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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繞去找那個蘇聯管理員了。」她說:「他今天晚一點會過去修門。」
「你應該跟其他人說侯巴特的事,告訴他們藍恩對他們的兄弟做了什麼事,叫他們自己去看看。」
「怎麼?」
「他們派人跟蹤你嗎?」
李奇沒有說話。
「不對,應該說沒有人可以裝得那麼像。」
「我的意思是說,妳可以不用繼續下去了。但我不一樣,我還不打算放棄,我的目標是撐越久越好。」
「我又搞錯了另一件事。」他說:「我一直假定藍恩的手下有人內神通外鬼,可是現在我認為根本不可能。昨天早上藍恩答應要給我一百萬元,今天早上,當他已經全然絕望的時候,他叫我要把壞蛋找出來。找到他,摧毀他。他認真的態度看起來不像作假,任何一個內部的人看到,一定會假設我會全力以赴。而且我已經讓他們知道,至少我有一定的實力,可是沒有人試圖阻止我。要是有內奸,他們一定會試,對吧?只要裏面有人埋伏,一定會有動作,可是沒有。我剛剛花了兩個小時,在曼哈頓四處遊盪,小巷子,靜僻的地方,中央公園。不斷停下來,故意把頭轉開。不管來者是誰,我露出的破綻不下十幾次,讓他有機會把我撂倒,可是沒人有這種意圖。」
「那妳可以將就一下,派蒂·喬瑟夫也一樣,我會抽個空過去跟她講。」
「那要怎麼解決?」
他在她身邊坐下。
「我只是喜歡聽妳的聲音。」
李奇跟波琳沿著哈德遜街往北走,跨過豪斯頓街,走到克拉克森街跟雷洛依街之間的街區。他說:「我覺得那個沒有舌頭的人住在這附近。」
派蒂說:「這樣一來,所有一切都會曝光。你難道不知道?突然間,凱特不再是個忠心而聽話的妻子;突然間,她變得跟安一樣壞,突然間,她也成了漏洞,甚至成為嚴重的威脅。」
「妳看到侯巴特身上穿的衣服了嗎?」
「我不是笨蛋。」派蒂說:「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有誰會比我清楚?有嗎?而我知道,九*九*藏*書從我看不到凱特·藍恩跟潔德開始,你就出現了。他們把袋子放在後車廂,你躲在後座,還到這裏問布魯爾上次愛德華·藍恩太太失蹤的事。」
「咖啡嗎?」派蒂說,他們連門都還沒進。
「可是妳相信他,不是嗎?」
「把消息告訴妳。」
「可能不會有用,他們可能不在乎。真的有可能在意的人,當初在非洲就不會乖乖聽命行事。而現在就算他們真的很在意,掩飾過往罪惡最好的方法,就是視而不見,他們已經練習了五年之久。」
「你會想出來的。」波琳說,聲音低沉沙啞,好像過去三十年都有喉嚨發炎的問題。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
兩人在櫃檯登記之後,搭電梯到七樓。派蒂·喬瑟夫在走廊上等他們。她跟波琳碰面時有點小尷尬,過去五年,派蒂一直認定波琳害死她姊姊。而波琳也花了五年時間想著差不多同樣的事,因此兩人有一層冰需要融化。不過預期中的消息讓派蒂先融解,而李奇認為波琳應該有很多安慰人的經驗,其實該說全天下的調查員都有。
「很好。」李奇說。
她說:「你認為這一次是真的,只因為他的演技不夠好?」
「這還要看。」
「為什麼?你需要靈感?」
「這重要嗎?」
「很重要,這是非常重要的細節,妳不覺得嗎?」派蒂停了一下,把頭轉開。
「你會想出來的。」
「如果是你,願意將就一下嗎?」
「那我們要怎麼處理藍恩?」
「事情不是很明顯了嗎?凱特·藍恩帶著這個奇怪的女人去海灘散步,聽了一段奇怪又天馬行空的故事,可是故事里有些東西,跟她老公有關的事,讓她不能袖手旁觀。可能有足夠的事實讓她好好想了想,足以讓她去問老公,叫他解釋清楚。」
「我知道,你希望我繼續嗎?」
「那你來這裏做什麼?」
「奈特現在在哪裡?」她問。
「第二個問題。」李奇說:「這次是誰負責扮演奈特的角色?」
