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7

第二章

7

「耳根子軟?」我驚呼出聲,「你哪來這種想法?他可是整整一年不顧親友的反對,堅持要走自己的路呢。」
「再怎麼說,我在格陵蘭的雪山上還有機會得到海豹皮大衣,印度的珊瑚海岸哪可能釣得到魚。」
我自己也參加了一兩場艾略特主辦的宴會,偶爾會在傍晚六點去克拉布利奇飯店拜訪一下。伊莎貝爾的身邊通常圍繞著人高馬大、行頭華麗的年輕近衛軍成員,或是儀態優雅、衣著略遜一籌的年輕外交官。有一次,伊莎貝爾把我拉到一旁說話。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從來就沒聽過這麼牽強的理由。」我微笑著說。
「艾略特跟我說了。」
「這很難說啊。」
「我們決定來倫敦之後,我打電話給拉里,問他能不能陪我度過在巴黎的最後一晚。我把這件事跟家人說了,艾略特舅舅覺得不成體統,媽媽說沒有必要。她只要說沒有必要,就代表她其實完全不贊成。艾略特舅舅問我們要去哪兒,我說打算找個地方吃晚餐,然後去逛逛夜店。他就要媽媽阻止我。媽媽說:『如果我不准你去,你會聽話嗎?』我回答:『當然不會啊。』她就說:『我想也是,既然如此,準不準也沒什麼意義了。』」
「其實,我原本以為只要攤了牌,他就會妥協,因為我知道他耳根子軟。」
伊莎貝爾的記性很好,她與拉里那回談了許久,但許多重要細節仍銘記在心。我靜靜聽她講完,她只是在中途提了個問題。
「應該不太會。」
「令堂似乎非常通情達理。」
「可是,為什麼我有點過意不去呢?」
「你的計劃是什麼呢?」
「那回你真是幫了大忙,可以再幫我一次嗎?」
「上帝?!」她喊出聲,大感詫異。字眼相同,意義卻完全不同,聽起來趣味十足,我們倆都忍俊不禁,但是伊莎貝爾旋即一臉認真,表情似乎透露出一絲害怕,「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說不定他沒有糟蹋啊。他選擇的這條路又長又艱苦,但是也許最後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開車到漢普頓宮吃午餐如何?現在花園應該是最漂亮的時候,你也可以看看伊麗莎白女王的寢宮。」
我們的談話差不多就此結束。伊莎貝爾想必覺得,如此無拘無束地跟人聊天,著實感到寬心,但我也只幫得上這一點忙,不禁覺得有些心虛,因此多講了幾句安慰的話。
「我想也是。」
「我只想當個正常的普通女生,開開心心過日子。」
「媽和艾略特舅舅覺得我做了正確的決定,你也認同嗎?」
「他按了門鈴,門開了。我們一進門,他就先開了電燈。我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完全沒有懷疑,誠實又天真,他顯然一點都沒察覺到自己快落入我的圈套了。我頓時覺得自己不能耍這麼惡劣的手段,這好像在搶走小孩手中的糖果。你猜我後來怎麼辦?我說:『我看還是不要好了。媽媽今晚不太舒服。如果她睡著了,我怕吵醒她,晚安吧。』我仰起臉頰讓他親了一下,然後把他推出門,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媽和艾略特都認為,我既然跟他解除了婚約,就不應該再這麼頻繁地一起出去,好像裝作沒事一樣,但是我並沒有放在心上。我一直到最後,都還以為他終究會屈服,沒想到他意識到我九九藏書是認真的后,竟然還不肯讓步。」她猶豫半晌,露出有些頑皮的笑容,「如果我跟你說個秘密,你會不會嚇一跳?」
「你很後悔嗎?」我問。
「這些聽起來難道不病態嗎?做人要面對現實,人活著就是要好好過日子。」
「這不就是明擺著自私嗎?」
「如果學的知識派不上用場,又有什麼好處呢?」
我點起一根煙,看著裊裊的煙圈愈擴愈大,最後在空氣中散去。
我跟著笑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冒險試試呢?」
