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38

38

仁波切在他的茶里輕轉小勺。他臉上的肌肉在動,我覺得他隨時都可能爆發大笑。「沒有保齡那麼有趣。」他說,我當時察覺到,他沒把我當回事,而且,那天夜晚,他說的每一句話都發自他搞笑的一面,源自他那滿是靈性把戲的皮把手大包。
他點點頭。
他點點頭。「很特別。非常,非常。」
我說:「我感覺我行走的地面像塵土。所以我猜我還沒到那個境界。」
仁波切用現金買單。我們離開船屋散步回去,穿過停車場,經過他贏得勝利的迷你高爾夫球場,走在通往汽車旅館的路上。我們穿過最後一縷日光,就好像隨著太陽的消失,一支氣味的游擊隊已經崛起,宣稱佔有空氣、湖水、花香、魚味。我甚至覺得自己能辨出我們身後視野以外德盧斯某處糧倉里干小麥的香味。
仁波切露齒一笑,邊點點頭,邊在杯子邊緣輕敲他的小勺,然後喝了一大口。
「她還不錯,https://read.99csw.com但我覺得他很難相處。那種幽默……我不知道。」
「好吧……我懷疑你在從側邊包抄我。我和馬修的防備一樣多,是那樣吧?」
「為什麼呢?」
「我受寵若驚。這是吉妮和我有意識地嘗試對待孩子的做法。我們不讓自己過分專制,凌駕於他們之上,我們會與他們隔絕。我們也嘗試那樣對待彼此。不裝盔甲的生活。」
我們之間有個小玻璃花瓶,三株劍蘭插在幾盎司的水裡。其中一株劍蘭掉了一片花瓣,好似精美白布上的紫色筆觸。仁波切喝完最後一口茶,把杯子擱到一旁,用拇指和食指捏起花瓣,把它放在面前茶碟的中間,又把杯子倒扣罩住它。
「她特別嗎?」
就在我們準備拐進汽車旅館時,夜色歷經了一段微妙的變化。仁波切拽住我的襯衫袖子,把我拉到遠離樓房的一個角度,走向小灣的湖濱線。他帶著我徑直走上https://read•99csw•com堤岸,在那裡,紫色水面的碎光遠處,我們剛好看到一輪滿月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它上升時,我們就站在那裡,碩大無朋,蜜桃色的、黛藍色的痕迹就像表面的新瘀。這是一場壯觀的表演,真的,24萬英里以外另一個星體逐漸現身;我們周圍光影的微妙變化。連湖水似乎都在與龐大的月亮之眼交相呼應,它開始漸白,隨著爬升已經越來越小。
我可以告訴你,巴克島船屋餐廳提供的紐約頂級果木牛嵴排是我這輩子有幸吃到的最好的肉塊之一。對一個在北達科他州長大的男孩來說,這句話很有分量。仁波切對他面前那塊從我們北邊的大湖裡撈上來的白魚感到滿意,他帶著明顯的快樂看著我吃完一道道的菜,龍蝦、生蚝配西葫蘆的開胃小菜,香檳醬汁榛子餡餅,然後是牛排,配著烤蔥頭、小土豆、蘆筍和骨髓汁一起送到。還有兩杯解百納佐菜。在九-九-藏-書長時間的禁食之後,這是讓人格外滿意的一餐,以至於我都沒有要甜點,只要了一杯咖啡。仁波切喝茶。我們滿足地坐著,北方漫長的黃昏開始了。
「他們是好人,高爾夫球場的那對教授。」
「你以前玩過迷你高爾夫,沒錯吧?」我說,熱飲被端上來,小口品抿。
我們一直看著它從美元銀幣變成一角硬幣的大小,然後轉身朝房間走去。
在那一刻,他粗獷的臉,那麼柔韌難懂的臉,發出獨特的信號。「你愛上西西莉亞了,沒錯吧,」我說,「我剛意識到。」
「在歐洲,」他說,「我的中心裏,有個非常有錢的學生,這個人有時帶我去打高爾夫。大的高爾夫。在他特別好的球場上打。」
「我感覺要上課了。」我說。
「好。」
他習慣地開心大笑。前門入口的一對老夫妻轉身看他,看我,一前一後地皺起眉頭。
他沒有給我真正的回答,只是再次把杯子從花瓣上拿開,我能read•99csw•com看到它多麼精巧柔弱,幾乎像絲緞一般,細微的色彩與脈紋,已經在我們粗糲世界的炎熱中枯乾了。
「如果一個人能真正看到它,」仁波切安靜地對我說,「看到我們剛才所看到的,真實不虛的,不去在他的頭腦和真相之間加一個名字,在你們的語言里所謂的『月亮』,那麼那個人的美好就沒罩杯子。你理解嗎?沒有盔甲。那個人不會害怕。那個人能愛,能讓另一個人給他愛,他能感覺到他行走的地面像愛,呼吸的空氣像愛。」
我問仁波切,他能否考慮在夜間冥想前跟我游個泳,但他沒有衣服可以穿,他說。我說:「沒什麼,沒事,沒關係。」我們走下過道,也在笑著這句話,幾乎就像朋友。
「我想象不出那幅場景。」
「不是所有的大學教授https://read.99csw.com都像那樣的,你要知道,」我說,「我以前在大學里教過書,遇見過一些好人。」
「因為不設杯子的生活意味著你必須感受世界真實的樣子。人們用他們的精明、憤怒、沉默、恐懼、忙忙碌碌,或者與人為善來製造盔甲。有些人依靠作秀,一直講個不停。有些人依靠充當要人。不過也有很多人不裝盔甲,那些人可以看到世界原本的樣子。你的盔甲不算太厚,奧托。」
「而你妹妹,」他說,「一點防備都沒有。敞開的靈魂。所以她是特別的人。」
……
「沒那麼多,沒有。」
「盔甲。」我說。
他的雙手揮舞了一小會兒,他有時就會這麼做,聲音稍有變化,就好像在從信心的深井裡汲取話語。「每個人心裏的花都是好的,」他說,「杯子就像一堵牆,用來保護。很多人都有那堵牆。」
「在我長大的地方附近,城裡有個保齡球館。如果你想玩的話,我可以帶你去。」
「所以你是個好人。」他眼睛一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