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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5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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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兩個年輕人這麼相戀,還挺可愛的。」我說道。
拉里湊過身子對我說:「你別聽伊莎貝爾在那兒胡說。她的本性不壞,但是就愛扯謊。」
「她去哪兒了?」艾略特問道。
「沒錯,他當時的年紀根本沒到。他到處闖禍,後來乾脆逃學跑到加拿大,撒了個彌天大謊,大家就相信他已經滿十八歲,讓他加入了空軍。停火協議生效時,他正在法國打仗。」
「他當過戰時的飛行員。」
「噢,我沒有看他不順眼。他的家世背景當然很好,父親來自巴爾的摩,好像曾經是耶魯大學專攻拉丁語系的助理教授,母親過去是費城的老貴格會成員。」
「我認識他夠久了。他從前線回來時,一身制服帥氣極了,上頭掛著漂亮的勛帶。我就坐在他家門口的台階上,直到他受不了,才終於答應娶我,不然他早被別人搶走了。」
「是那位室內設計師嗎?」
「這位是我女兒伊莎貝爾,」布雷德利太太轉向我,開始介紹,「這位是勞倫斯·達雷爾。」
伊莎貝爾身材高挑,有張鵝蛋臉,直挺的鼻樑、美麗的雙眼,以及彷彿家族遺傳的豐厚嘴唇。她外表出色,但略微發胖,或許跟年紀有關,我猜她愈老會愈苗條。她的雙手結實,短裙下的雙腿顯得有些臃腫,皮膚則姣好紅潤,想必與剛才的運動和開敞篷車有關。她為人活潑大方,不但容光煥發、詼諧開朗,也懂得享受生活,歡快的性格足以感染旁人。她的舉手投足自然不造作,相形之下,艾略特的優雅自持顯得俗不可耐,而她清新的作風,則讓布雷德利太太乾癟多紋的臉龐更顯疲憊蒼老。
「為什麼?小情侶早早步入禮堂,也是樂事一樁嘛。」
我發覺,有些常年旅居國外的美國人跟他一樣,都覺得美國是複雜又危險的地方,歐洲人無法憑一己之力摸熟周遭環境。
但他的笑容更為燦爛,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牙齒既小又白。他望著伊莎貝爾,眼神讓她羞紅了臉,呼吸急促。若我沒猜錯,她已瘋狂愛上他了,但不知為何,我竟覺得她的迷戀藏有母愛的成分,讓人有些意外,畢竟她還如此年輕。她的嘴唇微微揚起,又把視線移向葛瑞格·布拉巴松。
「你剛才說『曾經』,他們過世了嗎?」
「拉里,你這渾蛋,」伊莎貝爾大表不悅,「我明明叫你站在我們這邊的。」
「你說瑪莉嗎?她是我的好朋友呀,我們非常親近。」
「真的嗎?」布雷德利太太說道,彷彿不敢置信,「怎麼會呢?」
我們眼下已抵達美術館,注意力轉移至畫作上頭。艾略特的學識與品味再度令我欽佩不已。他領我在各個廳室間穿梭,當https://read.99csw.com我是初來乍到的遊客,然而即使是美術系教授恐怕也不如他講解得清楚。我暗自決定要再來一次,盡情恣意閑逛,這回就姑且順著艾略特。過了一會兒,他看看手錶。
「他可以找份工作啊。」
「我一直覺得,人的個性非常重要。」他說道,又轉頭對艾略特說,「你應該認識奧利芬公爵夫人吧?」
