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5

5

「有人會記下他的車牌號碼吧?這裏多少還是會有車經過,事後他們會回想起曾看過他停在這裏。」
「有人要他閉嘴,從頭到尾都不能泄露出來,這點很明顯。所以他才會要求找我,這就像是密碼,他這個傀儡不能談論幕後主使的事,現在不行,以後也不行,因為威脅他的事情依然存在。我認為他可能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他妹妹,這對妳來說是個很大的麻煩,要是幕後主使發現妳四處調查,他一定會以為是傀儡說的,這就是妳不能去找艾默森的原因。」
李奇沒說話。
「但如果真的有人強迫指使,他就有救了。」
車子放慢速度,他們左前方有道新月形白色楔形標線,右邊則開始有呈細長三角形的黃色標線,雖然這些只是用塗料在柏油路面上畫出的線條,卻指引了駕駛的方向,保護他們的安全。
她盯著他看。
「因為要是有人放棄最合適的A而選擇很糟糕的B,背後一定有理由,而這些理由會牽扯上很多因素。」
「我們應該告知艾默森嗎?」
「第一,艾默森只知道自己完美地破了這件案子,現在的他才不會相信其中有漏洞,沒有任何警察會相信。」
他點點頭。「很遺憾,沒錯。」
「那個人就是幕後主使。」李奇說。
海倫·羅汀沒說話。
「只要妳從對的角度去思考,就很簡單。他要從池子南邊動手,而不是西邊,這點非常重要,他的視線要跟池子的長邊同方向,而不是側邊。」
「他能說話嗎?」
「好吧,告訴我他為何要這麼做。」
最後他把目標鎖定在一個同時講手機又抽煙的人身上,那個男人很矮,年約六十歲,可能還要再老一點。他受過傷、站姿緊繃,傾向一側,可能是脊椎受過永久性傷害,或者好幾年前曾斷過幾根肋骨但複原狀況很差。總之,他似乎因為身上的傷而覺得很不舒服,看起來很暴躁。他不是那種愛聊天的人,卻拿著手機漫無目的地談話,他的灰發很稀薄,看得出最近才剪過,不過髮型不怎麼好看。他穿著一套花了大錢量身裁製的雙排扣西裝,但不是在美國訂做的,那套西裝看起來方方正正,在這種天氣穿太厚了,大概是波蘭或者匈牙利制,反正一定來自東歐。他的臉色蒼白,眼睛是深色,而且完全沒往李奇的方向看,一次也沒有。
「根據一些因素,我們不該這麼做。」
「書上是怎麼處理的?」
「他的理由是什麼?」
「那我們就在報紙上登廣告聲明好了,妳認為有誰會相信?」
「他在科威特也是從停車場殺人,你自己說過的。」
「沒錯。」李奇說。
李奇沒說話,海倫注視著他。
葛里格·林斯基撥打手機。
「因為他不會失誤的,海倫。他是故意朝池子開槍,這樣就能循著池子的對角線,將子彈以低角度射進水裡,就跟彈道測試的方式一樣,能讓警方發現完好無損的子彈,而那顆子彈就能鏈接到他犯案時用的槍。如果對著側邊開槍,子彈在水中行進的距離一定不夠,就會撞上牆壁,造成損傷。」
李奇點頭。「我昨晚一直在以他的角度思考。」
「妳看下面。」李奇說。
「從這裏過去的距離大概七十碼,巴爾至少可以射中五倍遠距離外的目標。隨便一個軍方的狙擊手都辦得到。再加上他使用的是MlA競賽級用槍,七十碼就跟直接拿槍口抵著目標一樣容易。」
「你知道些什麼?」她說。
路上到處都是裝載著砂石、填土、混凝土往工地去的卡車,他閃過這些車,朝南走向濱水區,穿過鬧區南端的邊界,找到一家主要為工人供應餐點的餐館,在簡便的菜單上點了咖啡跟蛋。他坐在窗邊,觀察街上,注意在門口閑晃或坐在路邊、車上的人,如果前一晚有人跟蹤他,那麼依照邏輯,現在也會有人跟著他,所以他睜大眼睛留意四周,可是什麼也沒發現。
「而且他預計當天會很晴朗,」李奇說:「妳跟我說過這裏通常都很晴朗,下午五點鐘,太陽在西邊,也就是他後方,他會順著陽光的方向射擊,這是狙擊手最基本的偏read.99csw•com好。」
