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需要看看潔德的照片。」李奇說。
「文具用品店？」到處都能看得到這種店，大型連鎖店，紅白室內裝潢，店面很大，擠滿他不需要的東西。「她買了什麼？」
李奇把衣櫃關上，走到雕飾櫃前。柜子上面有雙開門，下面有抽屜。抽屜其中之一裝的是珠寶，另一個裝滿各式各樣的廢物，比方說新衣服留下來的多餘紐扣紙包，還有多餘的零錢。還有一個塞了很多蕾絲內衣褲，胸罩和內褲只有兩種顏色，黑或白。
「正確。」
「可以嗎？」李奇問。
「真要這樣上網就可以，沒必要還叫我開車去。」
「給我一小時。」藍恩說，他離開電話桌旁，回頭朝辦公室走進去。進去算錢，李奇想在心裏稍稍思考一下五百萬美元看起來長什麼樣子。應該跟一百萬一樣，他猜，可是是用百元美鈔堆起來的，而不是二十元的。
「沒有。」谷倫說。
「非洲呢？」李奇問。
藍恩說：「叫凱特聽電話。」可是他的要求一定遭到了拒絕，因為接著他說：「拜託不要傷害她。」他聽了一分鐘后說：「好。」然後掛斷電話。
鯊魚眼男子微微露出笑容。
「不要泄漏行蹤。」藍恩說：「你知道我的顧忌，對吧？」
藍恩點點頭，什麼都沒說，李奇把相片拿起來看個仔細。攝影師把母女間的情感鏈接捕捉得完美無瑕。除了外表相似之外，兩人的關係表露無遺，一清二楚，就是媽媽與女兒，但同時也是朋友，有很多交集。一張好照片。
「這張照片誰拍的？」李奇問。
「她有拿什麼東西進去嗎？」葛瑞格問：「搞不好她是去還什麼東西。」
「很胖？」
房裡其他人因為挫敗感而騷動起來：「我們應該全體出動。」其中一個說。他是個矮小的黑皮膚美國人，看起來像個會計師，不過眼神與一般人不同，冷靜致命，就像雙髻鯊魚：「只要十分鐘，我們就能知道她的下落，我可以跟你保證。」
「別擔心。」李奇又說一次：「我現在就出發。」
「我沒看到其他人。」葛瑞格說：「而且我認為不太可能。二十四小時的監視要動用很多人力，所以我認為沒有。」
「別擔心。」
「不需要。」李奇說：「我自然會看到葛瑞格留鑰匙的地方。」
李奇把中間的抽屜關上，把照片放直，轉過身來。
「我想一想。」藍恩說。
「體型有點大，rｅaｄ•9９ｃsw•coｍ年紀四十左右，長發中分。藍恩太太帶她到海灘散步，之後那女人就走了。我想應該是朋友來訪。」
「潔德的父親是誰？」李奇問。
「或許她是叫店家送來。」葛瑞格說。
李奇離開公寓，搭電梯下樓，對管理員點點頭，走到外面街上，朝著七十二街與百老匯大道交會的地鐵站而去。
李奇跟著他回到客廳，藍恩再次站在桌旁，手指張開放在桌上。李奇猜想，他希望接電話的時候，手下都能在場，或許需要這層安心感和支持感。
「我可以看看潔德的房間嗎？」李奇問。
「在漢普頓的時候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對一個部隊中的警察來講，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之處。
「結論。」藍恩說：「我們要不要假定李奇今晚進來這裏的時候，有遭到監視？」
「這是凱特的桌子，對嗎？」
「有天來了個女人。」葛瑞格說。
電話鈴聲準時響起，凌晨兩點整。藍恩接起電話，李奇聽到聽筒傳來模糊的機器鬼叫聲。
「我們會把錢要回來。」他說：「這點你不用擔心，只要凱特安全到家，我們會馬上行動，看看他們的斤兩到底有多重。這些人這次惹上不該惹的人，無庸置疑，何況他們還殺了泰勒，我們的一分子，我保證他們一定會後悔被老媽生到這個世上。」
