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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停車場計時器里的硬幣跟遺留的彈殼上也都有完整指紋,貝倫托諾給李奇看了幾張從停車場監視攝影機雷射列印出的圖片,顯示休旅車在事件發生前沒多久進入停車場,緊接著又在事件發生后離開。他帶李奇看了休旅車內部,再看看從停車場擴建區粗糙混凝土地面上找到的車內地毯纖維,然後看了狗毛、牛仔褲纖維、風衣的絲光棉。他帶李奇看了從巴爾家裡拿來的一塊地毯,其纖維跟犯罪現場發現的符合。他帶李奇看了那雙沙漠靴,鞋底的縐膠黏上了各種證據。他帶李奇看了從犯罪現場發現的橡膠碎屑,這些都是從鞋尖磨損下來的。他帶李奇看了從巴爾家裡、車庫、地下室、廚房、客廳、浴室里發現的水泥灰,根據化驗結果,這些灰塵就是他在停車場沾上的。
李奇沒說話。
「放過她吧,暫時先這樣。必要的話,我們晚點再給她驚喜。」
「她露出一副得意揚揚的笑容,似乎找到了能教訓我的借口,好像成功達到某個目標的樣子。」
是輛計程車,坐在車上的是海倫·羅汀,她正要下車。
規則四,最先採取行動的就是頭頭。
「我要你替我做件事。」
「妳不該接這件案子。」他說。
「蘿絲瑪莉·巴爾在醫院,」海倫說:「她開完會後就過去了,而且幾乎整個下午都在那裡,我敢說她現在又回去了,因為她哥哥已經醒來,她想要陪他。」
「我覺得妳穿起來很好看。」
「兩杯。」李奇說。
艾默森帶李奇到研究室,在介紹時說李奇是替一位律師工作,沒說他是詹姆斯·巴爾的朋友,這對研究室里的氣氛多少有點幫助。介紹完后,艾默森就離開了。鑒識人員年約四十,是個嚴肅的人,姓貝倫托諾,這名字比他本人活潑多了。他身形高瘦、皮膚黝黑、有點駝背,光看外表,他實在很像殯葬業者。他認為詹姆斯·巴爾有罪,但他知道審判當天他無法在法庭上向大家展示證據。這是不可能的。他依照邏輯將證物按順序排列,擺放在警局車庫某個隔間里的長桌上,雖然無法在陪審團面前表現,但至少還能演示給來訪的人看,過過乾癮。
「你對這案子必須保持開放的態度。」她說。
「是嗎?」
他往回走,向北經過一條街,再往東四條街,在高架公路下方朝黑色玻璃高樓而去。現在已經過了五點,太陽在他後方,他到了廣場,看見噴泉還在運作,池子里的水位比剛才高了一吋。他經過NBC標誌,搭電梯上樓,安·雅尼沒出現,也許她正在為六點的新聞做準備。
「是詹姆斯要找你來,所以這件事一定不是他做的。」
「而且你也能幫你自己。」
「他才不擔心,他有十足把握。」
「他在氣什麼?」
「如果我錯了,他才不需要我幫忙。」
「我在軍中試過,」他說:「在西點軍校的時候。」
問題一:這件案子真的完全沒問題嗎?他回想起白天的情景,想起亞歷斯·羅汀說的話:十分完整。我還沒見過這麼完整的證據。他想起艾默森說過:在我見過的眾多案子中,這件大概是辦得最棒的了。外表像殯葬業者的貝倫托諾說:那是我見過最完整的犯罪現場。我滿意極了。當然,那些人因為職務的關係,說起這些話時都有自己的立場。他們都很驕傲,認為案子破得很完美。但李奇自己也見過貝倫托諾整理物證的成果,而且他自己也說:這件案子已經鐵證如山,罪證確鑿。就像威利·梅斯接殺高飛球一樣穩當。
「沒錯。」
「然後呢?」
「警察要找人麻煩一定都是面對面直接來,不可能叫個女孩去做。」
「所以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太奇怪了。他們會這麼做,只有兩個原因,不是為了樂趣,就是為了錢,酒吧里的人也許會帶點錢,但對他們來說一定不夠。所以他們設陷阱是為了好玩。這很奇怪,而且奇怪極了,他們為什麼會找上我?他們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揍得很慘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她說:「你或許用得上。」
你打過嗎,而不是你會打嗎。她讓他感覺自己老了。
「法蘭克林退出了對不對?」
「我能跟你談談嗎?」她問。
有個健壯的大塊頭最先行動,他大概二十幾歲,頭髮是黃色,一張圓臉紅通通的,他往前一步,其他人便站到他後身,排成一個楔形陣勢,李奇也上前一步,坐在角落的桌子有個不利之處,就是沒辦法往別的方向去,只能往前。
是海倫·羅汀的錄音帶。詹姆斯·巴爾的聲音又低又粗,聽起來很泄氣,他要求:替我找傑克·李奇。
「傷害的程度呢?」
因為,規則九:千萬別低著頭沖向傑克·李奇。
大塊頭暴衝過來,頭壓得很低,直接對準李奇的胸口,想要撞得他往後摔在地上,這樣另外四個人就能一起擠過來對他狂踢猛踩一番。
「上星期五下午五點天氣如何?」
規則三,找出對方的頭頭。
「你喜歡這件褲子嗎?」她問。
貝倫托諾沒說話。
為何他會這麼說?