他們過了河,開上一條很長的高架鐵橋,太陽在他們左側,碼頭在他們右側,灰色河水緩慢、慵懶地流動。
「這種案件牽涉到太多假設性因素。」
「後退一點。」李奇說。
「我會帶妳去看,」他又說了一遍。「上公路往北走吧。」
「就當是幫我的忙吧。」海倫說。
「有人強迫他,」李奇說:「別懷疑了,這是唯一合乎邏輯的解釋。他不是個孤獨的瘋子,因此他凈會說他們抓錯人了,這是個消息,而他希望有人能聽出來。他是想要他們找出這個傢伙,也就是逼他這麼做的人,他認為那個人才該為此事負責。」
「本來就是這樣,」海倫說:「這條路其實並沒有通往什麼重要的地方,簡直是浪費錢。不過我猜他們總得蓋點什麼東西。」
海倫·羅汀到辦公桌后坐下,李奇走到窗邊,往下看著廣場,尋找那個受過傷、穿著四四方方西裝的男人,不過沒找到。
「那就讓他認罪,一切照之前的計劃辦理。」
「那是很棒的犯罪現場,大家一看到有這麼完整的證據就很高興,完全沒想到那些物證也太完整了,包括我自己也是。這簡直就是教科書里的犯罪現場入門示範啊,海倫。貝倫托諾第一天進大學時看的一定就是這種東西,一切都完美到不像真的,所以這想必也不是真的,裡頭的每件事都不對勁。比如說,他為什麼要穿風衣?當時天氣很暖和,沒有下雨,而且他是開車,也沒下車到戶外,他穿風衣是為了在柱子上刮下纖維。為什麼他要穿那種鞋?隨便一個人都知道那種鞋子會黏上任何東西。為什麼他要在黑暗中開槍?這樣的話人們就能看見他槍口的火光,然後指出地點,讓警方到那裡找到其他線索。為什麼他要在牆上留下槍的擦痕?那把槍可是價值兩千五百塊錢!為什麼他不把交通錐帶走?直接把它帶上車比擺在原地簡單多了。」
「但他沒這麼做。」
「他知道什麼?」
「那就當成幫助控方吧!如果這件事牽扯到兩個人,那麼該受審判的就是兩個人,為什麼要讓他自己逍遙法外呢?」
吃完早餐后,他沿著第一街往北走,太陽正高掛在他右側,他利用商店的櫥窗當鏡子,檢查後方動靜,有很多人跟他走同一方向,不過沒人跟蹤他,於是他推測不管對方是誰,現在應該會在廣場上等他,準備確認一件事:證人進了律師的辦公室。
「詹姆斯·巴爾有意識了,」她說:「蘿絲瑪莉今天清晨五點打電話告訴我的。」
「詹姆斯·巴爾知道你什麼事?」她問。
「不行。」李奇說。
「不然我該怎麼做?」
「為什麼?」
「訓練有素的狙擊手會從這裏開槍,就在這條高架公路上,因為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些目標會成一直線面對他的方向走來,他們會在那段走道里排成一條縱隊,這樣他只要調整好一個射擊角度就不用再移動了。他的目標只會一個接一個走過來,從橫向開槍的話,難度就大多了,那些目標會以很快的速度由右至左在他眼前移動,而他還得計算彈道偏向的角度,每開完一槍都要移動槍管。」
「因為他是儘可能故意留下線索。」
「不然是為什麼?」
「這裏很遠,射擊的距離比較長。」
「我們應該問自己三個最基本的問題,」李奇說:「哪個人?怎麼做?以及為什麼?這是一項交易,而我們要找出獲利的人是誰,顯然不是詹姆斯·巴爾。」
海倫·羅汀沒說話。
「我會帶妳去看。」
「因為他是被強迫的,海倫,就這麼簡單。」
「他應該很討厭你吧。」
「知道我這個人。」
「他來了,」他說:「剛剛上去。」
「他一定會拚到底,這點無庸置疑,沒有任何檢察官會讓失憶症搞砸案子,要不然大家一定都會用這招,在審判前接受拘留時故意被揍,再突然記不起任何事就行了。」
「他不是我想像的那麼罪大惡極。」
「那該怎麼辦?」
海倫·羅汀沉默許久。
「假裝輪胎沒氣吧,停車就對了,就是九_九_藏_書這裏。」
他把座椅往後調,雙腳擠著車墊上放的一堆東西,而她雖然不矮,座位卻非常靠近方向盤,這麼一來,他幾乎是看著她的背面說話。
「他跟醫生說了什麼?」