「把車開走read.99csw•com那個傢伙穿的是舊的丹寧布,兩次都是。舊的、軟的,洗過的。穿過的,褪色了,舒服的。那個蘇聯管理員說的也一樣,還有那個中國老人。我看到的那個人不可能剛從非洲回來,或者剛從外地回來。要把一件牛仔褲或襯衫穿成那樣要花很久的時間。那傢伙過去五年都平平安安待在家裡,洗著自己的衣服,沒有擠在某個糟糕的監獄里。」
「再說一次。」
「你活得好好的。」她說。
「所以我才會從克拉克森跟雷洛依街之間出發,那裡一定是某種基地,他們有可能在那裡盯上我。」
波琳點點頭:「毫無疑問。」
「對我來說還沒結束。」她說:「除非藍恩得到報應,不然對我來說,事情就還沒結束。」
李奇問:「那妳覺得我為什麼到這裏來?」
「因為都是道聽塗說?」
李奇沒有說話。
「布魯爾也使不上力,雖然有事實,可是沒有證據,或者說沒有警察或檢察官要的證據。」
「我要想辦法讓自己喪命。」
他往後翻回去,在接近最後面的地方,她看到迪·瑪麗·葛雷琪諾,正面,從達科塔大樓走出來。太陽在西邊,下午。後面那張照片拍的是她的背影,要進去的時候。
「我真的不知道。」
波琳說她兩小時後會到崇威天下的大廳,說完就朝著地鐵站入口而去。李奇開始從哈德遜街往北走,速度不快不慢,沿著左邊人行道中間。他的左肩後方十碼,往上十二層樓的位置,有個面向北方的窗戶。窗戶里貼著黑色的厚布,黑布被人撕下四分之一的寬度,露出一條細細高高的窄縫,彷彿房間里的人至少想看看這城市的一小部分。
李奇沒有回應。
「嘿?希特勒怎麼樣?他就可以讓自己佯裝成各式各樣的憤怒。」
「這不算死前聲明,充其量只是為期四年的胡思亂想。侯巴特選擇相信其中一個,只是這樣。而且他也很大方地承認,他跟奈特兩人絕大部分時間腦袋都不清楚。如果用他的說法,我會真九*九*藏*書的被法庭上的人笑掉大牙。」
「而且五角大廈討厭藍恩。」波琳說:「可能連問個時間都不願意說。」
「所以?」
派蒂站了起來,走到一個雕飾衣櫃的抽屜前面,抽出一包照片,看看裏面,把東西丟到李奇的大腿上。新的信封,一小時快速沖印,三十六張相片。他用拇指翻一翻第一張是他自己的照片,正面,從達科塔大樓走出來,準備朝中央公園西大道的地鐵站轉彎。今天早上清晨,他想著,搭車到波琳的辦公室。
憤怒的眼淚。
「我沒有反對意見。」
李奇說:「等大家都坐下來再講。」
「道聽塗說有時候也可以派上用場,奈特死前的聲明可以在法庭上說得通,因為法官會假定在他臨死之前,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
十分鐘后,三個人都坐了下來,派蒂·喬瑟夫滿是眼淚。難過的眼淚、放鬆的眼淚、結束的眼淚。
「可是不會睡得好,因為我沒把愛德華·藍恩抓起來,侯巴特的證詞完全沒辦法發揮功效。」
「便宜的全新丹寧布。」
「我也要撐下去。」
「我還以為妳不會問。」李奇說。
「不是這裏,是紐約,在達科塔進進出出的。」
「那我就繼續。」
「我應該打電話給布魯爾。」
「我跟你一起去派蒂·喬瑟夫那裡。」
「我認為他又做了一次同樣的事。」
李奇看看波琳,波琳聳聳肩,她似乎也同意派蒂有資格知道事情的內幕,好像這漫長的五年,對她姊姊的念念不忘,讓她也擁有某種權利。於是李奇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告訴她所有事實、所有猜測、所有假設、所有結論。說完后,她只是瞪著他看。
「妳可以離開了。」李奇說:「妳已經知道想知道的情報,安·藍恩的事不是妳的錯,妳連她的名字都還沒有聽過前她就已經死了。以後晚上可以睡得著了。」
「他在賭。」派蒂說:「因為他太自大,想演戲給手下看,而且他認為自己比你聰明。」
「重回步步為營的方法,我們不過就是浪費了一點時間,https://read.99csw•com浪費了一點力氣,都是我的錯,我太笨了。」
「怎麼可能沒有內應就干出這麼大的事?」
「很好,我很滿意。」