「所以我們又回到原點,有誰覺得你會破壞這個案子?為什麼不是警察?警察可以跟蹤你到任何地方,而且他們人很多,還有對講機能相互通報。」
「在你揍完前三個人之後逃走的?」
「你剛才在我兄弟面前罵我妓|女。」
「那個律師回辦公室了,」林斯基說:「李奇往第一街東邊去,我待在原地,沒跟蹤他,不過他沒進客運車站,應該是要待在城裡。我猜他會去住大都會飯店,因為那個方向沒其他旅館了。」
李奇拿起餐巾紙,收進褲子的后口袋。
「會。」李奇說。他答應得這麼爽快,是因為他覺得這件案子根本沒有差錯。
「這是陷阱,海倫。我們實際點吧!妳人很好,所以才會說這些,但我不是那種會讓女人一看到就自動送上門的傢伙,我很清楚這點,好嗎?所以這是陷阱。」
李奇沒說話。
「你明天就要離開了嗎?」
「好,」李奇說。「我們出去吧。」
「你能保持開放態度嗎?」她問。
五個男孩全都盯著他看。
「傑米·李斯。」李奇說。
「我得喝一杯才行,」海倫·羅汀說:「我來找你就是要喝東西的。」
「那就開始找精神科醫師吧,如果妳真想這麼做的話。」
他看見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她有個叫傑米·李斯的男友,或者她是紐約洋基隊的忠實球迷。
「妓|女?這種話當然會害你被打,至少在印第安那州是這樣,她的兄弟當然也會不高興。」
「他找過我了。」她保持輕描淡寫的語氣。
艾默森點頭。「那把槍有註冊,沒改造過,他的其他槍枝也都一樣。」
海倫·羅汀站在人行道上,看得目瞪口呆,李奇站在離她十呎外,腳下有三個霓虹燈照耀的影子,附近地上則躺著三個人。
「他不肯免費幫忙,我就肯嗎?」
「我錯了,」她說:「你真的很難找。」
「你剛到城裡沒多久吧?」她說。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吧,」她說:「不是嗎?一個女孩對酒吧里新來的陌生人感興趣,有何不可?你看起來又不是很討人厭。」
他注意不踩到花束,坐到矮牆上,背後傳來噴泉的聲音,前方則面對著停車場。他的身體有一側給太陽曬得很暖和,在陰影中的另一側則有些涼意。他感覺得到腳底下那些沒清乾淨的沙子。他的頭向左轉,先看看監理站那棟大樓的門口,然後再往右看看行駛在高架公路上的車輛。那些車子全開在同一條線道上,一部接一部沿著彎道往高空爬,車流量不大,雖然現在是中午的尖峰時刻,第一街上也早有車潮,但高架路段上的車子還是很少。接著他又往左看,發現海倫·羅汀就坐在他旁邊,她看起來很喘。
「那是不透明材質,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
裏面看起來比外面好多了,但還是很普通,就跟他去過的所有運動酒吧沒什麼兩樣。內部空間挑得很高,天花板上固定著漆成黑色的空調管線,牆壁跟天花板上總共掛了三十幾部電視機,四周的擺設就跟普通運動唒吧一樣,有簽了名還加上邊框的球衣、有展示美式足球頭盔的架子、有曲棍球的球棍、有籃球、棒球,還有舊的賽程表,服務生都是女性,全部扮成啦啦隊員的樣子,酒保是男的,都穿著裁判的條紋裝。
「我不介意看到血。」她說。
「先付完你的帳。」李奇說。
九-九-藏-書所以他們是誰?」
「有女孩對你感興趣,這為什麼會是陰謀?」
「這個星期五的五點就會結束了,而且乾淨俐落。」
「謝啦。」她說。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點,他們就是以為你來找麻煩的。」
李奇看了步槍。那把槍被密封在一個透明塑膠套里。他讀了釘在上方的數據。這是春田兵工廠生產的M1A超級競賽步槍,彈匣容量十發,裏面還剩四顆子彈,上面全都有巴爾的指紋。槍的前托上有刮痕,經比對后,符合在犯罪現場發現的亮光漆擦痕。接著是在水池裡找到的那顆完整子彈,根據彈道測試報告,子彈確實來自這把槍,另一份報告對彈殼的比對也符合。這簡直是大滿貫,可以結案了。
他們繼續談了一分多鍾,約好一起吃晚餐。他又試了一次:拜託告訴我吧。但她還是沒說。接著,他們掛了電話,海倫露出微笑,她沒說謊,甚至也沒虛張聲勢,卻感覺到自己現在真正參与了這件案子。法律就是場競賽,而這跟任何競賽一樣,需要打心理戰。
「晚餐怎麼樣?」他問。
「我也是,」李奇說:「搞不好我會去醫院拔掉巴爾的呼吸器。」
「明天開車去上班,我八點鐘會到妳辦公室。」
「什麼意思?到底怎麼了?」
「不盡然,這裏的天氣通常很晴朗,要不就是下雨,今年大概都是這樣,不過晴朗的日子比較多。」
李奇笑了。「這是在拉客戶嗎?」
「說不定那女孩也是警察。」
李奇瀏覽了報案電話跟警車之間的通話紀錄。接著,他大致翻閱了鑒識報告,知道一開始是由警察確認清空現場,再由貝倫托諾的組員進行鑒識,艾默森還突然靈機一動,要求清查計時器里的硬幣。他再讀了逮捕過程的報告,裡頭列印了所有細節,包括霹靂小組的策略,嫌犯當時正在睡覺,從褲子口袋裡的皮夾發現駕照等等。報告里還描述醫護人員對嫌犯的檢查結果,警犬組警官抓了嫌犯的狗,柜子里的衣服,地上的鞋子,擺在地下室的槍。他讀了目擊證人的說詞,一位海軍陸戰隊隊員聽到六聲槍響。電信公司提供了語音信箱的錄音檔,數據里還附了張圖,顯示在模糊的喧鬧背景中,出現過六次尖銳的聲音。由左至右看,槍聲排列的模式也符合海倫·羅汀的說法。
「那些警察人還好嗎?」她問。
他的臉上都是血。
不過,有個人卻無視這項消息,直接來找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自己的錯,他的眼神從屏幕移開,看見一個在附近徘徊的女孩,正拿著一個酒瓶跟滿滿一盤炸玉米餅,而她吸引了他的目光。她有一頭波浪般的紅髮,穿著紅色條紋襯衫,領口敞開,下擺兩側拉起,在肚臍上打了個結,下半身穿著緊身褲,材質看起來像丹寧布,不過應該是彈性纖維。她的身材玲瓏有致,棒極了,另外,她還穿著一雙有光澤的蜥蜴皮靴。要是你打開百科全書,尋找鄉村女孩的條目,就會看到她的照片。她看起來還不到可以喝酒的年齡,但一定過了青春期,這點不會錯,她的襯衫扣子看起來很緊繃,而她的緊身褲里也沒露出內褲的線條。李奇多看了她一會兒,使她以為他對她有意思。
「我在酒吧里看球賽,想自己的事,突然有個未成年的紅髮女孩來找我,我不領情,她就編了個理由打我一巴掌,然後就有五個傢伙跳出來,她說那是她兄弟,於是我們就到外面解決。」
貝倫托諾先從交通錐開始,交通錐擺在一張正方形厚紙上,看起來很大,也很古怪。李奇看見上面有指紋粉,接著讀了上方數據里的註記。可以確定的是巴爾拿過這個交通錐,他用右手握住靠近頂部縮窄的地方,而且握了不只一次。交通錐上有指紋也有掌紋,比對之後完全符合,而且可供比對的特徵點數量遠超過法庭的要求。
「他可是我父親。」
她沒說話。
「她的心思只放在一件事情上。」
「有什麼事?」
「我在想,」她說:「如果你覺得這場足球賽還好,那你也許可以帶我去別的地方。」
「完全沒有可疑之處?」
「隨便妳怎麼形容,」他說:「這件案子已經鐵證如山,罪證確鑿。就像威利·梅斯接殺高飛球一樣穩當。」
「不到最後關頭就不算結束。」
「當然不是,我可是在那家汽車修配廠上班的。」
「我是鑒識專家,」貝倫托諾說:「不是心理學家。」
他找到海倫·羅汀,她就坐在那張二手辦公桌後方。
「我用化名。」
「我知道你的感受,」蘿絲瑪莉說:「你對他很失望。」
「我剛才去看過證物,」他說:「證據太充足了。」
「我們都會為自己喜歡的事物做點犧牲。」
「所以你比較喜歡跟處|女睡嗎?」
李奇沒說話。
這是個錯誤。
「那麼該看開點的人也許是妳。」
問題來了。他心中有很多問題,但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要找出這些問題的關鍵點,找出最根本的問題。為什麼有人要使用暴力來保護一件百分之百沒問題的案子?