另外四個人也做了自我介紹，靜靜報上名字並伸出手。每個人都很有禮貌，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情緒，在陌生人面前多所保留。李奇試著把臉跟名字連起來，葛瑞格他已經認識，眼睛上有個大疤痕的叫愛迪森，最矮的傢伙叫普瑞茲，是拉丁美洲裔。最高的叫科瓦斯基，還有個黑人叫柏克。
「有任何其他親戚嗎？佔有慾強的祖父母或叔叔阿姨？」
「很多。」葛瑞格說。
李奇看著他空洞的眼神，打從心裏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然後這傢伙突然伸出手，帶著點小心謹慎：「我叫卡特·谷倫。」他說：「應該算是很高興認識你。我的意思是，在這種情況下，算是很高興。」
「介意我看一下桌子嗎？」
「當然。」李奇說：「他們絕對不會發現。」
「隨便啦。」李奇說：「你們去過哪裡不關我的事，我只需要知道藍恩太太去過哪裡，尤其是過去幾個星期。」
「確實有帶東西。」谷倫說：「是有可能。」這時他抬ｒｅａｄ.９9csw•ｃoｍ起頭，看著李奇的肩后。
「那這就是警察會做的事。」
「開了家珠寶店，他死了以後凱待繼續經營了一年，狀況不是很好，因為她以前是當模特兒。不過，我就是在珠寶店裡遇到她的，當時我去買手錶。」
「是的，沒錯。」
「之後他們就都住在這裏？」
「為什麼？」藍恩問。
「為什麼？」
「任何不尋常的事。」李奇說：「任何奇怪的事。」
「你自己決定。」李奇說。
沒人說話。
藍恩沒有說話。
葛瑞格搖搖頭：「可能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谷倫再次搖搖頭：「我們是A隊，就像士官長一樣，另外還有B隊，很多小組成員。當初我們帶了一百人去伊拉克。」
「我沒遇過。換句話說，也就是過去幾年看過潔德的人不算，都沒有真正算得上佔有慾強的。」
「我們是家民間的軍事公司。」谷倫說：「你有意見嗎？」
突然間沉默降臨，沒有人回答。
沒有回應。
「說不上意見。」
「一個我在市區找到的人。」藍恩說：「非常有名，也非常貴。」
「不用緊張。」李奇說：「反正我也不相信，我推測你們都是作戰士官，實際上戰場的人，所以你們的藍恩先生做的應該是完全不同的生意。」
藍恩指著一對白色窄門的其中之一，門后是個衣櫃，以紐約市的公寓來說算大，不過對其他地方來講算小。柜子里有個拉鏈燈，裏面的架子都是女人的衣服鞋子。空氣中有香氣，地板上一件夾克整齊地折好，準備要送乾洗，李奇心想。他把夾克拿起來，上面有布魯明黛的標籤。李奇摸摸口袋，裏面沒東西。
李奇跟藍恩兩人不發一語，靜靜坐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李奇說：「還有五十五分鐘，你要準備一下，接下一通電話。」
「這有什麼重要的？」科瓦斯基問。
「這裡是紐約。」鯊魚眼男子說：「旁邊一定會有人，他們總不能期待大街上空無一人吧。」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會跟著去。」李奇說：「你不覺得嗎？而且她一定會買點東西。」
「還有哥倫比亞、巴拿馬跟阿富汗，只要山姆大叔需要的地方我們就去。」
「泰勒。」