「詹姆斯·巴爾是個狙擊手,」李奇說:「不是最棒的,也不是最差的,但至少他是我們的人,而且接受了超過五年的訓練。訓練的用途,是要將一些基本戰略知識灌輸到人身上,這樣就算他們腦袋不怎麼聰明,也能做出聰明的舉動,經過訓練,這些戰略知識最後都會變成本能。」
噴泉還在出水,池子差不多半滿,那些紀念物還擺在原地,排得很整齊,只是經過了一天,更加枯萎、黯淡了點。他猜這些東西應該還會再擺上一星期左右,直到最後一場葬禮舉行完畢。然後這些東西也許會在夜深人靜時被收走,而整座城市也將繼續運轉下去。
「什麼因素?」
「他還是殺了五個人。」
「現在有兩大難題。第一,他可能是假裝得了失憶症,但不管是不是裝的,都很難檢驗出來,所以現在我得找位這個領域的專家才行。如果他不是假裝失憶,那我們就真的陷入灰色地帶了,假設他現在跟之前的精神狀況都正常,卻記不起前一個星期內發生的事,這樣他要怎麼接受公平審判?他甚至不能以被告身分出席,因為他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說什麼。而且,是州政府害他變成這樣的,是他們讓他受傷的,那可是他們的監獄啊!他們不能就這樣直接審判他。」
「這麼說你相信了?」
「你也看得出來,我正在讀相關數據,類似的有達斯基跟威爾森這兩件案子。」
「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把事實說出來就好?」
「這件案子只破了一半,」李奇說:「這點他很清楚。」
「有個跟打賭或找樂子完全不同的原因,某個更現實的原因。」
「現在已經是十四年後,他不像以前那麼厲害了,就這麼簡單。」
「他的車牌都被泥巴蓋住了,或許是故意弄的。另外這裏也是逃跑的好地點,五分鐘后,他就能開到五哩外了,絕對比在底下的車流間穿梭更方便。」
「那就別讓他再見到你,從現在起你要待在暗處行動了。」
「他有一輛休旅車,他應該把車開來我們這裏,就停在我們停的地方,然後他會爬到後座,拉開滑門,他應該從車內開槍的,海倫。他的車窗染了色,所以開車經過這裏的少數幾個駕駛根本什麼也看不見,他應該在這裏輕鬆瞄準,直接開六槍,彈出的彈殼只會掉在車內,接著他只要關上門,爬回駕駛座開車走人就行了。這裡是更適合的射擊點,也不會留下任何證據,而且是半點證據都沒有,因為他什麼也沒碰,只有車子的輪胎碰到地面而已。」
李奇用大拇指比了方向,接著往後躺,好讓她看出去。從他們正右方可以清楚看到廣場,而且從這裏到池子與廣場邊牆的狹窄走道正好呈一直線,再繼續直直往後看,正好就是監理站的大門。
「我只是觀察情況,發現一個受過訓的狙擊手不選擇最佳地點下手,反而選了個很糟糕的場所。」
「什麼也不做,」李奇說:「妳幫不上忙的。只要妳愈試著幫助詹姆斯·巴爾,就愈可能害蘿絲瑪莉·巴爾被殺。」
「我可不是來這裏幫助辯方的。」
「因為那裡確實是下手的好地點,那個地點正好面對著公寓大樓門口,那四個人也是正面朝著他的方向走來。他們就像骨牌一樣倒下。」
「去南方。」李奇說。
海倫·羅汀開的是輛深綠色小轎車,樣式普通到李奇連車子的品牌都不知道,也許是福特釷星吧。車子沒洗,看起來也不新,這種車顯然是剛畢業的學生開的,而且要到領了第一份薪水、負擔得起長期租車金額后才會換,李奇對長期租車的事很熟,因為電視轉播棒球比賽時,每隔半局攻守交換和每次換投手時都會播一大堆這種廣告。
「重點不是我知道什麼,」他說:「而是詹姆斯·巴爾知道什麼。」
「他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也不記得上星期五發生的任何事read.99csw.com,醫生說這是預料中的狀況,因為頭部受傷通常會造成失憶,讓病人記不起受傷前幾天,甚至是前幾個星期的事。」