「這樣很好省得他們麻煩。」
他躺到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回想起超過十四年前的科威特。每座城市都有顏色,而科威特是白色的。白色的外牆、漆成白色的混凝土、白色的大理石,天空被太陽照耀成一片白,男人全都身穿白袍。詹姆斯·巴爾選的停車場是白色,對面的公寓大樓也是白色。由於白色容易反光刺眼,所以四名死者當時都戴上了墨鏡,四個人全都是頭部中彈,但墨鏡完全沒破,只是從臉上掉了下來。他們找到四顆子彈,這就是破案關鍵,四顆都是競賽級168gr全金屬包覆艇尾型彈頭,而且不是中空的,合乎日內瓦公約的規定,可見這些是美軍狙擊手使用的子彈,要不是來自陸軍就是海軍陸戰隊。如果巴爾用的只是戰鬥步槍、衝鋒槍或手槍,李奇絕對查不出來。在戰場上,除了狙擊步槍外,所有武器都是使用北大西洋公約組織規定的標準彈藥,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的會員國幾乎全都參与了這場戰役,若要從普通子彈追查的話,範圍實在太大。然而巴爾卻決定要用自己的武器,就這麼一次真正殺人。因此,這些每顆價值十三美分的子彈成了追查到他的重要線索。
「你的體型很高大哦。」她說。
「詹姆斯醒了,」她說:「他不用再插呼吸器,已經脫離昏迷了。」
現在換林斯基不說話了。
由於酒吧里很吵,所以她傾身靠近對他說話。
李奇緩慢輕鬆地站起來。他的身高六呎五吋,體重兩百五十磅,眼神十分鎮靜,雙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
因為規則五就是:絕不退縮。
「那是因為我正好從辦公室窗口看到你,我馬上衝下來,邊跑還邊希望你不會又閑晃走了。而且半個鐘頭前我才打過電話給全城的旅館,他們全都說沒登記過你的名字。」
「當然,這地方太古怪了。」
「贏也可能是贏啊。」
「跟我今天穿的一樣,褲裝。」
「我不是怕你被告,而是怕你被逮捕。就算對方不是警察,酒吧老闆也可能打電話報警了,或者醫院也會報警,因為那三個傢伙一定送到醫院了。另外,那個女孩也知道你的化名,所以你可能會碰上麻煩,如果真是這樣,你就先乖乖就範,然後打電話給我。」
所有電視都在播美式足球賽,李奇心想,這是一定的,畢竟現在可是星期一晚上。有些畫面來自普通的電視,有些來自電漿電視,還有一些來自投影機。幾十個屏幕上全都播著同一場賽事,但每個畫面的顏色、焦距、大小、明暗都有點不一樣。酒吧里人很多,不過李奇還是找到一張沒人坐的桌子,桌子位在角落,正合他意。一位殷勤的女服務生跑過來,他立刻點了啤酒跟起司漢堡,完全沒看菜單。運動酒吧一定有賣啤酒跟起司漢堡。
「但是這合乎邏輯啊。」她說。
「噢。」
她應付似的笑了笑,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齊克先生沒說話。
這時候,艾默森回來了,他站在門口,等著李奇投降,李奇毫不遲疑地放棄了。他和他們兩個握握手,恭喜他們辦了件漂亮的案子。
當時跟這次的案件還有一個不同之處,可是李九_九_藏_書奇還想不出來,這件事似乎是跟科威持炎熱的天氣有關。
好好檢查證據,放心離開去逍遙,沒有別的選擇。
李奇在鬧區找到一個叫大都會飯店的住處,這裡是第一街東邊,距離只有兩條街,差不多跟第一街上的主要購物區平行。他只預付了一晚的住宿費,登記的名字是傑米·李斯。他老早以前就把美國曆任總統跟副總統的名字用完了,現在用的名字都來自洋基隊未得冠軍時期的二壘手。傑米·李斯在一九三零年表現得很棒,不過一九三一年就表現得很差,一九三二年,他被交易到聖路易紅雀隊,沒多久后就退休了,最後他在加州過世,享年九十三歲。可是,現在他又回來了,他在大都會飯店訂了間單人房,裡頭還有浴室,而且他只住一晚,隔天上午十一點就要離開了。
「我可不是隨便說說,」艾默森說:「我是認真的。我們最喜歡被告的老朋友突然出現來找麻煩了。」
「你對她說了什麼?」
「我叫莎蒂。」她說。
「是什麼?」
「我對她說什麼不重要,這是陷阱,所以我要問妳,附近的人都這樣嗎?專挑酒吧里的陌生人下手?」
齊克先生沒說話。
「她打你?」
他跟在那叫莎蒂的女孩後面,跟著那件藍色緊身褲走。
「妳是妓|女嗎?」
「妳要去吃晚餐嗎?」
「應該的。」
「他說我是妓|女。」女孩嗚咽著說。
他將襯衫漂洗乾淨,然後用力擰乾,再把衣服攤開鋪在暖氣機上,他打開暖氣,也開了窗戶。外面沒人,只有一片寂靜,紐約市就不是這樣。這座城市好像一到晚上九點就收攤,我去了印第安那州,但是那裡打烊了。他躺到床上,伸展四肢,潮濕的熱氣從他的襯衫上散發出來,使得整個房間布滿濕棉味。
接著他們便掛上電話,雖然這次無法繼續合作,但雙方都表現了適度的禮貌,也保持了良好的關係。十分鐘后,另一通電話響起,是她父親打來的,而且語氣充滿關切之意。
「你還是一樣明天離開嗎?」
李奇沒說話。
「也許我們應該分散他的注意力,」齊克先生說:「或者阻止他。我聽說他是個軍人,所以他可能會有固定的行為模式。如果他要住大都會飯店,那他今晚不會待在飯店裡,想都別想,這對軍人來說太無聊了,他一定會去某個地方,說不定還是獨自一人。所以,他可能會出事,運用一下你的想像力,把事情搞大一點。記得不要用自己人,而且要讓這場意外看起來自然一點。」
「待在這裏,莎蒂。」大塊頭說。
「我的年紀夠大,可以開車,還可以做很多其他事,其中有些我可是非常拿手的。」
「我不能告訴他,謝天謝地,你的消息是機密。」
李奇沒說話。她抵著桌子,在椅子上移動身體,轉過去面對他,然後往下看。
「蘿絲瑪莉·巴爾,她跟這件事有利害關係,她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來此地的原因。」
「歡迎來到印第安那州。」他說。
是嗎?