「我們走吧,」他說,「我從來沒在美術館待上超過一個鐘頭,鑒賞的耐性頂多如此,我們改天再逛完吧。」
「我想說直接來接你會比較安全,」他邊說邊跟我握手,「畢竟我不曉得你對芝加哥熟不熟。」
伊莎貝爾、艾略特和葛瑞格·布拉巴松三人繼續聊著重新裝潢房子的事宜,努力想說服布雷德利太太至少同意部分更動,但她臉上僅掛著親切的微笑。
「姐夫過世后,我叫露易莎把芝加哥的房子賣了。」艾略特繼續說道,「但她捨不得,因為是布雷德利家族傳了好幾代的房子。布雷德利家族是伊利諾伊伊州的元老家族。一八三九年,他們從弗吉尼亞州遷徙過來,然後就佔了一塊地,距現在的芝加哥約六十英里,至今那塊地還是他們家的。」艾略特遲疑半晌,觀察著我的反應,「布雷德利家是最早落腳在此地的人,姑且可以稱作拓荒者吧。我不確定你了解多少,反正十九世紀中葉左右,中西部逐漸開放移居,大批弗吉尼亞州的居民,包括望族的年輕子弟,都深受未知疆域的吸引,甘願離開原本舒適奢華的生長環境。我姐夫的父親切斯特·布雷德利,看好芝加哥未來的發展,就進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總之,他後來賺的錢夠多了,兒子當然也過得舒舒服服。」
「噢,你沒去看她嗎?她非常親切,我們在羅馬的時候,她還熱心招待過。布雷德利先生當時是一等秘書。你怎麼沒去看她呢?你應該不像艾略特,膚色太黑進不了奎里納爾宮吧?」
「別說笑了。女的十九歲,男的也才二十歲,連份工作都還沒有,收入微薄,露易莎說一年才三千塊。露易莎也稱不上富有,只夠養活自己。」
我被問得一頭霧水,便說不知道。
空氣帶有一絲冷冽,但天空晴朗無雲,稍微舒展筋骨倒也愜意。
「笑什麼笑,你剛才的話真是蠢。」伊莎貝爾說道。
「她和拉里去打高爾夫了,說可能會晚到。」
他提的問題一針見血又無比睿智,我不禁笑了出來,他看著我,面帶微笑。
「戰爭期間他一定過得很苦,可能想休息一下吧。」「他已經休息一年了,這時間夠久了吧。」
「如果露易莎阿姨滿意現在的樣子,改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以為他當時那麼小,不可能參戰。」
「我不喝呀,」他語帶不悅,啜飲著酒,「但這個蠻荒之地偏偏頒了個禁酒令,不然還能喝什麼呢?」他嘆了口氣,「連巴黎有些館子都開始供應了,實在是好的不學,硬學壞的。」
「你這是在幫他的忙,」她說,「他在國外待太久了,覺得在這裏格格不入,老找不到談得九*九*藏*書來的同伴。」
「但她真的很貼心啊,」布雷德利太太的語氣頗不以為然,好像我自視甚高才不認識王后,「你一定也會喜歡她的。」
我表達由衷的感謝后,才和他各自離去。這趟下來,姑且不論見識有無增長,我的情緒反正變得煩躁起來。
「那親愛的瑪格麗特王后還好嗎?」
我知道布拉巴松先生絕不可能說實話。他瞥了一眼布雷德利太太,見她面無表情,便認為眼下伊莎貝爾比較重要,隨即放聲大笑。
他環顧眾人,眼神帶有笑意。
「艾略特,快別胡說了。」布雷德利太太說。
「你別催我,我需要時間好好考慮,」她轉頭對少年說,「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呢,拉里?」
「應該有的,」布雷德利太太笑著說,「搖鈴叫尤金再準備一個位子。」