接下來的四周里,我幾乎沒怎麼見到艾略特一家子。他安排的一連串列程,讓布雷德利太太和伊莎貝爾臉上有光:某個周末,他帶她們去薩塞克斯的豪宅遊玩;隔個周末,又帶她們去威爾郡更奢華的豪宅度假;他們還以溫莎王室公主貴賓的身份,坐在皇家包廂看歌劇,並且和眾多大人物一同用餐,伊莎貝爾也參加了幾場舞會。艾略特在克拉布利奇飯店招待一批批賓客,第二天都以很大的篇幅刊在報上。他還在西羅飯店和大使館舉辦晚宴。艾略特為了讓伊莎貝爾盡興,所有該做的都做了。伊莎貝爾參与這麼多奢華富麗的場合,除非腦袋足夠精明練達,否則難免感到眼花繚亂。艾略特盡可以自我吹噓,說自己這番煞費苦心的安排完全是為了讓伊莎貝爾忘卻失戀之苦。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其實也十分得意能在露易莎面前展現人脈,讓她見識他與達官顯貴有多麼熟稔。艾略特這個東道主做得令人欽佩,而且老愛賣弄自己的交際手腕。
「生活就按照慈悲上帝的安排吧。」我微笑著插話。
「找個安靜的地方。」
「魯伊斯達爾?他是荷蘭風景畫家。怎麼了?」
「看樣子,你們兩人的性情真是格格不入,幸好是在婚前就發現了。」
「這樣就沒辦法坐在花園聊了,加上光線太暗不好賞畫,去了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那是什麼呢?」
「我敢說自己打扮得還不錯,這也是我最後的機會。拉里在麥克錫飯店訂了位,我們享受著一道道好菜,我愛吃的東西都點上了,還喝了香檳,天南地北地聊天,至少我自己說得滔滔不絕,拉里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喜歡他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常被我逗得很開心。我們還一起跳舞,跳完后就前往馬德里堡,碰到幾個認識的朋友,大夥就聊了起來,繼續喝著香檳。後來,我們又跑去阿卡夏夜店。拉里跳起舞來有模有樣,我們也搭配得恰到好處。音樂一直沒停,加上酒酣耳熱,我覺得有些飄飄然,只想盡情放縱,就跟拉里臉貼著臉跳舞,我知道他想要我,而我也很想要他,所以腦海里就浮現出一個念頭,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早就埋在潛意識裡了。我想把他帶回家,這樣的話,一切就會順其自然地發生。」
「你還記得他說過要閑晃吧?如果他是認真的,這種閑晃可能要花不少功夫。」
她點點頭,嘴角仍帶著微笑,但摻雜著一絲懊悔。
「我的房間離艾略特舅舅和媽媽的房間都有點距離,所以自認為不用擔心被發現。等我們回到美國以後,我就可以寫信給他說我懷孕了。到時候,他也只能回來和我結婚,而且只要他回到美國,我相信要他留下來也很容易,尤其是媽媽身體也不好https://read.99csw•com。我心想怎麼以前沒想到這個辦法,實在是夠笨的,這樣問題就全都解決了。夜店的音樂停了下來,我仍舊貪戀著他的懷抱。後來我說已經很晚了,第二天要搭中午的火車,最好現在就回家。我們搭了同一輛計程車,我依偎著他,他用胳膊攬著我,親了我好多下,那種感覺太美好了。好像才一轉眼的工夫,車子就開到了家門口。拉里付了車錢,計程車突突地開走。他說要走路回家,但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問:『要不要上來再喝最後一杯呢?』他只說:『好啊,你願意的話。』
「為什麼這麼說呢?」她問道,眉頭微皺,「你的話聽起來好像都有所保留。我當然曉得自己在這段關係中不是夢想家,拉里才是,他充滿了理想,很會編織美夢,即使夢想無法實現,夢想本身也很令人嚮往。我做人比較勢利和現實,就常識來判斷,想要同情拉里也難,不是嗎?但是你別忘了,最後倒霉的會是我,拉里會不斷向他的目標前進,榮耀都會歸於他,我只能跟在後頭勉強撐起家計。但是我想好好享受人生啊。」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大戰以前,他並不特立獨行。你有所不知,他網球打得很好,高爾夫球也打得很不錯。他做的事情跟大家沒什麼不同,是個很正常的大男孩,我們沒有理由覺得他會變成現在這樣。話說回來,你是小說家,應該能解釋這件事吧?」