「沒人掛掉,所以不會有事。」林斯基說。
李奇沒說話。
「至少讓他骨折,也許讓他頭部受傷、陷入昏迷,跟他的老友詹姆斯·巴爾躺在同間病房裡。」
「我打得很暴力。」
「你很懂頭部受傷這種事嗎?」
「但假設不是他做的呢?假設他後來一直很聽你的話沒犯錯,而這一切都是誤會呢?你會怎麼想?你會為他做什麼?如果你肯花這麼多心力來對付他,那你是不是也該花同樣的心力來幫助他?」
傑克·李奇注視著房間的天花板,五分鐘過了,十分鐘,二十分鐘。他轉過身,從褲子后口袋抽出餐巾紙,然後翻到另一邊拿起電話,響了八聲后,海倫·羅汀接起電話,她聽起來很困,可見他吵醒她了。
大塊頭笑了。
規則八:評估與判斷。
「他有這個權利,李奇。」
李奇沒說話。
「讓他再發現你一次,」齊克先生說:「再施加一點壓力或許會有幫助,不過接下來就別讓他再見到你了。」
但不是今天,李奇心想。不是在這裏。大塊頭解決了,他先是跪下,然後直接往前倒地不起。
他們一起走上階梯,從沉重的黃銅大門進去。現在還不晚,但裏面很安靜。大廳空無一人,側室里有個酒吧,酒吧里沒別人,只有一個背靠著櫃檯的酒保。
「不需要。」
「看著我的眼睛。」他說。
艾默森搖頭。「我從來沒見過他,這件事根本沒有預兆。」
他們沉默地走著,穿越又暗又靜的街道,就這樣往南走了四條街。他們一直走在廣場東邊,經過法院時,李奇往那裡瞥了一眼。
「好,這樣夠了。」李奇說。
他搭電梯下樓,發現蘿絲瑪莉·巴爾正在大廳等他。他猜她應該是剛從醫院回來,打電話到樓上給海倫·羅汀時,得知他剛好要下來,於是就待在樓下等他。她正緊張地不停踱步,來回于電梯與大廳門口之間。
「我賭她一定有手機。」
「那樣正常嗎?」
海倫·羅汀沒說話。
「你的襯衫上有血。」海倫·羅汀說。
「我跟亞歷斯·羅汀談過了,」李奇說:「他很樂觀。」
她指著一個方向。「往西走四條街,再向南走一條街,警局就在那裡。我會上樓打電話通知艾默森。」
「我要你幫我分析證據。」她說。
對方有五個人,只要是五人幫的混混,就一定有個頭頭,然後是兩個忠誠的跟班,以及兩個不情願的跟班,只要解決頭頭跟兩個忠誠跟班就能告一段落,剩下兩個不情願的跟班只會嚇得落荒而逃,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五對一這種事,頂多就是三對一而已。
「接受吧,」海倫說:「不是蘿絲瑪莉·巴爾做的,你生龍活虎的待在這裏,能替巴爾想辦法,這就是對她最有利的事了。」
「我有車。」她說。
「我會親自向你敘述案情,」他說:「然後我的鑒識人員會帶你查看細節。如果你想看任何證據,需要任何東西,只要開口說一聲就行。」
他邊吃東西、邊喝啤酒,也邊看電視,過了一段時間,酒吧里的人愈來愈多、愈來愈吵,可是沒半個人敢過來跟他坐同一張桌子。李奇對人就是有這種影響力,雖然他只是一個人靜靜坐著,但身上散發出很明確的消息:別來煩我。
「沒穿外套?」
「那是我見過最完整的犯罪現場。」貝倫托諾說。
「當然。」
李奇搖頭。「她太年輕,太蠢,頭髮也太多了。」
解決帶頭的。
「喜歡什麼?」他說。
「如果你接下這份差事,就能好好檢查證據,」她說:「根據憲法,他們有義務將搜集到的一切證據展示給我們看,辯方有權查看完整的取證進程。」
「馬上跟我出去,老兄,要不然我直接在這裏教訓你。」
「不是,我有些問題。巴爾完全清醒了嗎?」
他的自白完全出於自願,而且說得又快又完整,李奇完全不用逼問他。巴爾相當自在地談論這次經驗,然後問了些關於調查的問題,好像對辦案過程很感興趣。看來他還以為自己不會被抓到,永遠都不會。他一方面因為落網而覺得苦惱,但另一方面又很欽佩李奇的辦案功力。最後他因為政治考量而獲釋時,甚至表現得有些同情,似乎對李奇辦案心血付之一炬的事感到抱歉。
在詹姆斯·巴爾的眼裡,傑克·李奇是怎樣的人?