「昨天派那些傢伙找你麻煩的就是那個人,因為他希望這項交易能順利進行,不想被你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搞砸。」
「停車,」李奇說:「停在右邊這裏。」
「慢慢開吧。」他說。
李奇看看手錶,七點五十五分,他從花崗石上起身,走進高樓大廳。
「這可能會害死妳的委託人。」李奇說。
她別過頭。
「現在往西開。」李奇說。
「你昨晚打給我后,我還以為你今天早上進辦公室時會跟我說他是清白的。」
「是嗎?」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情緒。
「因為他沒辦法這麼做,反正也沒人會相信他。」
「可是,」他說。
他們一起搭電梯下樓,到了僅供大樓租戶使用的地下停車場,停車場里有NBC的轉播車,也有各式各樣的轎車、小卡車跟休旅車。李奇看到一輛新的福特野馬敞篷跑車,擋風玻璃上有張NBC的貼紙。他心想,這大概是安·雅尼的車。她很適合開這種車,下班時她會打開車頂,上班時會蓋起來,這樣上鏡頭時才不會弄亂頭髮。不過,她說不定噴了一堆髮膠。
「他在醫院里,而且日夜都有人看守。」
「我想是的。」
李奇在六點鐘起床,先花了好一段時間洗了個冷水澡,因為房間里很熱。不過他的襯衫烘乾了,雖然衣服變得跟厚紙板一樣硬,但還好沒縮水。旅館內沒有客房服務,他只好到外面吃早餐。
「究竟遺漏了什麼?」
前方兩百碼處,道路開始彎曲,經過圖書館跟黑色玻璃高樓後方,雖然路基的寬度足夠設置兩條車道,但要讓兩輛高速行駛的車同時開過彎道還是太窄。交通工程師考量之後,決定把車道的角度弄得緩和點,於是將彎曲的路段標出一條單線道,這條線道比一般的線道寬,就是為了留給駕駛緩衝的空間,左側較靠近路基邊緣,跟右側隔了一大段距離,整條車線以較淺的角度切過彎道。
她點頭。「那個人犯了錯,他讓你知道詹姆斯·巴爾跟這件事沒有關聯,沒有直接關聯,他派那些傢伙找你麻煩,所以你有正當理由去找出指使他們的人,你可以追查他,而他也不會以為是詹姆斯·巴爾泄的密。」
「彈殼掉到一條縫裡啊!」
海倫·羅汀從辦公桌後方繞出來,走到李奇身旁站著往窗外看,她把雙手輕輕放在窗台上,看起來就像鋼琴家輕觸著鍵盤,接著她轉過身,背靠著玻璃。她很香,身上散發出某種香皂般的乾淨氣味。
「開妳的車,我帶妳去個地方。」
「這就是他要你來的原因?」
「他看到你了嗎?」齊克先生問。
「妳最好別這麼做。」
「看什麼?」海倫問。
她往後退,像是要將車子平行停靠在混凝土護欄邊。
「不行,」李奇說:「沒辦法。我們只有兩個人,要這麼做至少需要四個人,還有一處安全的藏身地,這樣得花上一大筆錢。」
「是後悔嗎?為了十四年前的事嗎?這樣他就能被抓到,然後接受懲罰?」
「妳的委託人不是詹姆斯·巴爾,而是蘿絲瑪莉·巴爾。妳想想看,是什麼樣的威脅才會讓詹姆斯·巴爾做出那種事?他最多只能期望自己被求處無期徒刑,終身不得假釋,這點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不可能不知道。那麼他為何還要這麼做?為何要逆來順受承擔一切?這件事對他一定有非常大的影響,海倫。而巴爾唯一害怕失去的是什麼?他沒有老婆、沒有小孩、沒有半個家人,只有一個妹妹。」
「很重要嗎?」
李奇搖頭。「那他被逮捕時就會立刻認罪了,如果他真的後悔,會很樂意認罪的。」
她回頭看著他。「你發現什麼了嗎?」
「關鍵有兩個,」李奇說:「為什麼他要付錢停車?我從一開始就在想這個問題。我的意思是,誰會做這種事?但他還是做了,而他這麼做是為了再另外留下一個小線索,不可能有別的原因,他要把指紋留在計時器里的一枚硬幣上,將一切線索串https://read.99csw.com聯起來,這樣就可以鏈接到他故意留在現場的彈殼了。」
