。了解到孩子們的切身需求,高伸唯有祈求上天,讓妻子早日康復。
醫院有二十四小時的全程特護,也明確表示過「無需家屬前來陪護」,但是邦子深度昏迷,若無家人陪伴,他們終究內心難安。
他開口了。小女兒香織還一直希望,媽媽醒來時,能最先看到她的模樣呢!如今妻子醒了,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臉!
高伸忽然就有了向妻子傾訴的衝動。
說實話,妻子剛剛昏迷的那些日子,他慌得六神無主,根本無暇深思。他只是一心一意地祈盼妻子早日康復,並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野中醫生身上。後來,去分院也罷,回總院也好,只有野中醫生是他們全家人的依靠。
「媽媽年輕時,愛聽什麼音樂來著?」
「你們可以懷疑,但是首先要好好配合野中大夫的工作,齊心協力讓媽媽儘早恢復健康。我們必須這麼做!」
他按照先前促使妻子睜開眼睛的動作程序,連續試了兩遍,可妻子彷彿忘記了一般,閉著眼睛,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邦子現在意識全無,只知道卧床昏睡,所以並不像普通患者那樣脾氣差,愛抱怨,是個令人極其省心的病人。陪護時,只需留意她是否因咳嗽或無意識地挪動胳膊而弄歪了輸液針頭。醫院方面說過,並不需要家屬二十四小時的陪護,但容子和香織都表示要儘可能地陪著媽媽。她們表面上只強調說「把媽媽一個人留在這兒太可憐了」,而內心真實的想法是「希望媽媽一醒來,就能看見自己」!
仔細想來,沒有任何接觸的兩個多星期,或許正是他用來平復上述心情所必需的時間吧。
或許香織去問,醫生才能實話實說。
他再一次握緊妻子的手,呼喊著。
如果妻子依舊身體健康,那麼兩個人在餐間的閑談中就根本不會出現關於她的任何話題。
「看到我在身邊,她會說些什麼呢?」
「我考慮到各項治療加在一起,費用相當可觀,所以就決定將尊夫人轉為特殊患者。」
高伸內心裡希望事實如此,但是他有些信心不足。
全神貫注于工作時,高伸會暫時忘卻妻子的病情,然而,每當工作告一段落,得以稍作喘息之時,他又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妻子來。
至於病人何時能恢復意識,醫生似乎也沒有什麼把握。
「是啊,這不,又在忙歲末商品的計劃呢!」
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間,只要妻子有過反應,這本身就足夠重要。退一萬步說,就算她尚未真正蘇醒,只要能夠暫時睜開眼睛,也許就預示著她不久會真正地蘇醒!
香織鼓足勇氣脫口而出。野中醫生吃驚地望著香織,然後反問道:
「據我這位朋友說,這種病例,病人有望康復的最長限期就是一個月。」
「那麼,醫生是說還有可能治好了?」
惠理點點頭,隨後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那也不成問題的。」
上一次幽會,還是妻子動手術的前夜。掐指算來,他們已有兩個多星期未曾碰面了。這期間,兩人倒也並未完全斷了聯繫。一次是高伸打過去,另一次是惠理主動打過來的。
高伸在心中默念著,溫柔地輕撫妻子的手臂。
「也不是每天都去。」
高伸不由自主地叫出聲,重新打量妻子的臉。
碰巧,這一晚大家齊刷刷地聚在一起,在座的都不是外人,高伸便一股腦地將此事講述了一遍。
女兒們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臨走前,特意換好新的紙尿褲。
高伸一邊介紹妻子的病情,一邊漸漸體會到自己目前所處的尷尬境地,在惠理面前,如果無視病情危重、昏迷不醒的妻子,一味表現出久別重逢的歡喜,勢必會讓她認為自己是個冷血之徒。可是,如果他因此就喋喋不休地描述https://read.99csw.com妻子的情況,又等於是在向她宣示自己對妻子的炙熱愛情。
以前,他總是在下班后才去醫院,病房裡一直是容子或香織在陪護。而這天是周日,妻子的病情也比較穩定,所以高伸提出自己單獨陪護,好讓女兒們放鬆一下。
「此話不假,可有時,藥劑會順著脊椎骨中的縫隙向上逆行。」
「這事,香織最合適。香織和大夫最談得來了。」
「大腦神經,異常敏感且纖細脆弱,所以……」
「那麼,後來怎樣啦?」
「什麼地方不妙呢?」
按往年的慣例,香皂都是以贈品的形式捆綁銷售。可是,最近由於品種翻新,花樣繁多,香皂銷量的好壞往往都取決於企劃部門創意的優劣。
「但是,為什麼……」
「那麼就是極為罕見的疾病?」
「我朋友也是這麼說的……」
「我以為她有反應,就跟她說話,但是,她又把眼睛給閉上了。」
「或許,給她些刺|激會收到效果。」
「那麼,你每天都要去醫院吧?」
高伸在預定的餐廳望眼欲穿,約定的時間過了十分鐘,惠理才翩然而至。
但是,怎能因為前怕狼、后怕虎,就一直曖昧含糊地拖著呢?