「一起吃飯也無傷大雅。」
「當然,」法蘭克林說:「到時打個電話給我就行。」
空氣很溫和,不冷也不熱。
「那個律師怎麼辦?」
不過還有規則六:別打壞店裡的設備。
「我們很快就會討論到了,等時機成熟吧。」
「天氣?星期五?有點陰暗吧,天上雲很多。」
「你以前見過這種事嗎?」
「妳為什麼搬出去住?」
李奇看著自己在休旅車車窗上的倒影,黑色的玻璃讓他身上那件新襯衫看起來像灰色。
李奇停下腳步。「那我們回去吧。」
李奇幾乎動也沒動,但大塊頭卻猛力彈開,而且頭暈目眩,雙腳僵硬地往後退,很勉強才能踩好腳步不摔倒,他後退到六呎之外才停下,兩腳開開站住不動,姿勢很像愚蠢的大寫字母A。
他們往南走,走得很快,然後在一個街角轉彎向東行,接著再朝南走,才放慢速度。
大都會飯店是個黯淡又沒落的地方,房客數大概只有一半。但這個地方以前也曾風光過,李奇看得出來。他能想像在一百年前,穀物商人都會從碼頭一路走上來,在此過夜。他猜這裏的九-九-藏-書大廳以前應該很像西部片里的酒吧,可是現在已經轉變成稍具現代主義風格。電梯重新整修過,房間使用的是刷卡系統而非鑰匙。不過他覺得這棟建築應該沒變太多,因為他的房間非常老式,也很陰暗,至於床墊,感覺好像從飯店開始營業以來就沒換過。
「他的步槍合法嗎?」
「受過傷嗎?」
他沒說話。
「我無法想像,我會懷疑自己穿不|穿得下。」
另外兩個跟班並肩沖了上來,李奇給了第一個人一記頭錘,接著用手肘擊中第二個人的下巴,他們兩個也立刻倒地,動也不動,整起事件到這裏就結束了,因為剩下的兩個跟班落跑了,每次都是這樣。名叫莎蒂的女孩跟著他們跑,但速度不快,因為她身上穿了緊身衣和高跟靴,李奇放過她,他轉回去,踢踢她那三位倒在地上的兄弟,確認他們還有呼吸,然後翻找他們的口袋,拿出皮夾,檢查駕照。他看完后,便把東西丟在他們身上,立刻站起來轉了個身,因為他聽見有輛車停在他後方的人行道旁。
「不是我的。」李奇說。
他往後看了一眼。
「我不覺得有人會告我。」
「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過度假設的問題。」
「才不是,我只想問你,如果你錯了,如果他真的不是兇手,你會以同樣的心力來幫助他嗎?」
「她是妳的委託人,」李奇說:「妳確定自己不會有偏見嗎?」
「請便。」他說。
他們選了窗帘邊一張桌子坐下,接著酒保就送來兩瓶啤酒,兩張餐巾紙,兩個冰酒杯,還有一碗綜合口味堅果。李奇簽了帳單,再寫上他的房間。
「他是?」
「我所見過最棒的。」李奇說。
「我也這麼覺得,不過這件褲子有個麻煩,就是太緊了,緊到裏面不能再穿其他東西。」
「啤酒。」海倫·羅汀說。
她搖頭。「我要跟我父親吃晚餐。」
「開始解說吧。」
「不冷,但也不到熱,我覺得溫度適中。」
「我的眼神有流露出任何懷疑嗎?」他問。
現在他的鼻子斷了。
她搖搖頭。「法蘭克林跟他那些警局的老朋友太親近了,他不夠中立,不能從批判角度來審視證據,他甚至不想深入追究。」
規則七,保持主動,不要被動。
李奇笑了,鑒識人員就愛這麼說。
「如果我有預算,你願意回來幫忙嗎?」
李奇沒說話。
李奇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後點點頭。「顯然,今晚有人跟蹤我到酒吧,就從這裏開始跟蹤。也就是說,我吃完午餐后,對方就跟著我到這裏了,如果蘿絲瑪莉今天早上直接去了醫院,那她就沒時間安排這個陷阱。」
李奇沒說話。
「當時是冷還是熱?」
「到外面談吧。」他說。
「你打過嗎?」
「跟什麼比?他們有五個人,這對大多數人來說都很有效吧。」
他到了廣場,看見噴泉已經開始出水,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填滿池子。池底那一吋深的泥漿,也跟著水流緩緩打轉。有些人站在旁邊看,有些人直接經過,但沒有任何人去走那條擺滿追悼物品的短窄通道,因為死者就在那裡慘遭巴爾殺害,也許以後沒有人會再走那條路了,大家反而都走遠路繞過池子另一邊,還會經過NBC的標誌。李奇不清楚他們繞路究竟是出於本能,是出於對死者的敬意,或是出於恐懼。
很高興認識你啊,傑米·李斯。
「也許會,也許不會。說不定我會留下來,查清楚為什麼會有人要使用暴力來保護一件百分之百沒問題的案子。」
李奇上前,朝他的鼠蹊踢了一下,不過只用左腳,如果李奇用右腳,大概會把他的骨盆踢碎,碎片還會從鼻子噴出來。你就是心太軟,一位軍隊的老教官曾這麼對李奇說。有一天這會害死你的。
但這點不重要。
「妳已經有法蘭克林了。」
「通常是這樣。」他說。
「太荒謬了。」海倫說。
海倫·羅汀把他的話記下來。「我會提起這點。」
「問這個幹什麼,你打電話來是想騷擾我嗎?」
「很棒吧?」貝倫托諾說。
如果把酒吧里的東西弄壞了,老闆就會開始煩惱保險的事,保險公司就會找警察來,而警察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所有人關起來,然後再慢慢查明事情原委。最後的結果通常是:陌生人的錯。
「很高興認識你,傑米·李斯。」她說。
「我不是來跟他們唱反調的。」
「妳覺得如果我發現漏洞,我會告訴妳嗎?」
電話里一陣短暫的沉默,只聽得見手機的靜電嘈雜聲跟一個老人的呼吸聲。
「你呢?」李奇反問。
「妳說呢?」他說:「妳住在這裏,應該很清楚這裏的居民吧。」
李奇沒說話。
「她的反應很快,」他說:「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笨,有人指著我給她看,她才不會轉移目標,她要讓傑克·李奇整夜加班。」
他出了飯店,往西朝著午後陽光的方向走,依現在的天氣,他身上的襯衫顯得太厚了,不過他可以捲起袖管,再解開上面第二顆紐扣,這樣就行了。如果到了西雅圖,這件襯衫就很適合了。
「什麼事?」他問。
「我們是不同邊的人。」
「你喜歡嗎?」她問。
「不然就到我住的旅館吧,」他說。「裏面有休息室,說不定會有酒吧。」
「你必須幫忙,我認為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介入這件事了,因此你才會先去找我父親。他一定表現得很有自信,你也看得出來,但你還是想再看看證據。你是個仔細的調查員,這點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是個完美主義者,依你的標準,你當然希望完全釐清案情,才能放心離開這裏。」