她往右邊去,開上一條兩線道,河岸邊有賣魚餌的店,也有賣烤肉、啤酒、冰沙的小屋。
她開出停車場,往南開上一條跟第一街平行的路,現在是上午八點,尖峰時段車流量還是很大,他猜中午時另一個方嚮應該會更塞。
「所以我得查出那個人。」
他搖下車窗,左邊線道看起來乾淨平順,不過在他們停著的標線區域里,卻布滿經年累月由路過車輛的氣流吹來的砂礫、垃圾跟碎屑,有瓶瓶罐罐,有脫落的擋泥板,有破掉的車頭燈,還有舊保險桿的塑膠碎片。在他們左方遠處,車流隆隆地往北接上一座橋,橋上的車很多,但他們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分鐘后才看到有人開過來,一輛小卡車從他們左側掠過,氣流搖動著他們的車,卡車離開后,四周又安靜下來。
海倫·羅汀沒說話。
李奇沒回答。
「妳父親對這件事看法如何?」
「而且是件他以為無法偵破的案子,他看著我一步步追查,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覺得我是個調查天才。」
李奇沒說話。
「我想也是,但他還是想找我來。」
「現在再開慢一點。」李奇說。
「我不相信。」
「但他不是從這裏開槍的啊。」
「到底是什麼?」
「有,我確定他看到了。」
她盯著他。「這太瘋狂了吧。」
海倫·羅汀從辦公桌後起身,然後站在桌旁。
「這裏不能停車啊。」海倫說。
「我們要去哪裡?」海倫問。
她往前開了一碼。
「怎麼說?」
李奇再次從窗邊查看廣場上的動靜,池子已經有三分之二滿,噴泉正輕快地濺出水花,太陽出來了,附近看不見遊盪的人。
「你可以去找那個人。」她說。
「這裏不怎麼熱鬧。」李奇說。
她踩下小車的油門,上了斜坡,開進車流中,往北的車輛形形色|色,有大貨車、小貨車、小卡車、一般轎車,這條路連接一條混凝土橋,又跨過河,現在碼頭位在他們東方遠處,市中心就在右前方,公路緩緩沿著底下的支柱上升。海倫繼續開,城市邊緣一棟棟低矮建築的屋頂從左右兩邊車窗外閃過。
「為什麼?」
「該怎麼辦?」海倫問:「巴爾選了另一個射擊點,就這樣而已,照你的說法,他選了個不太好的地點,或許在離開軍隊十四年後,他完全忘了以前受過的訓練。」
「那就是他不想理查普曼的原因,因為查普曼也不相信,所以他才會要求找我來。」
「我們該回妳的辦公室了,妳得回去那裡,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們能保護她嗎?」她問。
「他大可把它弄出來,根據貝倫托諾的報告,附近有很多鐵絲,不用兩秒鐘就能弄出來了。」
「那也沒關係,雨水反而還能衝掉他車子在這裏留下的胎痕,總之無論下不下雨,他都應該要開車過來,不管怎麼說,他都應該開車到這裏的。」
「等一下要轉進通過圖書館後方的那條路。」李奇說。
「隨便吧,為什麼光從這點你就知道他不是那麼罪大惡極?」
「再前進一碼。」李奇說。
「關於這件案子,艾默森還有遺漏的地方,」他說:「巴爾希望有人能理解,但他的第一位律師太懶了,也不想幫他的忙,所以他才會這麼失望。」
「跟他要我來這裏的原因有關。」他說。
「為什麼?」
「他們不會忘記的。」李奇又說一遍。
「但這並不是詹姆斯·巴爾說的,是你推論出來的。」
「我聽不懂。」
她緩緩往南開,朝著河的方向前進。
「這太瘋狂了。」海倫說。
「是有人逼他這麼做,」李奇說:「他不得不照做,也不得不揹黑鍋,有人要他回家待著等警察來逮捕他,所以他才會吃安眠藥,不然光這樣坐在家裡等,他大概會發瘋吧。」
「或許吧,」李奇說:「不過我很懷疑。從表面看來,詹姆斯·巴爾要玩這種打賭遊戲嫌太老了,這是小孩才會做的事。而且就算要做,他們也會在高架公路上動手,他們會希望自己還能活著再干一次這種事。」
「為什麼?這到底read.99csw.com怎麼回事?」