「我想跟你談一件事,可以找時間一起吃個午飯嗎?」
「以前無論我想做什麼,他都會順著我的意,凡事都聽我的話。他也從來不強出頭,都默默跟著大夥的腳步。」
伊莎貝爾猶疑地望著我,似乎思量著自己該坦白到什麼程度。
「我知道。多年前我還年輕,認識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生,可是他並沒有執業,多年來都埋頭在大英博物館的圖書館里,每隔幾年,就寫出一本厚厚的書,既非科學又非哲學,因為找不到讀者,他只好自費出版。他死前寫了四五本這類沒半點價值的書。他有個兒子從小立志從軍,可是家裡沒錢送他進桑德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這孩子只好去當大頭兵,最後卻在戰爭中陣亡了。他還有個女兒,長得很漂亮,我也很欣賞這個女孩子。她後來進了劇場,但是因為缺乏天分,只能到處接些二流劇團的小角色來演,賺的錢少得可憐。而醫生的太太多年來辛苦持家,最後太過操勞而病倒了,女兒只好回家照顧母親,接手母親做不動的粗活。生命白白浪費,到頭來一場空。人生如果不想隨波逐流,就等於是場豪賭,失敗的人不勝枚舉,成功的人寥寥無幾。」
「就連愛他們的人也可以犧牲嗎?」
「我肯定他是認真的。但是你難道不覺得,如果他把閑工夫拿來做點正經事,現在的收入絕對很可觀嗎?」
「好吧,」我說,「現在可以說你要找我談什麼事了。」
「記得很清楚。」
「今天我找你來,就是為了談這件事。」她並未理會我說的話。
「也許吧。」
「有些人對於知識的慾望是很超然的,這也不是什麼卑鄙的事。」
「是啊。」
「我也這樣跟自己說過,可是一點用也沒有。我想女人天生就比較願意犧牲自己吧。」她輕笑了兩聲,「就好比《聖經》中路得跑到異鄉麥田十穗之類的事。」九九藏書
她說拉里提到魯伊斯達爾找到人生大哉問的解答,但自己追問后只得到了這個輕描淡寫的答案。
「我能幫的就盡量幫。」
「我覺得對你來說,這樣做確實是對的。」我說道,十分肯定她沒察覺到我的回答里有什麼細微的不同。
「哎呀,你說得還真夠委婉。」
伊莎貝爾不懂個中道理,但我稍有涉獵。這是我頭一回對拉里的思考有些頭緒,而伊莎貝爾繼續說著事情的經過,我依然專註地聽,但部分心思在推敲拉里的意思。我並不想小題大做,也許他只是拿來說說嘴,或者有其他伊莎貝爾沒察覺到的意思。他跟伊莎貝爾說,呂斯布魯克是他大學無緣認識的傢伙,顯然是為了讓伊莎貝爾無從追問。
「媽媽放心了,舅舅也很高興。」
「是啊,這沒有什麼不對吧?這樣過得很快樂,我會很滿足。」
「你難道沒想到嗎?從他對你說的話來看,我覺得答案很明顯,就是上帝。」
「他說的會不會是呂斯布魯克?」
「你怎麼看呢?」她講完之後問我。
我忽然恍然大悟。
「有些人就是生性古怪。比方說,有些罪犯費盡心思地擬定作案計劃,結果還是坐了牢,但是一出獄又重操舊業,最後又得回去吃牢飯。要是他們肯把那份勤奮、機靈、智謀和耐心用在正途,生活可能會過得很富足,社會地位也會很崇高。但是,他們生性如此,就是喜歡犯罪。」
「人在談戀愛的時候,如果過程有很多波折,就會覺得非常難過,以為永遠無法釋懷。但是最令人出乎意料的,往往是航海帶來的療效。」
「真的?」
「所以我也必須承擔後果,以後一定會更加謹慎的。」
「日子你來選吧。」
「雖然沒什麼值得高興,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這種事我真的做不出來,那不是我的真心,當時只是一時衝動罷了。」她咧嘴笑著,「也許可以說我良心發現吧。」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她說,「還記得我們有天傍晚一起到葯妝店喝冰激凌汽水嗎?」
