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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5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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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必也記得,當初拉里要跟她結婚時,便提議帶她去希臘。去希臘度蜜月似乎成了拉里的執念。
席間閑聊得不大順利,幸好有伊莎貝爾在場,否則我勢必會維持不住氣氛。她表現得極好,一旦話題即將中斷,我正想找新話題時,她便接些輕鬆俏皮的話,我實在不勝感激。蘇菲幾乎不大開口,只有旁人對她說話時,才勉強講上幾句。她神色萎靡,似乎內心有部分已被掏空。我不禁猜想,該不會拉里約束過了頭,讓她難以承受吧。倘若果真如我所料,她既酗酒又吸毒,一朝全部戒斷,肯定會精神不振。有時,我瞥見他們相互對望。拉里的神情滿是溫柔和鼓勵,蘇菲則透露出某種哀憐的懇求。格雷生性敦厚,也許本能察覺出眼前的狀況,因而向蘇菲提起拉里奇迹般治好他的頭痛一事,接著表明自己對拉里的依賴和虧欠。
「到時候怕是不在巴黎,我明天就要去倫敦了。」
「太好喝了。」伊莎貝爾說,「簡直跟母奶一樣,我從沒喝過這麼美味的酒。」
格雷固然是一片好意,但這番話說得不大圓融——依我判斷,拉里應該是用治療格雷的同一套方法,來對付蘇菲嚴重酗酒的毛病。
大夥各自離去。當晚九-九-藏-書,我請蘇姍·魯維耶吃了頓晚餐,第二天便啟程去了英國。
「唉,我現在滴酒不沾哪。」
艾略特詳細說起腎髒的毛病,以及醫生不准他喝酒。
「我們打算去希臘。」
艾略特把杯子舉到唇邊。
「噢,不敢喝了。但這酒太美味了,喝到真是幸運。格雷,我們得買個幾瓶。」
我點了雞尾酒,不過拉里和蘇菲都婉拒了。艾略特姍姍來遲,在穿越寬敞的大廳時,還遇上一個又一個熟人,時而握手,時而吻手,彷彿里茲飯店是他家開的,而他正向光臨的賓客表達由衷的感謝。他尚不曉得蘇菲這些年的經歷,只知道她的丈夫和孩子在車禍中喪命,如今要與拉里結婚。他一走到我們面前,便展現嫻熟的社交手腕,百般親切地向他們道賀,我們隨後一同走進餐廳。由於是四男二女,因此我讓伊莎貝爾和蘇菲面對面坐,蘇菲左右則是我和格雷。圓桌不大,因此談話都能聽見。我已事先訂好午宴,酒侍此時遞來酒單。
我這場小餐會辦得不賴。格雷和伊莎貝爾先到飯店,過了五分鐘,拉里和蘇菲·麥唐納也出現了。伊莎貝爾和蘇菲親昵地互吻臉頰,伊莎貝爾和格雷也恭喜她read.99csw.com訂婚一事。我瞥見伊莎貝爾在迅速打量蘇菲的外表,蘇菲的模樣教人大感意外,以前我在拉普街那家三流咖啡館看到她時,她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頭髮染成紅褐色,身穿亮綠色衣服,放浪形骸且爛醉如泥,眼神充滿挑釁,甚至散發著風騷氣息,但如今卻平凡樸素,雖然實際上要比伊莎貝爾年輕一兩歲,模樣卻顯得蒼老許多。她依舊傲然昂著頭,但不知何故,卻教人覺得十分可悲。她的頭髮已恢複本來顏色,染髮與新發摻雜,看起來邋裡邋遢的。除了嘴唇塗紅,她臉上已不施脂粉,皮膚粗糙,透著病態的蒼白。我印象中她有雙亮綠色的眼眸,但如今卻是暗淡無光。她穿著一身紅色衣服,一看便知是新買的,搭配著帽子、鞋子與手提包。我雖不了解女裝穿搭,但老覺得以場合而言,略嫌講究了些。她的胸口戴著搶眼的人造首飾,很像里沃利街買的。而相較之下,伊莎貝爾一身黑絲禮服,脖子上掛著人工珍珠項鏈,戴了頂漂亮的帽子,在她旁邊的蘇菲未免顯得俗艷又土氣。
