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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心想，電話另一頭大概裝了個測謊器，搞不好跟變聲器一樣都是間諜用品店裡買的簡單設備。塑膠盒裝，綠燈跟紅燈，理論上應該可以測出說謊時伴隨的聲音壓力。李奇在腦中回想剛才柏克的回答，應該可以通過檢驗。那種東西是很粗糙的機器，三角洲部隊所受的訓練絕對可以通過更高等級的測驗，在麥迪遜大道零售店面買到的設備應該起不了作用。經過一秒鐘后，很明顯那個盒子一定是亮綠燈，因為惡夢聲繼續沉穩地問：「你在哪裡，柏克先生？」
「你在說謊嗎？」
「我現在到了四十二街。」柏克說。
快到了，李奇想，豪斯頓？我們要走豪斯頓街嗎？然後他想：待命？這是軍中術語，可是只有軍人才用嗎？這傢伙也當過兵？還是不然？是個老百姓？還是刻意模仿？
「三個街區后左轉。」那聲音說：「豪斯頓街。」
「沒有，我沒說謊。」柏克說。
「快到二十四街了。」柏克說。
「擔心嗎？」
美國人，李奇想，很確定，雖然有變聲器阻撓，可是母語的腔調讓他原形畢露。李奇聽過太多外國腔，不過這個絕對不屬其中。
李奇想著：同樣的地方？車就在同一根該死的消防栓前面？
那聲音說：「你會在右邊看到你的目標，那輛綠色積架read.99csw.com，第一天早上開出來的，剛好停在街區的中間，右邊。」
「你覺得呢？」
李奇心想：你在跟我說話嗎？還是跟他說？
「五十七街。」柏克說：「向西走，準備上西側公路。」
「繼續走。」聲音說，之後又恢復呼吸聲。通話線路中有個聲音壓縮器，如果不是在變聲器里，就是在BMW的音響里。呼吸聲一開始靜靜的，然後慢慢地越來越大，直到聲音爆滿李奇的耳朵。整輛車都是這呼吸聲，感覺就像身在肺中。
「我可以跟她講話嗎？」
他對紐約很熟，李奇想，他知道豪斯頓街在摩頓街往南三個街區，而且還知道紐約人把這條街念作豪斯頓，而不是像德州的休士頓。
「不行。」
「晚安。」一個聲音答道，很慢、很小心、很機械化，幾乎把原本的兩個字分成三個音節。
「繼續走。」那聲音說。
柏克說：「我叫柏克。」
柏克左轉，李奇再次抬起頭，看見他的新歡咖啡店上面的公寓。
「好。」柏克說。
李奇感覺到變速箱排入停車檔，四個緊急停車燈亮起的滴答聲，然後柏克的門打開，外面的聲音傳了進來，柏克下車時懸吊搖晃了一下。後面路上傳來喇叭聲，馬上堵車了。十秒鐘后，李奇頭上的門打開，柏克ｈtｔｐs://rｅａｄ•99ｃsｗ•ｃｏｍ沒有往下看，直接探頭進來，抓住袋子。李奇把頭轉向另一邊，倒著看那輛積架，眼前閃過一道深綠色烤漆，然後門關了起來。他聽到積架的車門打開，再關上，一個模糊的液壓聲響從外面某處傳來。之後再十秒鐘，柏克回到車子裏面，有點氣喘吁吁。
柏克用力踩下煞車，李奇往前甩，撞上前座。他聽到方向燈的轉向聲響，車子就往右彎，慢了下來。
「電話別掛。」那個聲音說。
「東西送過去了。」他說：「錢已經在積架里。」
「你快沒油了嗎？」那聲音說。
「我在跟誰講話？」它問，慢慢地。
「我已經看到了。」柏克說。
「繼續走。」
那聲音說：「停車，把東西送過去。」
豪斯頓街上車流很慢，鋪石路面、停止標誌、坑洞，紅綠燈。李奇在腦中算著，華盛頓街、格林威治街、豪斯頓街。然後是維瑞克街，這是早上他從地鐵站走出來，去進行毫無斬獲的監視行動那裡。車子駛過冰凍后的凸塊與凹洞，跳來跳去。
「摩頓街。」柏克說。
「藍恩太太好嗎？」柏克問。