「他到底有多少錢？」李奇問。
李奇點點頭，不管這傢伙是誰，都不是浪得虛名。不過，這張的印刷品質比不上客廳的，顏色沒那麼細膩，臉型有hｔｔｐｓ://ｒｅaｄ.9９ｃsｗ•ｃoｍ點不自然，或許是機器印刷的關係吧，或許是藍恩支付的預算沒有涵蓋這部分，讓他的繼女無法成為手工訂做的印刷品。
「他已經死了。」藍恩說：「在潔德三歲的時候死於胃癌。」
「可是這起綁架要的是贖金，而且對方提的都是凱特，潔德只是剛好在一起。」
「我可以一起去。」李奇說：「他們不認識我。」
「所以你們去過伊拉克？」
「我對時間一向瞭若指掌。」
「他是做什麼的？」
「我會注意春天街那棟建築的前面。」他說：「這樣至少能看到其中一個，搞不好兩個。」
「我們都比她早出門。」藍恩說：「我想除了泰勒，所有人應該都不在。」
「那麼你該好好想想，而且最好能想出好的意見。我們是合法企業，服務的對象是五角大廈，就跟以前在部隊一樣，也跟你以前一樣。」
「可是他兩天內就少了六百萬。」
「衣櫃呢？」他說。
「她出去的時候身上穿什麼？」他問。
「我同意。」藍恩說：「我認為李奇對他們來說應該還是陌生人，所以七點的時候應該讓他去街上埋伏，我們確實應該稍微嘗試一點監視行動。」
「有可能，如果這是單純的劫持，那我們得先找到他，分居的父母通常都是綁架小孩的對象。」
「想快一點，最好在我離開前決定。」
「我認為他在召募傭兵。」李奇說。
他跟著藍恩回到客廳，皮製的大袋子依舊放在地板上，靠近門廳。葛瑞格跟其他六個軍人還待在原位，安安靜靜，若有所思。
「有人在監視。」李奇說：「你們不覺得嗎？我認為這些壞蛋不會每天待在布魯明黛外面碰運氣。」
「藍恩告訴我，你們是做保鑣跟企業保全。」李奇說。
「比方說？」谷倫說。
「在卧室。」藍恩說。
「誰會知道？」
藍恩帶著他走過一個短短的內部走廊，潔德的房間全部漆成淡淡的粉色，一大堆小孩的東西。毛茸茸的熊、瓷娃娃、玩具、遊戲器材。床很低，睡衣折好放在枕頭上，一盞小夜燈依舊亮著，二張低矮的桌子，上面放滿圖畫，都是蠟筆在包肉紙上畫出來的。一張小小的椅子整齊地收在桌下。
於是李奇跟在他身後走進卧房。這是另一個挑高的四方形空間，油漆白中帶黃，看起來跟修道院一樣安詳，像墳墓一樣寧靜。一張特大的櫻花木床，四個角落有四根柱子
htｔｐｓ://reaｄ.９9cｓw.coｍ，床的兩邊還有搭配的桌子、同一系列的雕飾櫃，裏面可能放了一台電視。此外還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上有張相片。相片的大小是八乘十吋，長方形，水平放置而非垂直，攝影師稱之為風景軸線，相對於人物軸線。不過這卻是張人物照，這點毫無疑問。照片里有兩個人，右邊是凱特·藍恩，跟客廳里那張是同一個鏡頭，姿勢一樣，眼睛一樣，將笑未笑的微笑也一樣。不過客廳那張把她感情投注的主體排除在外，而這個主體就是她的女兒潔德。潔德在卧室照片里是在左邊，姿勢跟媽媽相反。兩人看著彼此，眼中充滿了愛，臉上笑容即將綻放，似乎在講著笑話。照片里的潔德大概七歲，長長烏黑的頭髮，有點卷，如絲線般細緻。她的眼睛是綠色的，瓷器般的皮膚，是個美麗的小孩，整張照片看起來非常漂亮。
「你跟葛瑞格一起進來，他們有可能派人監視這棟大樓。」
「你們有多少人？」李奇問：「就這裏的幾個？」
「很快就要開學了，」谷倫說：「或許潔德需要一些用品。」
「那麼正確的說法是？」