「噢,好香啊!」
酒侍把酒瓶拿來。我、拉里和蘇菲都婉拒了,但伊莎貝爾說願意嘗嘗看。我聽了十分九九藏書詫異,畢竟她習慣淺嘗輒止,但當天已喝了兩杯雞尾酒、兩三杯葡萄酒了。酒侍倒了一小杯淡綠色的液體,伊莎貝爾嗅了幾下。
他瞄了她的衣服一眼,幾乎不露痕迹地微微挑眉,想必不以為然。
「我以前常在拉齊維烏家喝到,那陣子到波蘭打獵都住他們家。你們真該瞧瞧波蘭親王喝這種酒時的模樣,一大杯接著一大杯牛飲,而且面不改色,絕不誇張。當然,他們有優良血統,舉手投足都是貴族氣息。蘇菲,你一定得嘗嘗,伊莎貝爾你也要試試。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唉,這讓人想起過去那段日子。沒在拉齊維烏家住過的話,不會了解什麼才是真正的生活。他們家真是氣派十足,有著封建時期的氛圍,讓人以為置身在中世紀。如果你是在車站等候,會見到六匹馬拉著馬車前來,每匹馬上都有車夫。而用餐的時候,每位客人身後,都站著制服筆挺的用人。」
伊莎貝爾這般哇啦哇啦地說話,實在有些反常,我在想她是否已有醉意。午宴結束后,我向蘇菲握手道別。
「我叫他們送幾瓶到公寓去。」
「先生也要一小杯嗎?」酒侍問道。
「老朋友,你又不懂酒。亞伯,酒單給我吧。」艾略特邊翻著酒九九藏書單邊說,「我只能喝礦泉水,但是一定得讓大家喝好酒。」
這名酒侍身材圓胖,氣質莊重,脖子掛著很長的銀鏈子,眼下已離開去取酒。艾略特向我們說明那是波蘭釀製的伏特加,但各方面都比伏特加更為高級。
「我這十年來一直想去希臘,」拉里說,「但不知為何,老是沒成行。」
「下下個禮拜。希望你能來參加婚禮。」
他繼續形容那家族宅邸多麼奢華闊綽,以及宴會多麼盛大富麗。我忽然心生懷疑,覺得這整件事是艾略特和酒侍的安排,讓艾略特藉機大談特談皇親國戚的豪華排場,以及他在城堡做客時結識的波蘭貴族,所以他一說便停不下來。
「艾略特舅舅,可以嗎?」伊莎貝爾熱切地大聲說道,「你人真好!格雷,你非得嘗一口不可,聞起來就像剛割下的稻草和春天的花朵,混合著百里香和熏衣草的芳香,味蕾會留下淡淡餘韻,非常舒服,好像在月光下聽著音樂。」
他與酒侍亞伯已是舊識,兩人經過一番熱烈討論,才決定應該叫什麼酒來喝。隨後,艾略特轉頭問蘇菲:「你們要到哪兒度蜜月呀,親愛的?」
「您喝點波蘭伏特加不礙事的,先生。這酒的厲害之處就是治療腰痛。我們剛從波蘭進了一批。」https://read.99csw.com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我問她。
「這酒不錯,值得推薦,喝了對你沒害處。」
「格雷,你頭痛沒再發作了嗎?」艾略特問。
「這季節的風光應當最好。」伊莎貝爾說,表現得興味盎然。
我向其他人道別時,伊莎貝爾把蘇菲拉到一旁,對她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向格雷說:「噢,格雷,我等會兒再回家,莫里諾有個時裝展,我要帶蘇菲去看看時下的新款服飾。」
「再來一杯如何,伊莎貝爾?」
「可不是嘛!」艾略特說,「那是因為裏面泡了一種藥草,所以才這麼美味。我也陪你喝一點好了,難得一次,死不了的。」
「三個月沒發作了。每當我覺得快要頭痛,抓住護身符就沒事了。」他從口袋裡掏出拉里給的那枚古硬幣,「這可是我的無價之寶。」
我們吃完正餐,準備喝咖啡。此時,酒侍來詢問是否要點餐后甜酒,但只有格雷點了杯白蘭地。酒侍拿酒瓶來時,艾略特堅持要親眼瞧瞧。
「當然好。」蘇菲說。
「真的嗎?這年頭很難喝到啦,把瓶子拿來我看看。」
「現在我健康得很,」他繼續說,「只要一找到工作,我就會返回職場。目前有幾個機會,希望不久后就能敲定。我等不及要回家鄉了,感覺一定很棒。」