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部分 第三章

第一部分

第三章

「我小時候多少可以說是個小討厭鬼,儘管到現在我也不明白當時哪裡做得不對。我已故的父親,達德利·法恩利假如還活著,會像平時一樣被我惹得勃然大怒吧。是的,我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我應該多學習讓步和妥協。我和大孩子發生爭執是因為他們總說我年齡小,和家庭教師長期不和則是因為我看不上所有不感興趣的科目。」
「問問他,好不好?」
「接下來的事你都清楚了。我被人發現,不得不說我運氣太好了,雖受了傷但還活著,被人推進最後一艘救生船。傷亡名單最初並不確定,而美國幅員遼闊,有段時間我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無論是約翰·法恩利還是帕特里克·戈爾都成了失蹤人口。我以為你死了,就像你以為我死了一樣。馬戲班主鮑里斯·葉爾德里奇先生通過隨身物件和證件認出我時……他從沒見過你……我滿心歡喜。」
申訴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儘管這間書房有一面牆都是窗戶,許許多多扇窗玻璃鑲嵌在長方形石欄里。陽光流轉,樹木投下濃重的影子。石板地面上鋪的地毯略顯遜色。厚重的書架有如地下室階梯,從頂上盤旋而下。穿透窗戶的淡綠色光線將上百個窗格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幾乎快夠到那個站在書桌旁的男人。
法恩利臉上掠過一種厭惡的神情。
「你是想要表現出受到內在的騎士風度制約才有的形象嗎?」申訴人說,「不,我的朋友,這是不對的。都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向你鄭重保證,不會對名譽造成損害。諾爾斯,你記得當年在蘋果園裡發生的事情,不是嗎?」
「他將學習在鋼絲繩上騎自行車,接受那樣的訓練……而我是多麼羡慕他。天地良心,我是多麼羡慕他啊!不管哪個心智正常的男孩或男人都不會怪罪我吧?」
法恩利點了點頭。「好吧,」他故作輕鬆地回答,「她是戴恩小姐,瑪德琳·戴恩。」
法恩利看著她,如果有一種矛盾叫作不幽默的幽默,那麼他鮮明的表情特徵顯現出了這一點。他按鈴叫來了諾爾斯,後者不明就裡地走了進來。申訴人若有所思地端詳著他。
「我想,如果我不喜歡馬戲團的生活,隨時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就行了。我以為奇迹般生還的我也許本該受到優待。我心中滿是憧憬,這是一張出奇制勝的牌,而且請相信,這讓我很多個夜晚都能睡得安穩。」
「不行,」對方說,「我要戳穿你的騙局。這是一場騙局,朋友,你心知肚明。而且我們已經約好等肯尼特·墨里到場。」
「我可否提個建議,威爾金先生,」巴羅斯回應道,「我們在此還是先確認您的委託人是否有資格吧?在這一點得到確認之前,其他議題就不討論了。」
「奇怪的是,」申訴人一邊檢查指甲一邊說,「那個男孩也羡慕我。他把名字(不太會發音)改成『帕特里克·戈爾』,因為他喜歡這個讀音。他不喜歡在馬戲團的生活,不喜歡那裡面的各種動作、變化、嘈雜和混亂。他厭惡晚上紮營而第二天一早就撤營離開,還討厭流動廚房裡擁擠得別人胳膊肘都頂到了自己臉上。我不知道他是在哪兒磨鍊出來的,他是個內向、冷淡卻彬彬有禮的小子。我們初次見面就扭打起來,一直打到其他乘客把我們拉開為止。恐https://read.99csw•com怕我當時憤怒得想拿摺疊小刀朝他捅過去,可他只向我鞠了個躬就走了。我還記得他的樣子——我指的是你,我的朋友。」
「我見過……」申訴人說著頓了下,然後盯著茉莉,「你的妻子。請原諒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比較準確。我無法稱她為法恩利夫人。我也不能像之前她還系髮帶時那樣叫她茉莉。」
