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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波切說他也不介意吃點東西。前一晚,我們在南本德的要道上往南開,在倉庫和小型辦公樓的茫茫荒野中尋找保齡球館時(有人給我們指路),我們其實路過一個成人用品商場,或者是同一性質的店鋪。仁波切自然而然注意到並問起了它,我盡最大的努力解釋了這個地方——你也能想象得到,這不是容易的任務。然後,在回家的路上,我們路過一個商店,有一塊亮黃色的招牌寫著:卡蜜賽麗亞煎玉米卷店。這個地方似乎跟我們當晚見過的所有地方都不在一個領域里,就好像它是被從平行宇宙里拔|出|來,扔到印第安納城市裡的。離開校園時,我折回我們前一晚的路線,找到了黃色招牌,然後拐進停車場。
我用一隻手做了吃飯的姿勢,指向玻璃門,他點點頭說:「是,是。」但他沒明白我之後試圖告訴他的話,我說我read.99csw.com們會在回來的路上找他買甜點。
他搖搖頭。
作為臨別禮物,瑪麗·德雅爾丹獻給仁波切一本《聖經》,我們在印第安納州蒸騰的酷熱中向汽車走去時,他虔誠地把它貼在胸口。我在思考他的陳述,也在思考前一晚與我妻子的談話,我開始感覺,或許我由始至終一直錯過了什麼,是內在世界的某種原色,它一直——現在依然——在我的肉眼可見範圍之外。
我們問一個在卡車後面賣棒冰的小個子老人,商店裡有沒有午餐吃。
「蜜月很難不開心吧。」我告訴他,但我正說這話時,心裏知道我對墨西哥的情感不只是愛情的甜蜜回憶。首都很吵,我病倒了。然後在馬薩特蘭,我們和一夥豪飲啤酒的美國佬住在同一間酒店,他們南下是為了享受一周的陽光和優越感。不過,我https://read.99csw•com們在那裡遇到的人身上有種東西,那些我們走出自己的世界後會遇見的真正的墨西哥人,在某種意義上觸動了我們。吉妮和我都覺得,他們有些人似乎依照一套不同的假設準則生活。他們更小,更窮,走路和說話的方式都好像世界浩渺而神秘——當然,它確實是。我對外面的棒冰老人也有那種感覺。我在歐馬里禮堂里聽著我的新朋友談論他對開悟的想法,研究老牧師的臉時也有那種感覺。我盯著櫃檯後面的男人,腦子裡縈繞著一系列的問題要問仁波切,幾乎就要問出口了。
上了密歇根街,我們在遲緩而飽腹后的安靜中行駛,經過格洛-蟲蟲酒廊,經過一間酒吧,外面有個招牌寫著:聖母大學不再通過引進犯罪、毒品和露宿街頭者換錢。經過了希望營救任務組,然後,幾個街區之後,九九藏書經過了紀念拉薩萊奇迹的聖祠、聖瑪麗旅館,又開進一個加油站,我們停下來把油加滿,報紙頭條寫著:巴格達爆炸,41人死亡。繼而駛上西行的超級高速公路。
仁波切對著食物念了一句禱文,慎重地咬了一口,仔細咀嚼,點點頭,看著我,咽了下去。「你講出名字的時候,聽得出你在那裡很開心。」
他吃掉一半玉米煎餅的時間里,我吃完了一整個。他要求把另一半打包帶走。我們留下慷慨的小費,與廚子互相點頭致意——他似乎對我們冒險闖入他的世界很是滿意和驕傲——然後我們走進停車場,發現剛才棒冰老人待的地方停了一輛警車。
櫃檯後面的傢伙臉上有道疤,從下巴一直延伸到左眼的外眼角。我們的頭頂上是四個手工牌子,寫了供應的食物。我要了一份雞肉豆子玉米煎餅,仁波切也一樣。
廚子的幫手年輕好多,才read•99csw.com十幾歲,脖子的一側有個哥特字體的複雜文身,寫著「奇科」。我要一個杯子,他搖搖頭。沒有杯子。他看了我片刻,然後指向他自己的和同事的杯子。廉價的藍色塑料大杯,反扣在一塊抹布上,顯然剛剛洗過。他通過比畫和臉部表情表示,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用那兩個杯子。我們願意。左邊的男人吃完飯了,又是一輪盯視,然後我們成了唯一的顧客,肉、豆子、洋蔥和芫荽撒在烤架上,玉米圓餅放在一旁,就像一個灰白色地球的極薄橫截面。我們要冰。沒有冰,但果汁是涼的,很快卷餅就端上來了,好大一份。斑豆和薄芫荽葉從餅片里散出來;雞肉嫩得像奶油乾酪,都發甜了。
而且我餓了。
廚子指向附近一個冷藏櫃,但裏面只有碳酸糖水的品種,所以當那人準備著我們的食物時,仁波切和我在小店裡逛了一圈,在番石榴和梨子飲料中發九-九-藏-書現了一大瓶蘋果汁。我們把它拎回櫃檯。
「去過墨西哥嗎?」我問仁波切。
「我們去那裡度過蜜月。吉妮的西班牙語相當好,你知道,我在學校里也學過兩年。我們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墨西哥城。然後去了一個名叫馬薩特蘭的地方,在太平洋沿岸。」
進了裏面,我們發現它有點類似於墨西哥版的美國伍爾沃斯零售店。八條發霉的通道里有涼鞋、一瓶瓶的番石榴汁、一棵棵萵苣、成箱待售的洗衣皂,挨著左邊牆面的,是一條有六張凳子的櫃檯,後面有兩個男人在工作,煎著肉。仁波切和我坐在三個穿著T恤的黑髮棕色皮膚的建築工人旁邊,他們快要吃完午餐了,從頭到腳審視了我們一遍——直率,毫不掩飾,不卑不亢。似乎像我們這樣的人,至少像我這樣的人,不應在這種地方吃中午飯。
「你們喝什麼?」
他困惑地朝我仰起晒乾的臉龐,對仁波切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