「什麼也沒買。」谷倫說：「我在人行道邊等了二十分鐘，可是她什麼也沒買。」
「只能監視，絕對不要介入。」
「綁架有可能得掩人耳目，而且她父親要供她吃穿，讓她上學，所以他也可能需要錢。」
「藍恩太太之前在漢普頓。」葛瑞格說：「跟潔德在一起，差不多一整個夏天，三天前才回來。」
「你不想知道你該看哪棟建築物嗎？」
「一個人去。」藍恩說：「這是他們的指示。」
「我不確定。」藍恩說。
「五小時后。」他說：「早上七點，同樣地點，同樣步驟，藍色BMW，一個人去。」
「不對，她出去過一次。」谷倫說：「我是指藍恩太太，不是潔德。她自己去購物，我開車載她去的。」
「那山姆大叔不需要你們的時候呢？」
「非常好。」李奇說，他靜靜把照片放回桌上，整個房間一片安靜。李奇曾在報章雜誌上看過，達科塔大樓是紐約市隔音效果最好的地方，它的建造年代跟中央公園一樣久遠。建築師拿中央公園挖出的黏土當建材，每層樓的樓地板有三呎厚，牆壁也很厚。這樣的真材實料讓整棟建築像是從堅硬的石塊中雕刻出來的一樣。約翰·藍儂住在這裏的時代，李奇心想，這樣的工程一定是很九-九-藏-書高檔的建築方式。
「民營化。」柏克說：「五角大廈現在很喜歡這套，比較有效率，大政府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對方很顯然認得我們。」藍恩說：「他們會認得你。」
「什麼樣的女人？」
沒人反對，李奇點點頭。
「好了嗎？」藍恩說：「看夠了嗎？」
「藍恩太太跟潔德回到這裏后做了什麼？」
「去看看的話地點有點奇怪。」李奇說：「誰會去看文具店？」
「我去。」葛瑞格說。
沒有回應。
「所以或許她只是去看看。」葛瑞格說。
「去哪裡？」李奇問。
藍恩聳聳肩，李奇從下面的抽屜開始看，左邊的抽屜有許多文具盒、便條紙、卡片，上面印了凱特·藍恩的名字。右邊抽屜裝了文件挂鉤，裏面都是潔德就學的相關物品。她念的是間私立學校，從這棟公寓往北九條街。學費昂貴，因為繳費單和已兌現支票的數目都很高，支票都是由凱特·藍恩的私人帳戶提領。上面的抽屜有原子筆、鉛筆、信封、郵票、自黏的回郵地址標籤、一本支票簿，以及信用卡收據。沒什麼重要的東西，也沒有最近的東西，比方說從史泰博買的文具。中央抽屜裏面只擺著兩本美國護照，一本是凱特的，一本是潔德的。
「你又沒戴手錶。」藍恩說。
「史泰博。」
「誰開車載他們回來？」
「合理。」李奇說：「但不太可能。」
「有關係嗎？」
「因為你要我假設我是警察，而照片就是警察第一個想看的東西。」
「以前看過她嗎？」
那個叫谷倫的傢伙搖搖頭：「說法不正確，朋友。」
監視建築物的女人看著他離開，先前看著李奇跟葛瑞格一起抵達，現在李奇一個人離開。她看看手錶，記下時間，抬起頭看著李奇往西邊去，直到身影消失，然後重新躲回陰影深處。
「我推測五角大廈是論件計酬。」李奇說：「可是，這裏似乎還是有很多現金。」
「他們會提早到。」藍恩說：「所以你要更早就位。」
愛德華·藍恩回到房間，手上提著大皮袋，動作因為袋子的體積而有點遲鈍。五百萬，李奇想著，所以看起來就是這個樣子。藍恩把袋子丟在通往門廳的地板上，硬木地板發出很大的聲響，看起來裏面好像裝了一隻小動物的屍體。
「好了。」李奇說：「很抱歉打擾了。」
「就是個女人，長得很胖。」
「應該沒做過什麼。」
「比方說？」葛瑞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