法恩利再一次火冒三丈。
法恩利夫婦都沒吭聲。茉莉沉默不語,但是臉紅了,而且眼裡透出緊張之情。
威爾金先生從書桌旁走了出來,清了清嗓子。
他說話偏男中音,相比之下法恩利是更加刺耳的男高音。他走路算不上跛腳,但有些笨拙。
「我們進門的時候,我覺得認出你來了,」申訴人說,「我父親在世時你就在這裏,對嗎?」
「請原諒。」他說。
諾爾斯微微漲紅了臉。
法恩利臉上憤怒的表情不見了,剩下的只有困惑。
「相信我,我一直盼望總有一天回到老家,我這匹害群之馬死而復生會把他們嚇一跳。因為不管他們怎麼看待我,我總算成功了。我覺得這會讓我的哥哥達德利羞愧難當。但我把這種想法藏在了心裏。甚至連這次造訪英國,我都是相當隨性的。因為說真的,我完全沒想到『約翰·法恩利』還活著。我本以為他死了,而不是在科羅拉多過得有滋有味。」
「你這麼做對你的申訴可沒什麼好處,」納撒尼爾·巴羅斯突然插嘴,「達德利·法恩利爵士時代的管家是斯滕森,他已經死了……」
「我在統艙里遇見一個羅馬尼亞裔英國男孩,他一個人出來坐船去美國,年齡和我相仿。他引起了我的興趣。他父親……後來始終找不到人……據他說是個英國紳士。他的母親是羅馬尼亞人,當她不喝酒的時候在英國一個巡迴馬戲團里跳蛇舞。有段時間那些真蛇不肯跟假蛇混放在一起,那個女人只好到馬戲團的伙房裡兼職做飯。這時候這個小男孩成了累贅。有個之前愛慕她的人在美國一個馬戲團里混得還不錯,於是她打算把男孩送到他那裡。」
申訴人在他的座位上十分享受地往後一靠。
「我父親達德利·法恩利爵士在世的時候,你就在這裏。不是嗎?」
大家心照不宣,都朝書桌那邊走過去,各自找椅子坐。申訴人背對著那扇大窗戶坐下。他沉思半晌,心不在焉地輕拍他頭頂那塊略微稀薄的黑髮。然後他抬頭看了看,眼角堆起的皺紋透著嘲諷。
「我不記得發生過這種事。」
「胡鬧!」法恩利厲聲說完,又恢復了莊重的姿態。
「可以。」法恩利說。「你們先不要開口,」他轉而對兩位律師說,「從現在起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
「等一下。」巴羅斯用同樣溫和的語調打斷了他。佩奇彷彿聽見法律的巨斧開始霍霍打磨,兩個人挽起袖管激烈辯論,將這次交流調整為他們的節奏。「為了溝通方便起見,我想問是否可以用其他名字稱呼你的委託人?他通報的名字是『帕特里克·戈爾』。」
法恩利一言不發。
「我們等墨里來了又能怎樣?」法恩利直截了當地說,「能有什麼進展?除了我們倆顯然都知道答案的這種無聊問題之外,又能夠證明什麼呢?然而你並不知道答案九-九-藏-書,因為設下騙局的人是你。我自己也可以像你那樣提些荒謬的問題,但這沒用。這樣做你如何期待真相大白呢?你覺得你還能憑藉什麼來證明呢?」
「這樣的事情變得非常不真實。一代人成長起來,有上千種美好的回憶存在於我和那個企圖用海員的木槌改變繼承權、據說後來成為好公民的小畜生之間。所有樹木還如同往日一樣,但我的所見全變了。我對自己的家都感覺到生疏。我不確定自己會是當地板球俱樂部還是童子軍的最佳贊助者,不過(正如你們所見)我對演說有種強烈的嗜好,想必能應對自如。好了,帕特里克·戈爾,我說的你都聽到了。夠寬宏大量吧。假如我把你告上法庭,我警告你,你的偽裝會被扒光。同時,先生們,我歡迎所有曾經認識我的人向我提問題。我自己也有幾點疑問,並且指定戈爾回答。」
申訴人不動聲色。
「抱歉,我失言了。但是你要知道,」申訴人的語氣又有些許變化,「我之前的生活一向與惡行打交道,而與善良溫和相距甚遠。我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陳述案情?」
納撒尼爾·巴羅斯噓了一聲,因為太客氣以至於看不出是在提醒,但還是讓法恩利有所克制。