「可是,她剛才真的是睜開眼睛了……」
高伸想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但是惠理卻似乎反而更加在意了。
「啊,還早著呢!」
然而,這一領域競爭異常激烈,靠普通的點子已經無法戰勝其他公司的產品。
「現在,光知道懷疑醫生,媽媽回不來!」
「這事,要不去請教一下富田醫生吧。」
「一下子讓媽媽聽到那麼多聲音,她一定會很吃驚。」
只是,新包裝也會帶來一些隱患。萬一有粗心的顧客真把香皂當成乳酪,把洗潔精當成紅酒,便會引發誤飲誤食的麻煩。
聽了醫生的專業意見,大家立刻商議具體的可行方案。結果他們一致決定,先給邦子在耳邊放點兒音樂。
雖然野中醫生能將這些知識講解得非常透徹,但關鍵的還是要解決恢復意識的問題。
然而,無論他怎麼問,妻子都充耳不聞,兀自昏睡著。
說著說著,高伸的頭腦里也漸漸形成了清晰的脈絡,越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聽了高圓寺姨媽的喃喃自語,浩平回答道:
「但是,這其中還有分院的費用呢!」
只要給她一定的刺|激,妻子是會有反應的,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間。至於這刺|激到底該怎樣給,他暫時還說不清楚,不過他似乎看到了進行此類嘗試的價值。
「那麼我就直說了,可以吧?」
高伸不忍心將這樣一位敬業忘我的好醫生逼入困境。
他們還可以繞開工作方面的話題,聊一聊最近看過的影視作品,甚至還可以討論黃金周的計劃,確認下一次見面的時間,以便調整日程安排加以配合。
「那麼說到底,你還是不知道啰!」
「這種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只要得到了副經理的首肯,新方案就等同於順利通過,剩下的工作便是具體實施而已。不過,他的最終的設計稿還需早日完成才行。
「這第三條,醫院有責任醫治的是指什麼呢?」
「今天媽媽眼睛睜了有半個小時呢,到處看來著!」
「正如大家有目共睹的,野中大夫確實在全力以赴。我想,再沒有別的大夫能有他那樣的熱心腸了。」
邦子依舊在長時間地沉睡。偶爾她會睜開眼睛,漫無目的地轉動著眼球,隨即又倦意十足地合上眼帘。除此之外,她的頭部能輕微地左右轉動,嘴角也會蠕動,看似是在傾訴,抑或是在應答,但實際上卻是毫無意識的條件反射而已。
高伸立即按響了床頭鈴,與護士站取得了聯繫,通報了妻子睜開雙眼的情況。

惠理當場就搖頭拒絕了。
每天清晨,高伸都是在滿懷的期待中醒來。
「我不敢說得太絕對,但是他們確實是不想讓其他人都知道這件事!」
浩平似乎早有準備,聽到香織的反問,他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那個大夫,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要是我,聽這種曲子肯定醒不了!」
這些舉動在浩平的分析中,都成了醫生犯有過錯,滿心自責的補償行為。
高伸環視四周,彷彿要確認房間是否還有外人一般,慢慢靠近床邊。
於是高圓寺的姨媽自告奮勇撥通了富田醫生的電話。
「那麼說,你是想追究野中醫生的責任了?」
「可是,總比變壞要強吧!」
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或許她將永遠不再醒來,高伸心裏有些發急。
第一個發問的是容子。她的疑問,高伸抱有同感。
「這些和以後的費用全都免收了嗎?」
「要不,一起去喝一杯吧?」
「爸爸,雖然我並不想說出來,但是醫生確實告訴過我,這與蘇醒過來是兩碼事。」
這次齊聚一堂並非是事先刻意安排的。那天,高伸順道去了醫院,正趕上香織說要回家拿些替換的衣物,而高圓寺的姨媽也恰好前來探望,於是三個人就結伴回了家。容子和浩平本來就在家裡,這樣一來便湊巧聚齊了。