扭曲的呼吸聲充滿車內，速度緩慢，很低沉。毫不擔心，李奇想，有耐心的傢伙，掌控一切，發號施令，身在安全之地。他感覺車read.99csw.com子往前沖，向左轉，應該是穿過黃燈，開上公路，他想著。小心點，柏克，要是今晚被警察攔下來，那就糗了。
呼吸聲又回來了，緩慢沉穩，還遠得很，李奇想。
「給我時間。」柏克說：「現在交通很亂。」
呼吸聲停止了，那個聲音說：「交通狀況如何？」
那聲音說：「轉進右邊的巷子，現在。」
李奇覺得車速在放慢，停了下來，等著，慢慢前進，然後加速往前衝過綠燈，李奇緊緊頂住後座。
那個聲音問：「現在到哪裡了？」
「不是。」
「你離我要的目標很遙遠。」
「那你擔心什麼？」
「我已經上了公路。」柏克說：「往南前進。」
「還要多遠？」柏克問。
「你要我去哪裡？」
「喂？」他說。
「繼續往前開就是。」那聲音回答道。
電話鈴聲聽起來很奇怪，從十個高品質的汽車音響喇叭傳來，充滿整個車內。很大聲，質感很好，飽滿而清晰，完全聽不到行動電話網路的電子雜訊，鈴聲變成低沉的嗚嗚聲。「現在開始閉嘴。」柏克說。
「繼續走，可以待命了。」
「走吧。」李奇說：「布里克街右轉。」
「你知道我是誰。」
「沒人跟我在車上。」柏克說：「我只有一個人。」
「你是誰？」
「我現在到了傑菲斯塔中心。九-九-藏-書」柏克說。
柏克沒關緊急停車燈就直接開動，趕在燈號變換前快速衝過行人穿越道。加速二十碼后，用力踩下煞車。李奇在頭頂上方水平摸索著，找到開門把手，拉開，推開車門，爬出去。他站起來，關上車門，停了一秒鐘，把襯衫拉一拉，趕緊回到轉角處。
「現在在豪斯頓街往東。」柏克說。
電話掛斷，車裡一片寧靜，深沉而絕對。
「就走西側公路吧，如果你偏好這條路。往南。」
格林威治村，李奇想，我們要回格林威治村去。現在車子速度較快，大部分通往西村的左轉道路都被封住了，所以紅綠燈較少。而且主要車流應該是往北，而不是往南。相對來講比較流暢。李奇伸長脖子，從後車窗取得一個角度，看到外面的建築反射的黃昏夕陽。一棟一棟像萬花筒般一閃而過，讓人暈眩。
「她很好。」
「繼續走。」那個聲音說。
「我要你的名字。」那聲音說道。
「很多紅燈。」柏克說。
「下一條是第六大道。」柏克說。
惡夢的聲音說：「再見。」
十足的鬼叫，完全讓人難以置信。加工程度實在太嚴重，所以如果不靠同一個電子裝備，絕對認不出原本的聲音。這種商業化產品在間諜用品店裡就能買到，李奇曾經看過。可以直接夾在話筒上，一側是麥克風，下面九*九*藏*書是電路板，再下面是個小小的粗糙喇叭，電池驅動，有轉盤可以調整聲音，零到十，設置不同的參數。這部機器上的轉盤一定是轉到了十一，高音部分完全消失，低音部分整個抽離，徹底翻轉，再加以重組。砰砰聲就像心律不整的心跳，每吸一次氣，就會產生嘶嘶到轟轟的階段變化，感覺就像在外太空賓士，有種金屬脈衝反覆出現，很像一片厚重的鋼板遭到鐵鎚敲打。音量調得很大，透過BMW的十顆喇叭，聲音十分驚人，很像外星人、巨人，似乎直通惡夢領域。
「不必擔心她們任何一個，專心開車就是。」
年輕，李奇想，或者至少不老。所有干擾與怪聲都來自電子迴路，而不是因為老化。不是個大塊頭，李奇想。低沉的聲音是人造的結果，聽得出聲音里有股速度與輕快，胸腔不是很大，或者說，是個胖子。有可能是那種音調高亢的胖子。
惡夢的聲音說道：「跟你在車上的人是誰？」
「派瑞路。」柏克說。
那個聲音說：「轉進去。」
李奇努力在腦中把路線記下來，他知道五十七街到三十四街之間有很多紅綠燈，客運總站、無畏號博物館、林肯隧道都在不遠處。
他往右邊靠，按下三星手機上的一個按鈕。
「潔德也好嗎？」
「司機。」柏克說：「帶錢來的人。」
「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