「這是妳的選擇。」
「有兩萬人住在這附近。」波琳說。
「兩個問題。」李奇說:「如果這是歷史重演,安的遭遇再來一次,為什麼藍恩要逼我幫忙?」
「不過別要求我事事都正大光明就好,這件事不可能用什麼死前聲明在法庭上解決。」
「為什麼?」
三十分鐘后,在哥倫比亞圓環,李奇走進中央公園。日光逐漸消退,陰影雖然很長,不過現在看起來不明顯。氣溫依舊溫暖,李奇沿著步道走了一陣子,然後往旁邊轉向,隨興亂走,穿過樹叢,不按正規的路徑前進。找了棵樹榦停下,身體靠著,面向北邊。然後換一棵,面向東邊。回到步道上,找到一張空板凳,背對人群的流動坐下來。他在那裡等著,直到腦中的時鐘說時間到了,才又出發。
「不,我跟妳約在那裡碰頭。」李奇說:「兩小時后,我們分頭過去。」
「那麼,有什麼進展?」派蒂從廚房發話。
李奇到時,發現波琳坐在崇威天下大廳的沙發上。她已經重新梳洗,看起來容光煥發,氣質出眾。李奇這時不禁在想,凱特·藍恩老了以後看起來可能就像這樣,二十年後吧。
「現在怎麼辦?」波琳說。
「死了。」李奇說:「死得很凄慘。」
「那個就是侯巴特的姊姊,我沒猜錯吧?」派蒂說:「一定沒錯,根據你講的內容。我也把她記在我的筆記本里。年紀將近四十,體重過重,不是有錢人。之前身分不明,可是現在我知道,那時候門房告訴她,藍恩一家人到漢普頓度假去,於是她就離開了。」
李奇看著她,老實回答:「是的,我希望。」
「親眼看看應該會有效果。」
波琳沒說什麼。
派蒂到廚房把機器打開。波琳直接走到窗邊,看著窗台上的東西,看看外面的景觀。她對李奇抹起眉毛,做了個小小的聳肩,意思是:古怪,不過我看過更怪的。
李奇跨read.99csw.com過摩頓街、貝羅街、克里斯多夫街。到了西十街后,開始以之字形穿越格林威治村狹窄的綠蔭小路。往東走一條街,往北走一條街,往西一條,再往北一條街。走到第八大道底部時,往北前進一陣子,再次以之字形在安靜的雀兒喜街這一帶的小巷迂迴前進。李奇在一棟赤褐色砂石建築的下風處停下腳步,在門口的階梯彎下腰綁鞋帶。他繼續往前走,在一個大型四方塑膠垃圾桶后停下來,看著地上的某個東西。到了西二十三街,向東轉,到了第八街再往北。繼續走在左手邊人行道中間,慢慢往前推進。派蒂·喬瑟夫跟崇威天下大樓在前面兩哩多一點,筆直往前,而他有一整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不疾不徐走到那裡。
「這點確實有點說不通。」她說:「因為沒有人消失。」然後接著說:「好吧,我道歉,或許你說得對,安的情況作假不代表凱特的情況也一樣。」然後她說:「不過有件事要記得,你在花時間幫他的時候,你找的不是他愛的女人,你找的是獎品,就像有人偷走他的金錶,而他很火大。」這時候派蒂走向窗邊,手背在身後,看著下方。李奇猜想,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這樣的話,藍恩也會去找侯巴特跟迪·瑪麗的麻煩,不會只針對凱特。」
「繼續看。」
「我們不能冒這個險,除非事先知道他們會有什麼反應。藍恩現在會假定奈特在監獄里把所有事情都抖出來了,所以侯巴特是個漏洞,是個威脅。最好能取他的性命,而藍恩那些手下一定乖乖聽命行事,不管他說是什麼鬼話。所以我們不能冒險,侯巴特現在是名副其實的瓮中之驚鼈,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要了他的命,而他姊姊也會在雙方交火的時候遭殃。」
「為什麼?」
「前提是他要能夠找到人,你們是因為五角大廈的幫忙才找到他們。」
「第一個真正把我惹毛的上校,下場是被我用槍在腦袋上開了個洞。到目前為止,藍恩給我的感覺比那個上校還要糟糕得多。如果跟藍恩比,那傢伙已經算得上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