「妳有車嗎?」
「我不會對十四年前那件事提出辯解。」
「只是個壞習慣,正如我之前說的,現在這已經變成我的習性了。」
「他們根本不用保護這案子,因為罪證確鑿,而且那幾個人也不像警察。」
「那麼,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呢?」他指的是拜託告訴我吧。
「那些是我兄弟。」她說。
她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不管怎麼看,這件案子都輸定了,我還是會當成做善事來幫忙,因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接,而法蘭克林還有別的工作要做。」
「來片炸玉米餅?」她說。
「我父親一直在刺探,他還以為你是我的證人。」
「所以妳就吊他胃口。」
李奇沒回答,聳聳肩后就離開了。
李奇點頭。「夠禮貌了。」
「你這麼想?」
「然後就觀察局勢,」齊克先生說:「千萬別讓事情變得更糟。」
她看著他的眼睛。
大塊頭衝上去,李奇只是稍微往旁邊側身,彎曲膝蓋,算準時機,將身體往上一撐,用肩膀去撞他的臉。
「也許我們可以在晚餐后一起喝點東西,」她說:「前提是我來得及的話。從這裏往北走六條街有個運動酒吧,星期一晚上,城裡大概就只有那裡會營業。我會經過那裡,看看你在不在,但我不保證一定會去。」
「妳的年紀可以開車嗎?」
葛里格·林斯基用手機撥給齊克先生,他是齊克先生的手下,在稱呼時,他不會只講齊克,而是齊克先生,這麼做是表示尊敬。齊克先生已經八十歲,不過要是有人不尊敬他,他還是能讓對方斷手斷腳。他就像只老公牛,仍然態度強硬,充滿力量。正因為他態度夠強硬,具有力量,才能活到八十歲,如果少了這些特質,他只能活到二十歲,或者頂多三十歲,因為他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瘋,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他拿起手中的酒瓶開始喝,眼睛則盯著她看。她的眼珠是綠色,又大又明亮。她半轉過身面對他,上半身稍微往前彎,她的襯衫最上面三顆扣子沒扣上。李奇推測,大概有34D,穿了魔術胸罩,他看得見胸罩邊緣,是白色蕾絲。
「這是為了你好。」
「傑米·李斯。」他說。
隔間里的長桌全是白色,看起來像福利社用的摺疊桌,這些桌子在房間周圍繞了整整一圈。桌面上方有軟木板,上面用大頭針釘著好幾百張列印數據,這些數據全部都有護貝,而每張數據的內容都跟下方桌面上擺放的物證有關。詹姆斯·巴爾那部米色休旅車,正好就塞在由桌子圍成的正方形里。隔間里很乾凈,天花板上還有刺眼的日光燈,在這種背景下,那輛車看起來又大又奇怪,車子很舊也很臟,散發著汽油、機油跟橡膠的氣味,車子后側的滑門開著,貝倫托諾還在旁邊設了一盞燈照著車內踏墊。
「沒有,」她說:「我看不出來。」
「看情況,顯然https://read.99csw.com他是出於好心才留下來幫忙。」
「比一百位證人的說詞還有效。」
「他為什麼要把交通錐留下?」他說:「他可以直接拿進車裡,這一點也不費力。」
「你能確定嗎?」
艾默森點點頭。
他找到一家店,買了件褲子,雖然標籤上寫的是褐灰色,但在他看來是軍綠色,接著他找到一件幾乎跟褲子同色的棉絨襯衫,又買了一套內衣褲,還買了雙襪子。他在試衣間換上新衣,把舊的全丟進店裡的垃圾桶。這身裝扮總共花了四十塊,他預計要穿四天。這樣是很奢侈沒錯,不過平均一天十元就能讓他不用隨身提著衣物袋,算起來還滿值得的。
「你會覺得我的褲子太暴露嗎?」
「五個人?」
「告訴我就對了。」
「是嗎?」他說。
海倫·羅汀笑了。「大都會飯店以為你是誰?」
「這麼說好了,我在星期六早上寫好報告后,就再也沒花太多心思去想這件事。案子己成定局。在我見過的眾多案子里,這件大概是辦得最棒的了。」
「還沒,不過快了,這是蘿絲瑪莉回去醫院后留言告訴我的。」
「我們不能就這樣讓他被處死。」
他為什麼要付錢停車?
女孩露出勝利的笑容。
「為什麼?」
李奇最多只能推測到這裏。
「更別提還拿不到酬勞。」法蘭克林說。
葛里格·林斯基在他車上打手機給齊克先生。
「前提是這次事件沒激怒那個軍人,」齊克先生說:「否則就大事不妙了,可能還會對我們造成嚴重傷害。他可是詹姆斯·巴爾的朋友,這會讓事情更複雜。」
「足球啊。」她說。
「也可能是因為酒吧里只有我一個陌生人。」
「我晚點再付。」
「我們還不是一起吃過午餐。」
海倫·羅汀沒說話。
「見過太多了,如果你把哥倫比亞特區算進來,那印第安那州就是全國五十一州里凶殺案發生率的第十六名,比紐約州糟,也比加州還糟。這裏不是美國治安最差的地方,但也不是最好的。所以,我們以前見過很多這種事,有時候會有預兆,有時候沒有,但無論如何,我們都知道該怎麼處理。」
「加護病房附近不能使用手機,會造成干擾。」
「安靜點的地方,也許沒這麼多人。」
接下來就非常簡單了。
他點頭。「她知道我的名字,當我說我是傑米·李斯,她就突然不知所措。她一定嚇了一跳,可能在想你不是傑米·李斯,你是傑克·李奇,剛才那個人是這麼說的。她想了一下,然後才恍然大悟。」
接著傳來一陣椅子刮地的聲音,有幾個人立刻站了起來,他們的塊頭很大,穿著牛仔褲、工作靴和格子襯衫,鄉村男孩,總共五個人,打扮一模一樣。
我還沒見過這麼完整的證據。
他走進警局,問了方向,結果發現艾默森早就坐在辦公室里等他。李奇在上星期六的晨間新聞中見過這個人,他跟電視上一樣,蒼白、不多話,一副能幹的樣子,體型適中。艾默森本人看起來好像從一出生就是要當警察的料子,說不定打從娘胎里就註定好了。他渾身上下的毛孔散發出警察氣息,身上根本就帶著警察的基因。他穿著灰色棉絨褲跟白色短袖襯衫,領子沒扣,也沒打領帶,一件粗花呢外套掛在他坐的椅背上。他的臉色跟身體狀況看起來不太好,彷彿正承受著無盡的壓力。
這就是最根本的問題。
「你可以幫我,」她說:「幫我做件重要的事。」
「我剛吃飽。」
「好吧。」李奇說。
齊克先生沒說話。
海倫從皮包拿出一枝筆,在餐巾紙上寫了些東西,然後推給李奇。