「跟布雷德利的鄉間住宅在同一個地方。露易莎習慣去那裡避暑。她覺得拉里很可憐,尼爾森醫生又是單身漢,完全不曉得怎麼帶小孩,是露易莎堅持應該送他去聖保羅的寄宿學校,每逢聖誕節就接他出來一起過。」艾略特學著高盧人聳肩的樣子,「我早該想到,這樣的結果在她意料之中。」
從艾略特說話的神情看來,切斯特·布雷德利當時拋下繼承來的豪宅和土地不管,徑自跑到事務所工作,似乎不太為人們所認同,但他後來累積了可觀的財富,倒也多少彌補了這個缺憾。後來,布雷德利太太拿給我看他們鄉間小屋的照片,艾略特在一旁頗不以為然,管它叫「小窩」。那是棟樸素的屋子,屋前有漂亮的小花園,但穀倉、牛舍和豬圈也在數尺之遙,四周是荒蕪的平原。我不禁想,切斯特·布雷德利先生想必心裡有數,才會拋下這棟屋子,前往城市闖蕩。
「沒錯,」布雷德利太太說,「這是我公公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跟著我們到過世界各地,有里斯本、北京、基多和羅馬這些城市。親愛的瑪格麗特王后也非常讚賞。」
管家又走進來,這回用托盤端著雞尾酒。
「燒掉啰。」他說道。
「瑪文在哪裡?」
「我想一定貴得不得了吧。」他回答。
「老實說,作家平時不太和王公貴族打交道的。」
葛瑞格·布拉巴松的名字聽來浪漫,但本人並非這麼回事。他身形矮胖,頭禿如蛋,僅在頸后與耳旁有撮黑鬈髮,而他的臉紅彤彤的,似乎隨時會出大汗,一對灰眼睛咕熘打轉,嘴唇肥厚,下顎松垂。他也是位英國人,我倆有時會在倫敦的波希米亞聚會上遇到。他為人爽朗,笑口常開,但明眼人都不難發現,他這般友善聒噪的外表僅是面具,好掩飾精明的生意人形象。多年來,他一直是倫敦裝潢界的翹楚——聲若洪鐘,一雙胖手比畫得生動活潑,佐以口沫橫飛的生意經,再挑剔的客戶都會心動,好像是自己受惠於他,想不簽約都說不過去。
「當然不是,」我微笑道,「其實我並不認識王后。」
「可以了,伊莎貝爾。」她母親說道。
午宴結束沒多久,我和艾略特便先行告辭。我先前已和艾略特表示,自己打算到美術館https://read.99csw.com看畫,他便說要帶我去。其實我去逛美術館,不大喜歡有人陪,但眼下又不好說自己想獨自前往,只好讓他同行。我們邊走邊聊著伊莎貝爾和拉里的事。
「我覺得重點不在於要不要重新裝潢。」他說道。
「伊莎貝爾,你媽媽的客人才不想聽這些無聊事。」拉里說道。
「艾略特說,你是從南邊過來的,」布雷德利太太說,「有沒有去羅馬呢?」
她的語氣沒有惡意,但態度十分堅決,顯見她品德高尚。她對艾略特使了個眼色,笑容中帶著精明,料想她應深知艾略特的脾性,但不曉得她對葛瑞格的看法如何。葛瑞格一進門,就以專業眼光環顧四周,不自覺地揚起濃眉。這客廳實在氣派非凡,牆面貼有精美的壁紙,窗帘儘是華麗的印花,鋪有軟墊的傢具上也有相同圖樣。裱著巨大金框的油畫逐一掛在牆上,應當是布雷德利夫婦在羅馬所買,包括拉斐爾學派的聖母像、雷尼學派的聖母像、祖卡雷利學派的風景畫、帕尼尼學派的古羅馬廢墟圖等等。另外,還有遠從北京帶回的戰利品,比如雕刻繁複的黑檀木桌、景泰藍大花瓶,也不乏在智利或秘魯購入之物,例如刻有碩胖人形的硬石或陶制花瓶。客廳一角,則有齊本德爾的寫字桌與鑲嵌華美的玻璃櫃。絲質燈罩上,不知給哪位煳塗藝術家畫上了牧羊的男女,身穿華多風格的禮服,雖然難看卻又莫名宜人,有種居家的自在氛圍,讓人覺得如此紊亂的組合深具意義。眾多不搭界的物件自然融為一體,因為都是布雷德利太太生活的一部分。
我們喝完雞尾酒,門再度打開,走進一名少女,後頭跟著一名少年。