日常生活中自然少不了磕磕絆絆,他們兩口子也時常拌嘴、爭吵,有時甚至會不理睬對方,但是拋開這些旁枝末節的小插曲,高伸還是想說,能過上如今的生活有妻子一大半的功勞。
「如果他說『沒希望了』,我們該怎麼辦呀?」
聽著浩平的分析,高伸再一次回憶起初見野中醫生時的情景。
他頗感驚愕,忙詢問原因,得知治療費已經悉數減免了。
高伸用毛巾替妻子擦拭掌心,然後輕輕地握在手中。
若是白天,她一定會這麼問。如果是晚上,她也許還會揶揄幾句:「今跑怎麼不去找漂亮姑娘呀?」
和媽媽一起欣賞音樂,女兒們也變得活潑熱鬧起來。
「也許我說這樣的話會令你們心裏不舒服,但是,自打事情一開始,我就覺得醫生的態度令人難以理解。」
「那說不準是認出爸爸來了吧。」
這次見面,是高伸提議的。他主動打電話向惠理髮出邀請,還把見面地點安排在了銀座大廈三樓的一家高檔西餐廳。
高伸等情緒激動的香織平靜下來后,發話道:
高伸每天都在日曆上畫一個×,以計算妻子昏迷的天數,如今這個符號已經積累到了十個。
「你說,到底是什麼疏漏?」
聽了姨媽的說明,大家都你看著我,我望著你。他們這次得到的免費待遇究竟屬於哪一類呢?
明知現狀如此,還去追問醫生,還有意義嗎?再說,高伸也害怕貿然逼問,得到的會是徹底無望的答覆。
妻子患病的日子一長,家中的親人也相繼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你去問最合適了!」
另一方面是目前的護理工作。子宮肌瘤術后的傷口已順利愈合,回總院后不久就拆線了,考慮到病人倘若長時間保持平躺姿勢,會對後背、后腰處的肌膚造成壓迫,久而久之必有引發褥瘡的危險,為防患於未然,護理中擬採取一日多次變換體|位的方法,甚至要在一些受力點上加墊軟枕,同時,要堅持為邦子活動四肢,以防止關節硬化。
事隔兩日,一個星期六的晚上,以高伸為首,容子、香織、達彥以及高圓寺的姨媽、容子的未婚夫浩平又聚集在大倉山的家中商討邦子的病情。
「那麼,意識呢?」
妻子不在的日子一久,高伸的日常生活也深受影響。
「啊……」
「你就問,馬上要到一個月了,媽媽能不能治得好?」
「目的不在於研究,而是因為是特別罕見、危重的疾病,所以要替家屬減輕些負擔。」
高伸不由自主地去拍打妻子的臉頰,妻子下意識地將頭一偏,同時,上下眼瞼如照相機的快門一閃,「唰」地閉上了。
「我就說嘛,那個醫生人很好的!」
「今天就到這兒吧。」
「我小的時候,一醒來,看到媽媽的大眼睛正注視著我,我就會特別開心!」
確實,妻子會無意識地吸收由鼻腔導管送入的流食,然後將其中的一部分代謝出體外,所以並未出現明顯的消瘦跡象。
聽了女兒們的報告,高伸心裏很是高興。可是,第二天,情況又會急轉直下。
「那是沒錯!」
高伸這麼表白的話,也許有人要說,這並非是對妻子的思念。但是他心底嚮往的這份平和安寧不正是證明了他對妻子的無條件的信賴嗎?
高伸和達彥是男同胞,自然被免除了陪護的任務,可是達彥反而很不平衡似的。
當時,手術剛剛結束,婦產科的醫生們也在座,可是為家屬解釋妻子昏迷不醒的原因的正是野中醫生本人。其他醫生態度冷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架勢,只有他一人孤軍奮戰,額上冒著汗珠,全力以赴地做著說明。
「你瘦了!」
對醫學一竅不通的高伸當然只能相信醫生給出的結論。但是他想不通的就是,大腦都已經嚴重受損,甚至達到意識全無的程度,為何眼睛還能動,吃下去的食物也能消化、吸收並且排泄出來呢?針對他的這一疑問,醫生解釋說,這是因為,雖然大腦嚴重受損,可腦幹依舊健全的緣故。
確實,手術剛結束那會兒,浩平就對醫生的處置產生了懷疑。但是,當時大家包括高伸在內,心緒都有些紊亂,無暇進行深究。
這次開口提問的是高圓寺的姨媽。
在高伸看來,現在只能將一切都託付給醫生。所幸的是,這位大夫不僅肯給他們做出耐心細緻的說明,還每天親自到病房探視兩至三次,所以高伸心裏踏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