「因此,如果當前持有人願意立即退讓,那就不必因此事對簿公堂了,當然也不會有訴訟之事。相反,我的委託人還願意給當前持有人一些經濟補償,如每年一千英鎊的終生年金。我的委託人了解到當前持有人的妻子……即婚前名叫茉莉·畢索小姐……從她的家族那裡繼承了一筆遺產,因此經濟拮据的情況應不至於發生。當然,我承認,當前持有人的妻子其實有權以上當受騙為由對這樁婚姻的有效性提出質疑……」
「還有,」申訴人繼續說,「我得感謝你,欣然接受這樁尷尬的、令人不悅的案子……」
「我的天!」他說,「真是厚顏無恥,不要臉……」
「當然我是想打架,你這蠢驢。這麼說,你來打啊。」
「我和戈爾……也就是和你會合,」說話人篤定地看著這家主人,詳細述說,「在甲板下面。你的全部家當就裝在一個稻草編織的小手提箱里。你冷靜地告訴我,船正在下沉,急速下沉,如果我真想要互換身份,最好是趁亂搞定,無論我們當中誰能夠生還。我說,墨里怎麼辦?你撒謊說墨里已經掉進水裡淹死了。我非常願意當一名偉大的馬戲團演員,於是我們互換了衣服、證件、戒指等所有東西。我連日記都給了你。」
「你記得。不過我覺得這位先生不會記得,因為我想我並沒有把這件事寫進我那本重要的日記里。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這不可能是真的,」法恩利伸手摸了下額頭,突然說,「我可不信。真是個噩夢。你真認為……」
「是的。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跑到這兒來編故事,不明白他想藉此得到什麼。可是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在信口開河。」
「因此你們就會明白,當六個月前我偶然拿起一份有插圖的報紙,並且看見約翰爵士和法恩利夫人的照片時有多麼驚訝。我注意到我哥哥達德利由於食用過多的七鰓鰻而死。爵位由他的『弟弟』繼承。起初我以為這是由於報社聯絡問題而引起的誤解,但是稍微打聽一下就真相大白了;況且,你read.99csw.com們知道,我才是繼承人啊。仍是個年輕人……依舊有活力……而且不記仇。」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侮辱別人。」茉莉說,這回輪到申訴人微微漲紅了臉。
法恩利臉色鐵青。
「我的意思是不屑於回答。」然而他在六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似乎感受到壓力,挪動著身體,說話近乎結巴。「都過去二十五年了,誰能指望還記得住一隻兔子的名字?好吧,好吧,等一下!它們取的名字沒什麼意義,我記得。讓我想一想。比利和威——不,不是這個。對了,是比利和希利。對嗎?我不確定。」
他抬頭望著法恩利。
「我更願意,」威爾金說,「稱呼他為『我的委託人』。這樣可以嗎?」
「謝謝你。我這裡有——」威爾金打開他的公文包,繼續說,「一份我的委託人準備的協議書。我的委託人希望公平處理。必須指出的是,目前的持有人無權擁有爵位和領地,而我的委託人記得這場騙局之初的情況。他也認識到現持有人的管理能力和他維護著家族聲譽的事實。」
他說完話之後,昏暗的房間里一度鴉雀無聲。他的聲音幾乎能給人催眠。眾人望著法恩利。他站起身,用手指關節撐著桌面。法恩利審視著來客,黝黑的臉上透著寧靜、放鬆和某種好奇。他用手摸了摸修剪過的小鬍子,幾乎笑了出來。
「後來,」茉莉似乎饒有興緻地問,「你成了馬戲團的單車特技演員?」
「你有什麼話要說吧,約翰?」她提示他往下說。
「噢,」申訴人說,「你的意思是你回答不上來?」
「就憑指紋這一無懈可擊的證據。」他說。
「先生,」管家苦惱地說,「我——」
「我並沒有,」法恩利針鋒相對,「這件事真是讓我覺得噁心,你可能也這麼認為吧。我沒把你扔到房子外面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的律師好像認為我們應當處理得得體一些。好了,說吧。你們有什麼要說的?」
申訴人頭一次顯露出略帶吃驚的神情。他迅速環顧眾人,連他的直覺似乎也被敏銳調動起來。
茉莉看見他笑,深吸一口氣。