他們繼續交談,布雷德利太太在一旁聆聽,但難以判斷她此刻的想法。我偶爾插幾句話,伊莎貝爾的那位朋友拉里(我連他的姓氏都忘了)則不發一語。他坐在桌子另一頭,夾在葛瑞格和艾略特之間,我三不五時就會瞄他一眼。他看起來相當年輕,身高與艾略特相去不遠,將近六英尺,體形瘦削且手腳修長;相貌乾淨,稱不上俊朗卻也不算難看,神色靦腆,並不引人注目。我覺得頗有意思的是,就記憶所及,他進屋后沒說幾句話,卻顯得老神在在;而且說也奇怪,他雖未開口,卻好似參与了討論。我注意到他的雙手,修長卻不算大,外形好看又結實,想必是畫家樂見的素材。他的身材微壯,不致顯得秀氣,反倒該說他給人堅韌的感覺。他的神情沉靜嚴肅,臉部曬得麥黃,幾無其他色調,五官則端正無奇。他的顴骨偏高,太陽穴凹陷,一頭深棕發微帶波浪。睫毛既粗且長,雙眼因深入眼眶,看起來比實際大;而且奇特的是,他不像伊莎貝爾或她媽媽與舅舅擁有淡褐眼瞳,而是黑不見底,模煳了與瞳孔的邊界,眼神因而格外銳利。拉里有種與生俱來的迷人氣質,無怪乎伊莎貝爾會對他傾心。她的視線不時落到他九-九-藏-書身上,我從她的眼神中似乎不只看到了愛意,更看到了依戀。他們四目交會之際,他的目光流露著溫柔,甚是美好。年少的愛情最為動人,中年男子如我,見了好生欣羡,但不知為何,卻又替他們感到難過。這念頭實在夠傻,畢竟就我所知,並沒有什麼能阻礙這小兩口的幸福,他們的生活過得都很富足,理應會順利共結連理,自此幸福快樂地生活才是。
「我還是先告訴你有關我姐姐的事好了。」艾略特邊走邊對我說,「她去過巴黎一兩次,都住在我那裡,但我想你當時應該不在。今天的人不多,只有我姐姐、她女兒伊莎貝爾和葛瑞格·布拉巴松。」
艾略特轉頭看著我說:「拉里的全名是勞倫斯·達雷爾,應該會跟伊莎貝爾訂婚。」
「剛才就是尤金開的門,我已經和他說了。」
「時間還早,我們可以先走一段。」他提議道。
伊莎貝爾迅速和我握了手,二話不說就轉向葛瑞格:「你就是布拉巴松先生吧?我太渴望見到你了。我好喜歡你設計的克萊門汀屋頂窗。你不覺得這客廳很醜嗎?我勸媽媽重新裝潢勸了好多年,剛好你在芝加哥,快老實說說你的看法。」
我答應了她。艾略特和我在美術館門口分手前,表示很高興我願意陪他。
「我在這大城市裡,好像迷失了方向,」他說,「我答應露易莎會待在芝加哥六個禮拜,畢竟我們從一九一二年就沒見了,但我每天都在掰著指頭算時間,盼望回巴黎的日子。世上只有巴黎適合文明人居住。兄弟,你曉得這裏的人是怎麼看我的嗎?他們把我當成怪胎了呢。這些野蠻人。」
「我覺得這孩子看起來挺好的。」
「你真厲害。我上回在那裡用餐就注意到了,布置得很有品味。」
「飛行?」我問。
「沒錯。我姐那棟房子的室內裝潢實在糟糕,我和伊莎貝爾都希望她重新裝潢,又剛好聽說葛瑞格在芝加哥,就叫她邀請他一起吃午餐。當然啦,葛瑞格不是貴族出身,但有獨到的品味。他替瑪莉·奧利芬設計過蘭尼堡,還負責聖厄斯家族聖克萊門塔伯堡的內裝。公爵夫人滿意極了。你到時看了露易莎的房子,可以來評評理,我實在無法理解,她怎麼有辦法住這麼多年。說到這個,我也無法理解,她怎麼有辦法一直待在芝加哥。」
我本來正在房間盥洗,準備赴約前往艾略特所舉辦的午宴,卻接到樓下櫃檯的電話,說他已在大廳等候。我有點詫異,但待一切就緒后,立即下樓與他碰面。
「不用理他。他又笨又沒受過教育,什麼都不懂,大概只有飛行還略微懂一點。」