「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我想結婚,有自己的孩子,然後生活——」
「愛情就好比航海技術很差的水手,顛簸的航程會讓人受盡各種折磨。不過,如果你和拉里之間隔了一片大洋,你就會恍然大悟,剛開始那點難以忍受的痛苦,以後竟然會變得微不足道。」
「可憐的拉里,」她笑了笑,「你該不會暗指他學希臘文是準備搶銀行吧?」
「這隻是我的猜測。是你問我身為作家的看法的,可惜你並不曉得他在大戰期間到底經歷了什麼事,使他深受震撼。我覺得想必是某種出乎意料的打擊。姑且不論拉里的遭遇,重點是他因此覺得人生無常,導致他急著想要確定世上的罪惡和痛苦都能獲得補償。」
「如果他想學習知識,為什麼退伍后不去讀大學?尼爾森醫生和媽媽就是這麼勸他的。」
「人性太複雜了,我又有什麼資格解釋呢?」
「你知道我們解除婚約了吧。」
「也許吧。read.99csw•com
「算是吧,以前經歷太多風風雨雨了。我只要陷入單戀的痛苦,就會立刻去搭郵輪出海。」
我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沒有,也不算不開心。拉里不在身邊的時候,一切都很好;但是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覺得非常無力。現在只有某種難受的感覺,好像幾個月沒騎馬,某天騎了很久后,身體出現的僵硬感,不算痛苦,也可以忍受,但是就覺得身體怪怪的。我應該終究會釋懷吧,只是討厭拉里這麼糟蹋自己的人生。」
「魯伊斯達爾是誰?」
「你不開心嗎?」
「先前在芝加哥的時候,我跟他談過這件事,學位對他來說沒有用。我隱約覺得,他十分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但覺得在大學里無法得到。你也知道,就做學問來說,有些人喜歡找人合作,有些人喜歡單打獨鬥。我認為拉里就屬於獨行俠。」
「拉里學死掉的語言做什麼呢?」
「說不定他用得上呀,或是單單有了知識就很滿足,就好像藝術家能創作就很滿足一樣。或許,這能幫助他追求更高深的知識。」
伊莎貝爾擺了個不耐煩的手勢,連開個小玩笑的心情都沒有。
「我知道這個決定合乎常理,凡是有理性的人都會認為我別無選擇。我也知道不管以務實觀點、人情世故、基本禮節或是非對錯的立場來看,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可是,我的內心深處隱約感到不安,覺得如果我不要那麼現實、那麼計較得失、那麼自私,態度清高一些,就會嫁給拉里,兩個人同甘共苦。如果我愛他愛得夠深,就不會在意外界的眼光。」
「你們就好像兩個朋友一起去度假,可是一個想爬格陵蘭的雪山,另一個卻想去印度的珊瑚海岸釣魚,是不會有結果的。」
「我記得有次問他想不想嘗試寫作,他只笑著說自己沒東西可寫。」
「你也可以倒過來說。如果他愛你愛得夠深,就會順著你的意思。」
我們又沉默了下來。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咖啡廳很小,緄著花邊的厚帘子擋住了外頭的光線。牆上貼著大理石花紋的黃壁紙,上頭掛了裝飾用的舊版畫,而紅木製的傢具、蹩腳的皮椅和揮之不去的霉味,讓人恍若身處狄更斯小說里的咖啡廳。我拿起火鉗撥了撥火,添了些煤。伊莎貝爾忽然開口。
我開車去接她,我們就這樣動身了。我曉得一家小飯店的餐點還過得去,所以就直接開到那裡用餐。一路上,伊莎貝爾跟平常一樣,興高采烈地說著先前參加的宴會和新認識的朋友,看得出來樂在其中。不過就我看來,依她對這些新朋友的看法,她其實相當精明,三兩下就可判斷出哪些人不過是小丑。由於天氣不好,餐廳內幾乎沒其他客人,等於被我們兩人包下。這家飯店的招牌全是英國家常菜,我們點了一塊上等羊腿,佐以綠豌豆和新鮮土豆,餐后是一大盤澆上德文郡奶油的蘋果派,再來一大杯淡啤酒,豐盛不在話下。吃完以後,我提議去旁邊空蕩蕩的咖啡廳,那裡的扶手椅坐起來舒適點。咖啡廳里頗有寒意,但壁爐已放好柴火,我便點了根火柴生火,窄小的空間頓時宜人許多。