「沒錯,這個我知道。」申訴人說著移開目光。然後他凝視著管家,邊向後靠邊費勁地蹺起二郎腿。「你名叫諾爾斯。我父親在世時你是老馬爾代爾上校的管家,住在弗列丹頓。你瞞著上校養過兩隻兔子,你把它們藏在離果園最近的馬車房裡。其中一隻兔子名叫比利,」他抬起頭,「問問這位先生另外一隻的名字吧。」
茉莉得承認,當房門打開時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猜想是否將有個跟她丈夫長得一模一樣,猶如從鏡子里走出來的人在門后現身。然而,這兩位身上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
「我的委託人,約翰·法恩利先生……」他開始說話。
法恩利依然沉默不語。茉莉從椅子上站起來,不過一見他揮了下手,就又坐了回去。
威爾金先生似乎想從中調解,大聲清了清嗓子,不過申訴人制止了他。
「你在美國時她一定是給你寫過信,」申訴人回應道,「我們恐怕得挖得更深一些了。不過,恕我冒昧,我沒犯什麼忌諱吧?但願這位小姐在年齡稍長之後就不在這地方住了,我沒談及什麼不太合適的話題吧?」
「請原諒,」他說話的語氣嚴肅而禮貌,但略帶嘲諷地斜眼看了一下,「原read.99csw.com諒我這麼堅持要回到我的老家,但你們會,我期待你們會,理解我的動機。呃,請允許我介紹我的法律代理人,威爾金先生。」
瞬間鴉雀無聲。
申訴人第一次露出猶豫之情。
「好吧,我們再試試其他的。聽著,諾爾斯。有個夏天的晚上——就在我離開家的前一年——你經過還是前面說的那片果園,打算給某個鄰居送信。你驚訝地發現我正在向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示愛,相當震驚。問問你的主人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瑪德琳·戴恩——」茉莉開口說話。
「我跟你說過,」他說,「你就是個瘋子。」
「我是約翰·法恩利,」他用極其簡單、一本正經的話語作為開場白,「請暫且別拿那些法律字眼來打斷我說話;我在陳述自己的案情,只要我願意,甚至可以稱呼自己為韃靼王。總之,我真的是約翰·法恩利,而且我會告訴你們我的遭遇。」
「隨便您。我的委託人,」威爾金聳了聳肩膀,輕蔑地說,「只是希望避開不愉快的情況。再過幾分鐘,肯尼特·墨里先生就會來與我們會合。他來之後就會真相大白。倘若當前持有人依然堅持他的立場,恐怕後果會……」
一個眼睛微微外凸的胖男人從書桌另一側的椅子上站起來。在那之前大家都不太能看到他。申訴人饒有興緻地觀察著他們,四下環視房間,好像正在欣賞和品味著每個細節。
法恩利皺起了眉頭。「可是,諾爾斯並沒有——」
「你想打架嗎?」申訴人戲謔地說。
「請注意,」申訴人語氣堅決,做了個類似拂去桌上灰塵的動作,「我在這裏提起這件事不是為了跟你作對。過了二十五年這麼久,你當時還是個孩子,而我一直在想你長大後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己被人當成壞蛋。也許你鄙視我,而且我也相信你有理由這麼做。你不必那麼絕對,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本該是你現在的身份。雖說我是家族裡的害群之馬,但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壞。」
「那時我們撞上了冰山,」對方耐心地往下說,「我來告訴你我到底在做什麼。我待在船艙里,和可憐的老墨里住一間房,他當時在吸煙室里玩橋牌。墨里習慣在他的一件外套里藏一瓶白蘭地,我偷著喝了,因為酒吧里的人不給我酒喝。」
「不。沒有,雖然我在馬戲團大獲成功,但是我做了別的事情。我暫且不告訴你做了什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個有趣的秘密,我也不想多說之後生活中的無趣細節。」