我們很快攔了輛計程車,在一棟赤褐沙石的房子前下車。這條街可一路通往湖濱大道,房子坐落於連棟住宅之中,既窄且高,前門有數級陡峭的階梯,即使是如此晴朗的秋日,外觀仍然死氣沉沉,讓人納悶怎會對它產生感情。大門開了,走出一位身材高壯的黑人管家,白髮蒼蒼,引領我們走到客廳。布雷德利太太一見我們進來,便站起身,艾略特於是把我介紹了一番。布雷德利太太年輕時想必是https://read.99csw.com個美人,五官雖非精緻,但十分端正,眼眸明亮動人。但她那張蠟黃的臉已然下垂,幾無妝容可言,而且顯然也陷入中年發福的危機。我猜想,她應該倔強地不願認命,因為她坐得直挺,直立的椅背並無軟墊,但與一身緊繃的馬甲相較,已屬舒適。她身穿藍色禮服,織工繁複,堅硬的胸衣把領子撐得老高,一頭白髮燙成道道波浪,梳理得一絲不苟。由於另一位客人還在路上,我們就先閑聊起來。
這時門剛好打開,管家走了進來,後頭是葛瑞格·布拉巴松。
「他們談結婚還太早了。」
「她請我裝潢家中飯廳,我一見她,就決定採用喬治二世風格。」
「是啊,他母親是難產過世的,父親在十二年前也走了。撫養他長大的是他父親大學時期的老友尼爾森,在瑪文|做醫生。露易莎和伊莎貝爾因此才會認識他。」
他們三人開始討論該怎麼重新裝潢。艾略特偏好路易十五的宮廷風,伊莎貝爾想要一張長餐桌和義大利椅,布拉巴松則認為齊本德爾的傢具較符合布雷德利太太的個性。
「你覺得如何?」我們就座后,伊莎貝爾問葛瑞格。
「如果這間是你的,你會怎麼處理呢?」伊莎貝爾問葛瑞格,但不待他回答,艾略特就先插了話。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好像挺享受遊手好閒的日子。」
我笑了笑便離開了。
我之前跟布雷德利太太道別時,她說第二天伊莎貝爾要請幾位朋友到家裡晚餐,之後她們得出門參加舞會。如果我願意前往拜訪,就可以在她們不在家期間,陪艾略特聊聊天。
「我們就不等伊莎貝爾了。」布雷德利太太邊說,邊取了一杯酒。
我們走下樓,準備吃午餐。葛瑞格一看到飯廳,不禁眨了眨眼。牆面貼滿深紅壁紙,掛著許多滿面愁容的男女肖像畫,繪畫手法拙劣,都是已故布雷德利先生的直系祖先。布雷德利先生的肖像也在其中,蓄有濃密的八字鬍,身著長禮服與漿過的白衣領,表情十分僵硬。布雷德利太太的肖像則出自十九世紀末一位法國畫家之手,掛在壁爐架正上方,畫中的她身穿淡藍晚禮服,戴著珍珠項鏈,頭髮則簪了一枚星形鑽石。畫中,她用戴著珠寶的手,輕觸一條絲巾,絲巾畫得一絲不苟,縫線清楚可見;另一隻手則隨意握著一把鴕鳥羽扇。飯廳內的傢具都是由黑橡木製成,教人讚嘆不已。
「去了,我在那邊逗留了一個多星期。」
「我們遲到了嗎?」她問道,「我把拉裡帶回來了,有東西給他吃嗎?」
「這裏確實很舒服,」他說,「但你真要問我的話,嗯,還真是挺丑的。」
艾略特的姐姐名叫露易莎(或稱布雷德利太太),丈夫已逝,膝下有兩男一女。兩個大些的兒子都已成婚,一個在菲律賓政府單位出任公職,一個則追隨父親的腳步,獲派至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當外交官。布雷德利先生曾被派駐世界各地,而在羅馬擔任了幾年的一等秘書後,又外派至南美洲西岸某共和國,最後在那裡過世。
「艾略特,我以前不曉得你喝雞尾酒呢。」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