「噢。」她語帶失望。
「這就不得而知了。」我微笑著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些人內心的渴望十分強烈,非得做某件事情不九-九-藏-書可,擋也擋不住,而且為了滿足這種渴望,什麼都可以犧牲。」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把她和拉里的談話告訴我,這部分我已盡量如實交代了。各位讀者或許會覺得奇怪,為何我倆交淺言深。我和她見面不出十來次,而且就只有葯妝店那回獨處過。然而我並不覺得意外。一方面,只要是作家都知道,一般人確實容易向作家吐露心事。我不曉得背後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們讀了幾本書後,對於作者備感親切,也許因為他們把自己當成小說人物,願意像他筆下的人物一樣,向他推心置腹。而我猜想,伊莎貝爾也曉得我很欣賞她跟拉里,並被他們的青春年華深深打動,也同情他們的不幸處境。她無法指望艾略特耐心聽她傾訴,畢竟拉里自己糟蹋了進入社交界的大好機會,艾略特根本懶得再插手。而她母親也幫不上忙。布雷德利太太擁有高道德標準,講究人情義理。因為講究人情義理,所以她認為如果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就得接受固有的習俗,避免從事社會不認可的事情;因為擁有高道德標準,所以她相信男人有責任進企業工作,積極努力賺錢來養家煳口,生活水平應符合身份地位,並讓孩子接受良好的教育,助其長大後有份正當工作,死前還得確保自己的妻子衣食無缺。
「我把你當成客觀的旁觀者呀,」她露出開朗的笑容,「我想獲得你的認同。你真的覺得我這樣做對嗎?」
「我想很多事她都看在眼裡。拉里來接我的時候,我去她房裡說晚安。我那晚稍微打扮了一下,沒辦法,在巴黎是不可能素顏外出的。她看到我穿的衣服,就上下打量著我,讓我不太自在,覺得她看穿了我的計劃。但是,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吻了我一下,要我玩得開心點。」
「怎麼說呢?」她面帶微笑。
「你真的很愛他嗎?」我終於開口問道。
她覺得這個提議不錯,我們就選定了日期。但到了那一天,連續晴朗的好天氣說變就變,天空陰沉沉的,還飄著細雨。我打電話問伊莎貝爾,問她要不要改在市區吃飯。
外頭的雨依舊下個不停,我們決定直接開車回倫敦,畢竟伊莎貝爾不看漢普頓宮和伊麗莎白女王寢宮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在這之後,我還見過伊莎貝爾兩三次,但是都有別人在場。後來我覺得在倫敦住得差不多了,便前往奧地利的提洛爾山區住了一陣子。
「我很害怕。」
伊莎貝爾看起來不喜歡我把話題兜到這上頭,因而顯得坐立難安。
「大概吧,他是誰?」
「跟上次一樣,」她笑了笑,「拉里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對他老是不耐煩,常常是干著急。我心裏一直想著他。」
「孩子,我的看法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我根本就是外人啊。」
「是十四世紀法蘭德斯的神秘主義學者。」
我們原本談話的氣氛相當輕鬆,彷彿聊的是兩人共同認識卻不親近的普通朋友。就連伊莎貝爾說起她和拉里攤牌的過程,語氣也很爽快,有時還自我解嘲,好像怕我看得太嚴肅似的。但是,這時她的臉色變了。
「我去過的花園已經很多了,名畫也看膩了。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
我倆一時半刻都沒開口。我的背嵴傳來一陣涼意,這種反應唯有見人展露真情時才會出現,往往讓我深感動容。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