申訴人微微一笑,眼裡像是暗藏著嘲笑。「看吧?」他說,「他的假紳士作風已經根深蒂固,讓他無法不惡語相向。」
「非常好。」
「聽著,」法恩利又一次打斷他,「廢話少說,說有用的吧。」
「關於那樁過往的悲劇我不打算再追溯太多細節,」他說著兩手張開又合上,「我只能這麼說,老天寬恕我,作為一個小男孩來說,當時我覺得相當有趣。我一點都不害怕,簡直樂不可支。這可非同尋常,打破了日常生活中的一成不變,而那正是我一直以來所嚮往的。我興奮至極,同意和帕特里克·戈爾交換身份。我當即做出這個決定,雖說我懷疑他已經考慮很久了。」
「撞船的時候我幾乎沒什麼感覺,我懷疑是否有人感覺到了。非常輕微的撞擊,輕得不足以晃灑酒桌https://read.99csw.com上盛滿酒的雞尾酒杯,而後引擎停止了運轉。我來到走廊里,想知道引擎為什麼停了。起初我聽見嘈雜的說話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大,然後我突然看見有個女的肩膀上披著一條藍色被單,尖叫著跑過去。」
「之後,」申訴人接著說,語調沒什麼變化,「你穿上很整潔的衣服。我們準備去搭救生船。你只等我轉過身去,才取出你從乘務員那兒偷來的木槌,對著我的後腦勺敲了下去,接著又補了三下才罷手。」
申訴人在椅子里稍稍挪動了一下。他冷嘲熱諷地回憶著往事,卻又帶著某種滿足感;其他人則一動不動。溫文爾雅的威爾金先生似乎想插|進來給些評論和建議,不過迅速掃視眾人的表情之後,還是保持了沉默。
申訴人把頭轉向一旁。他深灰色的眼睛里閃現著歡愉的光芒,像個機靈的小孩。他再度伸手去撓頭頂那簇稀疏的頭髮。
「我們就直奔主題吧,」法恩利突然說,「我猜你見過巴羅斯了吧。這位是佩奇先生。這位是我妻子。」
「該死,」法恩利突然說,「我受夠了,我已經忍無可忍。請你離開這裏好嗎?」
「您是說?」
「言歸正傳,你們知道我為什麼離開這裏。我和墨里搭乘泰坦尼克號出航。一開始我就花儘可能多的時間和統艙的乘客們在一起。你們知道,並不是因為我對統艙乘客有特殊的好感,只是因為我討厭頭等艙里和我一起的那些人罷了。我這不是在辯解,你們知道的,這是一個在心理上我覺得你們能信服的解釋。」
書房裡的男人沒有法恩利健壯,甚至還更瘦。他深黑色的頭髮發質不錯,看不到一絲白髮,但頭頂的頭髮已經開始變薄。儘管膚色偏黑,鬍子倒是颳得乾淨,臉上也相對光滑。他額頭和眼睛周圍的皺紋並非來源於固執,而像是笑紋。這位申訴人表情中帶著自在、嘲諷和歡愉,深灰色的眼睛,眉毛外角微微挑起。比起法恩利那身舊粗花呢衣褲,他的衣著相當講究,是城裡人的打扮。
「為什麼不照著他的話做呢,約翰?」茉莉親切地給出了建議。
「不,不要,」他從容不迫地說,「威爾金,請不要參与。你們法學界的人總是說『鑒於』和『謹慎行事』,可是處理這種私人恩怨不適合你。老實說,我覺得挺好玩的。好了,讓我們來做幾個測試吧。請問是否介意讓你的男管家過來一下?」
「是的,」對方語氣堅決果斷,「我們商量要是能夠互換身份該是多麼的有趣。我們只是像玩一場關於狂野夢想的模擬遊戲一樣,當然是在那個時候。你說絕對不可能成功,可是你看上去似乎想把我殺了好達到目的。我一直沒把這件事當真,有趣的是,你的確有這個打算。我把自己的信息給了你,並且告訴你:如果你見到我的姨媽這麼這麼說,或者見到堂哥這樣那樣說,你一定要對他們說這些話。我還對你逞威風,那樣子我不太想回憶,因為我那行為實在沒什麼可稱道的。我覺得你是個假正經,現在也是這麼覺得。我還把我的日記拿給你看。我有寫日記的習慣,理由很簡單,因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和我交流。我直到現在還在寫日記。」申訴人抬頭怪異地看著他。「你還記得我嗎,帕特里克?你是否記得泰坦尼克號沉沒的那個晚上?」
「完全正確,先生。」諾爾斯鬆了口氣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