她猛踩煞車,往右轉上沒人會進入的標線區,輪胎壓過粗厚的標線,發出輕微震動的節奏,這陣節奏也隨著她的車速逐漸減緩。
「結果呢?」
「他以前從來不認識我,」李奇說:「那件事之後也沒再遇到我,我們只是在超過十四年前那三個星期內見過彼此而已。」
雖然他實際上是在她後方,但他還是點點頭。
「還在等,不過我得比警察先到才行,我不能讓他在沒有律師陪同的狀況下跟警察談話。」
「這就是我說的重點,他應該要從這裏開槍,卻沒有這麼做。」
「可是這件案子已經破了,」她說:「他自己也知道。」
這條路位在高高的支柱上,路基離底下大概有四十呎,護欄有三呎高,在護欄之外,他們的右前方,就是圖書館的頂層。他們看得見上頭以石灰岩刻成的細緻飛檐,還有一整片以石板鋪成的屋頂,感覺很近,似乎伸手可及。
「他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原因?」
「他們不會忘記的。」李奇說。
「作夢。」李奇說。
「那到底為什麼?」
「我應該覺得高興點的。」她說。
葛里格·林斯基不再偽裝,真的撥了個電話號碼。
「一半?」
「警察呢?」
「事情已輕愈來愈無法控制,」她說:「現在得先舉行一次審判,確認巴爾是不是能夠接受正式審判,這可能會一路牽扯到最高法院,我還沒準備好這麼做,而我也不想這麼做。我不想變成那種幫人以奇怪理由脫罪的律師,這可不是我的為人,我現在也承擔不起被粘貼這種標籤。」
「只能跟醫生說,他們不讓任何人接近他,連蘿絲瑪莉都不行。」
「好了。」他說。
「他們回辦公室了,」他說:「我能看見兩個人都站在窗邊。」
「可是這裡有時候會下雨。」
「顯然是這樣。」
「那妳要怎麼辦?」
車子停了。
「你認為這是怎麼回事?打賭?還是想追求刺|激?」
「這麼做一定有很好的理由吧?因為他把自己困在一棟建築物里,陷進平面道路的車陣中,大幅增加射擊的難度,然後製造了一個像艾默森這種二十年老手所見過最完整的犯罪現場。」
「我覺得應該要。」
前方出現了一個公路系統交流道,正合李奇的期望。
那條路就在下個出口,路標註明得很清楚,兩線道中間的虛線現在變成了實線,然後又變成一個狹窄的楔形。不下交流道的車輛都開進左線,通往交流道的線道則開始稍微往右彎。他們待在右線道上,楔形變得愈來愈寬,裏面填滿了平行相交的粗線,再往前就是分隔島了。他們從交流道出去,開上會通過圖書館後方的支線,李奇在座位上扭動身體,往後車窗看,他們後面沒車。
「他知道你是個調查員,破了件很艱巨的案子。」
「這種事以前一定發生過。」
海倫點點頭。「沒錯。」
李奇到達時,海倫·羅汀就坐在辦公桌前,看起來似乎已經到很久了。她穿著同樣的黑色套裝,不過上衣換了,改成一件樸素的圓領衫,而不是緊身衣,衣服的顏色是中國藍,跟她的眼珠顏色搭配極了,她的頭髮往後成一條長馬尾。辦公桌上擺滿法律書籍,每一本都是打開的,有些書頁朝下,有些朝上,她在一本黃色標準拍紙簿上做了大概八頁筆記,寫的都是參考文獻、案件註記、判決、判例等等。
海倫·羅汀沉思著。「另一個關鍵呢?」
他背對著高樓,在刻有NBC標誌的那塊大石頭上坐了一會兒,看起來就像因為太早到所以在這裏打發一下時間,他也真的是在打發時間,現在才七點四十五分。附近一些人也跟他一樣,有人獨自站著,有的兩、三人圍在一起聊天,有的趁時間到之前點起最後一支煙,有的看報紙,在單調的上班日開始前吹吹冷風。李奇先從看報紙的人開始檢查,這是跟監時很傳統的掩護手法,不過他覺得裝成出來抽煙的人還比較有效,站在門口附近抽煙的人比較不容易被發現,或者講手機的人也是,只要站在附近拿支手機靠在耳朵上,就沒有任何人會懷疑。
「那又如何?」
海倫·羅汀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