不過這件案子實在非常、非常難處理,或許可說是李奇辦案最仔細的一次。他運用了各種邏輯、推理、規劃、策略、直覺,最後還使用消去法,終於循線查到了巴爾,而這個總算看到粉紅色血霧的兇手,在遭到逮捕時竟然顯得十分平靜。
她坐下了,但不是坐在對面,而是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
詹姆斯·巴爾已經醒來了,我要儘早解決這件事,明天我大概還得花上一整天去找個願意免費幫忙的精神科醫師。我們還是要賭一賭,以精神問題請求減刑,這是我們最好的辦法了。
「第一個字都一樣,傑米·李斯(Jimmy Reese),傑克·李奇(Jack Readcher)。有時候有些人會故意這麼做。」
「只有一次。」
「醫生說有可能。」
齊克先生沒說話,這比他破口大罵還可怕。
「你碰上麻煩了嗎?」
「這個陷阱設計得很差,像是門外漢弄的。」
「他犯法了。」
大塊頭轉過身,對跟班比了一下,他們便一個接一個繞過桌子走向門口,靴子在木頭地板上發出噠噠聲,名叫莎蒂的女孩緊緊跟著他們,其他顧客則趕緊避開。李奇在桌上放了二十塊錢,然後抬頭瞄了一下比賽,有人贏了,也有人輸了。
「這樣還需要我查看案情嗎?」
「他們失敗了,」他說:「我很抱歉。」
「到時你就沒辦法付了。」
「還有誰跟這件事有關?」
「還好。」他說。
她猶豫了一下。「因為他脾氣一直很差,跟他一起住很難受。」
「我滿意極了。」貝倫托諾說。
「我知道,」李奇說:「每個月都能準時來是妳最高興的事。」
是的,沒錯。這就像是路·蓋瑞格滿壘時上場打擊一樣,情勢非常完美,已經讓人別無所求。但這不是最根本的問題。
「這太荒謬了,」海倫又說了一次。「蘿絲瑪莉·巴爾是個膽小如鼠的法律事務所秘書,她才不敢做這種事,甚至連怎麼做都不知道,絕對不可能。」
「我會思考。」
「當然了。我底下有位鑒識人員很想炫耀一下他的成果,他是個好人,也該給他個機會當主角吧。」
「兩個逃掉了。」
「你加入過球隊嗎?」
李奇沒說話。
最根本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什麼都氣。」
「好吧,」他說:「謝了。」
「他們不用擔心,這件案子辦得很漂亮。」
「剛才那裡發生了什麼事?」
艾默森又搖頭。「他不是全國步槍協會的成員,也沒加入什麼槍枝社團。我們沒見過他出來惹事,他也從沒跟任何麻煩事扯上邊。他只是個低調的市民,甚至連低調都稱不上。這件事根本沒有預兆。」
「我不感興趣,她又一直纏著我,所以我問她是不是妓|女,大概就這樣。」
「車?有啊,我有一輛,不過我上班都搭公車。」
他點頭。「除了我之外還有少數幾個人也住那裡。」
「那她可以打公共電話。」
「還有他為什麼會付錢停車?」李奇問。
一,二——三,暫停,四——五——六。這張圖的縱座標代表音量,槍聲雖然微弱,但在錄音檔里很清楚,橫座標代表時間,顯示兇手在不到四秒的時間里開了六槍,短短四秒,就讓整座城市起了變化,而且這個變化至少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我是李奇。」他說。
「不過這次他是無辜的。」
「現在就開始?」
海倫·羅汀在辦公桌前坐了一個鐘頭,她接了三通電話,第一通是法蘭克林打的,他要退出了。「我很抱歉,可是你們一定會輸,」他說:「而且我還有別的工作,不能再把時間花在這種拿不到酬勞的事情上。」
他們全都在人行道上等他,排成半圓形,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緊張。往北跟往南二十碼處各有一盞黃色街燈,對街還有另一盞,在這三盞燈的照耀下,每個人腳下都出現三個影子,酒吧外頭有霓虹燈,把他們的影子填上了粉紅色跟藍色。街上空無一人,非常安靜,沒有車,沒有喧鬧聲,只有酒吧關著的門內傳來的沉悶聲響。
我也是,他心想。上星期五我還在沙地上。
李奇笑了。他自己也算當過十三年警察,專辦難纏的案子,而他也非常清楚這個領域中使用的語言及行話。他聽得出對方的語氣,能夠察覺極細微的變化,艾默森這番話有言外之意,李奇知道,艾默森雖有敵意,但還是暗自高興能遇上一位專家,因為他很肯定這是件罪證確鑿的案子。
他沒說話。
大塊頭的體型圓胖沉重,就像只公牛,大概高中畢業有十年了,他的鼻子沒斷過,額頭上沒疤痕,指節也沒殘廢或九九藏書變形,因此,他不是拳擊手,說不定是美式足球後衛,所以他打架時會像摔角手一樣,想把對方撞倒在地。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我大可編個理由騙你,但我沒這麼做,我把事實都告訴你了,什麼也沒隱瞞,我要你信任我,我要你相信他是清白的。他是個不快樂的人,甚至可能真的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這件事不是他乾的。」
我見過最完整的犯罪現場。
「那就是救她哥哥。」
「他們有五個人,怎麼可能想到會被你一個人揍得慘兮兮,尤其印第安那州更是如此。」
「我就會嗎?別忘了,我可是要讓巴爾受制裁的。」
「傑克·李奇去找妳了嗎?」他表面上這麼問,其實指的是我應該擔心什麼嗎?
所以他會先衝刺,而且把頭壓得很低。
「看來我也沒什麼選擇餘地。」海倫說。
「那個女孩在找我,」他說:「她不是隨便挑落單陌生人下手的,她在找一個叫傑克·李奇的。」
「你還真會耍嘴皮,老兄。」
她猶豫片刻,似乎在想某件事,重新考慮清楚后,她決定採取行動,那就是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尖叫,接著甩了他一巴掌。她的尖叫很響亮,巴掌聲也很響亮,於是大家都轉過來看他們。
「等等。」李奇說。
「所以對這案子你要用開放的態度來對待。」
動能真是神奇的東西。
「布置得很好。」李奇說。
「應該的,我們表現得很棒。你那位老朋友在第一聲槍響后六個鐘頭就落網了,這件案子從頭到尾都辦得非常成功,簡直可說是典範。」
李奇沒說話。
「他說我是妓|女。」女孩悲傷地說著,好像心都碎了。她站在旁邊,先看看李奇,再看看那五個人,然後又看看李奇,她的頭就像網球裁判,一直轉來轉去。
「想像一下把它脫下來的樣子。」
「你對她說了什麼才挨巴掌的?」
「他對這案子有興趣嗎?」他指的是我應該非常擔心嗎?
「他會待多久?」
「這是你最不該擔心的事。」
規則一,站穩腳步,做好準備。
「我是自衛,就這樣,我沒造成額外的傷害。」
她的一雙綠眼睛瞇了起來。「你是同性戀嗎?」
「就打在臉上。」
「出去。」大塊頭說。
「這是我們之間的差別。」
更別說李奇還已經預測到他會這麼做,這就像撞上橡樹一樣。
「什麼?」海倫說:「他們是警察?難道是為了保護這件案子?」
「哪裡?」
「沒有女人倒追過你嗎?」
「我也是。」他說完后便轉頭回去看比賽。
「我能從你的眼神中看出來,也能從你採取的下一步看出來。要是你離開,那就表示這件案子沒有問題,要是你留下,那就表示其中有薄弱的部分。」
「明天,」他說:「八點整。妳繼續睡吧。」
李奇看著海倫·羅汀搭上計程車,接著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他脫下襯衫,放在浴室洗手槽里浸泡冷水,他不希望讓只穿了一天的襯衫沾上血跡,如果是穿了三天的就算了,但這件可是全新的。
「大家都不喜歡這種沒希望的案子,」海倫用婉轉的語氣說,她以後還得找他幫忙,現在沒必要緊抓著他蹚這淌渾水。
「你會嗎?」
十四年後,他卻不肯認罪。
「他打獵嗎?」
他掛上電話,翻身下床檢查襯衫,現在它還又暖又濕的,不過明天早上就會幹了,他希望這件襯衫不會縮水。
「你先請。」李奇說。
李奇往西走了四條街,然後再往南走過一條街,到了高架公路下方的一個街角。整個街區都是警察局的,他們的建築幾乎佔了大部分空間,只留下一道L形的停車場來停放車輛,其中有斜停的黑白色警車、未做任何記號的警探用車、一輛鑒識人員用的小貨車,跟一輛霹靂小組用的卡車。建築材質是棕褐色釉面磚,平坦屋頂上布滿空調系統的大型管線,所有窗戶都加裝鐵柵,警局四周也都圍著鐵絲網。
他承認了犯行。
關鍵是什麼?
「你說我妹妹是妓|女。」
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他不知道為什麼。
「不會有人從他們身上追查到我們。」林斯基說。
你能保持開放態度嗎?
「你沒有別的選擇,」她說:「除此之外,他們不可能讓你看任何東西,對他們來說,你只是個從街上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他沒去醫院,沒去拔掉詹姆斯·巴爾的呼吸器,而是先回大都會飯店沖了個澡,再出發前往運動酒吧。他往黑色玻璃高樓北方走了六條街,又經過高架公路下方,然後進入一塊偏僻地帶,先前他曾見過鬧區南端與沒落城區交界的景象,現在他也見識到北端的景象了。酒吧的位置還要再往外一點,是棟很樸素的方形建築,沒什麼特色,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是間飼料店或汽車展示場,要不就是彈子房,酒吧屋頂很平坦,原來的窗戶用磚頭填滿了,周圍排水溝還沒堵塞的地方,附近都長了苔蘚。
「你非常了解詹姆斯·巴爾這個人,對不對?」艾默森問。
「他給了我一些值得思考的信息。」
「那些傢伙也不是她的兄弟,」李奇說:「他們的年紀都差不多,而且我檢查他們的駕照時,發現他們的姓全都不一樣。」
「是嗎?」
「你想太多了,是詹姆斯·巴爾找你的,他要你來這裏,所以他妹妹也希望你來,她希望你能待在這裏幫上忙,而她知道你也一定幫得上忙,不然她哥哥為什麼一開始就說要找你?」
「不,贏就是輸,這點妳一定要搞清楚。」
她丟給司機一張鈔票,司機便飛快開走,眼睛直直盯著前方,刻意不看左右兩側。
一個鐘頭后,李奇離開了大都會飯店,他待在第一街東側,朝北走向之前在法院附近看過的非名牌用品商店區。他要買衣服,穿起來更像本地人一點,但可不是像那些施工人員的工作服,而是比他這身邁阿密衣著更低調些的裝扮。他在想下一站要去西雅圖,到那裡品嘗咖啡,而他可不能穿著亮黃色襯衫在西雅圖閑晃。
「警察局,你才剛去過那裡。」
「那當然。」
「這樣就跳到結論也太快了。」
「我們不能回去,他們說不定報警了,你把那三個人留在人行道上耶!」
李奇沒說話。
「不過妳還是找到了。」他說。
而他的推測沒錯。
「醫生說明天或許可以。」
「可是我打電話過去,他們說你沒登記,今天中午我打過電話給所有旅館,就是找不到你。」
規則二,讓他們見識一下自己惹上了什麼人。
「他是另一邊的人。」
「我們該採取行動嗎?」林斯基又問了一次。
「妳穿什麼去上班?」
「輸也可能是贏,妳懂我的意思吧。」
「他罵我妓|女,」她大叫著。「他說我是該死的妓|女!」
「這可不一定。」
「我們該採取行動嗎?」林斯基問。
「你曾經故意輸過嗎?」她問。
「我們走吧。」他說。
「我只知道我能對別人的頭部造成多少傷害。」
他帶她走出大門,穿越廣場,到了池子南面的圍牆邊,池裡的水位仍舊緩慢上升,噴泉口濺出水柱,在水面發出攪動聲。他坐在之前坐過的位置,腳邊還是那些民眾用來紀念受害者的物品,蘿絲瑪莉·巴爾站在他前方面對他,靠得非常近,而且直直盯著他的眼睛,沒去看地上那些花束、蠟燭跟相片。
「他會記得之前的事嗎?」
「給我出去,」大塊頭說:「馬上!」
他沉默片刻,然後開始探聽消息。
「沒錯,這正是你應該幫忙的原因,你想確認他們能百分之百解決這個案子,然後你就可以放心離開這裏去逍遙了。」
李奇只是繼續走著。
「我能坐嗎?」她在一碼外問道。
「誰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為他的律師而來,」李奇說:「我不是他朋友。」
「那是因為我要你幫忙。」
「妳告訴他了嗎?」
「詹姆斯·巴爾醒了,他明天或許就能說話了。」
替我找傑克·李奇。
「有什麼你不滿意的地方嗎?」他問。
第三通電話是蘿絲瑪莉·巴爾從醫院打來的。
「他們看到你一定不會很高興,他們甚至不知道你為什麼來。」
李奇思考一下,然後點點頭。「如果找到醫師的話,要請他想想停車場計時器的事。我在想,就算不是為了殺人,有誰會只為了停十分鐘的車而付錢?這點很奇怪,未免太守法了,整個行動就像是照著規定做的。也許他這次真的瘋了,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他能說話嗎?」
她往前看。「你住在大都會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